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倾天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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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倾天阑- 第4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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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史阑毫不犹豫,“幺鸡。”策马从堵住她路的容楚身前过,“劳驾,让让。”

容楚原本尚有笑意,此刻听见这名字,不禁一怔。

姚基?

这名字,还真的听她一本正经说起过……

他了解她,此刻她神情一看便知,不是说谎。

太史阑头也不回离去,只抛下一句话,“今晚我要好好写信,闲杂人等请勿来扰。”

众人齐齐看向那个唯一的“闲杂人等”。

“闲杂人等”拳头凑至唇边,无奈地咳了咳……

……

当晚太史阑在自己帐中睡大觉。

傍晚的时候有人来送饭,她听着那脚步声,对苏亚道:“你去门口接。别让人进来。”

苏亚只得无奈地去门口接,把亲自送饭的某人劝了回去。

吃完饭按例她要出去洗手,她今日却道:“我怕动,苏亚你打点水给我。”

过了一会她看看门口影子,忽然道:“不必送进来了,放在门口。”

门边端水的影子顿了顿,良久,慢慢放下水盆,走了。

晚上看军报的时候有人来送灯油,太史阑道:“不要,够了。”

送灯油的人影子默默拖长在帐篷边缘,太史阑转过头。

三更的时候,苏亚在帐外说送宵夜,太史阑看看影子,道:“不吃。”扑地吹熄了灯火。

帐外传来一声长叹。

太史阑拉毯子蒙住头,还是挡不住他的语声传来。

“太史……”容楚的声音听来有些犹豫,“我有话和你说。”

她不理。

“不是解释那件事……”容楚轻轻咳嗽,“我终于基本确定了一件事,想想还是和你先说一声比较好,虽然未必发生,但……”

她抓起油灯,呼地掷了出去,油灯撞在门帘上,闷闷的砰一声,将他的话声打断。

这人诡计多端,奸诈狡猾,不听!不听不听!

帐篷外终于安静下来,太史阑维持着半起身掷油灯的姿势,竖着耳朵听,没有听见什么离去的脚步声,但映在帐篷上的影子似乎已经淡去。

容楚虽然待她向来体贴温柔,骨子里却也是骄傲的人,相识这么多年,她这般发作还是第一次,他应该也有所明白,暂且离开了。

她坐着,眼神发直半晌,霍地躺下,将被子一扯,蒙头一盖。

太史阑这一夜没睡好。

迷迷糊糊总感觉到脚步声徘徊,听见他的呼吸,隐约似乎还夹杂着较重的咳嗽声,仔细去听却又没有。

……

大帅主帐一改往日夜深才熄灯的习惯,早早地熄了灯,众将领都心里有数怎么回事,人人蹑足行走,远远避开主帐。

花寻欢巡夜回来,正看见容楚负手站在他自己的帐外,注视着对面的零星灯火。

在战场上,太史阑和容楚是分开睡的,各自有自己的主帐。

花寻欢正想打招呼,眼神忽然一凝,她看见容楚腰上,多了一样东西。

那东西令她不由自主地走过去,想要看得更清楚一些,容楚忽然回身,道:“花将军。”

花寻欢只得将眼神从那东西上收回来,道:“郡王,我已经不是将军了。”

“你有过错,但已经立了更大的功劳,此战结束之后,会根据你的情形,再重新议定你的处置情况。”容楚温和地看着花寻欢。

花寻欢怔了怔,心中忽然一酸——在眼前这人睿智而洞彻的眼神之前,没有什么事会被埋没。

她抵制了诱惑,狠心放弃了弟弟的治病希望,拒绝了二娘的蛊惑,成全了自己的气节和对太史阑的忠义。这样的事没法对人说,她也不打算对谁说。

只是这样,她就只能是一个“身负嫌疑,有负主帅,临阵脱逃,引发大战”的战争罪人。

她咬牙留在军营中,背负着众人的排斥怀疑的目光,做她的小兵。目的,也就是在无法解释的情形下,向所有人解释——我是忠诚的!我没有对不起谁!

便纵最后马革裹尸,埋骨沙场,换一场清白人间。

然而当有人真的知道,并且理解她,感谢她,她心中终得安慰。

“郡王。”她终于诚恳地道,“放心,今天的事会过去的。我了解大帅,她越对你使性子,越丢不下你。”

容楚笑了笑,颔首,“我知道。”

随即他道:“我刚刚接到军报。中越首领谋刺五越联军主帅李扶舟,被发现。刺客三人当场被杀,中越琳夫人仓皇逃奔,据说可能现在在上阳山南麓一带。”

花寻欢眼睛一亮,容楚饶有深意地注视着她。

花寻欢犹豫半晌,终于开口,“……郡王。我可不可以暂时告假,离开军营。”

“可以。”容楚立即答,“不过,你会回来吗?”

“会的。”她坚定地答。

“去吧。”

……

天将亮的时候,花寻欢将一封信塞在太史阑帐篷下,背着一个小包袱,独自离开了大营。

她的背影长长地拖在北地经霜的地面,步伐却短而快捷。

……

天快亮的时候,太史阑起身,发现脸上两个大黑眼圈。

她匆匆洗漱,在帐篷底下看见那封信,匆匆打开。

“大帅。我是花寻欢。我去解决我的事情了。做得好,应该也能帮到你。相信我,于定做错的事,我不会来第二次。”

“又附:郡王的新佩,图案吉祥,随身佩戴极好。”

太史阑目光在第二行上扫了扫,将信纸收起。

鼓声又擂了起来,攻城战第二波。

虽然第一轮南齐没有攻下上阳城墙,但悬殊的死亡数字,还是让联军统帅们的脸色变了。

昨夜上阳行宫也灯火不熄,将领们议事到深夜,当他们走出行宫的时候,身影疲乏,眼神亦有淡淡不解。

但不解归不解,该执行的,就一丝不苟地被执行。

第二次天亮的时候,连宗政惠都赶上了城墙,注视着万军阵列的城下,她身后站着气喘吁吁的李秋容,李秋容今日身子似乎好了些,执意要跟着保护她。

城下景泰蓝一眼就看见了宗政惠,脸色立即变了。

这个他喊了多少年母后的女人,几乎毁了他一生,而就在不久前,因那虚假的血缘联系,他还一次次放过了她。

悔不当初。

太史阑看见他攥紧的拳头,淡淡道:“陛下,不必急在一时。”

景泰蓝重重点头。

容楚在景泰蓝另一侧,眼光不住飞过来,太史阑目不斜视,脸色如铁。

她先前就注意到容楚佩上了上次她送他的古佩,只当没看见。

城下士兵看见一个凤冠红袍的女子出现,隐约也猜到她身份,都渐渐安静下来,仰头看看城墙之上,再看看皇帝,心里也为八岁的皇帝感到难过。

景泰蓝已经平静下来,只是在袖子下握紧了拳头。

太史阑冷冷打量宗政惠,她曾以为她和宗政惠,总该有一场生死对决,或者发生在金殿之上,或者发生在城下,然而数年之后,她携兵而来,军临城下,那个皇朝最尊贵的女人,却已经不配做她的敌人。

自作孽,不可活。

城头上,乔雨润俯视着城下,忽然露出一抹森然的笑意,大步过来,抽出剑,架在了宗政惠的脖子上。

士兵哗然,太史阑眼睛一眯。

容楚却只盯着宗政惠背后,摇摇欲坠的李秋容,微微皱起眉头。

景泰蓝愤怒地冷哼一声,他知道对方要做什么了。

“陛下,”乔雨润柔声道,“您亲自来接您的母后了吗?您看,她好好的呢。”

她指尖轻弹剑刃,铮然有声。城上城下,落针可闻。

“太后已经废为庶人。”景泰蓝大声道,“她叛国叛朕,自废于皇室,已经不是太后。朕既为万方之主,怎可践踏法纪。一介庶民,身怀重罪,朕凭什么救她?”

容楚将他的话远远传送开去,万军呼啸,声浪一**冲上城头,“受死!受死!受死!”

“就算她是庶人,她依旧是您的母亲。”乔雨润笑容不改,“血脉牵系,生恩如海,母子亲情,刀剑难斩。陛下,您真的要在万军之前,致死您的母亲?从此后让南齐军民都知道,您是个绝情绝性,连自己亲生母亲都不顾的独夫?”

景泰蓝小脸煞白,浑身颤抖——他知道会是这样!他就知道会是这样!那贱人的事情,不能公布于天下,那么她就永远顶着他“母后”的名头,永远可以拿“孝道”来压制他!

如何心甘?

城下鸦雀无声,乔雨润笑得得意,头顶的旗帜扑扑响动,拂得她鬓角发痒,她单手挟持人,又断了一臂,无法自己拂开,忽然便想起那日丽京城头,容楚给太史阑拂开脸上旗角。

如果,扶舟也能为自己卷起脸上旗帜……

心念一动,随即她眼角扫见一抹深红衣角,她心中一颤,半回头,就看见李扶舟如一抹红云,无声无息已经降临了城头,四面的五越联军将领,齐齐躬身。

李扶舟很少亲自上战阵,然而他此刻站在那里,五越将士恭谨万分,连季飞等人都下意识让出一步。

韦雅一身劲装,永远站在他身后三步的距离。

乔雨润望向他的眼光,不自觉地便带了期盼,然而瞬间她的身子便一僵。

李扶舟立在城头,眼神遥遥远远,穿过她,穿过宗政惠,落在城下的太史阑身上。

此时太史阑亦抬头。

四目相对。

一瞬间郁郁青春踏波来,载歌载舞,都是好年华。

好年华里春日暖阳新柳绿。

好年华里绿柳荫下少年春。

好年华里茵草山坡包子酒。

好年华里并肩谈笑论前尘。

好年华里携手逃奔过鹿鸣,含笑相逢二五营,好年华里一路相护,历练风波,山林御敌,酒楼狂奔。

好年华里,是那小城屋脊上大而圆的月亮,是北严城下穿万军而来的身影,是青灰城墙上一朵花,堞垛后共食的一碗饭。

好年华里,有颤颤巍巍的吻,犹犹豫豫的指尖,最后一见暗黑大殿里,深红如血礼服尽头,他淡淡长长的呼吸。

一瞬间流年过,一霎那流年远。她人生里记载萌动和温情的第一次,心深处一角永不可替代的初初美好,今日终于被那一抹红影,悄然覆盖。

仿佛昨日还在北严城头共御西番,如今却已一个城上,一个城下,我等你死,你不让我活。

命运寒苦,从来如此。

城下太史阑的眼神,从往昔迅速奔回,依旧冷峻坚执,如见陌生人。

城上李扶舟的眼神,是浮光掠影,一霎千年,似落在她身上,又似结束在空茫。

乔雨润慢慢地扭过头,被那眼神烧得连血都冷了。

容楚依旧看着太史阑,眼神若有所思。

“陛下。”乔雨润声音更冷,剑锋往宗政惠脖子里又按了按,“您想好了吗?”

景泰蓝抿紧唇,盯着她。

“退兵。”乔雨润道。

“陛下。”太史阑的声音,冷冷静静在景泰蓝身边响起。如一块坚冰,将他的怒火压灭,他想起之前太史阑和容楚的一些嘱咐。

“来人。”他吸一口气,声音已经平静,“把东西拿过来。”

有人送来一个杏黄色,裹着锦缎的长形盒子。

宗政惠身子蓦然一紧,下意识探头——她认得,这是她那个早产孩子的小棺材!

当初她夜半流产,之后被李秋容背着逃奔,当时没能顾上那可怜孩子的骨殖,事后她让李秋容安排人,将骨头拿了出来,装裹了,葬在永庆宫后的园子里。

因为心中隐痛,她平日从不往那里去,为了避免有人恶意损坏坟墓,她也没有立碑,只在那地方种了一株花树。

此刻看见这小盒子,她怒发如狂——天杀的无耻的皇帝,他竟然掘了她孩子的墓!

“蓝君瑞!”她大叫,声音凄厉,“你竟然掘了他的墓,你竟然掘了他的墓!他是你弟弟!你亲弟弟啊!你杀了他还不够,你还要挖坟鞭尸吗!”

女子声音尖利,几近破音,听得城上下人人身上起栗。

“你胡说什么!”景泰蓝怒喝,“是你自己弃儿尸骨于荒野,任他零落为野兽所食,还是朕发现了及时收殓的。如今朕就是带弟弟过来,问问你这狠心母亲,为何要当众背叛大儿,又为何要狠心抛弃小儿!”

宗政惠一呆,“什么?”

她素来喜欢孩子,虽然对景泰蓝不怎么样,那是因为在她看来,景泰蓝是她孩子的拦路虎,于她自己怀胎十月的那个,她爱如珠玉,怀胎期间小心翼翼,每日期待,失去他后痛不欲生,半年卧床。

如今听见景泰蓝这句,她脑中便如被利剑劈下,浑浑噩噩了一秒,“什么……”

景泰蓝忽然好像手一松,盒子落在马上,白绢上半幅焦骨十分清晰。但仔细看,并不像被野兽抓得七零八落的样子,因为焦骨心口一个大洞,脑门一个大洞,边缘整齐,断骨支出,倒像是这两块被特意取出用了。

虽然隔着城上城下,但白绢焦骨,十分明显,城上诸将都看见了。

乔雨润忽然短暂地“啊!”了一声。

与此同时,宗政惠也“啊!”了一声。

两人这一声出自同时。

乔雨润立即撤剑后退!

宗政惠忽然大力扭头,扭头那一霎她的脖子被剑锋割破,鲜血喷出,但同时寒光一闪,她手中忽然出现一把刀,一刀刺向乔雨润的腰!

“你拿我儿子的骨头练功!”她痛极高呼,“受死——”

“太后!”李秋容大惊扑上。城头上人影连闪,欲待阻止,李扶舟负手不动,神情依旧淡淡。

“滚开——”宗政惠一刀捅出,乔雨润一边避让一边冷笑——她穿着太后赐的鲛衣,滑溜无比,可避天下刀锋!

“嗤。”刀刺入乔雨润的腰间,她一顿,脸上的冷笑忽然变成惊骇。

“去死!”宗政惠大力拔刀,带出一抹血泉,喷了她一脸血迹狰狞,她停也不停,抬手又要再刺,乔雨润怒极,一掌狠狠拍在她肩头,将她打得向后翻去。

宗政惠身子后仰,手中刀出,狠狠劈向乔雨润胸膛。

乔雨润出掌之后立即后退,身子忽然一顿——裙角被绊住了!

她惊极怒极,此时来不及回头看是谁踩住了她的裙子,下意识甩胳膊回抽,呼啦袖子空响,她才想起,她手臂已经断了。

只这么一愣神,咔嚓一声,刀劈入她的胸骨!

她涌出的掌力也将宗政惠再次后掀一把,落向城下!

万军惊呼,景泰蓝瞪大眼睛。

“太后!”身影一闪,是虚弱的李秋容,拼死冲上,趴在城边,拼命伸手一抓,竟然险险捞住了宗政惠的腰带,“你别……”

“老狗!”宗政惠挂在城边,疯狂大喊,“是你把孩子骨头给她练功的!是你!除了你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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