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末悲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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辽末悲歌- 第7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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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如今事态到了这个地步,若非我亲自走一遭,又有谁人能够迅速扭转局面?”韩可孤轻叹一声说道。他何尝不知道此时大战既起,大营这边也是事重,然而此行又无人可代非去不可,恨只恨自己分身乏术啊!

李新苦着一张脸想了一会儿,此事干系甚大,目前大营之中,无论是资历威望还是衔职能力,确实没有合适的人选取大人而代之。别无他策之下,只好罢休,想一想又问道:“那么,大营这里又交由谁来主持?”

韩可孤之前对离营后如何安排已有考虑,此时他又在脑子里飞快的捋顺一遍,想到李长风、蔡高岭、萧平之等可以独挡一面的几个人都有公干在外,已经来不及通知回返了。他叹了口气道:“事发仓猝,己不及周详安顿了,只能偏劳你多与亲标诸营头领们商议着料理营务,我尽快赶回来?????”

听说韩大人将自己与亲兵们留守大营,李新大惊失色,急道:“亲兵营职司所在即是随行护卫大人,如何可以离开左右?”

“此间就只这几千个亲兵守卫大营,如何可以轻离?况且我若冒然带领大队人马而去,众人不知缘故,误会一起势必造成恐慌,岂不更要乱上加乱?”

“可是,可是——”个中道理李新自然也是懂的,只是太担心大人安危了,一时又没有其它办法,他只能在那里喃喃道:“让大人孤身犯险,这如何使得,如何使得!”

看着他一副着急不知所措模样,韩可孤安慰地对他一笑:“你且放心,我此去是在已经被我军克复的地域里走动,又能有什么险情发生?横竖出不来什么大事的!”见李新依然六神无主,便硬生生把已经到了嘴边的后一句话又咽了回去:纵是有大事,也是顾不得了!

他又从案头取过刚才写好的文书道:“这是向朝廷告急的奏章,你立即派出飞骑星夜递送可敦,请萧抗剌大人代奉今上,半刻也不可耽误!”

由于事出紧急,这份奏章写得十分简短,字迹也很潦草,全不似韩可孤以往的手笔,上面写道:“——云内换防,古、萧二营生隙,势不相下,致该州一带千里成空,数载努力恐将毁于一旦。事在当前,臣窃欲令尔等立功,以弥其失。亟请圣断严谕处分,以警后来。——”

韩可孤话出严厉,李新不敢耽搁,即时安排驿马飞骑。在准备待发的档期,他粗粗读了这道简疏,才意识到问题比自己想象的还要严重许多。数年辛苦,万千人血汗性命才初初夯出来的一截复国基础可能要因此而土崩瓦解在须臾之间!他方才出来的一头冷汗还不曾干透,此时又覆出来一层,点点滴滴淌过眼帘,竟浑然忘了擦拭。

正文 第一百六十七节

更新时间:7…29 18:18:28 本章字数:2182

事态紧急,韩可孤稍作安排便带着萧驴子匆匆上路。在李新一再坚持下,也仅让三十名军士和两名书吏随行,几个能战的贴身护卫都留在了大营,以防出现不测。几十人马不停蹄,一路风餐露宿,实在累了只是坐不离鞍打个盹儿。萧驴子担心老爷身体,几次苦口相劝也无济与事,只好盼着能早到地头。

此时才入秋中节气,若是在北安州,这个季节里正值老花未残,菊花才绽,荞麦稻谷收割入囤的时候,在这里却是冷飕飕的寒风像万千把锋利的钢锥直刺人的骨缝,连日大雪才歇,天空中灰沉沉的云块载着滚滚寒流肆意翻滚,让人压抑难耐。远方云深处透露着几线暗黄的色彩,韩可孤在基层州县为官多年,常常与当地的老农学习交流,懂得很多观云看天的俗谚知识,知道这表示雪意未消,近几日内将有更暴更猛的大雪来临。在这样的天气这样的道路上跋涉,不仅人乏彻骨,战马也感到异常吃力。

别人都是强打精神,唯独萧驴子炯铄不知疲倦,也不骑马,仗起一健足步行在韩可孤鞍前马后须臾不离。比马背上的人还要捷健许多。

他今日的装束比以往都不一样,一身百炼铁甲披挂,形如背褡,下面齐乳而断,腹部用几圍链接的铜环裹住,膝盖腿弯处各掩一道甲片,下面露出毛茸茸两支比檩条还粗的小腿。头上戴一顶青铜盔,遮住半截面目的护具上雕刻着一种不知名的兽像,青嬃嬃好不渗人。左手执一方桐油百浸的藤盾,右手一杆长三尺的挂刺标枪,腰间依旧悬着那柄双开刃的蜂腰匕首。这本是顺宗年间湘南苗家向盛辽进贡的一套勇士护具,当初萧驴子在宫帐营中做护卫时,一次殿前比试获胜,天祚帝看着欢喜,便令人从国库中取出来,做为奖励赐给了他。这套披挂虽然防御极好,但也沉重难当,若非天生神力,休说翻跃山岭、上阵杀敌,就是正常行走,也是颇为困难。也就是萧驴子有一身自幼艰辛练就的武艺傍身,才能穿戴起来恍若无物般矢矫如豹。平日里他对这套装束视若珍宝,从不肯轻易上身,只是今时见自家老爷临行前的神情和安排,意识到此行较以往大不相同,才不顾韩可孤惊诧劝阻,一意硬穿起来,以利周全。

挂枝的落雪被风刮得飞飞扬扬,迷漫了整个天地,萧驴子见韩可孤的眉睫肩上都积上了残雪,虚弱身躯随着行马颠簸而摇摇晃晃,随时有滚鞍的危险,心中愈发不安,再一次拉住了缰绳,劝韩可孤就地稍事休憩。

韩可孤最是知道萧驴子忠义爱主,见他强勒马头也不着恼,只是听而不闻地在马鞍之上欠起身,用手中鞭子指点不远处。萧狗子举目一瞧,是雪地里卧着一具僵挺的尸体,半掩半露无法辨出男女老幼。萧驴子跟久了韩可孤,知道老爷心肠柔软,虽然是在兵荒马乱之时战祸不断,随处可见横尸饿殍,但除非没有被他遇到,只要看见了便要想办法掩埋。萧驴子正准备安排亲随过去埋尸,却听韩可孤长叹一声,别过身子挥一挥马鞭道:“——快些赶路吧!”

众人策马又行,才出去不远,韩可孤忽然眼前一迷,脑袋中恍恍惚惚,头不由自主向前戗,便要栽落马下,幸亏萧驴子眼疾,也不顾老爷呕出的一口鲜血湿污了他身上心爱的甲胄,一把手将韩可孤扶住,在其他人的帮助下脱离开马镫,横身抱起来跑进就近的一间破烂篷舍之中。

这是显然是一家半农半牧的家户,墙角上还东倒西歪散放着几件套杆铲具,破屋子里面满地狼藉,除了一堆枯败的稻草再无他物。萧驴子让几个亲兵过去扒拉着挑出一抱干燥些的稻草铺到墙角,将韩可孤平放上去。因为此行匆忙,没有准备应急药草,更没随带医官,只能从衣服里子上扯下来一块干净些的衬布沾上雪水,一点一点洇润他的口唇,有个略懂些急救手段的士兵用拇指使劲按压人中,试图让韩可孤尽快清醒过来。

实际上韩可孤只是虚弱,身体并无大碍,不过积忧久虑再加上连日赶路,疲惫难支才昏了过去。被萧驴子等人一番折腾,很快便把梗在喉头的一口气缓了过来。等心中略略稳定,要睁开双目,却觉得眼皮如有千斤的巨石鎚住,无论如何也抬不起来,只能闭住了躺在那里迷盹。

也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时,也许是一瞬,韩可孤陡然一个机灵惊醒过来,挣扎着坐起身待要下令继续赶路,却听到四周呼噜声此起彼伏。原来这些军士们在他昏迷的时候,都实在支持不住了,挤坐在地上,肩倚着肩,背靠着背,互相支撑着睡了过去。只有萧驴子撑住一双布满血丝的环眼,独自蹲坐在身畔护卫。见家老爷醒转,连忙跳起来呼唤众人。无奈大家连日奔波,不眠不休已经超出了人体极限,一闭上眼睛,便再难轻易苏醒。才叫醒了这人,那人又睡,再回来喊他,这人复又倒了下去,急得萧驴子大声吵骂也无济与事。

韩可孤见此情况,心中不忍,连忙制止住驴儿,索性决定让大家好好休息半晚,待天明再行上路。萧驴子初时唯恐老爷身边没有清醒的人服侍照应,恐生意外,怎么也不肯睡下,等韩可孤笑他太过小心,这夜半荒凉中人际罕至,哪里会生出什么危险?这才不再坚持,把身子放倒在乱草上,立时便鼾声如雷。

韩可孤这时候虽然仍旧眼眶酸涩,但因为有重重心事冲淡了睡意,只觉得寒气透骨,便扶住墙角站起来,顿足搓手活动开发麻的身体,以增加一点儿暖意。破屋中横七竖八倒卧着这些睡熟着的汉子,再施展不开,他索性小心翼翼走出了房间。反正这间屋子也是四壁空旷八下透风,室内室外的温度相差无几。

正文 第一百六十八节

更新时间:7…29 18:18:38 本章字数:2280

天空有了一些晴色,无底无涯的墨夜中隐隐约约出现几点疏星,不堪寂寞露出头来,晶晶亮亮闪烁着光芒,显得格外打眼。四野岑寂,有如太古,韩可孤紧了紧朝服的腰襟,又将兜头的风帽掖一掖,仍然遮不住风寒,跺着脚在雪地上踱了几圈,四顾一片漠然。此时他的心也如同这雪原茫茫一色,天地混沌不能分辨。

达兰喀喇隆地的天,就像娃娃的脸,说变就变。近几个月来的战争局势,也如同这里的气候一样变幻莫测无常。就像人常常比喻打仗如下棋,果然一毫不错。敌我双方如疯如狂交错拚杀在一起,各种手段层出不穷,‘断’、‘挎’、‘虎’,‘挤’、‘拆’、‘封’????竭尽招数,都在努力争取先手,但都又不能做成定式。官子难收,只搅得一盘棋局扑朔迷离,忽而‘尖’角,忽而飞‘空’,忽而又‘关’隔一路行走????昨天还是对头,今日就变成了友军;刚刚降了,突又反正;才把酒言欢,马上又兄弟阋墙——总之是混乱一片,让人目不暇接。

耶律奉一时意气,无心铸成大错。此时祸乱源头未堵,让韩可孤忧心忡忡,恐怕接下来会引申出更大的乱子,破坏了如今这来之不易的大好局面。现在他的唯一底气是对于劝调古望归命还有几分杷握。犹忆得当初古望拥‘李弘’旧军来投,二人相见恨晚,古望至诚朴直,明见大义,曾让韩可孤深有感触。尤其他殷殷叮嘱常氏兄弟:要毋负韩大人,听从节制,爱惜民生之语,今犹在耳。虽然战事多开,大家分领一区,两个人己经久不曾见面,但想来他诚性天生,不会因为时间流逝而随之泯灭吧。

韩可孤属望古将军,所以平时对他常有关注,从以往往来的塘书中知道,‘李弘’军虽然悍匪出身,但无论纪律约束、职守调度,还是对敌作战的武功勇气,都堪为楷模,远远高出其他镇勋之上。若不其然,只要古望对耶律奉之令有片刻犹豫耽搁,也能免了韩可孤的奔波辛苦。想到这里,他苦笑地摇了摇头,韩可孤一直觉得以古望将军的作战经验和大局观念,一定会看出来耶律奉此令中的疏漏之处,之所以仍然惟命是从,一定还是出于对他降将的身份有所顾虑吧!这次追到了,一定得面对面向他晓之以理,尽量解除他这种完全没有道理的自卑心理,还要晓之以情,使他勿自悔违了当初对常家哥俩说过的话,立殊勋于此存亡攸关的紧要时刻——。

一边想,一边在雪地中跺步,虽然寒气透过靴底,脚板依然很凉,但身上总算渐渐有了些热气。只是活动得久了,感觉有点儿口干,韩可孤蹲下身子,用双手刮起一捧积雪放入嘴中咀嚼,雪水很冰,冷滋滋地润在舌尖喉头,很爽快很甘美,颇有些北安州家乡那条沿堤满垂荫的柳河水味道?????

——可叹北安州沦陷,如今的家已再不能称之为家了,小北村里如今已经再没有血缘至近的亲人了,那座曾经充满了欢声笑语的小小院落,不知是否已经焚毁在战火中?抑或做了金国人的兵营马厩?村头的那株遗荫伞盖几百年的老槐树怕是也遭了劫。只有那方卧牛青石坚固,一定禁得住破坏,不过没有了老妻时常冲洗维护,上面肯定生出了许多肮脏糜腐的败藓枯苔?????

心中思念一起,眼睛里不觉渗出了泪花,淌到脸颊上被冷风一激,让韩可孤陡然打了个机伶,把一腔乡愁顿时给打断了。他抬眼顾望,四下里黑茫茫,依然夜色漫漫不便起行,只能再捺耐性子继续原地踱步取暖。突然就想到了黄靖,真猜不透他那个瘦弱的躯壳里,那么多的才华智慧都隐藏在哪里?只可惜他出师未捷身先死,常使自己这些还苟活于世之人泪湿襟。愈是紧要关头愈见擅方略如黄靖者的价值,韩可孤在给他亲撰的祭文中有言:“——凡壁垒分布,兵将推置,全赖公行分布;士农工商,机宜果断,全赖公行保护;同人差参,事有掣肘,全赖公行弥救——”今时今日正是险难纷迭,风雨如晦的飘摇时刻,若是黄靖尚在?????

唉!靖公不幸离人世,再逢疑难可问谁?人到难时倍觉斯人珍贵,信哉良言!

亡者长已矣,生者不可休。国破之如此,我何惜此头。韩可孤是一心一意的想着勉力撑起这片已然坍塌的天地,可是往往事与愿违。罔私掣肘者众,独断横行者众,只以他一己独力,又对这个罹难至极了的世界,能起到几分用途?——

长夜空寂,万千思绪纷纷涌上心头,韩可孤一时想到这儿,一时又想到了那儿,任由思绪在脑海里飘飘荡荡——刚觉得身子松泛了一些,忽然听到附近传出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虽然声音很轻微,但此时夜半静极,就显得很突兀清晰了。韩可孤愣怔一下才反应过来,霍地转向发声处,高声断喝:“甚么人?”随之佩刀’锵呛’一声出鞘,他谨慎注视着那片半倒半立的挂雪草甸。只见一个佝佝偻偻的黑影子畏畏缩缩爬出来趴在离自己很远的地方,哆嗦着声音嘟囔:“大老爷饶命!大老爷绕命!——”

说的是一口当地土语,韩可孤分辨了半会儿才弄明白这人话中意思。听出的确是乡民口音,他收敛语气,温和地说:“不用慌,你先起来说话!”却也不敢将刀立即归鞘,以防变生不测。

这里才搭上话儿,萧驴子从草室里就呼呼啦啦窜了出来,不由分说,像拎住只小鸡仔儿一样一把将那人擒到了手里。韩可孤知道他手头上没轻没重,紧忙喊道:“驴儿,快放手!勿伤了他!”

那人又被抛在了冷地上,看到他鹑衣百结,肮脏不堪的贫苦打扮,萧驴子虽然仍有些不放心,但通过刚才的一步擒拿,己经试探出来此人身上并不具备武功,所以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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