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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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凰- 第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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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玉阁再好,也不过只是座院子。况且是在韩王府内,就算赐给了云大人,难道他还能卖了换钱?

不过是顺水人情,却能将个出色的属下牢牢地笼络在身边,算起来。这也是韩王的御人之道。

蓦然,她脑中似有什么念头闪过,缓缓向前的脚步不由便顿住。

元湛回过头去,低声问道,“怎么了?”

颜筝眼眸微垂,半晌抬起头来。望着那具精巧绝伦的黄金面具说道,“我住在四季园里,虽不曾承宠。到底还算是韩王的女人,这里是云大人的居所,我晓得你行事光明磊落,不会对我……”

她的声音越说越小,“但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总是人言可畏。”

元湛微微愣住,随即笑了起来。他忍不住抬手揉了揉她额发,“你脸上的伤好了,倒是没有先前那样丑了,但你这模样,韩王却是看不上的。我在他身边多年,晓得他素爱那些颜色清雅举止端庄的女子,最好还得有些德行内才。”

他啧啧叹道,“你放心,清雅端庄德行内才,你一样不沾,韩王是绝不会留意你的。他既然不会留意你,那你是住四季园,还是怀玉阁,你以为他会在乎吗?”

颜筝咬了咬唇,“你说的没有错,韩王不会看上我,可我也不想在幸春园终老啊,若是让人晓得你我过从甚密,凭云大人的身份地位,便是有人心仪我,但谁又有这个胆子向韩王求娶?”

没有错,她在赌,赌一个承诺。

既然昨日她不曾在广莲山顺利脱身,又没有被允许留在段青衣的小院,这便意味着,她最终仍然只能指望一年之期满后,会有人向韩王求娶她,得以脱离韩王府,至于之后再要脱身,显然便容易得多。

先前她将这个人选定在了急需在北地建立威信的蔺家三爷蔺雪臣身上,通过鹿城瘟疫的解方,也的确令蔺雪臣对她产生了好感,可是相处之后,她退却了。

她退却的原因很简单,除了蔺雪臣太过单纯美好让她不忍伤害外,其实也因为他初来北地不久,立根并不稳健,还没有建立自己的人脉和威望,仅仅是韩王表兄弟的身份,在高手如林的北地,并不能被信任认可,所以他许多事无法施展开来,行事束手束脚,八月之后,也未必可以做到独当一面。

她怕错过最后的机会,也害怕他会受她牵累。

而云大人,却完全不是如此的。

他身为紫骑统领,在整个北地都有举重若轻的地位,这可以从他平素行事做派中窥得一二。

初见时,他就能随意在荔城令府中乱闯,而无须有任何顾忌,否则,以荔城令的地位,又怎容一个侍卫统领放肆?

她采桑果的那座小院虽然早就已经废弃了,但毕竟在韩王府内,若不是极得韩王信重,他如何胆敢不经通禀就擅自放火烧屋?

段先生所在的那个村子,透着各种古怪,她后来想到,那地方该是韩王的秘境,平素约莫从不允外人进的。可他不仅出入自由,还有权利将自己这个外人带去。

更别提,他逾越规矩住的这所怀玉阁是何等华丽,便连寻常的公侯也未必能有这样一所宛若宫殿的院落。

颜筝几乎可以断定,这个男人在北府拥有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且牢不可破。若是能够借助他的力量离开,想来并不是一件难事,难的是,该如何从他身上找到有用的信息,打开那扇门。

而现在,就是个绝好的机会。

她在赌,赌一个承诺,也是赌一个机会。

颜筝眼睫落下又抬开,眸中竟起了水雾,她望向元湛,一字一句说道,“你晓得我的身世,那便也该知道,这几年我虽然悲苦飘零。不得已成为被人随意发卖的美姬,可在我的血脉里,却一直都流淌着颜氏女的骄傲和尊严。”

她抿了抿唇,“云大人,我和别的女子,不一样。”

这番话说得虽然晦涩艰深,但元湛是何等样的人,又岂能不明白她的意思?

她是在说,她虽然未必愿意做韩王的女人,却也不愿意将来去幸春园孤独终老。而她虽然身世凄苦,但并不是那些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女子,那些人或想得到荣华富贵。或想拥有更好的生活,所以必须依附取媚于男人,但她身上却还保留着名门贵女的骄傲,为了尊严,她甚至可以放弃生命。

所以怀玉阁虽好。但若是师出无名,她不会留在这里。

元湛神情微窒,但一颗心却狂乱地跳动着。

自从十二岁永帝给他送来第一批美人起,他便决意要按照永帝的心意来做,将自己塑造成一个荒。淫好色之徒。他敢在金銮殿上问锦州府尹要女儿,亦每岁都要在夏朝各地甄选美姬。对民间那些可怖的传言从不反驳,反令人加油添火,为了便是这个目的。

当然。四处甄选美女,在坐实他淫。邪罪名的同时,也给他带来了莫大的好处。

即,他的心腹骆总管,可以借甄选美人的机会。在夏朝各个府州畅通无阻,通常还会得到府尹及当地权贵的接见邀请。这位他联络忠于先皇的旧部赢得了时机。

说到底,这些四季园的美姬也好,幸春园的美姬也罢,都不过是他积蓄实力的一个幌子。

除了少数几个得到元祁的亲睐,能够拥有和这世间绝大多数姿色出众但身世普通的女子一般的际遇,其他女子,多半要选择服从在幸春园终老的命运。

那些女子终究还是无辜的,不过是为了成就他的伟业,才成了踏脚石和牺牲品,是以,他便允许得力的属下在那些女子中挑选可心意的女子成婚,为妻为妾不拘,只要那女子也肯,便就允婚。

这样不仅给这些无辜可怜的女人一个归宿,倒也极好地拉拢了人心,鼓舞了麾下卫士的士气。

韩王麾下的能人猛士却不知凡几,其中不乏家境贫寒出身卑贱的勇士,那些人没有根基,北地的高门大户是不肯将女儿嫁给他们的,这时候,幸春园的女子,便成了他们最好的选择。

这些美人都是各府州精挑细选出来的,颜色仪态都是上品,能经过骆总管考核的,必然身家清白,有些还不乏是没落的名门之后,见识或者有限,气质也各不相一,但除了美貌外,也总有些过人之处。

倘若永帝和官员不额外相赠,每年最多也就得区区十二名,求娶这些美姬,不仅成就了自己一段佳缘,也是对自己能力的一种检验和肯定,只有最得韩王心的能士,才有这个资格和自信去向韩王恳请,这无疑成了证明实力的一块最好的试金石。

这些繁琐小事,皆由元祁在管,但元湛却也晓得,幸春园中所遗的女子其实并不太多,这些年来没有得到韩王恩宠的女人,多半都有了自己的归宿,至于那些女子最后幸福不幸福,对自己的夫君满意不满意,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元湛想到,颜筝无心韩王,却还是如同寻常女子一般,渴望找到一个归宿,心里便不由生出几分炙热的躁动来。

他说不清楚此刻胸口奔涌不息的那股感受叫做什么,但他很清楚,假若他不开口说点什么,也许就会与眼前这个睁着一双认真的眼眸盈盈而立的女子,失之交臂。

他还不曾来得及拥有,还未品尝过情海波澜,那些甜蜜、羞涩、快乐、愉悦,哪怕是忐忑、猜疑、困惑和烦恼,这些被世人描绘地美轮美奂的感情,他还不曾一一体会,又怎肯在还未开始的时候,就错失她?

那不能够。

元湛目光灼灼,带着浓得化不开的情意和笃定,他声音略有些沙哑,但却动情极了,“我一直都知道,你和别的女子,不一样。其实,我也和别的男子不一样。倘若你肯,不必等到八月之后,我现在就能向韩王求了你!”

☆、058 调笑

058。

北地午后炽烈的阳光,透过参天古树茂密的枝桠缝隙,均匀地洒落在怀玉阁青石铺就的台阶上,忽明忽暗的光影下,一地斑驳。

一身绛紫色锦绣袍服的男子,如同青松挺立在颜筝身前,他的眉间眼角微微扬起,分明流泻着心悦和期盼。

他是那般殷切,又恰好正中靶心,自愿钻入她亲手编织的天罗地网,趁了她的心意。

她本该欢喜庆幸的,但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却没来由生出一阵无措的慌乱来。

约莫是这男人身上有一种天然的气度,巍峨如崇山峻岭,肃杀如万兵压境,宽阔如浩瀚星辰,绵长如亘古时光。

这俯瞰桓宇苍生的自信和高傲或许太过强大,似有一股震颤的威势,令人不由自主就要折服。

颜筝怔怔地望着他,挺拔的眉,如星辰般熠熠生辉的眼,薄而微翘的唇,鬼斧神工般精雕细琢的下颔。

她一时心念转动,百转千回,想着他曾经是那样地心狠手辣,如同嗜血修罗,出现在她一次又一次的噩梦里,可现在却又像一道春风,有着化开人世间所有冰寒的魔力,还吹皱她了秋水般平静无澜的心。

是命耶?或者是运……

她低低地叹了一声,垂下玉一般的脖颈,长长的睫毛敛住眼神里不忍、决绝、纠结、心动等一切复杂的情绪,再抬起头时,目光里种满三月蔷薇般的灼灼光华,“你肯娶我?”

她声音清冽,在夏日的暑气里抖落几分凉意。

巨树的枝叶微动,卷起一阵清凉的小风,风声里,是他的回答。“是,我想娶你。”

他的声音很轻,但却带着令人惊颤的魔力,像是透过崇山万里,一个字一个字地,烙在了她心里。

颜筝忽得仰起头,露出明媚已极的笑容,恍若紫薇花开遍漫山遍野,“我信你。”

前一刻还是满面的肃然,下一瞬却如同换上了新颜。她笑得极其狡黠,“你是个有担当的男人,这样很好。但你我认识不过短短三四月,谈婚论嫁是不是还早了一些?”

她轻轻抽开手,撩开被他揉乱的发丝,露出光洁如满月的额头,仰着头说道。“不如我们试着相处看看,假若你确定要与我厮守,而我也愿意和你相携,那再去跟韩王请婚,也并不迟啊。否则……”

她语气微转,竟带了七分悲凉和惆怅。“若你以为与我有了肌肤之亲,就必须要对我负责,出于责任。才要娶我,相处过后却发现各种不合适,最后成了怨偶,彼此之间相互折磨,在懊恼和悔恨中度过一生。那也没什么好的。”

前世时她的父母,不就是这样的吗?

景帝议婚。父亲明明心有所属,却因为家族和门楣逼迫自己娶了母亲,却又不对她好,前半辈子拼命折磨她,等她死了知道了真相,又开始追悔痛苦,母亲娇艳的青春和如花般的生命,生生在他手上枯萎。

其实母亲公主之尊,又不是非他不可,难道还怕嫁不出去?

假若父亲一开始就拒绝这门婚事,说不定母亲早就儿孙满堂,也就不会那样早就郁郁而终了。

元湛眼底写了惊讶,但随即却笑得更深,他再度拉住她的手,沉沉点了点头,“那好,你想要先试着相处看看,我便听你的,等到你什么时候觉得时机成熟了,我们便成婚。”

他拉着她进了正堂,推开侧屋的门,“这是我的寝居,等会让人去换了被褥铺面,这几日你就宿在这里。怀玉阁没有侍女,倒有个使唤用的小厮名叫全福,他是个哑子不会说话,但能听得懂唇语,你若是想要什么,便摇这个铃铛,直接吩咐他就是了。”

颜筝见这屋子宽阔,摆设却十分简单朴素,只除了床头的矮柜上高高低低置了一排木刻的小物算是装饰,竟连一点额外的器皿也无,不由有些惊讶,她笑着回头说道,“这院落华丽精致,都赶得上帝宫的殿宇了,怎么屋里头这样清淡?”

她瞥了他一眼,“我瞧你穿戴豪奢华贵,是个极讲究的人,难不成其实你的性子,也和看起来不一样?”

元湛似不曾料到她会这样说,倒是微微愣了一下,他唇边漾起一朵笑意,“这院落是工匠所造,身上穿戴的衣衫却是针线房送来的,他们给我什么样的屋子,我就住什么样的屋子,他们送来什么样的衣裳,我便穿什么样的。”

他顿了顿,“但我这里从不准许人随意进出,全福也只是负责洒扫干净,无人打理的屋子,大约都该是这副模样。若是你觉得太过冷清,看不过眼,就烦请替我将屋子收拾一番,需要什么摆设尽管和全福说,他有本事得紧,不论你要什么,他都能给你弄过来。”

“至于我的性子……”他贴近她的脸,温热的鼻息均匀地洒落在她额头和脸畔,“说来听听,在你眼里,我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颜筝觉得有些痒,便略略偏开些头去,但他像是甩不脱的牛皮糖,身体和脸庞紧紧地跟着她的举止贴住。

她推脱不开,便也不再浪费力气挣扎,乖顺地贴在他下颔下,垂头望着地上说道,“先前觉得你讨厌地很,既张扬又跋扈,还有些蛮不讲理,为一点小事就想要出手伤人,视人命如同草芥,实在是我平生最厌恶的那一种。”

元湛闷哼了一声,“是吗?”

颜筝认真地点了点头,眼角依旧只看盯着脚尖,“第一次见面,你就不分青红皂白说要杀我,后来每次相见,我身上也总要挂一点彩,倘若换了是你,难道你还会喜欢上这样对待你的人吗?”

她微微一顿,小心翼翼地抬起头来,“更何况,你总说我生得丑。虽然我不大在意自己的相貌,但总是被人说丑,我也会伤心的。”

元湛忍不住笑出声来,“先前的事,我和你道过歉啦,你也说是一场误会,我以为你不放在心上了呢。至于总说你丑……”

他袖长的手指抚上她的脸庞,细细地看了一圈,这才认真地接着说道,“大约常有人说你生得好。所以你就自以为果真如此了吧?那只不过是因为,你没有见过真正的美人。与四季园那些庸脂俗粉相比,你或许真的要强上几分。但若论美色,其实真有些差强人意。”

见颜筝明眸微张,一脸不敢置信地瞪着他,他心情不由愈发愉悦,挑了挑眉说道。“你以为我骗你?”

他目光微动地摇了摇头,“等以后你就会知道了。到那时你就会知道,我可不是因为看上你的美色,才答应要娶你的。”

颜筝撇了撇嘴。

前世她可是少帝的皇后,共替少帝主理过两次选秀,全天下的美人如同百花争艳般齐聚帝宫。多娇艳的颜色她都曾见识过,对于美丽或者丑陋,她想。她应该还是有判断力的。

她从前的那张脸就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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