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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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凰- 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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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5 情生

045。

然而,脚踝偶尔传来的丝丝刺痛,却证实了眼前这幕景象,并非梦境,而是真的。

那个戴着黄金面具的男子,那个如同炼狱修罗般冷酷无情的男子,那个一言不合就要置人于死地的男子,此刻正以极不可思议的温柔表情,纡尊降贵地给一个他向来鄙夷不屑的女子上药。

这令颜筝心中惊惧惶恐,又觉得匪夷所思。

她一时怔住,不晓得云大人到底存了何等样的心思,又不敢轻易地打断他的动作,惹来更大的麻烦,便只能紧闭着双眼,浑身僵住一动不动, 假装自己并未醒来,也从不曾看见过这些。

过了良久,她听到榻前传来一声幽幽叹息,然后窗扉动了。

她心中一动,将眼睛悄悄眯开半条缝,只见屋子里黑漆漆的,妆台上的灯烛已灭,只有灯芯上袅袅升起的白烟留下那人来过的证据,在寂静的黑夜里显得格外寥落惆怅。

颜筝倏然坐起身,拿手指去轻沾脖颈上的伤口,触手一片湿润粘滑,她抬起手指,放在鼻尖,闻到一股淡淡的清凉香气。

她不懂药理,分辨不出云大人给她涂抹的是什么药,但这清香怡人,浸润地她脖颈十分舒服,想来该是治伤的良药。那人数次三番跟自己的脖子过不去,竟也有幡然悔悟想要弥补的一天。

这令她心中一时五味陈杂。

但她没有法子对他感激起来,他如同凶神恶煞般勒住她脖颈的样子不断在脑海闪现,而那些恶毒狠辣的威胁话语犹在耳边,就算他忽然良心发现,要治好她无妄所受的伤,她也不会轻易原谅他的。

有些印象太过深刻,已经在心上烙下深重阴影。不是三言两语就可以改变的。

颜筝不喜欢这位狂妄残暴的云大人,她很确信。

尽管对云大人夜半偷偷摸进她闺房的行为十分鄙夷和痛恨,但颜筝却不得不承认他的药很有效。

第二日晨起她照镜子时发现,颈部的痂痕已经完全干透,有两处地方已然掉了痂,留下新嫩的白痕,虽深深浅浅看着不大好看,但那处伤口总算已经愈合,再不会有崩开流血的机会。

这倒让她犯了难。

她人在屋檐之下,阻止不得云大人在她屋子里来去自如。可这种孟浪的举止,她实是十分厌恶的。

可他的药,却能治好她颈上的伤……

自从在荔城令府被罗北辰割伤脖颈。她不敢让人知晓这事,便只好由着这伤口自生自灭,连伤药都不曾去求过一支,伤口自然就长得慢。

偏偏她像是与紫骑天生犯煞,旧伤好不容易长好。就又被这些人将伤口崩裂开,反反复复数次。

又恰逢夏日,她不愿被人看到伤处追问情由,闹大了对她没有半分好处,是以素来都是穿着高领的衣裳遮住,但北地的暑天当真不比皇城好受半分。特别闷热的时候,汗水难免要有几滴黏在伤口处,湿哒哒的。这伤痕便老不见好。

如今好不容易了有了能治好颈伤的良药,她不想错过。

思忖再三后,颜筝终于决定,既来之则安之。

反正云大人做事向来不顾忌别人的看法,就算她强烈表明她的反感。难道他就会老实地滚蛋,只将药瓶留下吗?

不会的。

她安慰自己。高傲的云大人从初次见面时就鄙弃她的容貌,他根本就看不上她的,是以不论他亲自施药是存了什么心思,但想来他也不会如同寻常莽汉一般,对自己动手动脚。

只要他的行为不逾越她的底线,为了能让脖子上的伤早日彻底痊愈,她决定容忍他一次。

颜筝料到今夜云大人仍旧会来,便打算提前做一些准备。

她晓得那人不爱走门,喜欢从窗户出入,便在妆台上状似无意地摆了个杯子,杯子的底部钻了个小孔,用细绳相连,那细绳绕过衣橱,伸到床榻上她枕头边上,连结着另外一个小杯。

只要那人从窗口而来,窗格合上的瞬间,自然会发出响动,这响动通过带孔的小杯,会传到她耳边。

这法子叫做传音,是她祖父颜缄从前行军打仗时惯常用的法门,这会她能力有限,只能依着葫芦画瓢,找出些差不离的东西来。好在她试了一下,虽然传来的声音细微,但她贴着杯子入睡,还是能够收到动静的。

云大人来无影去无踪,颜筝不晓得他什么时候会出现,但若是他来时,她睡过去了,她又害怕他会做出什么不轨举动,是以,她折腾出了这么个东西来,好让自己不错过他到来的时间。

临睡前,她在屋子里薄薄地洒上了一层香粉,又将白日里磨得十分尖锐的两个簪子妥妥地藏在枕下,这才安然地入了眠。

半宿过去,云大人果真踏着星月而来。

如同前夜一般,他倒是挺规矩的,除了动作小心地替她上药之外,并没有任何逾越之举。

颜筝佯装睡得香甜,但其实她整个身子都已经僵住,若是云大人警醒,定能发觉她的鼻息并不怎么均匀,只这一点,便足够看穿她的伪装。

但“云大人”元湛此时完全沉浸在自己的遐思中,他垂着头,借着微弱的烛火将段青衣的药往颜筝右边脚踝的伤处涂抹,他抓住她如玉一般晶莹秀巧的香足,手中绵软细滑的触感,激荡起心中的悸动。

他竟然有种爱不释手,想要握着它天荒地老的感觉。

这念头如此荒谬,将元湛惊得不轻,他错愕地回过神来,惆怅深夜里,他的唇边不由绽出一抹苦涩。

段青衣前夜一场胡言乱语,他本该一笑而过,但不知怎么的,那些话却如同符咒般,猝不及防地敲落在他心上,似春风化雨。慢慢滋润进他的心扉,在他万年不起波澜的心上漾开一层又一层涟漪。

他猛然惊觉,自己的确在这个微不足道又无关紧要的女子身上,花费了太多心力。

明明晓得这女人只是枚掀不起任何风浪的家族弃子,却将她视作劲敌,令属下通报她每日的作息,听到她欢喜,他心里似倍觉明快,听到她被人欺辱,他总忍不住心情躁郁。

听说奉旨前来的司徒锦与她自小青梅竹马。甚至到了说亲下定的地步,他虽嘴上说着想要看看他们相遇的好戏,可背地里。却还是忍不住派人将位那少年成名的状元郎劫了,就算迟早也要将人接到北地,但能迟来一日也好。

疑心她赠药方的动机,明明是他亲自下令让蔺雪臣接近她,可看到在他面前疏离冷漠惊惧畏怕的她。原来在和别的男子在一起时也可以相谈甚欢,心里却还是没来由地有些五味陈杂。

所以他急不可耐地撵了蔺雪臣出门,不管愿意还是不愿意承受,他都有些害怕蔺雪臣和那女人之间的关系越发亲密。

他不仅留意她的动静,还想要追探她的过去,明明一次次地生出要捏死她的念头。可却总在最后关头败在心头那一瞬的柔软上。

从前那些他自己都搞不明白的反常举止,经由段青衣一番话,犹如醍醐灌顶。竟让他猛然意识到了他对这女人的不同。

这便是……喜欢吗?

他当真……喜欢吗?

元湛不断追问自己,可是他没有答案,他甚至都不晓得自己是在什么时候留意上颜筝的。

她每一次出现在他面前时,都极其狼狈。

头一次在荔城令府,她衣衫不整、蓬头垢面。鲜血染红月白色的里衣,眼泪黏在灰糊糊的脸上。又脏又难看。

第二次初入韩王府,她满面睡容,也是衣衫不整,长及腰间的头发乱成一团,脖颈上的刀疤细长又刺眼,看起来十足像是脏兮兮的女鬼,他涅破她的剑痕,潺潺的血水淌在他手心,令他觉得恶心极了。

第三次是在废弃的院落,她笨拙如牛才会从树上摔下,断了脚踝,满身血污,满嘴的胡言乱语,没有一句实话。他一眼就看穿了她的谎言,心里觉得有点堵。

第四次是前夜,看到她不守妇道,三更半夜还与别的男人谈笑风生,他很不高兴。虽然韩王府这满院的女人都是元祁在接收,但假若出了什么丑闻,这绿帽子却得扣在他韩王元湛的头上,男人的名誉大过天,他觉得有必要让她认识到自己的身份。

谁料到……她竟会以那样的方式夺走他的初吻……还是为了别的男人……

他出离愤怒,一心想着这样的女人弄死了才好,可临到头来,却还是心软了,看到她毫无生气苍白的脸庞,有那么一刻,战无不胜的他,感到了害怕。

这便是……喜欢吗?

这哪里是……喜欢啊……

元湛越想越乱,望着颜筝玉足的眼眸便是一顿,他慌乱起来,草草地将剩下的药膏涂完,也等不及药汁收干,便急匆匆地收了东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颜筝似也感受到元湛情绪上的变化,但她不晓得他是出了什么事,那人的心思向来深不可测,难以用常理来揣度,她也懒得去猜缘由。

她坐起身,蜷下身子,轻轻地吹着右脚踝的药膏,想尽快将那药汁吹干,又好像要将方才那人触碰时的不舒服之感,也一并吹走似的,等又小半刻钟,总算大功告成,她这才躺下,伴着清凉而浅淡的药香沉沉入睡。

PS:  嘤嘤嘤,这章别嫌弃啰嗦,只是想用来剖析元湛的内心,这是个孤傲冷漠而又孤独的男人,他从来没有接触过女人,莫名其妙地喜欢上了,而自己也感觉到了不对劲,这时候他心里是相当矛盾的,既想冷酷地let it go,但是又不由自主地想要对她好,各种纠结中。。。。。。

☆、046 送冰

046。

翌日午后,碧落拉着颜筝在冬院里的大槐树下说话,天越发热了,屋子里闷得慌,反不及在院里来得风凉。

她瞅了瞅见冬杏不在,便压低声音说道,“听说蕊花夫人病了,司徒侧妃园子里的姐妹被她过了病气,打发她去了韩城郊外的避暑山庄养病,一大早马车就拉了她和双翠出去,春夏秋三院的姐妹们都炸开了锅。”

见颜筝脸上一片惊讶之色,她忙凑上前去神神秘秘地说道,“若是她当真得了什么过人的毛病,蕊花院便该封了,可并不是,可见这怕姐妹们过了病气,不过只是个借口。

蕊花夫人这是不招人待见了,所以才被打发出去的,四季园里的姐妹都猜,她这一去,恐怕再没有回来的时候了。韩王如今另有新宠,哪有时间顾得上她?更何况她先前趾高气扬,得罪了不少人,想也无人会在韩王面前提起她。”

说是养病,但并没有说养好了再回来,除非韩王忽然又想起了蕊花夫人,否则司徒侧妃是不会放她回来的。

但韩王喜新厌旧地很,虽先前每月里也常有一两日给蕊花夫人,但那不过是习惯,等再过两月,这习惯改了,他也许就彻底忘记了这个人。

颜筝一时有些怔忪,昨日蕊花夫人设计她失败,她以为定还有后招,是以打足了十二万分精神准备迎战,她心里想得好好的,若是蕊花院的人再敢来挑事,这一回她绝不能忍气吞声地就这样算了。

她身上战斗的弦刚张满,碧落却告诉她,蕊花夫人被送走了,是司徒侧妃打发的。

在经历了这许多事之后。她不会天真地以为司徒侧妃是知晓了昨日之事,气愤不过,所以在为她出头。

不会的,在韩王府的这三个月,司徒侧妃没有在暗处给她下绊子对付她,她已经觉得惊诧并庆幸了,怎么会指望司徒侧妃害顾念往日情谊,会为她出气?

但,若不是如此,又是为什么呢?

司徒侧妃与蕊花夫人虽然向来有些不和。但有诰封有品级的侧妃,根本无需与个无名无分的夫人争长论短,只要蕊花夫人不曾诞育子嗣。没有妨碍到司徒侧妃的地位,想来,司徒侧妃也乐得留个宽和大度的名声。

都已经忍了四年,怎么会突然忍不得将人送出韩王府去?

何况,颜筝瞧着碧落的神色举止。想来对昨日梨花胭脂那段公案是并不知情的。

碧落不知情,这便意味着整个四季园里也无人知情,蕊花夫人脸上生了红疹这件事,约莫只是有限的几个人知晓。

既然没有闹开,那司徒侧妃又有何理由去冠冕堂皇地打发蕊花夫人走?她就不怕韩王万一提及,她无法交代过去吗?

颜筝正凝神想着。忽听到外面传来苏月乔的笑声,“碧落,筝筝。在不在?”

苏月乔一边说着,一边踏进冬院的木门,一眼便看到碧落和筝筝身着薄薄一层衣衫,毫无形象地坐在槐花树下的石凳上乘凉,便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们两个倒是清闲自在,但既然贪凉才坐这里的。怎么也想不到打个扇子?”

她向身后轻轻颔首,便有三四个丫头提着篮子篓子匣子进来。

苏月乔一边指挥着人将东西放到屋子里去,一边拉着碧落起来,“我晓得你们怕热,所以匀了些冰块过来,等她们放好了,咱们进去坐,我有话想要对你们说。”

冰块难制,所以价高难得,整个韩王府里能有这份例的不多。

盛夏炎暑,这样金贵的东西,苏月乔肯匀一些到冬院,也算大度。

颜筝倒还好,她出生富贵乡中,天下什么好东西没有瞧见过?虽然现在穷了,但对金银珠宝财物银钱仍然并不是十分上心。夏天的冰块虽然难得,但她从前也是一刻不离用惯了的,是以她并不觉得这东西有多珍贵,收下来一点都没有负担。

何况酷暑之中,尤其晌午,这天是真热得让人浑身都要散了架。

这时候,苏月乔夏日送冰,比雪中送炭还要难得,她心情愉悦,倒是欢欢喜喜地谢过收下了。

但碧落却很是感动,因为储冰不易,所以一到了夏日,冰块的价格就水涨船高,比金子还要珍贵,莫说寻常百姓,就是一般的富户小吏,也是用不起的。

她年幼时,家境也还算宽裕,说起云氏绸缎庄,在皇城的大户人家间,也是出了名的,但她就从来没有在夏日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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