《辽末悲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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辽末悲歌- 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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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几时过来的?”

“刚来不一会儿。”此时韩炜早已立起来垂手站在床边,拘谨回话。

“来,坐下吧。”韩可孤伸手拉过儿子坐到自己身边,看到韩炜手中的练笔册子,扬一扬眉毛笑道:“你最近的书法比以前有不小进步哩。”接过手里,看那首《契丹风土歌》,“这首诗写得虽然不比南人婉转,但贵在慨然雄浑,你以簪花小楷抄录,就显得有些乏力了。”也不待韩炜答话,兀自说下去,“你这字配这诗可是有催眠作用哦,看着看着,就不觉睡着了,恍恍惚惚和为父小时候的朋友们一起策马在一望无际的原野里,逐兔撵獾,扯弓放箭,好不快乐。”韩可孤呵呵地笑, “最奇的是,小伙伴们野炊饮酒,好像现在嘴里还有余味儿。”

“日有所思,梦有所想。父亲是太向往春草万里,百畜番息的安宁日子了,才会惬心恰意,归到了梦里。”韩炜解析。

韩可孤连连点头,眼中一派向往的咏道“……平沙软草天鹅肥,胡儿千骑晓打围。 旗低昂围渐急,惊作羊角凌空飞。海东健鹘健如许, 上风生看一举。万里追奔未可知,划见纷纷落毛羽。……。”一边吟哦一边屈着手指在 床箦上敲击节拍,越来越兴奋,竟站起身,拉过韩炜说: “所幸今天事少,陪我出去走走。”

真难得父亲有这样的闲情逸致,韩炜惊喜的答应,赶忙要出去招呼萧驴子,韩可孤摆手拦下:“不必,就咱爷俩在附近走走。”

父子俩一前一后说些闲话儿从府后小门溜达出去,韩炜听见父亲还在轻声玩味着方才那首诗“一一平章俊味天下无,年年海上驱群胡。一鹅先得金百两,天使走送贤王庐一一”语速缓慢。不禁心热接茬“天鹅之飞铁为翼,射生小儿空看得。腹中惊怪有新姜,元是江南经宿食。”把韩可孤从品味中喊过魂儿来,回头笑道:“盼着有一天海晏河清,便乞求皇上准我告老还乡,老婆孩子热炕头,一家人厮守一一哦,对了,那次刘升去家浑混,没有坏了我那几架子的藏书吧?”

“他就是把家门口的卧牛石头撬起来抬走,也不会要一本书的。”韩炜撇嘴。

“那就好,那就好。”韩可孤欣慰的拍拍手。“你母亲还常常清洗那块卧牛石吗?”

“隔三差五就要清洗一回呢。”一提起这个头儿,把韩炜的好奇心勾了出来:“听家里老辈儿说,这是块天外飞石,是您出生才有的。”

韩可孤畅声直笑,哈哈的拍着儿子的肩膀说:“还听说为父是大青牛投胎,是吧!”韩炜被笑得不好意思,心里却甜滋滋的,父亲不是凡人呢!

“不过,那块大石头可是夏天夜晚乘凉的好地方,”韩可孤轻轻嘘出口气“坐在上面,月光下荞麦花近在眼前,白亮亮的煞是好看。”

“还能治病哩!”韩炜接过话来说:“不知道哪来的偏方,村尾宋大娘在上面坐了一个伏天,把老寒腿就治好了,常常念叨是借了您的福分呢!”

“呵呵,还有这个功能呀?”韩可孤兴致高昂,爷俩就这样慢慢走着,一路絮叨,眼前就是柳河了,垂柳依依,参错夹岸,绿油油的幽深静谧,韩可孤停下脚步从地上捡起一小块卵石向河当心抛去,一溜的水花溅起来,此起彼伏。韩可孤看着渐渐没入水中的石头说:“河流是最具有博大胸怀的,他包容我们,引导我们,见证着世间发生的一切。河可以说是人的载体,只要有河流的地方就有人的生存繁衍,沟通过去承载未来,所以,炜儿啊,生命不能承受之轻,大到国家,小到个人,生命都只会有一次。同样的落在水里都会产生一丝涟漪,但一粒石子落下去会长存下去,而一片树叶却会随波逐流最终腐朽掉一一”

父亲很久没有发感慨了,韩炜跟在后面牢记着教诲,爷俩个正在津津有味之时,远远听见有人叫喊,见是萧驴子转眼到了面前,禀报说有快马传来塘报,有军情需要当面回禀。

关乎正事,韩可孤从不含糊,他拔脚就往回走。韩炜并同萧驴子尾随,韩炜小声埋怨说:“你总是让我陪他散心,今天终于得了空儿,才聊一会儿,你又忙着过来催回去。”

萧驴子拉长一张苦瓜脸,咕哝道:“你当我想呀,可有事不禀,你爹还不得把我这层皮扒了!”

“小声点儿!”韩炜吓得拿手悄悄捅咕萧驴子,一大一小两个人落在后面吃吃的偷着笑。

正文 第三十四节

更新时间:12…11 4:05:22 本章字数:2994

北安州虽然属于温带大陆性季风型山地气候,雨量集中,基本上少有炎热期,但今年夏季却格外的不凉快,大地被太阳烤得干燥,好像敲一下火镰就能点着似的;一丝风也没有,田野里的庄稼耷拉着脑袋没有精神,蝉儿在树上不停地鸣叫,青蛙也不甘落后似的在水塘里呱呱乱嚷,这一切更增加了人们在暑天的烦躁。虽然现在已经是黄昏时分了,但夕照日更毒辣,晒得人头皮发胀。李长风就是顶着这样的暑热从防地纵马赶过来,向黄靖汇报沿线各营哨的部署情况。

自打被遣到北安与泽兴两州接壤的墩台军襄助黄靖大人,兼了标下十七营的监军职务,李长风就像套到磨上的驴,一时也停不下来。又是个不肯辜负人的要强性子,但凡稍大一些的事情都要亲躬处置,各营状况也会详细回呈,务必使黄靖对军情防务随时了然与胸,这个职务不仅责任重大,而且还要受往来奔波之苦。有时忙起来甚至吃饭都是在马鞍上对付一口。这多亏是李长风,吃苦耐劳,体力又好,更兼处事通达,果敢,短短一些时日,诸般事体便见了头绪,着实让黄靖省心不少。

黄靖初到墩台,虽然没有大队金兵侵犯,但小股骚扰不停,幸亏临行时古意决意派手下猛将于大蟒随了过来,这于大蟒本来就素有恶名,表面看着瘦瘦弱弱的像个病秧子,可最是心狠。下手从不容情,他带兵马左右狙击,亲手砍杀的人头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了,一时间镇摄住了地方。黄靖随即派员沿途驻扎,扼持大小路段,谨查金兵细作打探,一时间,北安东南线各村市集镇清净,百姓生活安宁,泽兴府的压力也随之大减,西北方再无后顾之忧,干脆把兵力布局做了调整,改线防守做点防守,将巴掌攥成拳头,突出待动。如此这般,方方面面都满意,唯独苦了李长风,鞍马劳顿,疲于奔命。

马蹄哒哒进了城,一天的大太阳把地面烤的蒸人,李长风觉得头晕,几次干呕却没有吐出东西来,在马上颠簸得难受,他索性下来,将缰绳甩给了亲兵,自己步行。乍动步就觉得两只脚都麻了,站在原地缓了半天才敢挪动,大腿内侧肯定又磨破了,汗湿的裤子来回一蹭,沙楞楞的生疼。

黄靖的办公署地是征用的街中心一处士绅民宅,李长风一瘸一拐的进了大门,守门的丁校要去禀告,被他制止了,顾自绕过影壁走向二进厅堂,远远透过敞开的雕花木门就看见黄靖正在伏案疾书,他加快了些脚步走上台阶。

虽然李长风腿痛步轻,黄靖仍然听到了,赶紧绕过书案迎出来,探手搀扶住,关心的问:“腿疮又犯了?”李长风也不客气,把一只胳膊搭在他的肩上,借力向里走,苦笑回答:“这两日跑得远一些,不碍的。”

抬眼却看见墙角处放着饭桌,上面备着酒菜杯碟,忙问:“这时候了,大人还没有用餐?”

“知道你今天要回来,我早就虚席以待了。”黄靖架着他入座,笑道。

“多谢大人了,我还真是有些饿了。”李长风伸手去拿酒壶,却被黄靖抢了先,满满斟上一杯,递给李长风,“长风,洗洗尘。”

李长风接过来,低头看自己遍布汗渍泥污的衣襟,笑道:“我这一身的征尘要洗净,可是得费大人几坛子好酒哦”

“呵呵,我敢开饭店,就不怕大肚汉,只要你长风有量儿,我这酒管够。”两个人都是不拘的性子,说话从来不往嘴里派守门员,随吃随说随笑,李长风又累又饿吃得香甜,一口饭咽得急了,急忙喝口酒往下顺,才发现黄靖面前摆的是一只空杯,便指着笑道:“大人这是编草席睡土炕,省下自家的嘴来喂我这个大肚汉呀。”

“哪里,哪里”黄静摆手“我老喽,比不了你年轻体格好,最近总是腹痛,大夫说是暑湿燥火,不让进辛辣油腻,已经好几天不沾此物哩。”

李长风以前走江湖,对一些常见的病症也有些了解,他抬头仔细端详黄靖,果然,原本就不白净的面庞更添了灰黄色,印堂发暗,两侧颧骨透出几点黑斑,连忙说:“大人这是过于操劳所致,如今,墩台防线十七营,星罗棋布,延绵三百多里,都得你事事料理,还要与泽兴府勾连布局,每天思虑公事,吃不香,睡不好,纵使铁打的汉子,也磨得矮几分了。”

黄靖拿筷子在盘中夹起一片蔬菜叶子,放到嘴里慢慢咀嚼,笑着叹息:“这儿比不得半璧山,万事开头难呀,一切头绪如麻,不敢松弛一步。幸亏有你,不然我这把老骨头可要撂在这儿喽!”

“吃不下粮食,就常让人熬些补益的粥汤来喝,夏季天气炎热,用参上火,就取些性质平和生津的五味子、酸枣仁、黑豆、木耳、甘草之类。即益肾温肺,也能梳理脾胃运化之气。但根底还是要注意休息,精神好,百病消。”黄靖没想到李长风不但精于运筹,文韬武略,还对补益之道也有涉猎,不禁惊讶,真是江山代有人才出呀,这个年轻人的脑子太好使了,他暗暗点头,不怪韩大人会如此高看于他呀。

李长风真是饿了,狼吞虎咽的忙乎,黄靖在一边看得高兴,挑挑拣拣些蔬菜嚼着作陪,门口几次进来送文书的小吏,他就着饭桌看了,口中做出安排,重要的便起身到书案前取过笔墨批注。

李长风看了皱眉说:“总这样,大人的身体会吃不消呀!”

黄靖放下筷子,叹口气说:“为人臣子又是身逢乱世,想做些事情就必然要劳累呀!我们受这点儿苦比之韩大人才算九牛一毛,北安偌大个州府,他要抚驭各部军马,筹措粮饷,不使他们扰民肇事,又要顾及百姓,排纷解难,这么多麻烦事儿,光想想头都大了,他要一桩桩一件件的去办,左提右摰,不遑寝食。那才是心力交瘁的让人怜惜,我只恨自己无能,不能替他多分些担子。”

一一一一一

打算的挺好,两个人准备一夜砥足长谈,可李长风连日劳顿,这边床上黄靖还兀自絮絮叨叨地说着,他那边已经打起了呼噜。一觉儿睡得香甜,及到半夜梦回,发现黄靖不在床上,正纳闷时,影影焯焯看见他拖着疲惫乏力的步子,慢慢捱回床前,李长风赶紧跳下自己的床搀扶躺下,一边关切问道:“又泄肚子啦?”

黄靖点点头,虚乏躺下,李长风坐在床头给他掖着被子,焦虑地说:“这样下去可不行,好汉架不住三泡稀,得找个高明大夫好好瞧瞧。”

黄靖勉强笑了笑:“我辈既然为官,洒热血都不怕,何况窜几泡稀了,只是这样未免有点儿龌龊。”

书案蜡扦上的烛光恍恍惚惚,映照得黄靖的面容更显苍老,两颊深陷下去,但眼睛格外有神,炯炯透露出热烈,李长风听他的话不仅壮烈更觉得苍凉,不免哽咽的说:“惟其如此,大人更要珍重贵体,才好有洒热血的时候。”

“长风放心!”黄靖拍拍李长风的手,反过来安慰他:“我正服着药呢,病状已经好转了。”

李长风再也难以安睡了,虽然还困,但脑子里却东一突西一突的瞎想,停不下来。他回想当初起义失败死去的乡亲们,也不知大仇何时才能得报。刚到利民县见到韩大人就被委以重任,却至今未立寸功,不禁觉的脸上火辣辣的,不过跟随韩可孤他不后悔,大辽有韩大人和黄大人这样的人物做支撑,报仇有望,中兴有望!

正文 第三十五节

更新时间:12…11 4:05:23 本章字数:2732

自己是睡不着了,见黄大人团缩做一团才沉沉睡下,索性轻轻下床去书房看会闲书,权当换换脑子,好久没摸书本了,这一看不知不觉就到了清晨,李长风伸伸懒腰走了出来,见黄靖也起来了,正手掂着一份邸报,在堂檐下来回踱步,低着头想什么。看情形是又有军情了,李长风忍着股痛快步走过去,黄靖迎面扬了扬那份文书说:“ 宗翰到泽兴了。”

金人大举用兵北安州是早晚的事情,众人早有预料,但乍听宗翰亲来,李长风仍不觉一惊,这宗翰何许人也,女真名字粘没喝,是随侍完颜阿骨左右,身经百战的一名金朝勇将,被金太宗依为膀臂之人。

此次,黄靖助防泽兴府,下大力堵杀骚扰劫掠的金骑,着实挫了女真人的气焰,又乘胜东出,收复了与上京临湟府接壤的大片失地,让一直以为辽国官员羸弱的金廷震撼,遂派下宗翰前来找回颜面。

“传言,阿骨打一死,金熙宗完颜亶即位,改行三省制,已免了宗翰的国论右勃极烈兼都元帅职,封晋国王,收回了他的军权。如何此番又带起兵来了呢?”李长风有些不解。

黄靖说:“宗翰此人内能谋国,外能谋敌,决策制胜,颇有古名将之风。此次朝廷用韩大人经略大定府,金人自知除了此人再无人可以匹敌了。”

“大人说的是,此人倒是韩大人劲敌,”李长风接过邸报略看了看接着说“宗翰到泽兴,与占了临湟府的完颜娄室兵合一处,其势汹汹,不容我们小觑呀!”

“是。”黄靖接茬“我已派快马飞报韩大人,各营也要火速晓谕,加强防御,不得疏忽。”

“我这就动身。”李长风知道事态紧急,毫不犹豫。

黄靖看向疲惫未消的李长风,摇头说“你歇息两天养一养股疾,我差旁人去吧。”

“还是长风前往妥当。”李长风不同意,严肃的说;“现在军情瞬息万变,要防止意外的情况突发,必须有人在现场及时处置。”

黄靖也知道李长风说的有道理,沉吟一下说,“也只好劳累你了,不过,这一趟不比往常,一定要加倍保重自己。”

“长风知道。”四只手握到一起,没有大战前的依依话别,深情厚谊尽在不言中。

李长风马不停蹄巡防沿边各营,一路督促防务,激励斗志,提示兵勇们恶战在即,一时不可松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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