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塔宁停在卧室门口，伸手，推开门。
德拉克盘腿坐在床上，而离他不远的地方，是那个用麻瓜克隆技术培育出来的婴儿。他手里拿着巫师给孩子认字的画本，然后指着其中一页，试图教那个婴儿说话。
婴儿睁着那双大眼睛，一会看看画本，一会看看德拉克。他艰难地试图模仿德拉克的发音，每次都似是而非，然后渐渐地就失去了耐性。他压低那双据说与他一样的眉毛，眼神幽怨地看着德拉克。
伊塔宁走向床边。
活过千年还不知道自己的喜好，是一件很可笑的事。所以伊塔宁很早就知道自己爱上了德拉克•；马尔福。
但，那只是让他再一次开始渴慕真正的安宁和平静。
不是害怕受伤，他也不想用伤痕累累这么柔软的词汇来形容自己，只是不想再次面对那些他听腻了的借口，也不想再次整年游荡在死寂的城堡里，最后连怎么说话都能忘记。
但就算是这样的他，也有着那种无聊的骄傲。就算世上不会再有人记得他，他也不愿意自己死得窝囊又难看。于是他一次又一次暗示伏地魔，阳光能够杀死他。于是他告诉德拉克，刺穿心脏能够杀死他。其实他早就学会反弹阳光的魔法，而他心脏的位置也比正常人偏上了那么一点。但那又有什么关系？只要看上去不像是自杀，就可以了。
他成功了。
只是身体化灰的刹那，他心里泛起一阵淡淡的不舍。
德拉克……
会伤心的。
他千年以来的愿望在让他放弃，然而心里一点牵念却怎么都散不去。
然后，他等来了一滴眼泪。
竟然是，眼泪。
如果可以的话，伊塔宁想要叹息一声。
那么，就再多一次。
最后一次的爱情，他会留在那个男孩的身边。直到德拉克放开他的手然后背过身去的那一刻，伊塔宁都会在他身边。
没过多久，不过短短的三年，第一个问题就迎面而来。
孩子。
对于德拉克放弃得如此干脆，伊塔宁比他表现出来的更高兴。而一时兴起的实验品，却以一种始料不及的方式彻底改变了伊塔宁的心情。
魔法检测的结果，告诉他这是一个健康正常的人类婴儿。而麻瓜医院的报告，则在此基础上给出更精确的数值，这个婴儿的基因有37％来自于他，另外63％来自于德拉克。
他是男性，德拉克是男性。他是不死生物，德拉克是人类。而当初培养皿中十数个胚胎，只有那么一个活了下来。
所以，这个婴儿更像是个奇迹。
“伊尔，他怎么那么笨？”久教不会，让德拉克皱起了眉。
“生理年龄来说，他还没满周岁。”伊塔宁在床边坐下，“普通情况下，最多也就能说些简单的词。”
“是吗？”德拉克狐疑地看着伊塔宁，“但我们的儿子怎么说，都该比‘普通情况’要聪明吧？”
……“我们的儿子”？
伊塔宁不由得转眸看向那个孩子。
他融合了他们两个人的血脉。
所以……
无论他的感觉多奇怪，这种说法是正确的。
“那，”德拉克一边说话，一边伸手捏着婴儿的脸，声音听上去有点无聊，“他要什么时候才能学认字？”也许是嫩嫩的小脸手感太好，德拉克另一只手也捏了上去。
婴儿的表情直接从晴转雨，大眼睛里瞬时泛起一阵泪花。只可惜他抿着唇，眼泪要掉不掉的样子丝毫引不起旁观者的怜惜，只招来一阵更猛烈的袭击。
伊塔宁伸手将孩子抱起来。“你下手也轻点。”他一边轻抚孩子的背，一边说，“他要是看见你就怕，以后还怎么玩？”
他轻软柔和的语调瞬间得到了孩子的好感，婴儿顺势就把脸埋进他的肩膀，以期躲过那双无良的爪子。
“也对。”德拉克恍悟，一副受教的样子认真点了点头，“对了伊尔，他的名字要怎么办？”
名字。
对了，这是他们的儿子。
他们的儿子，这个词让伊塔宁心里泛起了一种淡淡的感觉。
他和德拉克，说不定可以一直就这么走下去。
毫无理由的，甚至也是莫名其妙的，这个念头从伊塔宁清楚意识到的瞬间，就渐渐浓厚清晰起来。
“就‘德拉克’好了。”伊塔宁面无表情地说。
德拉克立即回给他一个嫌恶的白眼，“你认真点好不好？”
“那，交给你？”伊塔宁只能这么说。
要知道，这是他把诸如萨拉查、伊塔宁，还有怀特海德之类的名字删掉之后的剩余选项。
何况“德拉克”有什么不好？
他爱的人，就叫这个名字。
德拉克皱起眉，沉吟半晌才放弃似的一沉肩，“我写信去问问爸爸好了。”
卢修斯的品位可以信得过，于是伊塔宁点了点头。
“那，姓呢？”德拉克显然由卢修斯想到了另外一个问题，“斯莱特林？”
“马尔福吧。”伊塔宁对这个完全无所谓。
“爸爸会很高兴的。”德拉克挑了下眉，“他怎么不动了？”
伊塔宁这才反应过来，低头一看，“睡着了。”
“这样都能睡着？”德拉克瞪圆了眼睛，然后凑过来看。
“德拉克。”
“嗯？”
“我爱你。”
因为近在咫尺，所以只要用最低的声音就可以了。
曾经的男孩，现在铂金发色的年轻男人一怔，然后慢慢抬起那双依旧清澈的眼睛。他压低眉毛，用一副满不在乎的神情说：“那是当然的。”
虽然他的耳朵，红了。
第77章 十年
2006年7月，霍格沃兹校长办公室。
曾经的斯莱特林院长，如今的魔药学客座教授坐在沙发上，端起描绘着玫瑰纹样的骨瓷茶杯，轻抿了口热腾腾的伯爵红茶。
然后他抬起眼朝扶手椅和对面沙发上的两人，或者为了更准确一点，一个人和一只吸血鬼看过去。
在斯内普眼里，年过五十的卢修斯•；马尔福和二十年前没有多大的区别。他依旧服饰精致，神情傲慢，就连说话也还是那个样子，语调虽然轻缓细柔，却永远充斥着平常人听不出来的隐晦讽刺。
而坐在沙发上的那个白发少年，斯内普知道自己即使能活到200岁，也没可能看到他的变化。不过相比起十年前初次见面的时候，如今的他显然更加放松，因为他甚至没有费神掩饰他的心不在焉。
“德拉克收到梅林骑士团的邀请函。”卢修斯主动打破沉默，“所以他今天应该不会过来了。”
他是在向斯内普解释独子缺席的原因，不过他的语调怎么听都有股得意的味道。
斯内普点了点头，表示听到。
不过，这也正常。
梅林骑士团的勋章和席位，大概可以算是如今英国巫师界最高的荣誉称谓。而德拉克•；马尔福毕竟才刚刚度过他25岁的生日，他的父亲为此骄傲也是人之常情。
“据说他们为此讨论了一整年。”因为听到德拉克的名字，伊塔宁才开口说话，“巫师果然清闲。”
轻柔和缓的语调也不能遮掩其中的不以为然，而斯内普轻易就发现了他的不高兴。他看了卢修斯一眼，然后发现对方与自己有了相同的疑问。
“德拉克还年轻，”绿眼睛的吸血鬼主动解释道，“而且我也不希望他太忙。”
斯内普放下茶杯。
这不过是再一次验证了一个事实，伊塔宁果然宠爱他的教子。然而这一回，斯内普却不由得想到了别的。
当年斯内普听了半截的预言就向伏地魔密报，其实是希望黑魔王能够放过莉莉•；波特。但结果不仅导致了波特夫妇同时被杀，还让他们的儿子从11岁开始，就踏上一条邓布利多为他精心铺就的荆棘之路。而最终结束这一切的却是伊塔宁，为了德拉克•；马尔福的平安。
于是，邓布利多所做的一切都白费了，甚至连莉莉也都白死了吗？曾经无法原谅自己的斯内普，现在却不这么认为。
哈利•；波特与德拉克•；马尔福，对彼此而言都是不可忽视的存在。如果说马尔福是衬托救世主男孩最好的反面教材，那么波特就是唯一能让德拉克成长的那个。没有哈利•；波特的存在，德拉克•；马尔福就永远只是一个被父母宠坏的小混蛋。
斯内普不以为，伊塔宁能爱上那样的德拉克。
如此一环紧扣一环的推动，才造成了黑魔王覆灭的事实，就好像背后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操纵着一切。他，邓布利多，又或者波特，都不过是其中的组成部分。
在那一场，名为“命运”的棋局里。
“……的情况怎么样，西弗勒斯？”
斯内普一愣，抬眼才发现两人都看着他。而他一时走神，根本没听见他们的问题。
“真是奇景。”伊塔宁似笑非笑地勾了下唇角，“我竟然能从西弗勒斯脸上看到茫然这个词。”
斯内普不由得一窘。
大约八年前卢修斯继任霍格沃兹校长之后，就立刻免去了他斯莱特林院长的职务，而魔药课也只需要教授六七两个年级。斯内普知道这是朋友的好意，免除了繁重耗时的杂务之外，还可以挑选真正有资质的学生来教，所以他立刻接受了。
和平让人懈怠。一连十年的安宁日子过下来，他早没了时时刻刻都要警惕的习惯。尤其，还在他唯二的两个朋友面前。
“可以证明如今的生活他适应良好。”卢修斯先还解围，突然话锋一转，“或者，在惦记着工作室里的某个人？”
所谓工作室，自然是指马尔福全额出资，由斯内普主导研究的魔药工作室。霍格沃兹的教学工作每周最多也就占用他两个下午，于是他大部分时间都会在工作室里。只是卢修斯显然指的不是魔药研发，特别是他在“某个人”那里加了重音之后。
正在这个时候，办公室的门被人推开。一个五六岁大的孩子先探头进来看了看，然后立刻走进来。斯内普一边暗自庆幸着话题的中止，因为伊塔宁甚至连眉毛都挑了起来，然而在看清那个孩子之后不由得就是一皱眉。
这个孩子一头铂金色短发，浑身上下都像足了德拉克，唯独眉与眼却与伊塔宁几乎一模一样，于是看上去就比德拉克更清秀纤细些。只是这个被卢修斯和纳西莎几乎宠上天的男孩，现在却一边揉着眼睛，一边垂头丧气地走进来。他直接朝伊塔宁腿上一坐，然后把脸埋进他的肩膀用力蹭了蹭。
“怎么了？”伊塔宁一手揽住他，然后一手勾起他的下巴，让他抬起头然后仔细看他的脸。
“眼睛疼。”男孩的声音听上去闷闷不乐。
“出城堡了？”
男孩猛地直起身，连声音也高了好几分，“伊尔爸爸，我看见独角兽了！”
“斯科皮，你去禁林了？”一旁的卢修斯声音顿时沉了几分下来。
“嗯。”男孩立刻朝卢修斯拉出笑脸，然后用力点点头。
斯科皮•；斯莱特林•；马尔福，德拉克虽然声称是他的儿子，却一直对他的出生保密。卢修斯一直认为伊塔宁“处理”了那个生下斯科皮的女人，而斯内普从来就不能认同这一点。
不只是相貌上的相似，这个六岁的男孩在很多方面都表现出与伊塔宁相似的地方。譬如畏惧阳光，又譬如……
“卢修斯，别太担心了。”伊塔宁说，“禁林里的生物不会伤害他，而且那里有蛇。”
卢修斯点了点头，算是接受了他的说法。
就是这个。
按照伊塔宁的这种说法，就好像斯科皮继承了斯莱特林的血脉一样。
不过……
有什么关系呢？
魔法验证的结果，斯科皮是个健康完整的孩子，而德拉克看上去也完全没有分裂过灵魂的迹象。或许是伊塔宁知道什么古老的魔法呢？
就像伊塔宁曾经说过的，孩子是新的希望。卢修斯和纳西莎与斯科皮在一起的时候，看上去很幸福。
这样就可以了。
坐在伊塔宁怀里的斯科皮毫无征兆地回过头。“西弗勒斯，”他甜甜一笑，“德拉克爸爸说，下次还带我去你那里玩，你要让伊丽莎白做她上次说的蛋糕哦。”
想起上次斯科皮•；马尔福离开后工作室的惨状……
斯内普眉毛一抽。
更正。
或许这个世界上其他的孩子都是希望。
但对于斯内普来说，斯科皮只能是噩梦。
第78章 不安
德拉克穿着外套就倒进床里，闭上眼睛长长地舒了口气。
累死了。
卢修斯从来就不是一个会错失良机的人，更何况伏地魔死在马尔福庄园这种千载难逢的好事。流传的谣言、《预言家日报》的报导，适当的澄清，隐晦的表态，德拉克在吸血鬼城堡站稳脚跟的一年，卢修斯却用来导演了一场精彩好戏。于是等德拉克回过神来的时候，赫然发现马尔福家族已经从可恶的食死徒，变成了忍辱负重的英雄。
德拉克并不意外卢修斯向所有人暗示杀死伏地魔的是他。毕竟德拉克更年轻，而且在霍格沃兹就学时期正是邓布利多影响力最大的时候。是邓布利多把德拉克教成了一个好孩子，而卢修斯不过是因为疼爱儿子才不得不一起反抗黑魔王，显然这样的版本可信度更高些。
但，接下来德拉克就开始辛苦了。
即使卢修斯可以在背后支持，但表面上已经就任霍格沃兹校长的他必须与马尔福产业撇清关系。而在之前的一年里，德拉克早就把伊塔宁那里与巫师有关的事务全接手过来。两相叠加之下，工作量简直翻了两三倍。
虽然开个口，无论是向卢修斯还是伊塔宁，都可以轻松起来，但德拉克就是不愿意。不是企图死撑，又或者面子之类的问题，他只是不想让他的父亲和伊塔宁觉得他无能。
德拉克慢慢睁开眼睛。
对了，他回来的时候才是下午，为什么伊塔宁没在床上睡觉？
德拉克慢慢撑起手臂，又慢吞吞地站起来，一边去衣柜拿了衣服过来换。只是无意间扫过镜子的一眼，让他不由一呆。
镜子里，一个憔悴的男人正呆呆地看着德拉克。他头发蓬乱，双眼都是血丝，下巴上冒出了一圈胡茬。
这个样子糟糕成这样的人……
真的是他？
德拉克不由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
他昨晚一夜没睡，前天好像只睡了两三个小时，再前天，是留在办公室里的。
那，他最近一次见到伊塔宁……
是在什么时候？
一天天倒数过去，记得自己做了什么工作，却不记得自己有见过伊塔宁，德拉克不由得心慌起来。他胡乱拉套上衣服，然后匆匆向书房大步跑去。
手搭上书房门把手的时候，德拉克听见里面有些响动，顿时心里一松然后就嘲笑起自己的莫名其妙来。
能有，什么大不……
然而门后的情景却令笑容僵在了他的脸上。
一个少年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