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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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明月- 第14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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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事情,高兴了那半天

裴行俭笑了起来,“若是这般简单,西州人都种了这么些年,怎么也没想出来?你别急,慢慢试,大约总是能成,那大匠昨日不是说了,他也觉得多半能成么?他今日怎么没在?”

琉璃没精打采的道,“似乎是风娘子遣人来说有事找他。”转头又去看那两根木条,实在不明白这机子看起来和印象里的并无差别,为什么棉花籽会打不出来。

裴行俭眉头微皱,想了片刻,回头看见琉璃又在低头看着木条发呆,不由又好气又好笑,牵了她的手把她一路带入了内院,随口问道,“你午间吃了什么?”

琉璃想了半日,还是茫然的摇了摇头。裴行俭叹道,“你应过我什么?”

琉璃顿时有些心虚,想了想道,“不是你说的么,这白叠去籽的木车若是能做出来,对西州都护府和几万西州人都是莫大的好事,若能织出强过细麻布的细白叠,更是功德无量?再说,你的军粮不还是一点着落都没有么?”她以前只想着绢绸虽然细滑,有些衣物还是棉布的更好,若能把细棉布织出来,大家也能穿得舒服一些,却没想过在这个时代,布帛就是钱,如果真能改进棉布的纺织技术,种植棉花比种桑养蚕要容易多少?简直是让西州人能直接从地里种出钱来

裴行俭笑着摇头,“军粮的事自有我来操心,如今也算略有些眉目了。至于这白叠,如今已快四月,咱们那两顷职田里倒是种了不少白叠,但若让西州人都多种些,怎么也要到明年,你且有一年的时间,急什么?再说……”他略停了片刻才道,“有人说不定比你更急一些。”。。。

第36章愿者上钩所为何来

看着院门口,面含微笑、风度翩然而来的麴崇裕,琉璃突然很想揉揉眼睛。他今天穿的是一件颜色极正的葱绿色交领袍子,领口袖边都饰着精致的卷草纹金丝织成,腰间一根碧玉巡方带,还挂着一个满地银丝绣的香囊,被阳光一映,琉璃顿时仿佛看见一只孔雀正在徐徐开屏。

裴行俭迎了一步,微笑着抱了抱手,“世子,好久不见。”

麴崇裕优雅的欠身而揖,“长史日理万机,崇裕不好打扰。”

裴行俭笑容谦和,“不过处置些琐碎杂务,哪敢与世子相比?”

麴崇裕的眼角微挑,“这些琐事的确烦心,说来崇裕如今能偷得许多闲暇,还应多谢长史才是。”说完又向琉璃行了一礼,“听说夫人又有了奇思妙想,这才冒昧前来打扰。”

琉璃微笑还礼,“求之不得。”心里暗暗叹了口气,她还有特地新做的粉色衫子没穿呢,可昨日裴行俭一听到黎大匠回报麴崇裕要来,便说他多半已经知道自己做的那些事情了,估计打扮得再粉嫩,也很难再看到那张强忍不耐忍到发青的脸,真是太可惜了

麴崇裕也很想揉眼睛,他进门便看到裴行俭身边是一个素淡的米色身影,这时才看清这位库狄氏不但只穿着一身素面胡服,脂粉钗环也是一律俱无,打扮清爽,言语简洁,她这是……懒得装模作样了?他们夫妇是已然觉得胜券在握?他眯了眯眼,突然有些不耐再客套下去,看向裴行俭微微一笑,“裴长史,不知黎大匠所说的轧车何在?”裴行俭是聪明人,便算是原先不想让他过目,如今也应当知道,没有他的首肯,那位黎大匠是不会帮他们做出轧车来的。

裴行俭果然并不迟疑,伸手往前院的西屋一引,“世子这边请”

西屋的门窗都是大开,门帘高高卷起,屋子里空荡荡的只放了台案、木料等物,看上去便显得格外敞亮。黎大匠正蹲在一个木架前调着转轴,旁边两个小工弯腰看得出神,直到麴崇裕走进门来,三人才醒过神来,黎大匠忙站了起来,“世子您快过来看看,这两根木轴相辗,力道似乎总是略差一些。”

麴崇裕看见木架,眼神顿时变得锐利起来,大步走了过去,袖子一挽,修长的手指在架上轻轻抚过,又在转轴处敲了几下,凝神道,“你们先转一转给我看”

这轧车原是最简单不过的装置:在一个木头方架子里安上两根紧挨着同样大小的圆木,圆木两端各安上一个转轴,将未经处理的棉花送入圆木缝隙中,两边转轴同时向相反方向转动,棉花籽便会在转动中被碾落,而棉花则被转木带到前面落下。只是这架轧车不知怎么的,力道却总是差一些,圆木太近便会转不动,略远又碾不干净棉籽。

此时两个小工摇动转轴,黎大匠把放在一边的生白叠送到了圆木中间。眼见着还带着小半棉籽的白叠落入了轧车前放这的小篮里,麴崇裕不由轻轻点头,半晌才看向琉璃,“库狄夫人,这法子你是如何想出来的?”

琉璃目不转睛的看着那架轧车,头也不抬的顺口答了一句,“偶然想出来的。”

麴崇裕顿时有些接不上话来,只得低头看着轧车,思量良久,心里渐渐的有了主意,这才抬起头来,“裴长史,库狄夫人,这轧车要将籽轧尽并非太难之事,只是不知做出来后,两位准备如何处置?”

琉璃怔了一下,还未开口,裴行俭已笑道,“若是好用,自然是让官坊里多做一些出来,发往西州各乡各村。”

麴崇裕不由一呆:裴行俭竟然想的是……

琉璃皱眉道,“不急”

麴崇裕看了她一眼,不知怎地,竟觉得松了口气。白叠的前景如何,他昨日一番询问之下,已知道得清清楚楚:别说那五六百钱一匹的粗白叠,当年高昌王宫的织坊还曾做出过专供王室高门所用的精细白叠,在市坊里可卖到过两三缗一匹,只是随着高昌灭国,便再也不曾出现。而这白叠本身却是极贱,耐旱耐瘠,寻常人家都是随手种于田间地头,四个多月便能结果,只是因为去籽太烦难,才少有人用以纺纱织布,日后若能以轧车去籽,再想法子把精细白叠重新做出来,日后这白叠哪里还是白叠,分明便是铜叠银叠

他们夫妇,难不成还真能是那种视这银叠如粪土的人物?

琉璃走上两步,弯腰将轧过的白叠拿在手里细细的看了几眼,这才开口,“这轧车即便是能做好,也不过是能让人省些事,去籽的棉花还是太过硬实,杂质也太多,真要让白叠派上用场,只怕还要做出专门的弹车来,将这些白叠弹得松软匀净,才好用来絮衣絮被或是纺纱织布。那时便是寻常丁女织的粗白叠,定然也会比麻布细软许多。”

裴行俭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看向麴崇裕,“世子,若真是如此,日后西州各乡是否可用白叠来代绢帛?如此一来,一则西州乡民不但可织布为衣、夹絮御寒,也可免去年年交调帛之负累,二则,西州都护府也不用再年年花大笔银钱粮食去换那些千里迢迢运来的绢帛,不出三五年,则西州富足可期”

麴崇裕一时只觉得嗓子发涩,预备好的话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早已想好,这两人眼下决计不会有开织坊的手笔,若库狄氏的法子好用,他便像买雕版一样,重金买下这轧车,再花些心思把做出细白叠来,想比起雕版来,更是长长久久、一本万利的生意但眼下莫说裴守约,连库狄氏的意思竟然都是……

听着裴行俭那一口一个西州,他只觉得心口越来越是憋闷,一股邪火从心底里冒了出来,心思转了几圈,淡淡的道,“长史所言甚是只是将轧车做出送入各乡的主意,还应更妥当些才好。”

裴行俭脸上露出一丝讶异之色,麴崇裕已一口气说了下去,“库狄夫人想来对那弹车也已有了腹稿,只是能想到是一回事,能做出又得另当别论。崇裕不才,于机关木工上还略有心得,愿助夫人一臂之力,然则这轧车弹车的处置,崇裕也有一番主意,还望长史与夫人能听我一言。”

裴行俭肩头微微放松了下来,笑道,“世子但言无妨。”

麴崇裕的神情十分郑重,“这些轧车弹弓之物,必须由官家掌握”

琉璃不由皱起了眉头,忍不住接口问道,“那寻常乡民如何用得上?”麴崇裕果然开价了,可这个要求实在有些苛刻。她做这些东西出来,可不是要让麴崇裕垄断在官府手里来挣寻常小民血汗钱的

麴崇裕声音淡然,“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

他是什么意思?琉璃一时有点转不过弯来,裴行俭已开口道,“世子的意思是说这些物件不能流落于民间,还是要令白叠纺织之术不能流出西州?”

麴崇裕脸上露出了一丝冷笑,“自然是后者,长史把我麴某看成什么人了?自古以来,中原的桑蚕之术,又何尝许胡人轻得?长史需知,物以稀为贵,西州不过弹丸之地,良田稀少,滴水如金,白叠于此地,或是休养生息的大计,于中原,却不过是可有可无的小术。一旦流出,则无以为贵,其中利害,长史自能明辨”

琉璃心道,谁说是小术,过几百年,中原也人人都穿棉布好不好?刚想开口,“过几百年”几个字突然又一次从心头流过,不由便是一呆。

麴崇裕又淡淡的添了一句,“若是长史不肯,崇裕自不会啰嗦,这便告退。”

裴行俭沉吟片刻,看了一眼台案上的生白叠,点了点头,“世子所虑不无道理,此事便依世子所言。”

麴崇裕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那便一言为定”裴行俭夫妇既然能做出这样一副为了西州心地无私的样子来,他若提什么金银,岂不是愈发落了下乘?但无论如何,他也不希望自己的心血手艺,白白便宜了那些唐人

琉璃忍不住看了裴行俭一眼,他料到了麴崇裕会来做什么,也当真几句话便激得这孔雀答应了帮忙,却没想到麴崇裕会提出这样一个要求吧?他到底还是想不到,这个叫白叠布的稀罕物日后会风行到何等地步原来有些东西,果然是不可能改变的……

裴行俭含笑的目光在琉璃脸上一掠而过,转到了轧车之上,“既然如此,这轧车应如何改动,世子想来是已有了主意?”

麴崇裕眉梢一扬,走上一步,手指轻轻拨了一下两根圆木中上面的那根,脸上已多了一种异样的光彩,“此处不应用两根粗细一般无二的木轴,这一根应该细一些,这样搅动之间缝隙更小,才能有足够的碾力再者,也该用更硬的木料,打磨得也要更光滑些,才不至于转动困难。”

黎大匠一拍大腿,“世子所言甚是,我怎么便没想到?还是世子目光如炬,多谢世子指点”

麴崇裕微微一笑,语气笃定无比,“去拿一根一半粗细的梨木过来,刨得光滑些。”

细上一半?硬度不够?琉璃心头原本早已有些模糊的记忆渐渐变得清晰起来,忍不住道,“慢着,不是梨木”

几个人都有些惊讶的看了过来,琉璃皱眉沉思不语,麴崇裕的目光里渐渐带上了一丝嘲讽,“不知库狄夫人又有何高见?不是梨木,那该是什么木?”她不会疯到在这玩意儿上用檀木吧?

琉璃抬头看着麴崇裕,露出了一个轻松笑容,“为何一定要用木料?”她伸手指向那根木轴,“换上一半粗细的铁棍”

麴崇裕不由怔住了,他怎么没有想到,论硬度论碾力,铁棍不比木棍强得多?下意识脱口道,“铁棍?你怎么想到用铁棍?”

琉璃微微欠身,笑得十分谦和,“自然也是要多谢世子指点,世子都已经说得那般明白了,我虽然愚笨了些,怎会还想不到?”

麴崇裕看着眼前这张与裴行俭至少有三四分神似的笑脸,默然片刻,转身盯着木架出神,心里突然有些茫然:自己处心积虑走这一趟,到底是所为何来?(修改了一下)。。。

第37章一锤之威长安来客

一入四月,西州的天气便蓦地热了起来,尤其是在工坊那一片,挥汗如雨的工匠、噪杂的声音和古怪的味道,一道被闷在了一个个的狭小的院落里,让那份在日益暴烈的阳光下升腾起来的干热,愈发的令人难耐。

麴崇裕站在一张案台前,目不转睛的看着几个工匠将面前的大弹弓拉上了牛筋弓弦。待到两边绞紧,他才一挽袖口上前拨动弓弦,拨了两三下,皱眉片刻,沉声道,“去那边试试”

院子里的另一张案台边放着前日刚刚做好的两架轧车,案面上则堆满了用轧车去过籽的净白叠,几个工匠将这张足有四尺长的大弓抬到了案边,一人扶弓,一人拨弦,用力大了,白叠便被弹得四处飘飞,用力太小,又似乎不起作用,黎大匠只得亲自去试了片刻,慢慢找到了些窍门,拨得片刻,被弓弦弹过的白叠果然变得松软干净了许多,只是拨弦的指头上却也被勒出了深深的红印。他只得停了下来,抹了抹额上的汗珠苦笑道,“世子,只怕要带上扳指才成。”

麴崇裕断然摇头,“大而不当,带上扳指也是无用”说着下意识的望了院门一眼,脸上露出了几丝不耐烦。

他刚才试弹时便觉出拨弦太过费劲,便是他这般练过弓马的也拨不了太多下,何况寻常匠人?依照他自己的意思,要弹松白叠,做个寻常的小弓来弹便是了,偏偏库狄氏却坚持要做出这种四尺大弓来,还要用最结实的牛筋来做弦,真该让她来看看这玩意儿有多中看不中用

黎大匠也转头看了看院门,低声嘀咕了一句,“库狄娘子怎生还没来?今日说了要试这弹车的”

麴崇裕抬头看了看,天色已近午时,不由嘲讽的一笑,“一个妇道人家,吃不得苦也是寻常。”这种天气,这种地方,连风飘飘每次来了说完话都恨不得拔腿就走,那库狄氏前日能呆上一整天也算是做足了样子

黎大匠摇了摇头,“库狄娘子倒不是寻常妇人。”他身边的小匠人忙悄悄拉了拉他的袖子,黎大匠也立刻醒悟过来,忙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假装没有看见麴世子那横过来的冷冷眼光。

静默间,只听院门上响起了几声轻叩,小匠人脸上不由露出了几分喜色,跑过去开了门,语气里充满了恭敬:“库狄娘子”

麴崇裕目光一瞟,无声的冷笑一声,从门口快步走进来的琉璃带着一个打扮齐整的婢女,身上竟穿了件海棠红的绣花罗衫,头上的那支金玉步摇随着她的步子乱晃,脸上还施了脂粉,倒像是来赴宴的

琉璃却显然没有注意到麴崇裕,看见案台上放的大弹弓,眼睛便是一亮,走过去端详了几眼,又按了两下,满意的点了点头,到底是工坊里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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