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锦的喉咙开始发疼，疼得她不能说话，齐桦听不到那边的反应，有些微疑惑，该不会是受欺负了吧？齐嘉作弄她了？还是不适应？齐桦不自觉地加快了车速，这个小妮子，半刻不给他省心，哎，也该着，快快接回自己身边好好照看，真是离人不得的团子。一贯清冷的嘴角泛起一丝无奈的浅笑。
“昨晚睡好了吗？”
穆锦捏紧了衣角，开口却忍不住问，
“你呢？休息好了吗？”
齐桦舒坦地看向前方接近目的地的路，如实道，
“不，我睡得一点也不好。”
穆锦把鼓起勇气要质问的话全抛在了脑后，有些焦虑地说，
“怎么会这样？是工作太紧张吗，你吃了早饭没有？”
齐桦越发觉得自己得把这个小暖炉给接回来，一面却悠然地急着她，
“工作有点忙，忙得睡不着了，也没人给我弄早饭，现在，我又累又饿。”
穆锦真的发急，齐桦绝对不是在说笑，她知道的，以前在工厂的时候，就是这样，他还生了场病，她衣不解带地在医院里照顾了好几天，看着那惨白的脸色就止不住地锥心似的发痛。
可她却忽视了那语气里的恶作剧的意味，只顾着急，脱口而出，
“小桦，你小心又生病，谁来照顾你啊。”
齐桦似乎也被勾起了回忆，静默了片刻，这才温和地安抚她，
“你放心，不会的。我要再病了，不是有你吗？”
穆锦听到那声音里的疲倦和刻意的安慰，有种落泪的冲动。
第 14 章
齐嘉知道老弟要来，这才意识到眼前的姑娘可能是自己的弟妹时，心里咯噔一下，像是过敏了。
齐桦海绵挤水，自然是要效率的，也不啰嗦，拉了穆锦，就问，
“想回去么？”
穆锦一时不知道怎么回应，她觉得自己不能总这样捏圆是圆，亦步亦趋了。而且她怕和齐桦呆在一块儿，早晚就要忍不住质问他，然后就是未知。穆锦尽力过着她规规矩矩的日子，就是竭力在回避未知，她当然不愿主动去和它碰面。
齐嘉推波助澜，索性道，
“她可说了，要陪我住一段日子呢。是不是，小锦？”她当然不会说自己把人当保姆使。
穆锦顺势就点头，都不敢往齐桦那儿看了。
齐桦也没料到她是这么个反应，怎么和通话时候那个委屈的声音压根不一样？齐桦有点郁闷，可是一想，齐嘉和她相处得还不错，搞好姑嫂关系，对穆锦也是很重要的，齐桦权衡一下，还是相通了，于是又嘱咐了穆锦，看到她小鸡啄米似的点头，终于放心，这才驱车离开。
齐嘉一等齐桦走开，心里就痛快多了，宾利开得飞快，往家具用品卖场去了。
齐嘉平时应该是和狐朋狗友聊天的，可现在她也有点莫名其妙的烦乱，把手机给关了，就严守着身旁的人，生怕她一个后悔，就跟着齐桦屁股后头跑了。
可穆锦哪里会后悔，她感激还来不及呢。
穆锦兴致勃勃地挑着窗帘，齐嘉有种错觉，这难道是和老婆逛街？立马被自己吓住，她还是大好单身青年，前途无量，哪里学得跟猥琐中年妇男，陪老婆逛街？！她又啐了自己一口。
穆锦挑来挑去，才发现压根没有合适价钱的，这个卖场的价位都是中高档的。
齐嘉虽说不介意和她腻歪着逛来逛去，可见她愁眉苦脸对着无聊的价码浪费表情，也着实觉得不舒服。
“哪款好看？夏天的，用天蓝色好不好？”
“嗯，好啊，挺好的。”
“不过，这个比淡紫色的贵了一大截，质地都差不多啊！”
齐嘉心说，那是因为这是盛夏啊，这才是营销好不好！
可嘴上还是应和道，
“喜欢哪个，我们就买哪个。”
穆锦点点头，又摇摇头。
齐嘉终于忍不住，威胁道，
“你再不选好，我就都买了。”
穆锦被唬住，还是挑了淡紫色的那一款，齐嘉扶额，她就知道。
齐嘉还打算去把头发染回来，也顺便把穆锦的头发理一理，真是个好齐桦，他都不在乎女友仪容问题吗？齐嘉还真是感兴趣，把穆锦打扮打扮会是什么样子。
穆锦刚和齐嘉一块儿吧窗帘收进了后车厢，口兜里的手机又响了。
齐嘉下意识地以为是齐桦来的电话，怂恿道，
“把电板弄了，到时候就说没电了。”
穆锦想了想，还是不大敢。
“喂，穆锦吗？”
“何司长？”穆锦几乎吓了一跳。
“我没听清楚，你叫我什么？”何微明知故问道。
“哦，何，何微，你好啊。”穆锦换汤不换药，仍旧是毕恭毕敬的语气。
“恩，你的那几个战友，我帮你找到了，就约个时间见面，怎么样？”何微仔细地听着那边的声音。
穆锦花了半分钟来消化这个从天而降的消息，惊喜得快要丧失言语功能，何微又说，
“如果今天下午两点以后——”
穆锦这回倒是跟上了节奏，颇上道地说，
“好好，我一定准时到。”
说完，又赶紧补充了句，
“老地方吗？”
何微愣了愣，忍住了笑意，说，
“老地方，不见不散。”
齐嘉听到“老地方”这个名词，耳朵都要竖起来，只是碍于面子，也师出无名，这才忍住了盘问一番的冲动。
接着又听穆锦兴奋不已道，
“齐嘉，下午，我想出去下，你待会儿告诉我车站在哪儿好不好？”
齐嘉想了想，
“算了，我下午在家也挺无聊的，跟你一块儿吧。”
穆锦瞪了眼，这也能一块儿吗？
齐嘉摆摆手，“现在，我们去理发！”
齐嘉那头橙色短发挺惹眼，这下要染回来自然也不甘寂寞了，她挑来挑去也没挑中颜色，就冲着一旁老实站着的穆锦道，
“呐，小锦，你挑个最看得顺眼的。”
穆锦诚惶诚恐地接过本子，看得眼花缭乱的，最后跟大转盘转定了似的，指在了紫色上，齐嘉笑出声来，挤眉弄眼地看着她，
“看不出来小锦是重口味啊，可我就是想染也染不成了，你得挑内敛点的，就和你一样。再说了，如果你染成这样，小心吓跑齐桦哦。”
穆锦一看自己的手指，倏地收回，犹有余震。
挑来挑去，齐嘉染了一头和黑色无多大差异的深巧克力色，还用洗头的名义顺带给穆锦修了刘海。
穆锦本来就是极自然的两撂发，扎成马尾的时候就束起来，披着的时候（很少啊）就落下来，被狠辣的剪刀手这么一整，居然剪成一个类似帽子的刘海，齐嘉强忍住笑意，当真非常可爱，尤其是穆锦对着镜子瞪大了眼睛。
穆锦脸上热辣辣的，觉得没法见人了，齐嘉看不过，连忙带人去了商场弄了顶大边帽把她藏起来，这才安生一些。
第 15 章
何微自然是在大门口等着，要是再把穆锦给弄丢了，这么大个地方找起来也伤脑筋，何微想起几次遇见她时的情景，嘴角不自觉地微勾。
齐嘉可不像穆锦带着大帽子，不过为了映衬一下呢，她还是把太阳镜戴上了。她的方向感可是特别好的，以前在国外的野外求生活动里经常是领路的那个，穆锦跟着齐嘉一块儿到工商局那简直是带了个GPS。
穆锦很顺利的赶到，只不过日头太毒，帽子也挡住了视线，齐嘉带着墨镜倒是一眼就瞥见往这边招手示意的何微，明明是听和煦的微笑，看到齐嘉眼里就有些刺目。
齐嘉料到大概就是“老地方”见的那个人，便拉着穆锦过去。
“何微，真是太感谢你了。”穆锦一见到人，连忙鞠躬道谢。齐嘉在后面无奈地笑了笑。
何微扶住了穆锦的肩膀，看见她可爱的“锅盖”，忍住了笑意。眼角扫过旁边的短发女郎，十分漂亮且时髦。
“还这么客气做什么？我都说了能做到的我肯定要帮的——这位是？穆锦，不介绍一下？”
穆锦一愣，看了看身旁的齐嘉，齐嘉也看向了何微，不动声色地打量起来，心道这人气场真是强，难道当官的都这样？明明是吊梢眼却不敢让人联想到妩媚，唇棱自然勾起却不能形容为俏丽，银灰色的工作装，高挑的身材，看上去颇有冷艳的味道。齐嘉唯一能偷笑的就是，原来差不多的“平”。
齐嘉也不指望穆锦给她个什么响当当的名号，客气道，
“你好，我是穆锦的朋友。”
何微颔首，
“穆锦，我约了吴琚他们几个人在附近的茶馆，我们边走边说。”
“我了解的是，他们现在进的厂家发展得很快，有很多的专业培训机会，成长空间很大。关键是，员工待遇算是比较好的。我不知道他们的内部分工，但吴琚告诉我，上面很重视他们几个人，虽然是熟练工，但是安排了新的培训，月内就有升职希望。”
穆锦不知道自己该兴奋还是该失落，她张了张嘴，还是没能说出句话来。
何微见她难为的样子，不禁心里微动，手搭住她的肩膀，温和道，
“当然，这个也要看他们自己的意愿，还在试用期，没有签劳动合同，如果他们愿意继续和你一块儿，你们随时都可以再谋出路的。”
穆锦微笑着点点头，心里却十分纠结。
何微心中叹口气，出路？哪里有这么简单。原来的地方是怎么也不能待的，而那个毒豆奶事件搞得满城风雨的，想必他们再要做这个生意，也会异常艰难。
齐嘉被晾在一旁，倒也悠哉游哉地听着，可怎地就听出些端倪，如果那是几个普通的外来务工人员，熟练工也好，除非是特别人才，在这个地方，有何微说的这种童话么？工厂么，像富士康的待遇算是好的了，虽管理上纳粹一点，基础设施和食宿条件都不差的，只不过公共管理出了问题，闹得频频上头条，比起这个，普遍的公司是这样：不但管理高度集中，食宿也完全跟不上，拖欠工资那是常有的事儿。齐嘉从国外回来工作这几年，从一开始的愤世嫉俗到后面，就变成资本家的麻木冷血了，包身工这样的故事简直成了家常便饭。
谁不是这样呢？吃一碗社会饭，无论是草根还是上层，从文盲到精英，都得按照它的规矩来，因为你还不足以去撼动它，你就会被同化。虽然在人格上可以保持相对的独立，保持得多一些，可能成就伟人、贤人，保持得少一些，就成了庸人、俗人，丧失了的只能做行尸走肉，不称之为独立的人了。
可事物总是矛盾的，一个性格、能力非常突出（也就是情商和智商双高）的人就越想去挑战这种框架，而他们与这些东西打的交道越多，反而越容易被影响，这种影响往往潜移默化，看过《青瓷》里的“制定规则的权利”么。何微、齐嘉、齐桦无不如是，只是他们代表了新的力量，同样不是简单的黑与白分明，权或者利，在原始积累里都只有一种方式，而那种方式不是白的。然而，他们可以保持自己的东西，记得自己最初的目的，不会迷失。
与之不同的是，穆锦的个性、能力都不突出，她只能算是平凡人，可和平凡人又有点不同的是，她的人生经验算是不少的，前文交待过，穆锦算是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后来外出务工，虽然性格软弱，才不得不回乡，可她前后经历的世态之凉可谓不少。说她太傻太天真，那是因为她还没有从摸爬滚打中学会什么手段，没有机会去接触那些更高级别的斗争，别人是意识到框架去适应或者打破，她呢？还真傻，她活得简单以至于接受的框架相对来说也是低级的，不突出的。被何微当了垫脚石，她不知道，她还把仇人当恩人，被齐桦哄回了窝，她也不知道，她还指望能早日把厂子重新搞起来。她压根不和框架对话，她仿佛是被约束也不知道，这样的人，恰好与前者形成极为强烈的反差。
何微看她眼圈发红从茶馆里出来，走过去，也没说什么，似乎预料到了这一幕，
“不是挺好的吗，怎么了？”
穆锦什么都不说，她摇摇头，像是在寻找什么，齐嘉就在她身后，见她这样，心里又是喜又是忧，
“我们回去了吗？”
穆锦点点头，随即又向何微鞠了躬，
“真是太麻烦您了，我现在放心多了，张张和米森安定下来后就要结婚了，他们现在的工作都很好，我也要回去了。”
何微的手伸出来，揉乱了她的刘海，说，
“还想办厂吗？我或许可以帮你。”
穆锦摇摇头，似乎是和张张他们聊了这个，
“我想了，我还是做回老本行吧。”
穆锦缩了缩发红的鼻子，笑着说，
“我原先读的是技校，学的是会计，虽然可能忘了很多啊，呵呵。”
齐嘉心里却是一紧，安慰地搂住穆锦肩膀，
“你傻啊，这有什么好哭的，真打算好了吗？”
穆锦沉默一会儿，点头。
何微松了口气，会计，这就好办了。
齐嘉摸了摸下巴，同时如斯。
第 16 章
穆锦是个实在的，说一分的事儿总要去做到十分。
做回老本行却不那么容易，想她落了那么多年，怎么会说捡起来就能捡起来呢？穆锦琢磨着，她考的会计资格证还在，可那些知识却忘了五六分，要恶补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肯定是要再去报会计班复习的，所幸她的教材什么的都整理在一起没丢了，能省一大笔资料费。穆锦算了算自己手头的钱，有些赧然，她来这里以后，好像都是齐桦在养着她，她脸上火辣辣的，更下定决心要把会计读好，不能这样不知不觉就变成了累赘无用的米虫。
这么一想，她就打算好了，到齐嘉的别墅那儿，收拾完自己行李，再去买了火车票，回老家，找份工时短点的动作，边上夜校。
穆锦握了握拳头，齐嘉瞟了眼她的动作，戏谑道，
“小强般的斗志啊，恭喜嘛。”
穆锦咧嘴笑，落在齐嘉眼里，却是娇憨得很。穆锦仰头对着天窗，看那迅速流动的白云，心里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