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破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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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破唐- 第9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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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悦现在充当着裴家在支度幕府利益看守人的角色,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李师古是尊重他的存在的,但是现在,陈英因小事被拿,陈悦感到大祸临头,他深夜去叩裴家大门,请示方略,在此之前李师古妻裴氏专程回娘家劝说父亲安心养老,不要再插手幕府事务,裴复答应了。因而得闻陈悦深夜来访,便推说身体不适,没有见他。

陈悦惶惶如丧家之犬,又求告到朱庸的业师、前郓州律法博士郑寿的门下,请其出面做和事老。郑寿心知此事沾不得,又不敢推拒,勉强走了一趟,师徒俩演了一出双簧戏,郑寿黑着脸回到家后便称病闭门谢客。

事件持续发酵,陈英的师友一个个被牵扯进去,眼看引火上身,陈悦一时昏招跌出,他先是让人带话威胁朱庸,没用后,又派人带着重礼去收买,朱庸留下礼单,却将礼品如数奉还,威逼利诱皆失效后,陈悦下了狠心,要置朱庸于死地。

但他位高权重,不屑与那些江湖人物来往,便授意找军中打闷棍赚外快的溜子帮忙,接受此任务的人觉得朱庸毕竟不是普通人,一棍打死了,只恐李师古追究下来难脱干系,欲待推拒,一则陈悦也不是好惹的,二来主要是怕坏了名头,便决定先礼后兵,他们将一只剥了皮的怀孕母鼠放进上街买菜的朱庸妻子的菜篮子里,吓得身怀有孕的朱夫人当场晕厥。

朱庸丝毫不惧,将那只死鼠拿到公署交给左右僚属观摩,眼见威胁不成,军中溜子这才下了下心,他们埋伏在朱庸从公署回家的必经之路上,见朱庸骑马至,便放了一箭,朱庸脖颈中箭,从马上摔下来。众人提刀上前乱砍,朱庸的两个随从力战而亡,朱庸亦倒在血泊中不能动弹,所幸一队逻卒打此经过,连声鼓噪吓走了刺客。

郓州的捕快后来在朱庸被刺现场找到了一块牙军右厢的军士腰牌,腰牌很快到了李师古的手里,李师古在中堂议事时当众将腰牌交给李茂,令其循着这条线索一查到底。

军中打闷棍的溜子,李茂见过一个,唐六,这些人拿钱办事,认钱不认人,因为行踪诡秘,却是防不慎防,李师古知道单凭李茂一人的力量难以彻查此事,便临时任命李茂为扬刀军右厢指挥使。

扬刀军是李师古的亲军之一,由亲贵子弟组成,除正军(中军)外另有左右两厢。扬刀军左厢驻守郓州城南,看守着李正已、李纳父子的墓地,右厢则是铜虎头的公开代号。所谓的指挥使只是虚职,并无具体执掌,但据此可以证明李茂的背后有铜虎头的支持,也意味着在办案过程中李茂可以有限度地调用铜虎头的力量。

铜虎头曾在侦办营田系案件中立下赫赫功勋,李方大闹节度使府后,李师古令铜虎头不得再参与具体案件侦办,致使李茂举步维艰,甚至身遭不测。

有铜虎头助阵,李茂如虎添翼,先翻出陈年旧账,勒令陈悦去职,陈悦毕竟跟李方不同,一旦去位便失去了一切权柄。他只是裴复操纵的木偶,裴复受到警告,不敢在插手支度幕府的事务,陈悦便失去了最强有了的靠山,只得任由李茂摆布。

明眼人都看出陈悦这座小土山距离崩塌只一步之遥,于是有冤的报怨,有仇的报仇,状告陈悦父子贪污受贿、骄横跋扈的状子如雪片一般飞入节度使府,李师古当众怒斥李茂,责令其限期严查,当众声言不论是谁,只要牵扯到陈家父子案子中都要一查到底。

虽然明知是在做戏,但李师古发怒的威严仍让李茂打了个寒颤,那一刻,他脑中竟一片空白,不要说骂他不敢还嘴,便是拿锯子锯了他,怕是也一动不敢动。

李茂尚且如此,其他僚佐更是战战兢兢,自无一人敢有反对意见。

李茂拿到了李师古的“尚方宝剑”,一头扎了进去,朱庸伤重,郓州政务暂有都押衙薛英雄代理,薛英雄的后台是郓州方家,方家家主方剂曾任平卢军都知兵马使,在军中威望极高,其子侄遍布军中,势力盘根错节,大有一呼百应之势,从情况看李茂查办的对象很有可能涉及方家,因此薛英雄和他治下的郓州州县官吏都不可信,不得已李茂只得派人将丁忧在家的冯布接了过来,从朱庸刺杀案入手彻查军中弊案。

冯布为能在丁忧期间被起用十分欣慰,打起十二分的精神认真查访,不久便将目标锁定在牙军右厢骑军第三都的一个叫姚六的队副身上,李茂恐走漏消息亲自带着青墨、摩岢神通和冯布埋伏在姚六姘头家里,惯于抹黑打人闷棍的姚六这回却挨了李茂的闷棍。

李茂将人转移到郊外的一所农宅,连夜审讯,姚六百般抵赖,软硬不吃。青墨见冯布审不下来,建议李茂调用铜虎头的人出手,被李茂否定了,铜虎头这把刀子太过犀利,运用不当很有可能会伤到自己。摩岢神通说:“姚六说的最多的一句话是他兄弟如何如何,他是在等着他的兄弟救人。人若知有生的希望,便能忍受无穷无尽的痛苦,若让他开口,须得先让他绝望。某有一计。”

摩岢神通判断右军打闷棍的人不会太多,同在一个圈子里,互相之间即便不熟,至少也应该认识,唐六也是打闷棍的,就让唐六做场戏,绝了他的念头。

这话提醒了李茂,同样是打闷棍的唐六的骨头可就软多了,李茂欣喜道:“抓唐六。”自姚六被抓,唐六等人战战兢兢,加强了戒备,其行踪漂浮,李茂根本无从掌握,不得已李茂只得求助于铜虎头帮忙。

郓州是铜虎头的大本营,军队尤其是其着力经营的核心根据地,而军中打闷棍者则更是他们渗透的重点,找一个唐六,容易。

铜虎头和军队之间的关系十分微妙,多数情况下,铜虎头是监督者,但这种监督并无制度上的保障,铜虎头派遣人员打入军队内部,实行秘密监控,实施监控的人员被称之为“暗桩”,军队对潜伏在身边的“暗桩”向来恨之入骨,一旦捕获必以虐刑处死。

第183章 诈

因为有这段恩怨,铜虎头对查办军队的案件十分上心,李茂说要抓唐六,铜虎头立即行动起来,李茂的命令下去不到半天,唐六就被装进麻袋放在了李茂面前。

唐六一眼就认出了李茂,立即磕头求饶。李茂笑眯眯地扶起他,劝道:“上面下决心彻查军中弊病,无论牵扯到谁都要一查到底,绝不姑息。你的罪孽,论法可以杀你几次,你明白吗?”唐六道:“我不过是个卖苦力的,赚俩辛苦钱养家糊口,我能干什么,你们找错人了。”青墨亲热地搂着唐六的肩膀说道:“出苦力的就对了,咱们请你来就是想请你帮我们出把苦力,事成,重重有赏,不成,给你一笔钱,让你远走高飞。如何?”

唐六讪笑道:“这不是逼我去死吗?”

青墨道:“照我们说的去做就还有一线希望,不然,现在就让你死,你琢磨琢磨。”

唐六咬咬牙,道:“我要五锭足色赤金,还要一份假身份证明。”青墨道:“嗬,胃口倒不小,五锭赤金,没有,两锭,你要不要?”唐六狮子大张口,开口就要五锭赤金,用意不过是试探一下李茂的诚意。李茂若是一口答应,便见敷衍。

这几天风声紧,他一直躲在相好家里,足不出户,却还是被人揪了出来,以他打闷棍多年的经验来看,这回是遇到硬手了。打闷棍这些年钱倒是赚了点,却因为来的太容易,反而一点也没存住。初入行时也害怕过,但干着干着心就硬了起来,不过时日一长,心态又有了变化,这几年每当夜深人静时想想干过的活心里就不安,人什么债都能背,就是不能背负的良心债。因为内心的极度不安,他不敢娶妻生子,找了一个寡妇做姘头,同居数年,竟一无所出,唐六想这必是自己损了阴德,上天怪罪的结果。

早在两年前他就有了洗手不干的念头,却苦无脱身的机会,现在机会来了,李茂这伙人干事虽然狠,却还是讲诚信的,上次说不杀自己,结果就没杀,换成那些没底线的,只怕早拿自己的人头去请功领赏了。唐六一琢磨,两锭赤金,足够他带着相好去南方隐居了,隐姓埋名,做点小买卖,积德行善,以赎这前半生的罪过。

他把牙一咬,问道:“你们要我做什么?”

青墨嘻嘻笑道:“请你去杀个人。”

姚六躺在一滩烂泥中,浑身上下每个骨头都疼,疼的他喘不过气来,冯布的审讯技术很高明,逼的他时时刻刻都想放弃,但残存的意识告诉他不能说,说了两个兄弟和妻子谁都活不了。干这一行的最恨叛徒,他自己就亲手杀过两个叛徒,拿刀剜眼珠子,浇凉水后剥皮,当了叛徒不仅自己要死,还要祸及家人,昨天还去人家喝酒吃肉,转眼就奸人妻女,剥人父母,此等手段虽然残忍,却是必不可少的。

姚六想想自己的手足兄弟,贤惠的妻子,可爱的女儿,一切的痛苦便都能扛得下了。这样暗无天日的苦熬了几天,他被转移到了一处大牢,单独关押起来,警备虽严,却让姚六看到了希望。他入行时和所有兄弟都喝过血酒,相约生死与共,只要自己扛住不吐口,他们必会设法营救,打闷棍的之所以屡禁不止,除了组织严密,更是与保护伞的庇护有关。

记得初入行时,教师爷说‘咱这行就像尿桶,又臊又臭,不被人待见,可即便是王公使相,谁又能离得了?总会有人暗中护着咱们的。’事实证明教师爷这话一点没错,这么多年上面多少次要禁绝这行,结果都不了了之,无他,这行有用,有人要用。

李茂这伙人来势汹汹,想挖出点什么来,却没有成功,从不知名的民居转移到大牢,自己便有了活路,姚六期待着。

唐六扮成牢子混进大牢,提着食盒东张西望,姚六一骨碌爬起来,压低嗓音叫道:“猪头,我在这。”唐六回头望见姚六,大喜,高声喊:“死囚,起来吃饭。”低声却道:“什么都别说,路也铺好,过两天你就能出来。”

唐六把食盒里的几样吃食取出来丢给姚六,骂骂咧咧道:“死囚,这是你家婆娘给你做的,好好的不学好,吃了这餐饭,好好醒悟醒悟。”说完,骂骂咧咧地走了。

姚六像吞了口蜜,甜透了心,饭菜很不错,可惜没有酒,即便如此他仍旧认为这是他这辈子吃的最好的一餐饭。饭后,他惬意地剔着牙,想着娇妻温软的怀抱和女儿纯真的双眸,仍不住嘿嘿笑了两声,然后,他蜷缩在屋角一堆湿乎乎发霉沤烂的稻草上进入了梦想。

一觉醒来,姚六觉得眼皮沉重如山,耳中传来的声响如山崩海啸,又如洪钟大吕。

“若不是发现的及时,早没命了……”

“下的是什么毒,查清了吗?”

“是甜枯草,这种东西配着栗子吃就是剧毒,用银针也探不出来。”

“得亏我机敏,把酒没收了,不然他怕早死了。”

“酒呢……”

“让老四喝了。”

“去把老四叫来。”

“好。”

……

一阵浓烈的困意袭来,姚六沉沉睡过去,他再次醒来,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干净的床上,手脚被缚住,一个文质彬彬的郎中正坐在床边给他号脉。

“毒清了,身体还很虚弱,暂时不要审讯。”

郎中说完起身走了,青墨倒背着双手吹着口哨悠然地踱到床边,在郎中郎中坐过的椅子上坐下,擦了把脸上的油汗,笑嘻嘻地对姚六说道:“偷你酒喝的老四死了,毒死的,七窍流血,惨不忍睹。我劝你呀也别硬挺了,他们要杀你灭口。躲得过初一难逃十五。”

“你们能保全我的家人,我就跟你们合作。”

“你的家人已经失踪了,不过我们可以帮你找。”

姚六一句话都不肯多说,瞪着眼睛望着房梁。唐六的家眷在唐六被秘密逮捕的同时就被李茂保护了起来,唐六失踪后唐六的同党也在疯狂寻找他,李茂恐其发生意外,故意放出风声说唐六家人失踪,并移文请郓州地方协助查访,事情做的十分机密,便是青墨也不知情,李茂对青墨本人是放心的,但对他那张嘴放心不过,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先瞒着他。善于善于察言观色的姚六从青墨的神色中看不出异样,也就接受了家人失踪的结果。

第184章 顺藤摸瓜

他的兄弟、妻子都是本分懦弱的人,不大可能是自己藏匿起来,他们不见了,多半是出事了,若是被他的同党拿住,唐六应该据此要挟他不要说出真相,唐六痛下杀手,说明人多半已经不在了。果然如此,自己已无任何牵挂,是顽抗到底,跟杀害自己家人又要毒死自己的旧党继续同流合污,还是跟李茂他们合作,却是个两难选择。

青墨向李茂转述了姚六的条件,李茂有些尴尬。摩岢神通道:“这事我来办。”

青墨觉察有异,目视李茂,李茂不敢看他,顾左右而言他,青墨也知道自己这张嘴巴总是惹祸,无奈生了会闷气也只好作罢。姚六在绝望中见到自己的家人平安无事,感动的热泪盈眶,当即答应跟李茂合作。

姚六在打闷棍者中地位不高,位置却很特殊,有牵一发而动全身之效,李茂如获至宝。

为避免打草惊蛇,李茂故意放了一个烟雾弹,他打发冯布回乡,冯布独自一人骑着瘦驴孤零零地离开了郓州城,神情暗淡。

李茂此举让暗中窥视他的人相信,冯布没能突破姚六,失宠了。与此同时,郓州地方发了疯一般四处搜寻姚六的家眷,闹的鸡飞狗跳,人心惶惶。

姚六的上线牙军右厢骑曹王义夫自姚六被捕后,寝食难安,几度想私自潜逃,待发现自己已经被上线暗中监视后,又想到自尽以保全家人,一连串的打击折磨的他暴瘦三十斤,惶惶不安之际,忽然接到冯布离开郓州,郓州地方奉命四处搜寻姚六的消息,王义夫大喜。

他判断狱中的姚六没有被突破,自己依然安全,从惶恐中挣脱出来后,王义夫决定去见见自己的上线,讨个主意。他换上一件新缝制的袍服,精心修饰了一番,刚从老仆手里接过自己的青皮大骡子,厄运突然降临,一群便衣捕快踹开他家大门虎狼似虎地扑了过来。王义夫飞奔回自己的书房,拿起一瓶药酒就往嘴里倒,一个便衣纵身而起,一脚将他踹翻在地。

自杀不成,王义夫反倒松了口气,他停止挣扎,只淡淡地说了句:“不要为难我的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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