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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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露- 第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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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变革通两极。通则斩断枝桠,通达天下;塞则清淤难消,后患无穷。历经千载史料,变革鲜有成例。但凡能成,除垢纳新,经以年月休养生息,定能使得国富民强。只是,就算如此,这些又和他家何干?为何牵扯着他家的耀辉不放?或者主因还是源于萧泓这个人?至于吗?

  见得大人们离去,言耀辉起了身,轻声安慰着替他心忧的父亲。

  “爹爹,莫要为此懊恼,错失了,对咱们这种中资门弟未尝不是桩好事。”

  身处权倾天下格局的京师政局之中,所站之位低人一头,眼界自然也少了一酬,本就不应太当真,言茂点点头,焦虑是解决不了现局,从不教条的他也不再去强行揣摩。

  “爹爹,说起此事还真真让人好奇,小三再三思量,也觉得孩儿不该能得如此青睐才是。”

  言茂看了看耀辉,对此极不以为然,“我家孩儿自是天底下最好的。”

  家中兄弟众多,爹爹年年外出游历,他帮扶着两位兄长拢着稍有懈怠就惹事生非的小四小五小六,难得能和父亲如此亲密,听了此言,耀辉挨着父亲笑了起来,父亲再睿智,也免不得私心底里将自家孩儿看得最好。

  送客回来的大掌柜踏步进来,道:“姑爷、三少,从城外来了一些书生往礼部的仪制司静坐抗议,说是以此抗议萧将军依仗功勋,诋毁三少的清誉。”大掌柜低声道:“想必应该是前日来拜会三少的那些位书生。”

  昨日的那几位书生?言家父子一起敛眉。选在掌管嘉礼等等的仪制司静坐,已然足以证明他们此举是借着为耀辉鸣不平的时机,想为自身在这个时局中挣下些脸面。

  “是非只为多开口,烦恼皆为强出头。”思绪了一下,言茂道:“静坐不语也就罢了,若是喧嚷起来,可就麻烦了。”前日晨引起风议的萧泓不慎其行,往小了说,只是贵胄子弟的失了礼数的韵事;往大了议,则和违逆六礼搭钩。倘若这场静坐抗议行止稍不慎衍化为过激,将萧泓置于骂名,绝非是想将舆论压制在被不公平逼迫的示弱中的言家愿意面对。

  一旁言耀辉听得默然,若是置萧泓于不覆即能脱身如此简单,他家又何至于一再企图粉饰太平。念瘃此,小三暗嘘,幸亏父亲对宫中对此事时候能有所表态心存期盼,将拟定“出家”这个下策暂捺着没散播出去,不然,照着如此事态,他可得再阅览一下萧泓所留的信笺,从中择优选出个京郊风景最迤逦的山门准备剃度违心护佛去了。

  忧郁着的大掌柜正式辞行。今晚他将亲自移接押运特赦的罪臣幼女以水路回扬州。为宫中办差,容不得丝毫马虎。

  书生们静坐抗议的行止引来了些旁观,但并没有引起太大的瞩目。见惯了扬州言氏见招拆招时华丽丽的大动作,这些书生太静,没劲。

  何况,京中看热闹的基本上都不反对自荐从戎的萧将军恋慕言三少这件事,至于前日在凌晨萧将军所做的不妥当行止,则已然成了京中深闺们含羞热议的绝恋传奇。

  这般静坐抗议的行动没有被民间重视,不代表各怀目的的其他书生们不重视,不为言三的清誉,单是为抗议朝廷默许男子相恋的恪守礼教的读书人也慢慢汇聚。当仪制司院落前静坐抗议的书生们愈聚愈多的时候,没等礼部寻出妥当的解决方法,在静坐的坐席的安排上他们自个儿争论了起来。

  自古以来,礼记法度严谨,就算静坐抗议小仪式,其坐席也需遵守上下之别。

  公学一系要求以资排序;先行支起捍卫言三少清誉大旗的私学一家自然不愿意,先来后到,天经地义。乍起的争论让私学学子对这些衣食无忧的公学子弟以身价施压倍感愤怒,多出寒门的他们早已对朝廷经年来以身份濯拔选试不公之事早有微词,当即争论了起来。

  仪制司正堂边,几个小吏笼着手站在一角纷繁秩序,瞅着面前院井空地上立呈两派系争辩着的书生们,好吧,吵吧,只要别生事就成。

  既然是官办公学,免不得有些恪守教条,引证据典岂能和一直保留着辩证传统的私学学子争辩,一番辩驳下来,狼狈不堪,立即去寻学识广博的过来,万不能输给这些出身轻微的乡巴佬。

  就这样,在言耀辉规规矩矩在深巷小院回避风头;在豪门宅邸奈着性子装乖的言家小六张罗着给所有参与他婚事的来宾回礼之际,由东城礼部仪制司前的空地天井中,一场本来是抗议萧将军依仗贵族身份纠葛诋毁扬州言三清誉之事,衍化成为豪门欺凌寒门的辩诉如火如荼地展开了。不管当事人愿意不愿意,私学山门的书生们将高洁的扬州言三奉为领袖,公学书生们也不示弱,将身为士族一心精忠报国的萧将军给拥戴起来。

  一阵风吹,波澜荡漾。





第七十二章

  为捍卫礼记法度的自发聚会在身份等级的冲突下衍变成辩证,立即失去了初始的本意。喧嚣声中,天色渐渐黯淡,今日口阀之争暂且告一段落,官署也要封门了,不管是寒门子弟还是富家书生,一律被扫地出了门。

  静坐抗议还能接受,在管理天下书院官学的仪制司中分立辩诉,太失礼数。

  踏出官署坐上官轿回家的礼部老爷们都安心了,但凡和扬州言氏搭上关系的都没什么正行,万幸,今日同样如是。

  今日这场规模不大的书生们之间偏题的争论还只局限在仪制司官署前,并没有影响到其他人,只是次日天色启亮,情况就不同了。

  对礼部而言,书生静坐抗议之事就此中止。对输在寒门学子的牙尖嘴利之下的公学书生们则难以甘心,相约两天后在永固王亲书“上善若水”的风华楼中再辩一轮。

  这件事在次日引起哗然,风华楼将再次成为了焦点,这次相约,引起了很多看着时局本不愿意出头的公学才俊们动了心思,彼此都是聪明人,对萧将军和言三少这事儿,根本不用多管闲事,他们看到的是:既然现今政局正掀起了一场革新,为何不能将除垢纳新更进一步!眼前这个在夹缝中崭露才学的好时机是不可错失的。

  当晚,萧府送来了萧夫人的来信。萧府对书生们将聚集在风华楼争辩一事也非常担忧。

  对这件事,言茂和言耀辉听得默然,言氏的处境在这件事上进退两难。很清楚,书生们的争辩只不过是借着他这事儿开题,若只议社稷也就罢了,一旦论及违背天道礼数男子相恋之事,无论对言家,还是萧府,祸端都算到了。

  合上萧夫人的来信,将其放置在匣内。和萧泓有芥蒂,对这位天真烂漫的萧夫人,言耀辉还是很尊重的。

  和父亲商议的耀辉道,“借此时局夹缝,同好们想崭露才学才能理解,偏生将我和萧泓捧出,以我们家的现状,很难不在事后成为别人眼中‘倚高才而玩世’之人,就算有天大的才智,在京城中也只是小民,只消政局稍平稳,咱家前些时日辛苦挣下的声誉定会轻易毁于一旦。世上之人,最喜闻人过失,这场争辩对我们家及其不利。”非#凡#

  “儒以文乱法,侠以武犯禁,为至理名言。”对耀辉的忧虑,言茂深以为然,道:“就算见识广,有心想借机勘破陈规的,混聚在一处,免不了要有一番唇枪舌剑,读书人的口阀笔诛可是实实在在杀人不见血的软刀子,万万碰不到。幸好,小六也来了京。”

  听了最后一名,言耀辉轻轻一叹,道:“上次我还安抚小六不要随意将亲家夫人的吩咐当真行事,现今却用到了此。爹爹,杀伐之气过重,我只怕会反噬其身。”

  看了小三一眼,言茂转身道:“不用愧疚,若是这些书生们只辩经纶,不议此事,自然就不会招惹祸端。各人随命吧。”

  对父亲散发出的戾气,提笔给小六去信的言耀辉很清楚,在礼教法度上,言家是输不起的,小六的未来不能在鄙视中生存,被男子恋慕着的他也不能在众目戏谑中行走,言氏一族更不能在民俗耻笑中延续,此时此刻,再不想招惹是非,也定要将书生们相约争辩之锋狠狠折断才行了。

  夏梦了无痕,盛夏已过,晨间的凉风习习,繁花开始渐渐落败。清扫着店铺前空发的跑街小伙计和每日都会来的卖花小姑娘对了个正面,得将日渐稀少了的素莲递交与他,脸蛋红扑扑的卖花小姑娘转身摆动着发辫跑了,惹得小伙计傻乎乎的一个劲乐。

  每日晨,从内城过来的黑虎按例带来了少主、少夫人的问安,回程则带回了一封重要的家信,这封信让江氏闲着在内城发霉的日子总算要告一段落了。

  簇拥在金桥外,等着上朝的大人们见得礼部大人下轿,皆戏谑得表示恭贺。本以为会有纠葛的静坐抗议居然只一日就自行瓦解,可喜可贺。看着萧大人落轿,心情复杂的众位大人们拱手相迎上前,聚着说着无关痛痒的闲话。

  大人们笼着手窜溜在一起瞧着萧大人那边其乐融融,再瞧瞧已然被孤立出来的另几位,心下感慨万千。遥看深宫迷离,朝局争锋,刑部深牢大狱中人满为患,这些不但皆没有影响到民间,相反,本该有所反弹或是随之而议的民间却出现了较之以往更甚的昌隆,市井人潮川流不息,八方陆路,四方水路商运络绎不绝。诛连寒森的气息中,从民间各地却不断传来利好消息,即将迎来收成的秋来之际,各处地方预估天下主要粮产地将迎来大丰收,这对经年遭灾的王朝而言,是一桩天佑之事。加上那些下得深牢大狱的权门所精心囤积的私产也正在登册之后,绵绵不绝填补起空虚的国库,毫不夸张,此时此刻京中所现出的昌盛繁荣为二十年来最盛。而这些的主因全部来自于扬州言氏的进京。

  言氏入京后接二连三挑起的一场场喧哗为王上化解着无数外在压力,环环相扣般的作为,究竟是有精心安排还是无心所致,这些都不再重要。回目看着东城方向,那里,在今日,一些各怀目的书生们将在风华楼掀起一场辩证,无疑,一些为一步不慎的大人在其中不得不下足本钱。看向北边,无不好奇着,此举,言氏究竟是否还能保持安稳?
  
  一缕阳光照耀天地,汇聚在风华楼前的学子仰望永固王亲笔手书“上善若水”飘逸大字,这四个字的来由,众所周知。相互会了一下眼色,默认着共同一个禁忌,就是今日绝对不论萧泓和言三之事,只辩社稷之学。

  风华楼上下围聚满了人潮,不论参与和不参与的,京中才学之士皆集于一堂。看得这般胜景,风华楼掌柜满脸欣喜,早已准备下了笔墨,空出一面白墙来,让即将脱颖而出的才俊们留下墨宝,以显盛事。

  此次有博学之士坐镇,不敢嬉笑怒骂,呼吸稍定,将礼数做足,按照约定,各自拟题,相驳为证。

  还未进入正题,事与愿违的声音就已然出现。才学所限,书生们中总有些愚钝不知世务,期间各怀目的自然也夹有不同声音,既然是以京中发生的有违礼数事端为引,一众约聚此地,自然见话题掀起在萧泓和言三这事上,楼上楼下,本来就有不少专程占着位置只为看热闹而来的,听得开言,皆喜气勃勃,总算有热闹看了。

  听得喧嚣声起,本意中没有想将萧将军和言三少的事情说话的书生们相觑之下脸色陡变,这些人是故意的,这些位绝对是故意的。

  终究是一场男子相恋的事情,这算是首次拿上台面说话,戏谑之心跳跃而出,当然要议议前几日进京的天朝第一位男媳妇言家幺子。

  一提到据说美妍得不可目视的言家幺子,当即皆没了正行,好奇嘛,这位言家幺子究竟生得如何模样,让人好奇得了不得。

  随着戏谑之声高扬,楼上好几间单独雅间的门轻轻合上了,一些人则悄然挤出人群,在迈出风华楼之际,回首看去,满目不忍,这些人想将言三坠入泥潭也就罢了,居然都没有将塞北江氏算在其中。不,不是意有所指的这些人忘了,而是在京城中久了,见得太多皇亲贵胄,见得太多权门士族,自然不可能将从荒蛮塞北而来的乡巴佬放在心里。

  笑议声愈大,在猥琐的笑声中将言氏的清高一片片剥离,轻佻声声和骤起的讨伐声相交织,在鞭策有违天道之前,从人群中涌出个蓝衣汉子挥下的拳头打碎了身边戏谑笑声最大的一个人的鼻梁,喷涌而出的鼻血,绝不能抚慰来自塞北汉子的愤怒。

  “取笑‘我’,就是违逆圣意。”这是言家小六进京前对所有人说过的话,也命令进京的每个人都将这句话记得坚牢。

  将少夫人的话刻骨铭记着的汉子们愤怒了。

  “对圣上赐婚于予我们塞北马场的少夫人口出污秽,你居然对王上的圣意污蔑质疑?”没错!取笑他们少夫人就是违逆圣意,忠君之心是容不得懈怠,他们如何能容得!
  
  窃笑乍止,面对蓝衣汉子愤愤之色,多半还有些诧异,一听得这番言辞,当即收起嘻笑,垂下眼帘,四下也是哑然无声。倒在地上被一拳揍得鼻断牙碎那人捂住哀嚎的嘴,双目惶恐万状,这话可不是随意说得的,违逆圣意之罪可是个直接能将他关入大狱不能翻身的死罪。

  愤怒的蓝衣汉子凛然厉声道:“我们将王上视如神明,效忠天子,坚守本职直至黄土掩埋了白骨,将圣谕赐予塞北的少夫人奉为最尊贵的主人,而京城中的百姓们居然能对王上的圣意肆意质疑,甚至于耻笑!”受到伤害的塞北的汉子们悲戚呐喊,“天子脚下,天道被宵小蔑视,我等坚决捍卫王上!捍卫宫廷威严!”

  话音未落,满楼探身看热闹的一众个个脸色青如铁色,转身争先恐后往后溜去,天啊,这些家伙是哪来的,这个罪名可不是顺意说得的,一旦沾染上,是得要抄家灭族的!

  当这些蓝衣汉子一出现,察觉变动,靠着门边的聪明人早已飞快跨出楼门,当稍后再想溜的,就没有那么幸运了。一行缺胳膊断腿的汉子堵在风华楼前,身形如标签般矗立,双目闪动的森森寒光让人触目惊心。

  无数铁青着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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