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深日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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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深日暖- 第14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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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个不提,光是金珍珠便已是难得,她接过来细看了,知道是蓉姐儿亲手做的,满意起来,抬手便叫丫头上茶上点心。

假模假式的问别个都得了甚样礼,问下来一个个都不及她,心里得意,倒觉着这个孙媳妇把她看在眼里,招招手叫她到身边来,拉了她的手问了两句,年纪多大了,平日里爱吃甚么。

蓉姐儿进门却不是老太太首肯的,是三个儿媳妇当着她的面弄鬼,得生米做成了熟饭,才报到她面前来,徐老太爷的话她不能不听,可她心里憋了一口气,忍到这时候发作起来。

前头三个孙媳妇她都坐在正堂等着俸茶上来,到了礼哥儿这里,她便托病不去,有意难为他们,想的是出一口气,可看见蓉姐儿乖巧巧的模样,送上来的礼又精心又合意,想着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哪里能谋算这事,可恶的还是三个儿媳妇!

经了这事儿也知道张氏不是一味软弱的人,心里越发生气,似跟刺儿扎在心里,老人家看着儿媳妇不满意,便对孙媳妇好起来,蓉姐儿陪着吃了两块点心,心里一喜便把昨儿预备下来的礼都给忘了,伸手就叫葱兰把她年轻时候戴过的金冠儿寻出来。

“你模样嫩,脸盘又生得圆润润,倒似我年轻的时候,戴这个一准儿好看。”老太太一眯眼儿,蓉姐儿立时就摆手:“没的拿几枝花换老太太的金冠子呢。”

徐老太太还知道她剪了花枝来,一看更高兴了,塞进她手里硬要她收下,连屋里丫头的声气儿都不一样,徐礼笑一笑:“既是老太太赐的,也不能辞了,咱们谢过便是。”

徐老太太年纪大了,精神头却足,她有意给徐大夫人难堪,除开金冠还留他们用了一顿饭,消息报到前头去,一桌等着蓉姐儿过来的用饭的人,俱都傻了眼。

今儿是新妇头一天进门,连着徐大夫人徐二夫人的儿媳妇都立着捧住碗给婆母挟菜呢,张氏知道是老太太又发作了,只笑一笑:“想是礼哥儿媳妇得老太太喜欢,帮咱们尽孝也是该的。”

徐大夫人也帮着圆场,拿话混了过去,可这头一日,连着给了三房两个没脸,徐大夫人吃着饭,心里还回不过味来。

要说婆母不喜欢三房吧,她又留了礼哥儿吃饭,说她喜欢三房吧,敬茶却又不来,她跟徐二夫人两个换一回眼色,都知道徐老太太这是老毛病犯了。

她这个毛病就叫“凭她高兴”,若是这些小事上头不叫她闹一闹,摆出老太太的款儿来压人,她还不定要折腾些什么出来。

人又老又糊涂,偏还精神好身子康健,这么个磨人星,还不知道甚个时候是解脱,心里这样想一回,又赶紧念了一声佛,老太太便是比如今还更折腾百倍,也万万死不得,死不起!

陪老太太吃饭却不是好活计,她牙倒还硬,脾胃却弱,东西看着能嚼,生凉的吃多了依旧要病,可越是如此,她就越要挑东西吃,什么时鲜什么金贵,她倒不计较,她挑的就是挑她不能吃的。

春暖了要吃米糕,秋凉了要吃螃蟹,也不管吃了积不积食,泄不泄肚子,总之要蒸了大螃蟹上来,还专叫丫头给她挑蟹黄吃,剥了满满一蟹斗的腿肉,搭米酒吃。

这么个吃法谁都劝,可她怎么也不肯听,徐府里头花销最大的一块就是吃食,老太太小厨房里的厨子尤其难请,便是外头的大师傅花多少钱都是不肯来的。

“喏,你瞧,十脐九团,正吃蟹,我这儿连螃蟹腿上的毛都瞧不见。”老太太把眼一耷拉:“一个个都为官放外任去了,由着他们媳妇磨搓我。”

这话要叫徐大夫人听见了可不得当场跪下来请罪,还是当着两个小辈说,徐礼左耳朵进右耳朵出,蓉姐儿却拿了筷子眨眨眼儿,忽的就明白过来。

两个小辈不开口,葱兰却赶紧劝:“哪儿是不给老太太用,昨儿不是才吃了柿子,这两个呀,不能一并用的,没得把身子吃坏了,咱们几个便个个都有九条命,也陪不起呢,等清两日肠,再叫厨房蒸大螃蟹送上来。”

眼见得她三两句话就哄好了徐老太太,几个丫头都服服帖帖,老太太一时要水一时要茶,样样都离不得她,等用罢了饭,葱兰又劝着老太太往院子头走一回。

徐礼带着蓉姐儿趁势告辞,一路往回走,他还一路宽慰,怕她头一日当新妇,就叫人吓着了:“老太太不冲我们发脾气,你别往心里去。”

蓉姐儿侧头看他一眼:“我晓得。”徐老太太的心思再容易揣度了,她不喜欢谁就要给谁难堪,可她偏偏没个准星,哪里是想下她们的脸,是跟儿媳妇们别苗头呢。

她心里明白了自然不委屈,这一个早上,算是把徐家的人都认过一回,别个她俱不担心,便只一样等进了院子,到了屋里也不急着理嫁妆,扯了徐礼的袖子问他:“家里是不是没放外任就要带着媳妇一起的规矩?”

徐礼不意她头一天就瞧明白了,也不再瞒着她,点头道:“是不曾有过,我两个哥哥俱都是成了婚才要外许,嫂子们便有了身子,自然不能跟到任上去。”

蓉姐儿白了脸,低头捂住肚皮,瞪大眼睛看着徐礼,他却伸手摸摸她的脸:“咱们不怕,我定带了你往任上去。”把她一个放在徐家,他又怎么放心。

说着伸手刮刮她的鼻子,捏一捏圆鼻头:“你不须担心这个,只闭门少见人就是。”那边哪一个都不是好相于的,她初来乍道,哪里知道水深水浅,一不留神吃了亏,却怎办?

“哪能少见人的,我又不是小姑娘。”蓉姐儿在家学了那么久,处事待人,打理家事,虽如今打理家事且还用不着,难不成还不走动?

她说完了,外头陈婶子报上来:“少奶奶,下人们想给奶奶磕个头。”她面上很有些不好看,张氏却是借了徐礼成亲塞人进来了,院里本就清净,人口也少,这回要娶新人进门,怎么也该好好打理,粉墙漆屋子,事事都要人办,那四个丫便是这么塞进来的。

这还是陈婶子看得紧,若不然,小厮婆子撒扫花匠,一个个俱都要补了人进来。蓉姐儿晓得陈婶子是跟着先吴氏的人,待她笑一笑:“倒劳动你给安排屋子。”

她叫绿芽把自家带过来的人也一并叫到院前,搬了椅子到门坎边,她坐在罗圈椅子上,两边站了绿芽银叶,下边自甘露兰针起,并排立了十来个下人。

除开甘露兰针,还有后头绿芽银叶调理过的春草碧丝,还有两个小厮,两房人家,统共十六个,加张氏那头的人,倒有二十个。

蓉姐儿扫下去一眼,先问一声:“我是初来,不知底细,只不知道太太院子里头用着多少人?”陈婶子立时明白过来,嘴角笑影儿都显了出来,垂手立着:“太太房里加起来用着八个丫头,院里那些加起来,总有十个。”

张氏身边哪有这许多人,这是把院子里做活计都算了进去,她陪嫁的只得两个丫头,哪似蓉姐儿,一字排开便有六个,一脚动十来只脚跟着迈。

“那我怎么好越过了太太去,真是罪过了,太太疼我,我也该明白道理才是,这几个还回太太院里侍候。”说着看了眼银叶,银叶拿了荷包出来,一人赏了一个,怎么抱着包袱来的,又怎么抱着包袱回去了,连衣裳都还没取出来呢。

张氏倒没想着这一茬,她是比着自家来的,哪知道王家连后手都给预备好了,看见四个丫头回来,倒皱起眉头来:“她回了屋子,怎不来请安?”哪有新媳妇头一天不来听婆婆教训的,才要皱眉毛,底下那个丫头就道:“少爷带了少奶奶往祠堂里去了。”

这是去拜先吴氏的,张氏一时没了话说,脸上讪讪不好看,原还当是个蠢的,谁知道竟晓得要把人给退回来,要紧的不是能退,还是她能开得出这个口。

心里骂了几回小户养的,半点规矩体统都不知道,却依旧堵了一口气:“你说,老太太赏她金冠子了?”

丫头都垂了头不言语,张氏气的肝疼,自定下这门亲,她就先不被老太太待见,好几日连饭都不叫她去吃,还是张氏见机快,她知道徐老太太是个专挑刺头下手的,你一软,她立时就不再拿捏了,她便作势哭了几回,明里暗里把事儿推到了徐大夫人头上。

她能做得什么主,还不是都听大嫂的,徐老太太半信不信,只这一点点不信也够叫她脱开手去了,兼之张氏生的又是个女儿,她便不怕她腰身粗了想要作弄礼哥儿。

只她弄的这小巧,哪里瞒得过徐大夫人的眼,张氏没进门前,她跟徐二夫人两个,合着伙儿跟吴氏斗了那么些年,这点小技俩俱不放在眼里,几个个个都知道徐老太太的脾气,可她却最是喜怒不定的,也不知道甚时候就发作起来,便是摸清了,也躲不开。

张氏知道自个儿这回吃了亏,下回就轮着徐大夫人了,咽了气挥手:“罢了,你们还是回去领差事。”竟是一个人也没塞进去。

养娘见她脸上不高兴,啐了一口:“莫不是那一位叫雁啄了眼?”张氏摇摇头:“许是来的时候家里教过了,再不然便是礼哥儿教过了,你看她那傻样子,成亲坐房了,还要吃的,真个有这点了心眼的丫头,总也能撑一个面上规矩,不急,咱们慢慢来。”

徐礼一撩袍角跪在蒲团上,蓉姐儿也跟着跪了下来,不许徐礼在院子里立牌位,只好到祠堂来上香,原是该一大早就来的,偏生惹出这许多事。

蓉姐儿双手合什,两个在吴氏牌位面前再拜过一回父母,从袖筒里摸出块巾帕来,四下里瞧着无人,凑到徐礼耳朵边:“我告诉你,你可别说出去,这帕子才是我绣的呢。”

那些说是自个儿亲手做的,俱是甘露兰针两个的手艺,徐礼笑一笑,牵了她,把这块蓉姐儿亲手绣的丝帕供到吴氏灵前。

第0章第188章新嫁娘头回见婆,新倌人馋妻似渴

张氏那儿自然是要去的,蓉姐儿跟徐礼两个并肩走在往张氏院子里的花石路上,蓉姐儿如今还只到徐礼胸膛,这还是穿了高底鞋子撑起来的,徐礼见她套上那鞋子,前底后高跟踩高跷似的,很怕她摔着了,一只手紧紧牵住她。

张氏那里的丫头早早就报说少爷少奶奶往这儿来了,一屋子的妾跟通房俱都立在堂下等着,等得一歇,便有人往那院口张望。

丫头都瞧见了,必定不是要院门口那条主道上了,便是小脚老太太也没这么个磨蹭法儿,连着张氏脸上都不好看。

徐三老爷还留下那许多妾,都是正经抬起来的,摆过席面开了脸,也须得一一见过。王家家里没得妾,吴家倒是有妾却不得看重,这回吴少爷那个妾,竟生下个双胎来,秀娘备下的两份礼俱都派上了用场,把吴太太喜的什么似的。

可一胎两个总有一强一弱,竟是女娃儿比男娃儿个头大,先出来的男娃儿哭声弱的跟小鸡子似的,连稳婆都说养不住,反倒是女儿一生下来倒拎了一拍,哭声远远传到屋外去,过得两旬自家就会动手动脚,夏天穿得薄衫儿,只听见她晃了金铃铛动个不住。

蓉姐儿晓得自吴家那个妾生了双胎,立时就身份就跟着涨起来,吴太太还有意把这两个娃儿抱到身边去,只为着刚生下来怕养不住,等再大些才能挪动。

她为了这事儿,还特特请了宁姐儿过门,她身上有孝,成婚那一日是不能来的,坐了轿子到王家,一气儿吃尽了一碗甘草雪水。

既应了这门婚,其中艰难怎会不知,宁姐儿不觉得苦,蓉姐却为着她不平,连秀娘都道:“往后进了门再是嫡母也不亲近,可怎么处好。”照吴夫人这架势,先头已是疼爱了,后头养的总排不上去,礼法是嫡出,人心却是肉作的。

蓉姐儿自来不喜妾,但凡做大房的,哪一个提到妾字能心平气和,那些个好名声的当家太太,哪一个背后不敲断几根木鱼犍槌,蓉姐儿跟着秀娘也付过许多宴会了,却没见过这些许多妾,便是到外头交际,也没哪家子让妾出来迎客的,甫一进门就开了眼界。

一屋子的胭脂香粉,或立或靠,因等得久些,很有些不耐烦的,离得门边最近的一个,斜签着身子挨在柱子上,头半低着,侧了半张脸勾出一个笑来。

若不是身上衣裳穿得素色,还当是哪家堂院里出来的,那个妾却是徐三老爷的狐朋狗友送他的,过了两道手,也只他们不嫌腌肮,那妾是新进门,还是头一回见着徐礼,眼仁儿一亮,飞快开了口:“少爷来了,倒是头一回见。”

张氏面上一脸寒霜,养娘重重咳嗽一声,那受过教训的一个个都立直了,还有一几个慢慢腾腾垂手立住的,便是平日里得宠爱,不曾吃过排头的。

蓉姐儿眼睛瞬也不瞬,由着徐礼扶过门坎,进来就有丫头塞了拜褥,张氏还假意摆手,嗔了那个拿拜褥的丫头一眼,笑的一脸慈和:“前边堂上拜过了,不必再多礼。”

若真不欲行礼,连拜褥都不须拿出来,她摆了两回手,便又搁下来不动了,分明是要受她礼的意思,若是别个自然下拜,蓉姐儿却眨眨眼儿,膝盖都弯下来了,又立住了,站直了笑盈盈一声:“哎,太太疼我。”

她说的一脸笑意,眼睛都弯起来,把个张氏说的一噎,半晌都没开出口来,她不曾开口,蓉姐儿却没叫冷了场,一径儿拿过丫头捧着的花钿冠子,托起来送给张氏,这却是单独送的礼,前头已经得了一份针线活计,此时拿了这个,张氏眼儿一扫,才把才刚那些揭了过去。

还真是个缺心眼儿的,她心里这么想着,还道才刚退回来的丫头是真个因着守礼才打发回来,眼睛自上往下打量蓉姐儿一回,还真个挑不出刺儿来。

人虽直了些,仪态却大方,可心里却不免有些酸意,进门那一扶,哪个没看在眼里,此时等蓉姐儿行了礼,出手又这么重,满以为自家也能有一份子,待的年岁长些的便开起玩笑来:“太太这个儿媳妇却讨着了。”

张氏眼睛淡淡一扫,一屋子的狐狸精怪,哪一日不压着就要作怪,既开口的是大姨娘,跟着徐三老爷最久,虽没得个一儿半女的,却也一向得徐三老爷的宠,一是他自来喜新不厌旧,二是这位大姨娘,最后说恩情。

徐三老爷自外任回来,怎么也要在她的屋子里头歇一晚,她晓得徐三老爷爱听什么,把脾气摸得透透的,还把自家也捎带进去,说些往日如何如何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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