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破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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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破唐- 第2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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脚下的荒诞仍在持续,老巫医的心在滴血。十五年前,她的兄长,时任洪艳洞洞主受剑州刺史的邀请去了一趟剑州,行前他仔细安排了自己的后世,做好了一去不复返的准备。那时候受命主持洞中事务的三个人中就有她和现任洞主黄碎岩。

黄碎岩本是一个有进取心的青年,虽然野心勃勃,但为人还算正直公道,他是洞主最得力的助手和下任洞主最有力的竞争者。

那时她处处让着他,她想如果兄长不能如期归来,黄碎岩将是接替洞主的不二人选,她绝不会去跟他争夺洞主之位。

一个月后,她的兄长如期从剑州归来,非但毫发无损,还带回了两个汉人先生和一堆新奇古怪的玩意儿。

他站在靠山壁前高兴地宣布从今日起洪艳洞要实行文明开化。

那晚的接风宴上,洪碎岩的表情很古怪,像是在笑又像是在哭,他只和他的一干死党坐在一起,并拒绝和两位汉人先生碰杯喝酒。

接风宴还没有结束,他们就离席而去,行前他们聚集在一起嘀嘀咕咕,似乎在商议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她很想把这个发现告诉她的兄长,但他的兄长那晚喝了太多的酒,平素沉默寡言的他,那晚却有说不完的话,他手舞足蹈地跟洞民们说:汉人的衣冠是这个世界上最美丽的衣冠;他们的语言是这个世上最美妙动听的语言,他们说话的声音甚至比我们歌喉最优美的歌手唱出的最优美动听的歌声还要悦耳动听;

他们的礼仪优雅无双;他们的妇女生育孩童后,会得到全家人的照顾,而不像洞里的妇女,这边生产那边就被赶去喂猪、做饭;他们那的女人生育三四个子女后,还能健健康康地活着,而且他们也从不在脏臭的猪圈里生孩子。

他们经常洗澡洗头修剪指甲,他们男女便溺时在一个固定的叫茅厕的地方,便溺之后还要用草或者蘸水的布擦干净屁股。

他们那儿的人生了病,全部家人都会细心呵护,而非像洞人一样弃之荒野,由老天也决定他们的死活。

最后他兄长激愤地说:与外面的汉人相比,我们洪艳洞人完全是一群野蛮无知的野人,洪艳洞人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样浑浑噩噩活下去了。

她的兄长带回了两位汉人先生,他们穿着柔软、细密的见不遭缝隙的布,他们留着干净整洁的胡子,他们每隔一天就洗一次澡,身上干净的常留有香气,他们的头发虽长但干净整洁,用一根打磨的异常精美的簪子束在一起。

先生们来到洞寨,给洞人治病,教他们用布缝制衣裳,教他们用马草扎成团擦洗身体上的污垢,教他们用两根木棍做成的筷子吃饭,教他们洗手,修剪指甲,洗头,束发,教他们向汉人一样优雅地生活。

他们不仅人来了,还带来了种子、医药、工具和布匹,甚至油灯和火石。他们的到来让洞人大开眼界,但他们强迫洞人移风易俗的做法也引起许多人的不满。现在的洞主就是其中之一,他煽动最顽固保守洞人当面辱骂殴打汉人先生。

一位先生不堪忍受这样的羞辱,一年后离去,临走时他哀叹说:“朽木不可雕,野人不可教化。”

另一位先生却顽强地留了下来,他教洞民们种植庄稼,养蚕,抽丝,用闪亮的蚕丝织成柔软的布匹,教他们说汉话,使用毛笔在竹简上写字,记事,教他们如何辨别山谷里的草药,用这些俯首可得的草药来治病,他们教他们搭建锅灶,把食物和水煮熟了再食用,他教他们搭建茅屋,以躲避风雨和虫蛇的侵袭,教他们修建茅厕,让他们明白当众便溺非但羞耻而且也极其肮脏。

她的兄长全力支持这位汉人先生,在他们的共同奋斗下,愚昧、野蛮的洪艳洞终于迎来了文明的曙光,呈现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一切看起来都是那么美好。

可这一天突然就结束了,那一天她正在后山按照汉人先生的指点采集草药,忽然听说她的兄长被汉人先生砌的墙砸死了,等到她从山上回到寨子里,兄长和那位汉人先生同时躺在血泊里,她的兄长据说是被倒塌的墙砸死的,那位汉人先生则是被愤怒的洞人用石头活活砸死的。

砸下第一块石头的正是现任洞主黄碎岩。

七天后,剑州刺史派人取回汉人先生的棺椁。

从此洞寨又一切复旧,已经成林的桑树被成片砍伐,吐丝的蚕被端去喂了怀孕的母猪,稻田被踏平,修葺的房屋被拉倒,人们不再洗澡,不再修面,仍旧把新生的孩子丢进猪圈,把虚弱的产妇赶出去冒雨打猪草,不论男女仍旧当众便溺,文明开化三年积累下的成果不到半年时间便被抹的一干二净。

新任洞主,她的侄儿洪碎岩,娶了寨子里最美丽的八位姑娘,并以每年增加一人的速度持续霸占着洞寨里所有的好姑娘,这其中包括他的两个堂妹,三个表妹和一个同父异母的妹妹。这些年他生养了二十六个儿子,三十二个女儿,活下的儿子和女儿加在一起也没超过十个,他霸占的女人死的死,疯的疯,残的残,竟无一个有好下场,但即便如此他还是如愿以偿地成为了洞寨里最多子多孙的人。

剑州的那位仁慈的刺史调任后,新任刺史对藏在深山巨谷里的野人部落不感兴趣,而洞寨人自己也自绝于文明世界之外,一切如旧,当外面的世界日新月异之际,这里依然横行者野蛮、无知和蒙昧。

洪住对此忧心忡忡,她一直期盼着那位仁慈刺史能再出现,让这个多灾多难的洞寨再次出现文明的曙光。

火刑柱下的干柴已经准备就绪,古老的献祭歌舞也进入了最后的高潮,张琦、韩义、胡川被押了出来,他们非但赤身裸体,身上的毛发也被剃的干干净净,你们汉人不说身体发肤来自父母,不可丝毫有损吗,我偏偏要让你们做不孝的子孙,这是对汉人的最大羞辱,也是十年前文明开化留下的唯一成果。

三个人被捆上了柱子,每个人的脚下都是厚厚的一摞干柴。

张琦望了眼韩义,强作笑颜道:“你哭丧着脸作甚,便是死也不能让蛮人小觑。”

韩义低头不语,胡川却哭个不停,四周人声鼎沸,张琦劝不住,便唱起歌来:“君不见,汉终军,弱冠系虏请长缨;君不见,班定远,绝域轻骑催战云!”

张琦唱歌是为壮胆,歌声有些悲切。

韩义听这歌声很有些意思,好奇地问:“你唱什么?”

张琦笑道:“大唐军歌。”

韩义道:“大唐军歌不是《大唐官健长行歌》吗?我唱过,不是这个味。”

张琦道:“你听的那个是《大唐官健长行歌》,我这个是咱茂哥填词、谱曲的新歌,名叫《大唐官健从军行》,跟你那个不一样。”

韩义道:“有什么不同吗?”

张琦道:“大不同,你那个是撺掇蠢汉投军,我这个是忽悠士子报国,不一样。”

一旁正哭泣的胡川闻言,叫道:“命都没了,还唱个屁歌,你唱歌能把安东军唱出来吗?能把这帮该死的野蛮人都唱死吗?!”

张琦唏嘘道:“人生在世百十年,终究难逃一死,死或轻于鸿毛,或重于泰山,只要死得其所,死有何惧?何况还有两位好兄弟陪着我。快哉,快哉。哈哈哈。”

胡川哭道:“你儿子才肯陪你死,我算是被你们给害惨了,随銮校尉做的好好的,跑到这鸟不生蛋的鬼地方来送命。老子不想死,老子还没娶媳妇呢。”

张琦道:“你特码这么大年纪还没娶媳妇,那你能怪谁?”又道:“没娶过媳妇可碰过女人没有?”胡川道:“你什么意思,骂老子是软蛋么,长这么大女人都没玩过,那还算是个人吗?”张琦道:“几个?”胡川答:“六个。”

张琦摇头晃脑道:“六个,马马虎虎,兄弟,你安心上路吧。”

胡川啐了张琦一口,想想这样就死,着实有些冤枉,不觉眼泪又下来了,呜呜咽咽继续哭他的。

巫舞结束,一身神装的黄碎岩洞主手持装饰着五彩贝壳的权杖,踱着方步,来到火刑架前,背对三人向他的子民发表最后的演说,三名手持火把的大汉步出人群站到了三人的对面,还有三名壮汉站在三人身后,只要首领一声令下,三人脚下的干柴便要熊熊燃起。

盛装洞主的演讲很有蛊惑性,四周人群已经沸腾。

张琦停止了歌唱,冲着东北方向破口大骂:“****你姥姥的,说好了同年同月同日生声的,你们怎么就撇下老子,不来了。”骂到最后一声,已带哭腔。

恰此时,夜空中,一支羽箭飘空而来,正中站在他面前的那位手持火把的大汉,那人晃了两晃,倒头朝后栽去。

第392章 破

汉子倒地,手中火把丢弃在一旁,距离张琦脚下的干柴不过几寸远,火舌****干柴却未能引然,张琦长长松了口气,这汉子若是向前栽,自己可就要提前享受火刑伺候了。

羽箭呼啸着从夜空中射来,角度不同,精准异常,洪碎岩和他的卫士们纷纷倒地,围观的洞民却毫发无损,猝然遇袭,众人不明所以,站着发了会呆,忽然间有哨声尖锐地响了起来,是预警的哨声。

洞民们哭喊着四散奔走,洪碎岩和他的卫士想把人团住,留做人质,忽听得四周喊杀震天,又见洞寨高脚楼、的粮仓和猪圈起火。

洪碎岩慌了手脚,指挥失当,洞兵们见家宅和财富被大火吞噬,心境大乱,有人悄悄丢下竹枪铁刀,解下身上的破旧皮甲,悄悄混入逃难的人群,为了防止失职被追究,临阵脱逃的洞兵主动加入恐慌制造者行列。

夜晚,天黑,恐慌的情绪持续蔓延,更多的人自觉不自觉地加入了恐慌制造者的行列,一声凄厉的尖叫声自一个妇女口中发出,她疯了一般朝起火的家宅奔去。

“救火!”

救火的声音响彻山谷,无人再有心思去抵抗,也没人去追究那些从夜空中飘来的冷箭究竟来自何方。

洪艳洞虽是这一地区数一数二的洞寨,但并非没有敌人,而且他这个“数一数二”也是靠武力打出来的。

洞寨除了老弱妇孺,可称得上是人人皆兵,猝然遇袭,洞寨里的洞兵乱了一阵子,现在也回过神来。有人吹起了卫兵集合的螺号,洞兵三三两两从逃难的洞民中分离出来,很快聚集了四五十人。

他们手中的武器多是竹枪、竹弓、竹弩,只有极少数人拥有铁质武器。洞兵在卫长的指挥下分作三拨,一拨手提皮盾护着洞主向后山撤退,另一拨留在原地断后。

还有一拨洞兵撒腿向后山跑去,在寨子后面的山坡上有一个天然洞穴,里面藏着寨子里的秘密武器——药箭。

来敌装备的复合弓弩,稳、准、狠,射速和射程都远超洞寨的竹弩竹弓,一轮对射后,守方支撑不住,向后撤退。

令进攻方略感惊奇的是这些洞兵的手中提着皮盾。

他们战前得到的情报是,洪艳洞人只懂得使用简单的滕盾,这种盾又大又笨重,并不适合迎面猝发的遭遇战,而眼下他们使用的皮盾则很适宜正面冲突。

但很快他们就发现了野人的弱点,他们的盾太旧太破,而且数量极少,他们的铁质兵器极少极破,所使用的弓弩都是简单的竹弓竹弩,射程短,劲道差,稳定性也很一般,如果他们不使用传说中的毒药箭,这场突袭行动取胜已经毫无悬念。

待局面大体得到控制后,李茂和秦墨才出现在山寨里。他们的身边,一名卫士手里牵着一条麻绳,麻绳的一头拴着一个少女。

少女的脖子上圈了一圈白色的丝巾。

“告诉我毒药箭藏都在哪,我就饶这些人不死。”

秦墨指着躺在地上的十来个受伤被俘的洞兵,向少女发出威胁。

少女洪而木咬着牙,竟是一声不吭。

“嗨,你当我跟你闹着玩呢。”

秦墨提刀上前,望定一名受伤的洞兵便在他大腿上刺了一刀,那洞兵不过十几岁的样子,人长的干瘦干瘦,目光却如野狼一般凶狠,秦墨不喜欢。

洞兵吃痛惨呼了一声。苦痛传染开来,引起了周围俘虏的一阵骚动。

“别杀人,我说,我说。”

少女洪而木用手一指后山的一座孤峰:“那里有座山洞。”

一支六人精悍小队无声而出,背着满满的箭筒,带着令人生畏的复合弩。

李茂弯腰捡起地上的一张皮盾,皮盾很轻,很结实,制造工艺虽有些粗糙,握在手里却很舒服,但盾已经很旧,边角的****已经被磨绽,露出了作为支撑架的木料。

“这应该是十年前文明开化时留下的东西。”

李茂把盾丢在地上,踏了一脚,皮盾就此损坏。

少女洪而木望了李茂一眼,眸中含着深深的畏惧。

李茂又问她:“你的姑姑呢,为何不见她老人家?”

洪而木低下头,盘算着要不要说出她姑姑洪住的下落。

一名小校飞奔而来,向李茂报信道:“里里外外都扫平了,洪碎岩逃进后山山洞,拿到了毒药箭,我们上不去。”

秦墨道:“为什么上不去,你们手中的盾牌做什么用的?”

小校道:“路很窄,只容一个人行走,他们只需用两张弓就能封锁住去路。不过咱们上不去,他们也下不来。”

秦墨道:“那就守住洞口,困死他们。”说到这,他拽着绳子把洪而木牵过来,问道:“山洞里可有别的出口?”

洪而木不喜欢洞主洪碎岩,但也不喜欢眼前这个粗鲁凶恶的男人。

她紧咬牙关,挺起胸脯,倔强地扬起头颅,就是一声不吭。

秦墨扬起马鞭作势要抽,洪而木丝毫不惧,反而挺起胸膛迎了上来。秦墨悻悻地放下马鞭,好男不跟女斗,这是李茂说的,抽打一个手无寸铁的丫头片子,他觉得跌相。

李茂望了眼四周的地势,判断后山那个山洞不会有别的出口,他们手里有药箭,又有地理优势,暂时不宜强攻。攻不上去,那就缓一缓,反而也不怕他们跑了。

李茂转身来到广场上的火刑架前,望向三个赤条条的男人。

三个男人也在望着他,张琦首先忍不住大叫:“看什么看,你自己没有吗?”

李茂捏着鼻子,微微一笑,挥手示意先把胡川先放下来,随銮校尉在刚才的短促的激战中,目睹箭矢在眼前飞来飞去,耳闻羽毛划破空气的丝丝声,一时屎尿俱下,十分不堪。

“奇怪,这箭来箭往的,你们仨竟能毫发无损。”

秦墨幸灾乐祸地哼哼了两声,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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