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破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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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破唐- 第24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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郗庆文道:“惟德惟才,非公子,无人能当帅位。自李茂入朝被扣,朝廷已绝了镇州归顺之路,长安皇帝欲毕其功于一役,将成德一了百了,我等只能自求平安了。”

这一说众人激愤起来,先是破口大骂突吐承璀、范希朝、刘济贪功妄杀,骂着骂着就骂到长安皇宫里的某人头上去了。

行军司马习侵会恐事态失控,赶忙压压手,喝止众将乱嚷,撩开甲裙半跪于王承元面前,请求道:“天弃我镇州,我镇州不能自弃,请公子勉为其难,率我三军将士度此难关。我等将士誓死追随,绝无二心。”

文班官吏齐刷刷半跪在地,祈请王承元为帅。

武将却少有人响应,王氏宗族里更有人哼了一声出来。

王承元年不过十五,性情散淡,一心修道,从未曾领军,在军中资历为零,声望为零。行军司马习侵会文官出身,向被武将所轻视,他的话应者寥寥并不奇怪。

至于王氏宗族中有能力影响节度使继承人选的长老们,各有属意的人选,或主张王承通,或看好王承迪,独独无人对一行修道的王承元高看一眼,又见他有让位之意,故而都动了废立之心,只等他自己下不来台,知难而退。

王承元拭泪之际,偷眼四顾,一时心凉了半截。

恰在这时候,忽听得一阵笃笃的木杖敲地声,却见一群锦衣仆妇簇拥着一位白发苍苍的干枯老妪颤巍巍地走了过来。

无论文臣武将见状纷纷闪避,或跪拜,或长揖,执礼十分恭敬。

此人是王士真的姨母,王士真自幼丧母,由她抚育长大。王士真为帅后,专门上奏朝廷为她讨了县君夫人的封号,在镇州地位崇高之极,但她老人家有自知之明,行事低调,从不在人前抛头露面。

王士真病死,老人伤心欲绝,大病了一场,至此闭门不见客。不想才过了半年,王承宗又病死,众人恐她吃不消,便隐瞒未报她知道。

王承元上前去磕了个头,扶着老人枯瘦的胳膊,问安道:“姨祖母,你怎么来了?”

老人却横眉立目道:“家国将倾,好男儿当横刀跃马,奖率三军上阵杀敌,挽狂澜于即倒,保族存家。谁要你学小儿女姿态,跑来给我这个老不死的请安,走开!”

王承元羞赧而退,老婆子拄着拐杖,颤巍巍地走到众将面前,唬的众将领低眉敛气,大气不敢出一口。

老夫人正中站立,拄着拐杖,问众人:“你们如今还有别的路可走吗?”

众人皆道:“无路。”

老妪道:“是我王家失德,对不起你们吗?”

众人慌道:“没有。

老夫人举起拐杖点着为首的王士裹、习侵会、郗庆文三人道:“你们这三个糊涂蛋,老了老了,越老越糊涂,都这个时候了,你们还在这你争我吵。朝廷若肯网开一面,我早让承宗负荆请罪了,舍的他一个,换来大家平安,何乐而不为?他也不至于忧惧而死。而今大难临头,你们自己没本事力挽狂澜,就放下成见,帮着有本事的人坐稳这位子,凝聚士气,共度难关。对大家不都有好处?”

众人醒悟,齐声叫好。

老夫人转身一把抓住王承元的手,在众将的簇拥下,拉着他去了前衙大堂。

一时击鼓聚将,众将齐推王承元为成德军节度留后。

王承元本是不想做留后的,但形势所逼,早在兄长王承宗离世他已下定决心,为家族存亡搏一搏。只是他资历太浅,恐众将不服,这才假意谦让,谁知这一让竟让出大麻烦来,那些支持他兄弟的家族长老们竟全不顾大难临头,仍存了把他拉下马,另择他人的念头。正是骑虎难下之际,幸得老夫人解围,于是顺水推舟就做了留后。

情势危急,兄长留给他的人和班子,他一个不动,只是将各人的官爵统统升了一级,再犒赏三军,以收人心。空口许下的官爵好办,那要等打服城外朝廷的军队后才能兑现,但答应的赏赐如何兑现,却是个大麻烦,公库里早已空空如也,王承元母亲和嫂子的体己私房钱也早被王承宗榨出来赏赐了将士,而今王家是一贫如洗,一升米也刮不出来了。

王承元焦头烂额之际,老夫人淡淡一笑,敲敲拐杖,众仆妇立即抬出三十口箱子来,打开看全是新钱、金珠、宝玉、金帛。

王承宗望之流泪,言道:“这都是王家孝敬您的东西啊。”老夫人笑道:“时至今日,你还当我是个外人吗?傻孩子,起来,千金散去,咱们再聚,家败了,可就什么都没了。”

三十木箱财物赏军仍显单薄,莫夫人和荣夫人此刻也站了出来,将家中蓄养的歌姬,舞姬,侍妾,奴婢和女主人的首饰、玩器和布匹,以及各自陪嫁的田契尽数献出来交给王承元赏赐军士。

三军将士见了这些赏赐,便知王家财力已尽,如今是和他们共甘共苦,又见王承元每日只食两餐,餐餐清汤寡水,身边只一个懵懂的小道童服侍,凡事亲力亲为,并不假手他们人,所得的享受不过是每餐比他们多一碟咸菜而已。

众将感动流泪,又见官军围城四面,不留活路,一时悲愤交加,行将崩散的士气重新凝聚起来。

当初王承宗暴死,有人主张封锁消息,王承元没有答应,镇州城已是死地,是长安那位皇帝拒绝他们投降,断了他们的生路。

镇州一年之内连丧两帅,如今又面临灭顶之灾,正是同仇敌忾,兴哀兵必胜的时候,封锁消息,岂非自作聪明?

蓄势已满,王承元把目光投向城外,他希望能有一个冒失鬼跳出来给他祭刀。

第441章 兴亡

刘济打破深州后便屯兵不前,致使两万溃军平安撤入赵州,使得李全忠精心策划的破城大计功败垂成,赵州战局再次陷入死局。

田兴打破冀州后,倒是准备帮李全忠一把,女儿田萁却劝他不要去和李全忠争功,免得结怨,田萁主张招降德、棣两州,占其地盘。

因朝廷不准接受王承宗归降,田兴十分犹豫,田萁劝道:“关山阻隔,消息不通,父亲便推说不知情,何况天子不肯原谅的是王承宗,破灭镇州,为的是永绝后患,德、棣两州本非成德属地,又一向对朝廷恭顺,天子未必就会放在心上。”

田兴道:“为人臣者,愚钝蒙昧,误解天意倒也罢了,明知故犯,就是欺君,欺君有罪,诛心之罪。”

田萁无法说服父亲也是无可奈何,使了个眼色让田牟出去,又命左右退下,田兴觉察,惊问:“你又要作甚?”田萁道:“父亲以为田季安坠马只是一场意外?”

田兴大惊失色,骤然怒道:“是你?”

田萁冷笑道:“连你都怀疑与我有关,魏州的那位就不怀疑吗,事或是我做的,或不是我做的,然你都脱不了干系,而今你是骑虎难下,我就不明白,你兵权在握,为何还要犹豫下去,等着她调兵遣将,设下计谋,把我一刀杀了吗?”

田兴怒极而笑,道:“我真是小看了你,小看了你,你……唉,你可真是我的好女儿

。”

田萁道:“事到如今,已经没有退路,您不是一直要做大忠臣吗,眼下就是机会。”

田兴道:“你这是要陷我于不忠不孝。”

田萁走到书案前,为父亲研磨,笑道:“做了节度使,手握魏博六州,岂不更能效忠天子?田季安首鼠两端,明着讨贼,实则助贼,手握数万大军,却迁延不进,致使朝廷举步维艰,近乎全盘崩溃,是忠是奸,岂非一目了然?而今由您执掌天雄军,一战而下冀州,将成德王逆一刀挥作两段,使得战局彻底扭转,岂非朝廷的大功臣?”

田萁研好磨,饱蘸狼毫,跪在田兴面前,双手高举,说道:“做大忠臣得要大本钱,魏帅,墨研好了。”田兴无奈地喷了一口气,取笔在手,先在田萁的鼻子上点了一笔,又在嘴角添了两撇胡子,画了她个花脸,这才书写调兵手令。

……

突吐承璀一觉醒来,啧啧嘴,觉得口干,正呼要喝水,却见义子突吐成骅正在帐下和人交头接耳,老宦官心惊,蹑手蹑脚凑过去,隔着毡帐偷听。

“我说不行就是不行,父亲批阅公文到四更初,刚刚才睡下,我怎么能叫醒呢。”

“此事紧急万分,耽误了我脑袋就没了,您可怜可怜我。”

“不就是田兴撤兵嘛,镇州已经四面合围,早晚拿下,少一个人分功,我看正好。”

突吐承璀心里咯噔一惊,就要冲出去,忽然想起自己是三军都统,便又止住脚步,悄悄回到床上,咳嗽了一声,问道:“何人争吵

。”

却见一个脑满肠肥的军官一头扎了进来,跪拜床前报道:“紧急军情,属下有紧急军情禀报。”来者是行营参谋唐或。

突吐成骅追了进来,气哼哼的,见唐或就要打,被突吐承璀喝止,却道:“唐或是自己人,以后有紧急军情,随时叫醒我。”

突吐成骅诺诺而退,突吐承璀压低声音问唐或:“田兴撤兵了?几时的事?”

“昨晚,不,昨儿一早,拔营回魏州了,说是有人要造反害田季安,他要回去平乱。”

“昨日一早?!”老宦官一口气憋在胸口,上不去下不来,郁结的难受,骤然暴怒起来,一脚踹倒唐或:“为何此时才报?!”

唐或吃了一脚,反倒坦然起来,老宦官杀人之前会对人客客气气,然后在谈笑间暴露杀机,杀你个猝不及防。他若舍下力气打你,别是不打算杀你,打过了,气消了,也就算了。唐或爬起来,跪好,思路变得无比清晰,又报道:“昨日下午申时末送来的消息,按照李将军定下的规矩,参谋处得先过滤情报真伪,然后分类,摘要禀报,这一耽搁就是掌灯时分,属下来过几次,您,您一直都批阅公文,无暇接见。”

“我……”

突吐承璀提脚欲踹,又忍住了,昨天一整天自己手风都不大顺,连连点炮,加上天气又热,搞的心情烦躁,输了个一泻千里。大约申时前后给下面下了一道死命令,除非天使来宣诏,否则谁也不见。有了这句话,莫说他一个参谋,就是副都统范希朝来了,也照样得在门外等。

突吐承璀望了眼正站在院中趾高气扬地呵斥几个卫士的突吐成骅,心里苦笑:“我这儿子到底是傻呢,还是真傻呢,干啥都是一根筋,咋就分不出个真假、轻重、缓急呢。”

田兴以魏州生变为由,率大军回城,平叛是假,内讧是真,这倒也罢了,关键是你走之前,倒先把冀州防务安排好呀,哪有屁股一拍就走人的?

大军撤离,只留一千军马驻守,中间还******一大半是成德降卒,这分明是不打算要冀州了嘛。

突吐承璀赶紧打发唐或去请范希朝,商议选派哪员大将去驰援冀州。

唐或路上就向范希朝通报了战况,故而一见面范希朝就道:“而今两军正僵持,想穿过镇州防线出兵驰援冀州谈何容易,不如让李全忠部分兵进驻冀州协防。”

突吐承璀笑道:“老司徒说笑吗,李全忠自身都难保了,哪有余力分兵呢。”

范希朝道:“怪了,前段时间不还说颇有余力即将建功吗?怎么就分不出兵来了呢。”

突吐承璀撇撇嘴,不客气地说道:“那是猴年马月的事了,不提也罢,赵州城下早就乱成一锅粥啦,能顶着没败就不错了。”

范希朝不说话了,赵州的险情他不是丝毫不知,他恨的是他这个副都统自李茂走后就被人架成了一副空架子,没人再把他当回事,他的命令再无人理会,也无人再向他禀报军情,李茂一走,参谋处的军情简报也黄了,他成了聋子瞎子,失去了对整个战局的基本判断。

突吐承璀整日泡在麻将桌上不管事,自己却还傻乎乎地劝他要以大局为重,忙里偷闲过问一下前线的事,也是自己胆小不肯承担责任,向拉着老阉帮自己分担一把,结果倒好,人家就在麻将桌上办起公来,不是忙里偷闲过问一下要事,而是事事都管,越管越多,越管越细,也越管越糊涂。

底下人见有机可乘,自然舍他而求突吐都统,要钱要粮要休整,只要看准了他赢钱高兴,把表章往上一递就能批下来,何乐不为?

范希朝越想越气,脸黑的像块黑铁。

突吐承璀感受到了范希朝的不满,便陪了几句好话,范希朝生了会闷气,只得强打精神继续出谋划策道:“须遣一员大将,正面攻打镇州,牵制王承宗。掩护援军过境抄近路驰援冀州。方为稳妥。”

突吐承璀问:“老司徒看,谁领衔出征最是恰当?”

范希朝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非郦定进将军出马不可。”

突吐承璀点头道:“也好,就依老司徒所荐,派郦大将军出马。”

又议定了援军人选,范希朝这才告辞,出营门时马前忽然起了一阵旋风,将一块一尺见方的破皮革旋起,滴溜溜乱转,啪地一声,不偏不倚正砸在老将的脸上,角度古怪刁钻之极,非但老将毫无防备,左右卫士也是无动于衷。

范希朝将那块皮揭下来,摸了摸鼻子,流了点血,索性鼻梁骨没断,他擦了把鼻血,嗅了嗅皮革,苦笑道:“是馊的,这是老天爷说我献了一条馊主意吗?”老将摇摇头,叹息而去。

郦定进得知突吐承璀要他领衔攻城,向左右亲信道:“这老官今日打麻将输红了眼吗,竟然想到了老夫。”

义子霍海:“老阉和义父一向不和,眼见镇州将破,却将这份功劳拱手奉上,只怕有诈。”郦定进道:“我料老阉也没安好心,只是军令难违。”略一思忖,唤道:“诸儿听令,为父有事交代尔等。”

郦定进出征之前,做了两手准备,一手是突吐承璀脑袋让驴踢了,忽然良心发现,把破城的大功劳拱手相送。若是这样他就领所部全力攻城,血战镇州城下,图个青史留名。

一手是老阉心怀叵测,要耍什么阴谋算计他,那就不能让老阉轻易得逞。郦定进让自己最得力的三个儿子墨海、大海、横海各带三百精兵,埋伏在中军营帐内,一旦遇险,便冲入都统大营,拿住老阉,来个兵谏,逼迫突吐承璀发兵解救。

镇州城下官军十余万,只要同心协力,镇州军是占不到好处。

王承元闻听郦定进出兵攻城,对行军司马习侵会说道:“此必是另有图谋。”

习侵会道:“魏州内讧,老阉恐冀州得而复失,欲派兵接防,否则他岂肯把这天大的功劳献给郦定进?”

郗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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