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际花盛衰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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交际花盛衰记- 第5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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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时候,亚细亚和这位律师正站在卫队室窗前,警察从这里可以看见附属监狱边门
的动静。警察受到孤儿寡母的辩护人◎的影响,对孤儿寡母颇为尊重,同时也知道妇女
的特权,所以,对一位由律师陪同的男爵夫人在那里出现,也就容忍了片刻。青年律师
讲着一些关于监狱边门上发生的可怕事情,亚细亚只是随便听着。当人们向她指着铁栅
栏,告诉她就在铁栅栏后边给死刑犯更衣时,她表示不能相信,但是卫队长向她肯定了
这一点。    
  ◎指律师。coc2

    “我真想看看这种情景!……”她说。她一直在那里与队长的律师卖弄风情,直到
她看见雅克·柯兰在卡缪索先生的执达更后边,被两个警察挟持着,从边门走出来。
    “啊!这是监狱的指导神甫,大概刚刚给哪个倒霉鬼作了……”
    “不,不,男爵夫人,”警察回答,“这是一个犯人,他要去受审。”
    “他被指控犯了什么罪?”
    “他受一件投毒案牵连……”
    “哦!……我真想看看他……”
    “您不能呆在这儿,”卫队长说,“因为他是单独关押的犯人,要穿过我们的卫队
室。瞧,夫人,这道门通向楼梯……。
    “谢谢,军官先生,”男爵夫人说着便向那道门走去,以便急速赶到楼梯。一到楼
梯上,她大嚷起来:“啊,我这是到了什么地方呀?”
    这嘹亮的嗓音一直传到雅克·柯兰的耳朵里。她这样叫喊正是为了使他作好见她的
准备。警卫队长跑过去追上男爵夫人,将她拦腰抱住,像抓一片羽毛似地把地抓到已经
列队的五名警察中间。因为警卫队对一切都严加防范。这很专横,但完全必要。连律师
本人也惊呼了两次:“夫人!夫人!”那声音充满惊恐,他生怕自己受牵连。
    卡洛斯·埃雷拉神甫几乎昏迷不醒地坐在警卫室的一把椅子上。
    “可怜的人儿!”男爵夫人说,“他是有罪的人吗?”
    这句话虽然是对着青年律师的耳边说的,但所有的人都听见了,因为这可怕的警卫
室内当时是死一般的寂静。有时候,一些特权人物获得许可,当这些要犯经过警卫室或
过道时,来看他们。所以,负责押送卡洛斯·埃雷拉的执达吏和警察没有提出任何意见。
再说,由于卫队长尽职尽责,扭住了男爵夫人,防止了单独关押的犯人与外界有任何交
往。这一场所是很令人放心的。
    “走吧!”雅克·柯兰说。他费了很大力气才站立起来。
    就在这时候,那个小纸团从他抽中落下。男爵夫人已经注意到它掉在哪里。她戴着
面纱,目光可以自由移动。纸团油腻潮湿,没有什么滚动。这种细节虽然无足轻重,但
是为了事情圆满成功,雅克·柯兰都经过仔细考虑。当犯人被带到楼梯高处时,亚细亚
毫不做作地掉落自己的手提包,然后又轻捷地将它捡起来,顺便拿到了这个纸团。纸团
的颜色与地板上的灰尘和泥污完全相同,所以谁也没有发觉。
    “啊!”她说,“这使我心里很难受……他快要死了……”
    “他是装模作样。”警卫队长反驳说。
    “先生,”亚细亚对律师说,“快带我去见卡缪索先生吧!我是为这案子来的……
他在审间这个可怜的神甫之前,说不定愿意见见我……”
    律师和男爵夫人离开了这间四壁满是煤烟和油污的警卫室。当他们走到楼梯顶端时,
亚细亚发出一声惊叫:“啊呀,我的狗呢!……哦,先生,我那条可怜的狗!”
    她于是像疯子似地奔向休息大厅,向每个人打听是否见到过她的狗。随后她又来到
木廊商场,向一列楼梯跑去,一边说:“狗在这儿呢!……”
    这列楼梯通向阿尔莱大院。亚细亚到了这里,这出戏便演完了。她在金银匠河沿叫
了一辆出租马车,一屁股坐进车里,顿时便无影无踪了。她手里那张传票原来是传欧罗
巴的,警察局和法院至今还不知道欧罗巴的真名实姓呢。
    “纳弗…圣马克街!”她向车夫喊了一句。
    有个服饰脂粉商名叫努里松夫人,也叫圣埃斯泰弗夫人。她不仅把戏自己的身份,
而且把自己的店铺借给亚细亚。纽沁根就是在这个铺子里商谈艾丝苔这笔买卖而跟亚细
亚讨价还价的。亚细亚可以完全指望这位夫人守口如瓶,她在这个店里就像在自己家里
一样,因为在努里松夫人住宅中,她有自己的一间卧室。她付了出租马车车费,就进自
己卧室了。在这之前,只跟努里松夫人打了个招呼。那匆忙的姿态使努里松夫人明白,
她没有时间与她说话。
    一旦避开了一切耳目,亚细亚便开始展开小纸团,动作非常小心,就像专家打开隐
迹纸本◎。她读完这些嘱托,认为必须把给吕西安写的那几行字誊抄到信纸上。然后她
下楼来看努里松夫人,趁店铺里一个小姑娘去意大利人大街雇出租马车的机会,跟努里
松夫人聊了几句,由此便弄到了德·莫弗里涅斯公爵夫人和德·赛里奇伯爵夫人的地址。
努里松夫人是通过她们的贴身女仆认识这两位夫人的。    
   ◎擦掉旧字写上新字的羊皮纸稿本,但可用化学方法使原迹复现。

 
    这东奔西跑的事和这些细致的活儿,花了她两个多时间。德·莫弗里涅斯公爵夫人
住在圣奥诺雷区上首。虽然贴身女仆让她敲门后,从小客厅递进去圣埃斯泰弗夫人的名
片,亚细亚在名片上写着“有关吕西安紧急事情求见”德·莫弗里涅斯公爵夫人严
寒是让她等了一小时。
    亚细亚一瞧公爵夫人的脸色,便知道她来得不是时候。她表示歉意,说是由于吕西
安处境危急,才打扰了公爵夫人的“休息”……
    “您是谁?……”公爵夫人打量着亚细亚问,没有任何客套。在司法大厦的休息大
厅,亚细亚可以被马索尔先生当作男爵夫人看待,但是在卡迪尼昂公馆小客厅的地毯上,
她就像白缎长裙上的一滴油污了。
    “我是一个脂粉服饰商人,公爵夫人。因为,碰上这种事情的时候,人们都会找那
些由于职业而绝对守口如瓶的女人。我从来没有出卖过任何人,上帝知道有多少贵妇人
把她们的钻石首饰委托我保管一个月,要我向她们提供一模一样的假首饰……”
    “您还有别的名字吗?”亚细亚的回答唤起了公爵夫人某种模糊的回忆。她于是微
微一笑,这样说。
    “有的,公爵夫人。在一些重大场合,我是圣埃斯泰弗夫人;但是做生意的时候,
我叫努里松夫人。”
    “好,好……”公爵夫人急速地回答,改变了口气。
    “我能帮上很大的忙,”亚细亚继续说,“因为我们既掌握丈夫的秘密,也掌握妻
子的秘密。我跟德·马尔赛先生做过很多生意,公爵夫人……”
    “好了!好了!……”公爵夫人高声说,“我们说说吕西安的事吧。”
    “公爵夫人要是想救他,就要鼓起勇气,别在更衣上浪消费时间了,何况公爵夫人
此刻比任何时候都漂亮。您美得像仙女一般,这是老婆子以名誉担保说的话!另外,夫
人,您也不必叫人套车了,就跟我上出租马车吧……您如果不想叫这个可爱的孩子遭受
比杀身之祸更大的灾难,就赶快上德·赛里奇夫人家去吧……”
    “好吧,我跟您去!”公爵夫人犹豫片刻后说,“就我们两人,我们去给雷翁蒂娜
◎鼓鼓劲儿……”    
  ◎雷翁蒂娜,德·赛里奇夫人的闺名。

 
    尽管这个蹲过苦役监狱的多丽娜◎竭尽全力,拚命奔波,但是当她与德·莫弗里涅
期公爵夫人一起,走进位于肖塞…唐坦街的德·赛里奇夫人家门时,两点已经敲过了。不
过,在那里,多亏公爵夫人在场,一分钟也没有耽误。她们两人立刻被带带到伯爵夫人
身边。在一个奇花异草芳香四溢的花园里,有座小小的木屋式别墅,伯爵夫人正躺在别
墅内张长沙发上。    
  ◎多丽娜是莫里哀喜剧《塔尔丢夫》中玛丽亚娜的女仆,机智,活跃,嘴不饶人。此处指亚细亚。

 
    “很好,”亚细亚瞧了瞧四周说,“这里别人听不见我们说话。
    “啊,亲爱的!我要死了!瞧你,狄安娜,你怎么啦?……”伯爵夫人叫着,像孔
雀一样跳起来,抓住公爵夫人的肩膀,接着失声痛哭起来。
    “好了,雷翁蒂娜,有些场合,我们这样的女人不应该哭,而应该行动。”公爵夫
人说,让伯爵夫人跟她一起坐在长沙发上。
    亚细亚用狡猾的老妇人特有的眼光打量这位伯爵夫人,像外科手术刀刺探伤口那样,
用这一目光飞速看透了一个女人的灵魂。雅克·柯兰的这个伙伴于是辨认出上流社会女
子极少见的感情痕迹:真正的痛苦!……这种痛苦在心灵里和面容上都会留下无法磨灭
的印记。在衣着上,伯爵夫人没有任何卖弄风情的地方。她当时四十五岁,那皱皱巴巴
的印花平纹细布晨衣露出很不整齐的内衣,而且没有穿胸衣……眼睛上有一道黑白,双
颊留下一道道斑纹,证明流过苦涩的泪水。晨衣上没有系腰带。衬裙和衬衣的刺绣图案
也是揉皱的。头发塞在带花边的睡帽里,已有二十四小时没有好好梳理,露出一条又短
又细的辫子和一绺绺稀疏的发卷。雷翁蒂娜忘了戴上假辫子。
    “您是平生第一次恋爱……”亚细亚咬文嚼字地对她说。
    雷翁蒂娜这时才看见亚细亚,她吓了一跳。
    “这是谁呀,亲爱的狄安娜?”她问德·莫弗里涅斯公爵夫人。
    “如果她不是对吕西安忠心耿耿,准备为我们帮忙的女人,我怎么会把她带来呢?”
    亚细亚已经料到了事实真相。德·赛里奇夫人被看作是上流社会最轻浮的女人之一。
她先跟德·艾格勒蒙侯爵眷恋十年之久,侯爵去殖民地后,她又疯狂地爱上了吕西安,
并使吕西安疏远德·莫弗里涅斯公爵夫人,然而却跟全巴黎的人一样,对吕西安与艾丝
苔的恋情一无所知。在上流社会,一次被人发现的恋情比十次秘密艳遇更能损害一个女
人的声誉,更别说她已是两次恋情了。不过,由于对德·赛里奇夫人谁都不看重,历史
学家大概也不会对她的有两处缺口的道德予以担保了。
    她中等身材,金色头发,就像那些妙龄的金发女郎那样保养得很好,也就是说,看
上去还不到三十岁。她苗条而不瘦削,皮肤白皙,头发浅黄,脚、手和身体呈现出贵族
般的精巧秀气。她有隆克罗尔家姑娘的聪明和风趣,对其他女人心怀恶意,而对男人却
温柔善良。由于她有巨额财富,丈夫地位很高,弟弟德·隆克罗尔侯爵也有地位,所以
一直没有遭受别的女人可能遭受的各种失望和挫折。她有一个很大的优点:虽然堕落,
但很坦诚,公开承认自己崇拜摄政时代的风尚。这个女人已经四十二岁,男人对她来说
一直是令人愉快的玩物。奇怪的是,她在爱情中只看到为控制男人而忍受牺牲的同时,
也给了男人不少东西泅十二岁那年,她一见吕西安的外表就被吸引住了,立刻产生了恋
情,与德·纽沁根男爵对艾丝苔的恋情十分相似。正如亚细亚刚才说的,她开始了平生
第一次恋爱。在巴黎女子身上,在那些贵妇人身上,这种青春迟来的现象比人们想象的
更为常见,一些品行端正、快要进入四十岁避风港的女子突然堕落,这种无法解释的状
况就是由这种现象引起的。这种强烈而完美的激情,从初恋时那种孩童式的感受直到排
山倒海的肉欲,这幸福使雷翁蒂娜如醉如狂,永不满足。她只向德·莫弗里涅斯公爵夫
人倾诉过这种激情。
    人们知道,真正的爱是无情的。发现有个艾丝苔以后,接踵而来的便是一怒之下断
绝了与他的关系,在这种情况下,女人甚至会气愤得去杀人。随之而来的便是儒怯阶段,
真挚的爱情和由此产生的巨大快乐让位于懦怯。一个月以来,伯爵夫人为了能与合西安
重逢一星期,宁愿少活十年。最后,在柔情蜜意的高潮中,在她已经接受艾丝苔这个情
敌时,传来了心爱的人被捕的消息。这消息仿佛吹响了最后审判的号角。伯爵夫人几乎
死过去,她丈夫由于怕呓语中泄露真情,便亲自守护在她的床边。二十四小时以来,她
虽然活着,但心窝里就像扎着一把匕首。她在高烧中几次对丈夫说:“你把吕西安给放
了,今后我就只为你活着!”
    “公爵夫人说得对,但别像死羊似地翻白眼吧,”厉害的亚细亚摇晃着伯爵夫人的
胳膊大声说,“您要是想救他,那就一分钟也别耽搁,他是无辜的,这一点我可以凭我
母亲的遗骨起誓!”
    “哦!对呀,可不是么……”伯爵夫人善意地望着这个饶舌的老婆子,高声说。
    “可是,”亚细亚继续说,“如果卡缪索先生审问得不对头,两句话就能把他定为
罪人。如果您有能力叫人为您打开附属监狱大门,并跟吕西安说话,请您现在就动身,
把这张纸条交给他……明天他就自由了,我向您保证……请您把他救出来吧,因为是您
把他推进监狱的……”
    “是我?”
    “对,是您……是你们这些贵妇人。即使你们富得拥有几百万,你们也一直不拿出
一个子儿。如果我大胆地带些孩子来,他们的口袋里全会装满金钱。我拿他们的快乐来
自我消遣。既做母亲,又当情妇,这是多么快活!你们这些人,让你们爱的人活活饿死,
对他们的事不闻不问。艾丝苔呢,她不说空话,她用丧失自己肉体和灵魂的代价,给了
您的吕西安一百万,这是人家向他要的。就是因为这个,他陷入了今天的处境……”
    “可怜的姑娘!她做了这样的事!我喜爱她!……”雷翁蒂娜说。
    “啊!现在……”亚细亚以冷冰冰的嘲讽口气说。
    “她很漂亮。可是现在,我的天使,你比她漂亮得多……吕西安与克洛蒂尔德的婚
事已经完全告吹,没有任何挽回余地了。”公爵夫人对雷翁蒂娜轻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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