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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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凰- 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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睁睁看着主上继续优柔寡断,也省得心里憋闷。

但现在这样算是什么?令唐太医这样的名医圣手,一整夜看守着那个连韩王侍妾都算不上的女人,还要确保她平安无恙?主上打着膈应司徒锦的幌子,但实际上先被膈应着的人却是他罗北辰。主上甫一出生,他就追随左右至今快有十九年,主上的心思约莫也能猜到个七八分,这命令虽是冲着司徒锦来,但其实只不过是想保住那女人的命。

主上似乎……舍不得那女人死……

罗北辰被自己这突如其来闯入脑海中的念头惊到,初夏之天,他竟忍不住浑身打了个冷颤。他猛力地摇了摇头,想要将这不靠谱的念头消掉,但过了良久,却仍然挥之不去。万年不变的那张冰块脸上,终于闪过一丝诧异和犹疑,他低低地念道,“春天,分明已经过了啊。”

冬院,西厢。

颜筝醒过来时,已经是第二日的晌午了,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便看到碧落憔悴而焦虑的脸庞,她张了张口,“碧落。”

碧落的双眼有些微红,许是因为没有睡好,眼睑上挂着两圈深深的乌色,见颜筝醒来,还能准确无误地叫出自己的名字,她高高悬起的心终于落下,她上前握住颜筝的双手,一边松了口气回答,“筝筝,我在这里。”

她掖了掖颜筝的额头,触手一片温和,又试了试她颈下,也不烫手,便轻松地笑了起来,“唐太医说,今日高热一定会退下去的,果然他没有骗我。筝筝,你现在感觉好一些了吗?饿不饿?我去请厨房的李婆子帮忙熬了粥,等填了填肚子,然后我再给你喂药喝。”

大约是看苏月乔得了宠却没有忘记冬院的姐妹,颜筝生病她求了韩王请来了医正院的首座唐太医问诊,昨夜情况危急,唐太医竟还肯留在冬院一宿,以方便救治,足可见苏月乔如今在韩王心中的份量。

四季园的婆子们看在这一点上,便不敢太过分,李婆子只收了一钱银子便就答应了料理颜筝这几日的粥羹,还特地让出了一个炉子熬药。

颜筝仍旧有些恍恍惚惚,她拉住碧落的手,小声问道,“碧落,我怎么了?”

碧落拿手指轻轻点上颜筝额头,“还记得昨儿晌午咱们两个一块去摘桑果吗?你从树上掉留下来,不小心弄伤的脚踝,后来我去寻人来背你回冬院,也不知怎么,你就惹到了紫骑的人,咱们一块将人给骂跑了,你却昏倒在了朱婆子背上。后来你一直高热不退,浑身烫得都快把衣裳烧穿了,我请朱婆子帮忙请医正,可朱婆子怎么都不来,我都快急疯了。”

她轻轻呼了口气,脸上露出淡淡的笑容,“后来,多亏了月乔听说你病了,求韩王传了唐太医过来给你看病。唐太医说恐怕是你受了惊吓,脚踝上又破了皮,邪风入侵,引发高热不退,还伴有抽搐惊风,若是烧退不下来,恐怕要伤损脑子的,我当时就吓得哭了。好在唐太医仁心仁术,在冬院守了你一整夜,等晨起你稍微好些了,他才走的。”

颜筝微微一怔,“一整夜?碧落,我睡了多久?”

碧落望了眼窗外的天色,“昨儿朱婆子背你回来时,也差不多便是这个时候,确切地说,你昏睡了足有十二个时辰呢。”

她轻轻拍了拍颜筝肩膀,在她身后垫了个枕头让她靠着,然后笑着说道,“你先醒醒神,我去厨房把粥和药都取过来。”

颜筝呆呆地望着碧落离开的身影,怔怔地低声轻喃,“原来我只睡了一日一夜,还以为过了许久许久呢……那梦里的事,都是真的吗?如果那些都是真的,那皇城……我就是回去了,又有什么用?廖氏……廖氏她不会允许我活着,祖父为了廖氏所生的两个儿子,也绝不会再认下我,就算我告诉他,我是筝筝,他不会信的,他只会将我当成……妖孽……”

谁能想到,濒临生死,她竟梦到了这具身体从前的所有经历,那些脑海中偶尔曾闪过的残破片断被逐渐拼起,构成她短暂却又异常忐忑波折的人生。

四岁之前和娘亲月姬相依为命的生活,虽然温馨美好,却转瞬即逝。而四岁之后,充斥着在她脑海的是各种不愉快的记忆,侯门贵女的荣华之下,掩盖着各种算计阴谋和肮脏。如果不是这梦境如此地真实,她都不敢相信,梦中那座她前世出生长大的府邸,曾经上演过那样多的罪恶和腌?,她印象中慈眉善目的祖母会是这样一个可怕和狠辣的女人。

只不过是无意中撞到了廖氏与她娘家大哥的密谈,她甚至都没有听清楚他们说话的内容,只看到两个人情绪都十分激动地在争吵些什么,仅只如此,廖氏就给她扣下一顶忤逆不孝的帽子,打算送她去城西的慈心庵清修,罪思己过,好好将性子改了再接她回府。

她当时虽然才十岁,可是却已经在廖氏铁腕之下生活了六年,她很清楚,自己恐怕无意中犯了廖氏的忌讳,她曾亲眼目睹过廖氏为了震慑下人活活打死犯了错的奴婢,深知廖氏此人心狠手辣,这回她一旦出了安烈侯府,说不定就再也回不来了。

其实,能不能重新回到侯府,她一点都不在意的。安烈侯府虽然富贵,但这些年她的日子却过得步步惊心,父亲的冷漠,嫡母的苛待,旁人的算计,令她年幼的身心倍感艰辛,若是能在慈心庵得到清静,她就是真的落发做个沙弥尼,也算是一种归宿。

但临行的前几夜,好巧不巧,她却又听到了廖氏身边的两个得力嬷嬷的对谈,得知廖氏早已经买通了慈心庵的比丘尼,只要自己去了慈心庵,便只有一个死字。

她不想自己莫名其妙地死在一个毒妇手中,又根本就不在意侯府的荣华富贵,所以她决定逃。

她的计划很周详,侯府去到慈心庵需要两个多时辰,当时正是寒冬腊月,山路难行,送她去慈心庵的车队中途会在驿站歇脚,顺便给马喂食。她便可趁这机会,在婆子仆妇暖身的酒水中下点巴豆,等到药力发作,那些人无暇顾及她时,她恰可趁乱离开,她走狭窄的林道,那些马车就算追来也很难通过。

只要出了皇城界到了定州,她就可以想办法去找娘亲的故旧钱叔,从此以后,她宁肯跟着钱叔一起过活,也绝对不肯再回皇城。

等到了那天,送她去慈心庵的仆妇如愿被她药倒,可她却没有能够离开。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一队匪徒,径直上前绑了她便走,不论她怎样哭喊哀求,那些人根本就不作理会,一直南下到了极南的磐州,将她以五两银子的身价卖给了人牙子。

她不傻,从皇城到磐州的路资五十两都嫌少,那些人辛辛苦苦赶了两三个月的路,就只为了将她卖了得五两银,她不信的。

期间,她为了试探,几次哭喊着说自己是安烈侯府的大小姐,可那些人充耳不闻,就当没有听见一样,若他们当真是匪徒,听见安烈侯府的名头,总也要皱一皱眉,她的父亲颜缄是天子宠臣,手中权力滔天,若是被他得知他们掳走了他的女儿,那些人就算死九次都不足惜,可那些人却连话都没有搭一句。

所以,唯一的可能,便是这些人知道她是谁,就是特地冲着她来的。

她一个浮萍般的十岁女孩,能得罪什么人?除了廖氏,她想不出第二个。可廖氏怎么会知道自己的计划,她派来的第二波人,能够恰好截在她要离开的路上?她要出走的计划,除了素来与她同病相怜惺惺相惜的安庆侯府二小姐司徒听雪,可从来都没有告诉过第二个人。。。。。。

颜筝想到昨夜梦中所见,觉得身子一片寒凉,不由自主地环胸抱住自己,等过了许久,才感觉身体恢复了温暖,她深深吸了口气,再沉沉吐出来,咬了咬唇,她决定重新振作起来,“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皇城的事,等到能回去的那天,再去想不迟,现在我该面对的问题是——司徒侧妃……”

此时,她无比庆幸,当初在明净堂时,没有贸然地与司徒侧妃相认。

☆、026 人选

026。

颜筝的高热退了下去后,身体很快就恢复了轻松,但脚踝上的伤却迟迟不见好,伤筋动骨一百天,唐太医说她的踝骨断了必须要打木板接上,没有三两个月是没法下地的。

天气逐渐热了,整日被困在屋子里下不得床,这令她颇有些烦闷困扰,然而,司徒侧妃听说了她受伤的消息后,却破例免了她每月初一十五的请安,倒也算因祸得福。从前她不明就里,尚还能心平气和地面对司徒侧妃,可一朝梦醒,知道她的凄世哀苦辗转飘零里也有司徒侧妃一份“功劳”,她的心情就没法平静下来了,不见。。。。。。也好。

那日明净堂初见,司徒侧妃唤了她“真真”,那便该是认出了她。

可是之后,司徒侧妃却没有分毫行动,既不派人来向她打听身世,也不传她去明净堂问话,这不符合常理。她想过,假若是她易地而处,和以为遭遇不测的好友久别重逢,她一定会想尽办法与她相认,如果有误会,她会竭力澄清,把话都说清楚解释开,若能尽释前嫌,她一定分外高兴和珍惜。

可是司徒侧妃并没有,这便表明,当初的事根本就是个缜密的圈套,不存在任何误会。

颜筝不知道当初司徒侧妃是出于什么样的目的去向廖氏告密的,她只知道,司徒侧妃从前害过她一次,把她原本的计划打乱,将她的人生拽向了凄凄惨惨戚戚的深渊。如今,她们两个身份悬殊,她的出现,也许有可能威胁到司徒侧妃的地位,焉知她不会再害她一次?

从巨大的震动和伤痛中梦醒,她还没有想好该怎样面对年少时最依赖最后却出卖她的那个人,司徒侧妃免了她问安,无疑是给了她一根救命稻草和喘息休憩的机会,她需要时间好好想明白,接下来的日子该怎么办。

她被紫骑盯着,不敢行差踏错一步,生怕哪天一不谨慎就惹来杀身之祸。

她被司徒侧妃盯着,性命更是悬在别人手中,她搞不清楚司徒侧妃现在的心意,不晓得如今的沉默和安宁,是司徒侧妃不屑于与蝼蚁般的她相斗,抑或只是暴风雨来临之前的平静,她很害怕司徒侧妃哪日心血来潮,会忽然想要跟她计较起来,她区区一个无依无靠的侍姬,又岂是有诰封有位份的侧妃对手?到时候,随便给她安排一个忤逆不尊的罪名,就足够她死在戒律堂。

颜筝不想死,也害怕任何有可能遇到的危险。如今她的人生目标里除了缪莲之外,又多了一个廖氏。来到永德十三年之后,几度濒临生死边缘,在危机四伏的困境,她一度想的只是如何安然无恙地活下去,还从来都没有过此刻这般强烈的热血和决心,现在的她,活下去只是最基本的要求,想要回到皇城去,才是她最强烈的愿望。

可以她如今的身份,没指望能令韩王大发慈悲,她只能靠自己,要么逃出去,要么嫁出去。

而现在看来,被那么多双眼睛盯着,她寸步难行,紫骑又是如此地神通广大,她若想要逃,恐怕还没有离开韩王府就会把小命丢掉。可若是要等一年之期过去,入了幸春园再想法子,那就有些太晚了。

颜筝痛定思痛,决定抛弃那些不切实际的想法,从此刻起,就开始为离开韩王府大计谋算。

先给自己选定一个万无一失的人选,最好是头脑简单容易控制,而在韩王心中又具有一定地位的那种。然后接近他,魅惑他,搞定他,投其所好,他喜欢妩媚她就妩媚,他喜欢柔弱她就柔弱,他喜欢精练她就精练,他喜欢贤惠她就贤惠,总之用尽一切法子掳获他的心,使他心甘情愿地跟韩王请娶。

她打听过了,先前的虞姬和沈姬被求之后,都是先送去了韩王府在西山的别庄待嫁,毕竟只是属官娶妻,跟着去的仆妇一定不会太多,再说,谁又能想到被各种艳羡的新娘子会一心想着要离开?所以那时,西山别庄定然防备松懈,而这,正是她最好的时机。

心里有了想法,颜筝便决定不再浪费时间,不利于行的这两三月间,她完全可以甄选“未来夫君”的人选,等脚踝养好了,便能直截了当地开始行动。虽然她内心里,对于利用男人这种事,也有些小排斥,但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她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时候,牺牲一下被选中那个男人的感情,也算是无奈之举,将来……将来等她诸事皆成之后,再补偿他吧。

她问碧落,“上回你说,四季园里那些对韩王放弃了念想的姐妹,已经开始为自己寻找后路。你可知,她们都看上了什么人?”

碧落虽然诧异颜筝曾几何时竟对这些事生了兴趣,但家长里短是每个女人都喜闻乐见并且乐意说道的事,她也不曾多想,便将自己所闻的尽数说出,“那些美姬虽然放弃了韩王,但心志却都不低,盯上的都是韩王府里手握权柄的人物,其中又以紫骑的罗大人和新来的林大人最为热门,听说冒姬和凉姬就为了林大人大打出手,还撕花了对方的脸呢。”

她说着,忍不住笑了起来,“冒姬和凉姬鹬蚌相争,倒让也觊觎着林大人的萍姬渔翁得利,萍姬涂了咱们做的槐花香膏去给林大人送粥羹,林大人觉得这味道好闻,还特意多和萍姬说了几句话,冒姬和凉姬都快要气闷过去了。”

那日罗北辰一把火将废院烧了,那两颗茂盛葱郁的桑果树也付之一炬,桑果胭脂并未制成。颜筝醒过来身子好转后,便倍觉可惜,见冬院后面栽种槐树,此时恰是槐花花期,便又想到一种制作香蜜的方子,忙让碧落摘了槐花下来,以宫中秘法制成了几份香膏,虽然不及外面卖的精致,但膏质细腻,香味宜人。

洛姬闻香而来,以高价全买了去,萍姬与碧落软磨硬泡,最后花了一两银将木臼边上剩着的那些都刮了去。

碧落想着,笑容越来越甜,“萍姬因着咱们做的蜜膏得了林大人亲睐,园子里都传遍了,这几日就有好几位美姬过来问我槐花蜜膏的事,我只说原是做来自己用的,没想到洛姬喜欢,就都让给了她,最后剩的那点也让萍姬刮了去,我连自个都没有剩下了的,那些美姬便都求着问能不能再做一些。”

她问道,“我那里还存了几罐槐花,筝筝,要不咱们再做一回?”

颜筝摇了摇头,“物以稀为贵,量少才价高,下回咱们可以做些别的胭脂试试看。”

她轻轻一顿,忽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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