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宫燕- 第103部分

步寻的女儿应该也是这女孩的这个年龄。

敬庄皇后忽又想起十六年前的一个下午的情景。

那时她外出办事，在经过一条巷子时忽闻前方有人朝她跪下行礼，她忙掀开帘子往外看，发现是一少妇。

这少妇当时手中抱着一个还不足一岁的女婴，态度极为恭敬。

敬庄皇后便问：“你是谁？”

少妇恭敬回答道：“奴家乃通政使步寻的内人，见是宫里的马车从这里经过故按照礼数行个礼。”

敬庄皇后见她态度恭敬、言辞得体，便笑着说：“起来吧。”又望了望少妇怀中那粉粉的小团子，忍不住母爱泛滥，柔声问：“娃儿多大了？”

少妇答道：“十一个月了。”

或许是觉察到有人在说她，少妇怀中那粉团子朝敬庄皇后看了过来，并朝敬庄皇后咧嘴友好地笑着。

敬庄皇后顿觉整颗心都柔软成了一滩水，立即下马车去抱她。

这小粉团原先还将小手放进嘴里啃的，此刻见敬庄皇后抱她后便将小手给拿了出来，笑着覆在敬庄皇后的脸上。

敬庄皇后喜欢得不得了，便又问少妇：“她叫什么名字？”

“小名叫果果，正式的名叫步锦棠。”少妇微笑着答，见敬庄皇后这般喜欢自己的女儿，少妇心里也很是欢喜。

那时，少妇并不知眼前之人是皇后，但又隐约感觉她一定是后宫里地位极高之人。

敬庄皇后那时也没有跟她亮出自己的身份，只是抱了那粉团小娃好一会儿便将之归还给少妇，然后离开了。

这么多年过去了，敬庄皇后从没有想起过这事，如今见着了眼前这女孩才不由自主地想起。

朝廷是在步寻被害的次日才得知消息的，当朝廷的人去到时只看到地上躺着一名黑衣人的尸体，还有被弄乱的马车和行礼，而步寻一家人的尸体却并没有看到

但从一个远距离的目击者那里朝廷得知步寻的夫妇和儿子是被当场杀害了的。

后来那目击者便匆匆离开跑到官府去报案去了。

等官府的人赶到时步寻夫妇、步寻的儿子和下人们的尸体都不见了。

按理说，那个滚落大河的女孩子应该也没有生还的可能了。

敬庄皇后揉了揉额头，告诉自己——或许是自己看眼花了，那个女孩不太可能还活着的。

但眼前这个女孩是在步寻遇害的次年春天进的东宫，而后她又做了几件让人摸不着头脑的事，这又不得不让敬庄皇后往那个方向想了。

假如这个女孩就是步寻的女儿，那么她就很有可能是怀了某种目进入东宫的，假如事情真是这样，那么这个女孩从引起太子的注意到成为宫泽哲的义女这一步步的表现都像是蓄谋。

那这事就不是简单的事了。

敬庄皇后皱起了眉。

闻莹愫适逢朝敬庄皇后看去，见对方看自己的眼光有些异样，忙转开了视线。

但不知为何，闻莹愫忽然忐忑起来。

方才，敬庄皇后看她的眼光很复杂，怎么说呢，并非厌恶，也非友好，而是像看到了一个并不想看到的怪物。

难道敬庄皇后看出点什么来了？

在闻莹愫的印象里自己并未曾和敬庄皇后见过面，但她不排除自己的父亲是和敬庄皇后有过碰面的机会的。

从小到大，闻莹愫都知道自己长得和父亲有几分相像，正因为这个，她来了之后并不敢主动地接近敬庄皇后。

假如皇后真的认出了她的身份，她一时间也无法预测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样的事，但总觉得这不会是件好事，闻莹愫越想越不安，便想找个理由离开皇宫。

………

备注1：在古代，皇后也可尊称为殿下。

第二百五十章　身份的问题

可是闻莹愫又马上否决了自己先前的想法。

如果她此时离开皇宫反而更容易引起敬庄皇后和她人的怀疑，所以她又不动声色地坐定了。

不过也就在今天，闻莹愫第一次认真地思索自己现在的这个身份在日后可能会遇到的种种危险。

如果她某天嫁给了太子，而在那之后又忽然有一天有人来揭发她的真实身世时她该怎么应对？

她忽然意识到无论她怎么应对都会对太子不利，尽管太子也许早就想清楚了个中的利弊但却依然愿意娶她。

但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她还是会为自己的存在给他造成的困扰而深感不安。

这些问题她曾经也偶尔想过，但都没有今天这般深入地去想，所以她此时的心情前所未有的沉重。

敬庄皇后将闻莹愫的苦恼看在了眼里，但在现场时并未曾开口和她说过什么。

当然，敬庄皇后也不知她苦恼的是哪一桩事。

不一会儿，皇后的寿宴开始。

由于男女分开房间用膳，所以闻莹愫并没有见到太子。

用完午膳便到了看戏的时间，敬庄皇后特意让袁氏和闻莹愫坐在自己的身旁。

闻莹愫心里顿时加倍紧张起来，但她表面上依然一副安静内敛的样子。

她听说敬庄皇后待人宽仁，所以也相信皇后不会太过为难于她。

“你便是今年初被宫大人收养的义女吧？”敬庄皇后望着闻莹愫微笑问。

“是。”闻莹愫答道，也朝敬庄皇后笑了笑。

“本宫听说你曾在东宫呆过将近一年，是吗？”敬庄皇后又问。

“是。”

敬庄皇后伸手拉起闻莹愫的一只手来端详，未几微笑道：“你老家在哪里？家里还有些什么人？”

闻莹愫按照当年回答太子的那一套回答。

这套回答可谓是滴水不漏。

敬庄皇后听了微笑，拍着闻莹愫的手背说：“你的经历倒也算得上是苦尽甘来了。”

闻莹愫点头道：“民女对所经历的一切皆心存感激。”

“你能这么想就好。”敬庄皇后拍着闻莹愫的手背赞许地说。

敬庄皇后本想再说点什么的，见闻莹愫十分拘谨的样子便放弃了，转而将注意力投到戏台上。

眼下戏台上演的是《牡丹亭》的“惊梦”篇，唱词优美，剧情缠绵，闻莹愫看着看着就忍不住落了泪。

想到自己的假身份以及这个身份日后可能给太子带来的困扰，闻莹愫就难免心生悲戚。

如果她日后嫁的是平民百姓，那么这身份之真假在她看来并没有多大的问题，可若嫁的是太子，万一身份被识破的话总归会逃不掉一场轩然大波。

皇家人对名声看得尤为重要，这点她不得不为太子考虑到。

由于心里难受，闻莹愫虽然眼睛盯着戏台但心思却早已神游天外。

忽然，有人在她的旁边悄悄地坐下，然后伸手握住了她放在桌底下的手。

闻莹愫赶忙扭头来看。

是太子，他正温柔地看着她。

要是在往时，闻莹愫见到他总是十分欣喜的，但此时此刻却只有钻心的疼，她伸出另一只手去拉开他的手，默默地将脸转了过去。

这下太子就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忙再次握住她的手，并将她往自己的身上拉。

闻莹愫的左侧边坐着敬庄皇后和袁氏，而且大家都坐得很近，闻莹愫生怕她们会觉察，因此朝他瞪了一眼。

太子便在她的手心写道：“怎么啦？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闻莹愫只得在他的手心回复道：“没事，你别拉我了，省得她们看见。”

太子顿时笑了，回道：“她们正在看戏呢，不会往桌子底下看的。”说完，太子往她靠近。

闻莹愫忙避开。

太子见她害怕，便不再紧贴过来，也放开了握她的手，坐姿端正地看起戏来。

才过了一会儿，闻莹愫又忍不住在他的手心写道：“你怎么有空来看戏？”

太子微笑着回道：“想来看看你。”

闻莹愫顿时又甜蜜又满足，羞红着脸看了他一眼。

未几，太子在她的手掌心写道：“我在云水阁等你，那地方就在这里出门左拐的第二座阁楼。”

闻莹愫正好也有些话想跟他说，遂写道：“好。”

太子便起身先她一步走了出去。

闻莹愫估算着太子应该已经到云水阁了才对敬庄皇后和袁氏说：“我去一下官房，一会回来。”

敬庄皇后和袁氏正专注地看戏，因此听了闻莹愫的话后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并不细问。

闻莹愫立即提着裙摆快步地往门外走。

她没有让腊梅跟来，所以并不怎么担心会暴露自己的行踪。

她先前曾经过过云水阁，知道那个地方在哪里，因此很快便到了。

太子在阁楼的二楼等她。

当闻莹愫到达时他一把将她抱住，道：“好想你。”说罢便俯头去亲她。

怀中人体态婀娜，曲线又诱/人，身上还带着迷人的体/香，让他忍不住想要更紧地抱住她，一刻也不再分离。

但很快太子便感觉到了她的眼泪和她低低的哭泣，忙将她松开了些。

“怎么啦？”太子边帮她擦眼泪边问。

她哭的样子让他心疼不已。

闻莹愫将脸埋进他的胸膛道：“殿下，假如某天有人揭发我的身世，而那时我又成为了你的娘子，你会怎么办？”

原来她是为这个事而难过啊，太子忙再次抱紧她说：“你之所以使用假名也是事出有因，如果真有一天你的真实身份藏不住了那我们就正视你的真实身份就是。”

他看事情一向看得很开。

“但是陛下和皇后娘娘会怎么看？”闻莹愫一脸担忧地问。

在曣国，孝为先，她不想让太子为难。

“届时我会跟他们好好解释的，你不要想太多。”太子抚摸着她的发说。

“万一他们强势要求你放弃我呢？”

“傻瓜，你以为我会因为他们强势要求而放弃你吗？”太子深情款款地望着她问。

也就是说不排除他们会有这样的要求了？闻莹愫听了更是心如刀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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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一章　不退缩

看着闻莹愫纠结的表情，太子赵聿梁意识到了这件事于她的困扰有多深，也意识到了她有多害怕这事会让他陷入为难的境地。

她太过善良，不忍心他受一点点的委屈和非议，但她不知道的是——他并不觉得那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于是太子再次将闻莹愫抱紧，亲了亲她的额头说：“傻瓜，你担心的问题我早就想过了，那不是什么大问题，你不要想太多。”

“万一陛下和皇后娘娘反对呢？”闻莹愫依然很不放心地问。

太子的父母是国君与国母，他们怎么可能容许这样的事发生？还有，若是别的人知道了又会怎么非议她和太子？

别人怎么非议她她都不是很所谓，但她不希望太子受到非议，他毕竟是要当未来的国君的。

太子感慨地将脸紧贴着她的脸道：“我会亲自跟他们解释。”

“如果他们不肯听你的解释呢？”闻莹愫低声问。

“母后早已悟通人情世故，且是个宅心仁厚之人，只要我跟她好好地讲她不会不答应的，至于陛下那边，虽然会困难一些，但我一定会竭尽全力地争取。”太子一脸坚定地说。

其实他和闻莹愫都很清楚——最困难的是皇上那边。

皇上的性情太难以捉摸了，何况他对太子的态度也时常朝夕令改。

闻莹愫紧紧地抱住了太子的腰。

与此同时，她的心里忽然产生了一种想法——如果她悄悄地离开他会不会就没有那一系列的难题了？

但当她才这么一想就立即忍不住心痛如绞。

都已经爱得这么深，怎么可能离开得了？

何况双亲被害的案还要继续查，而这事是断不能没有了太子的帮助的。

还有，万一她哪天真的离开了他肯定会很伤心的，她怎么忍心留他一人伤心？

闻莹愫心事重重，乃至于这次的见面竟没有了往昔的甜蜜和幸福，却让她品味到了几分离别的苦涩。

太子见状便知她还是有很多顾虑，遂耐心地宽慰。

在他的宽慰之下闻莹愫又渐渐地恢复了信心。

是啊，无论如何，这个选择是他们双方下的，他们应该共同面对、共同承受。

闻莹愫望着太子道：“好，我答应你，无论如何我也绝不退缩。”又道：“我这辈子只想和你在一起。”

太子没有回答，俯头噙住了她的唇。

这对于闻莹愫来说便是最好的回答了，闻莹愫伸手搂住他的脖子，慢慢地回应着他。

两人的唇舌便长久地纠缠在一起，谁也不愿意离开谁了。

直到闻莹愫感觉快要窒息了太子才放开她，继而将她搂进怀中道：“不要想太多，万事有我呢。”

“嗯。”闻莹愫点头。只要在他的怀中她便会有满满的安全感。

太子拉着闻莹愫走到阁楼边上，望着远处的山脉道：“我四五岁的时候常常站在这里仰望那座最高的山，总想着有一天能到那山顶上去看看，可我身为太子，大家都把我的性命看得比什么都重要，所以我的乳娘和我身边的宫女就常跟我说那座山里头有好多猛鬼和野兽，它们是专门吃人的，所有要经过那里的人都绕道而走，我当时还太小，没有足够的分辨能力，便相信了他们的话，从那之后的好些年里我都不再想着到那座山上去了。”

闻莹愫目光温柔地望着他问：“然后呢？”

太子俯头亲了她的樱唇两口，道：“后来在我十二年那年有一次从那山脚下经过，便想起了小时候她们说的话，那时我已经不再信那些话了，便向山脚下的居民询问，被告知那座山上除了有野鸡和狐狸这类的小动物之外并无什么凶猛的野兽，而且还有一条一直通往山顶的小路，我听了之后便决定哪天到那山顶去看看。不久之后，在我的软磨硬磨之下陛下和母后终于答应了，于是我在十名贴身侍卫的保护下爬上了那座山的山顶，看到了山那边的景色。”

太子在说着这事时脸上透着神往，显然，那次的登山之旅留给了他极好的回忆。

太子将目光收回，望着闻莹愫说：“我跟你说这个事是想让你知道——不要被他人的言论所主宰，也不要害怕去追求自己的理想，只要你认为那件事是对的，可行的，你就勇敢去做。还有，千万不要一开始就给自己设置了各种各样的阻碍，因为那些阻碍在现实中也许根本不存在。”

他这番话让闻莹愫豁然开朗，原先的沉重心情也随即消失无踪了。闻莹愫将头紧紧地贴在他的胸膛，由衷道：“好，我明白了，谢谢你！”

意识到时间已经过去了很久，闻莹愫只好依依不舍地说：“我得回戏楼那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