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理枝- 第37部分

琴音如水，时缓时急却始终连绵不绝，一曲接着一曲！

一行六人站在梅园中，却也只能远远的看着那在林中抚琴的少年。奇怪的是他明明没有哭，也没有任何悲伤的表情，就连他所弹的琴曲也没有一首属于忧伤。可这园中的悲伤却始终挥之不去，仿佛已经融入骨髓一般的深刻。

当月儿爬上枝头，抚琴的少年终是停了下来。

他看向他们所在的方向，仿佛刚发现他们一般。淡淡的笑容在这月色之下宛若透明，“你们……可是也来为他送行？”

“公子……”碧雪张口想说些什么，可是话还未出口，声音却先哽咽了。

蔓尘轻轻一笑抬手将满满一碗酒倒在金盔之前，“那天，也是月圆之夜。他亲口说要我等他，他说……说等他回来，等他回来他便向皇兄请旨娶我过门。他说，到时，他不管世人如何想，如何说，他只要我做他的王妃！他还说……绿儿等我，等月儿再圆时我就回来娶你！”

“公子，别说了，别说了！呜……”碧雪掩面早已哭得泣不成声，就连旁边的几位虎将也早已泪流满面。

“可是……”蔓尘依旧微笑着看着他们，可是他此时的笑容却比放声哭泣还要叫人难过。

“可是他骗我，我等了他一个月圆又是一个月圆。我等到他今日，等到他今日却是等到他再也回不来的消息！”

蔓尘抬手指向梅园深处，“在那里，他母妃的灵位之前。他与我许下白头之约，他说！绿儿，从今而后，你便是我的妻。我与你，生生不离！”

深邃的明眸蕴含了淡淡的水光，蔓尘抬首望向天际不愿让那泪光洒下。

他起身走到那金盔之前，他双手将金盔捧起，他摸索着金盔上的纹络，试图寻找到他所遗留下来的最后一丝温度。

“可是，即使你骗我，你忍心将我一个人丢下……我也不会让你一个人孤孤单单的上路。我说过，天上地下，我付绿草与你生死不离。你做了那背信之人，我绝不做那弃义之事！”

冰冷的匕首在他手中绽放出刺目的寒光，为了活下去那匕首曾经取走无数人的性命。想不到，到最后却也要用来了解他自己的生命。

“不要，王爷没有骗你！”一声惊呼打破了梅园阴郁的寂静，也适时的阻止了一心求死的少年。

“你说什么？”

这话曲童也是一时情急下喊出口，眼下被问起他却也找不到合适的话接上去，只得求助的向身边的诸人使眼色！

吴昊只得硬着头皮道，“绿草，我们知道你难过。可是王爷若是还在，也定然不愿看到你为他做傻事！”

眸中燃起的最后一份希望终是散去，蔓尘惨淡的一笑道，“你不是他，他如何想你又如何知道！”

“这……”吴昊终是哑然。

“王爷的死，大家就不觉得奇怪吗？”莫文突然开口道，“我等跟随在王爷身边多年，经历战役无数。险死还生的战役更是数不胜数，此番王爷只是与接应的大军断了联系。先不说王爷怎会如此轻易的以身犯险落入敌人圈套，就算真是如此，草原如此广阔，王爷又何须与敌人硬拼，只需与敌人周旋拖到后续大军来接应即可！”

莫文曾是康晨枫手下重用的军师，他的此番话必然在理，也引起了其他几人的深思。

“我等几人都不曾参与到这次战争中，所以对当时的情况并不能完全了解。可是依我看，王爷此番遇害极为蹊跷，很有可能是受奸人所害。绿草公子，你与王爷情深意重，可是王爷死得如此不明不白即使他地下有知又如何能得以安心！”

冰冷的匕首滑落在地，幽幽的插进漆黑的泥土里。无声的泪，随之落下，砸在反射着银光的金盔上，宛如金盔流下的泪滑最终归于泥土。

“好，我等！枫，若你真是被人设计，我定不会叫你白白冤死，等我！”

连理枝　第二卷：蔓上枝头　第八十四章　来访

章节字数：4152　更新时间：091109　16：43

永定圣王为国捐躯，康乐国国丧三月。其间，以帝王为首，不得食昏、不得饮酒、不得作乐，举国哀悼予以念怀！

永定圣王府自那日后每日来拜祭的人络绎不绝，所拜的不是牌位、也不是灵柩，而是一顶金盔。那金盔曾是先王所赐，但随着这些年它主人的功勋已经无人再记得它的出处。说起它时也早已从先王所赐变为了永定圣王所有！

而今，永定圣王战死异乡，尸骨无存。所能供人祭拜的也只剩下了这顶代表永定圣王的金盔！

梅园早已不复当初的艳丽多情，却依然是乘载了两人记忆之所。

这些天里，袅袅空灵的琴音一日未断过。碧雪候在旁边，眼看公子日见憔悴却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能颓自心焦。

远远的王管家一路跑来，附在碧雪耳边低声说了句什么，碧雪只得在王管家的逼迫下极不情愿的挪到自家公子身边作福道，“公子，陛下携太子前来祭拜！”

“铮！”飘袅的琴音乍然停下，素指用力一勾琴弦根根崩断发出一声刺耳的悲鸣，先前在旁边听醉了的鸟儿受了静吓更是扑朔着翅膀争先恐后的飞走。

拂琴的少年这才缓缓挣开眼睛，冷冽的寒光乍然绽出。清澈的明眸越见清澈，只是因这清澈却是越见清冷。

琴断弦，人断肠，怨恨情仇一齐断！

“先生！”一见到蔓尘楼阳就迫不急待的扑上前去，扬着小脸笑嘻嘻的看着他。

看到如此依赖自己的小楼阳，蔓尘清澈的眸子恢复了一丝暖意。

“见过陛下，见过太子！”

康晨松却起身亲手将他扶起身道，“付子爵无需多礼，还是如在宫中一般随意便是！

蔓尘微微垂下眸子，却不再接话。

小楼阳来到他身边扯着他的衣袖道，“先生，阳儿想你。先生几时回宫里陪阳儿？”

见蔓尘不语，康晨松揉揉楼阳的发顶笑语道，“先生不久就会回去的，阳儿乖去外面玩一会，父皇有话要于先生说！”

楼阳虽是不情愿还是乖乖颔首道，“是父皇！”

楼阳走到门口又不忘回头嘱咐道，“父皇，要劝先生早些回去哦！”

见康晨松颔首，楼阳才开开心心的跑出门去。

眼看楼阳跑远，康晨松才笑道，“阳儿自幼丧母，后宫虽佳丽无数阳儿却不愿轻易于他们亲近。而今除了朕，你是第一个阳儿愿意主动亲近之人！”

蔓尘淡淡勾起唇角，垂眸掩去其中的嘲讽道，“如此，绿草当真是受宠若惊呢！”

康晨松微微一笑转过身去坐回椅上，慢条斯礼的饮了口茶后这才似漫不经心道，“付子爵谦虚了，你于阳儿儿有救命之恩，连朕都感激于你。说起来，朕都还未为子爵封赏府邸，到是朕疏忽了！”

蔓尘依然垂首而立道，“有劳陛下费心，臣住在王府已经习惯了！”

康晨松轻瞥他一眼笑语焉然道，“永定圣王府处处都是安照亲王表准所建，住起来自然舒适。只是，王弟新丧，不知情的人还会以为朕转眼就将圣王府赐予了子爵！”

问言蔓尘方抬起头来，眸中尽显凌利的讽意，“陛下莫不是忘记臣这子爵的名号是因何而来，这天下还有几人不知我付绿草是王爷的人！纵使没有名份，也是亦然。这些，不都是陛下那日当着诸位大臣的面所首肯的吗？如今王爷服丧未满，陛下却要迫不及待将我驱逐，不知又是何道理！”

康晨松微微一顿，方又笑道，“好一张凌厉的利醉，朕还记得那日你于王弟为誓：天上地下，生死不离。而今王弟已去，而你却食宿依然。背弃当日所立之约，不知又是何道理？”

淡淡的笑意取代了先前凌厉的寒意，蔓尘移到康晨松身侧方笑道，“我为何事苟活到今日，陛下可莫要装作不知！”

“朕到确实不知！”

水袖扬起划出一道优雅的弧度拂开额前的一缕散发，清浅的笑意不经刻意却是入媚三分。

“你知……我也知！”

康晨松微微一怔轻笑道，“同样的计策对朕用两次是没用的！”

第一次见面时他就用这话试探出了他的身份，而今他却不会再上他的当。

蔓尘的目光变的凌厉，“既然如此，可否轻陛下告诉我王爷到底是如何出事的？”

康晨松道，“错估敌情，以至落入敌人圈套！王弟的死确实叫人可惜，付子爵也不要太过伤心了才是！”

“我不信！”蔓尘冷笑道，“若枫是这等无用之人又如何能有今日的功勋！这世上想要枫死的人固然不少，可是能如此轻易将他设计的人却绝对不多。从统帅新兵到后方支援，陛下不可谓不用心，惟恐不能将枫至于死地！”

康晨松微微动了一下手指，笑意敛去眼神变的深邃显得分外深沉，“付子爵不愧是风谷之后，几时对朕下的药朕竟然毫无所觉！”

蔓尘将匕首抵于其颈下轻道，“既然如此，陛下莫要说自己死的不明不白！”

面对紧贴颈下的匕首康晨松依然能从容自得的仰首笑道，“为何不是不明不白，若不是朕好心让四虎及时赶来提点你，想来你现在的尸身也早就该冷透了！而今你却恩将仇报，不知又是何道理！”

蔓尘面上不见丝毫松动道，“那你敢言，枫的死不是你所愿？”

康晨松凝视于他，虽然身家性命皆受制于人，气势上却不见示弱。

“我康乐西有草莽之祸，内有瘟疫之灾，东又有昌源为迫。正直用人之际，而朕又绝非非鼠目寸光见识短浅之辈，如何会做如此愚蠢之事！”

闻言蔓尘心中略有松动，他也非不明事理之人。诚如康晨松所说，此时康乐国可谓四面受敌，军民上下都诚惶诚恐正是需要向永定圣王这样的人来支撑之时。即便是走狗烹，似乎也是为时过早。对康晨松这样精明的人来说，其中的得失必有计较，又怎会做这样得不偿失的事情！

“可是我如何信你！”

康晨松淡然一笑道，“绿草，你是聪明人。朕会在此时来找你自然是有所准备，你想要的答案朕也都准备好了！只是……”

“只是什么？”

康晨松笑道，“想必你也看出阳儿十分依赖于你，所以，朕希望这事之后你能‘长’留宫中！”

蔓尘微微勾起唇角讽刺道，“想不到陛下竟如此好胜，到如今还要与一个已死之人较长短。只是，陛下莫要忘记，付绿草是王爷的人。我与王爷立下生死之约，如何能轻易放下！”

康晨松冷笑道，“朕自然知道，若非你曾是他的人就凭你这份姿容朕又怎会看在眼中……”

方觉失言康晨松顿了一下复又笑道，“当然，子爵大人也自有出众之处，譬如那妙手回春之术！可能碍于曾经的誓言你尚还放不下颜面，不过你也勿需担心。作为付绿草，你确实是与王弟海誓山盟生死相约，可是莫要忘记你还有另一个身份！”

迎上他的目光，蔓尘心中一凛道，“绿草不明白陛下的意思！”

康晨松自若的笑道，“你可知王弟曾经派人查过你的事？”

蔓尘收敛心神道，“不知！”

康晨松哈哈一笑道，“朕就知道他自然不会告诉你，他查到一半时突然收手，朕就晓得其中必有内情，于是便顺着他查到的线索一路查下，果不其然，被朕查到了极为有趣的事！”

对于康晨松的有意停顿蔓尘却是敛口不言，眼神却越见清澈冷冽。

康晨松顿了一会见他无甚反应便笑道，“当初昌源国和亲使赫连蔓尘路经落石坡后却离奇出了意外烧死于帐中尸身难辨，而后不久拒出事地点不远的付家村却来了一位新的客人谎称自己是遭遇劫匪被付家村人收留后赐付姓收入祖籍。而且，绿草自称来自风谷，而据朕所知当年天机子萧行风曾在宫中收过一位皇子作为弟子。而那位皇子，正是此番要嫁于朕的康乐国六皇子！再后来的事，就不必朕一一道来了吧！”

康晨松看向蔓尘道，“你本就该是朕的人，而今陷害康晨枫将你推入朕怀抱的人，却正是你娘家的人——昌源国的新太子，赫连冰尘！若要报仇，你只能找他们，而不是朕！”

蔓尘有片刻的失神，但长年的修养使他很快就恢复过来道，“仅凭这一个消息陛下就想叫我放弃于枫的誓言追随于你，陛下未免太过天真！”

康晨松笑道，“难道你不想给王弟报仇，还是只会嘴上说说！”

蔓尘微微皱眉道，“绿草现如今不过是区区一名布衣百姓，这份自知绿草还是有的！”

康晨松暗地里活动了一下手腕轻笑道，“所以朕给你这次机会，站到朕身边来，朕给你施展的空间，能不能报仇就要看你的手段了！”

蔓尘惨淡的一笑道，“陛下的如意算盘打的还真是精明，说是叫我报仇，实际上还不是为你效劳！”

康晨松挑眉笑道，“你可是不愿？当然，是在亲人和仇恨中挣扎呢，还是一死了之。也全凭你个人的意思！”

一死了之！？

他苦苦挣扎到今日，叫他一死了之如何甘心！他空有一身本领却苦于无处施展，如今，是生是死……也全凭他一念之间！

抵在颈下的匕首早已松开，康晨松悄悄活动着还不算灵活的手臂，面上却淡定自若，精致的娃娃脸上笑容依旧。

盏茶之后蔓尘再睁开眼时，眼中的挣扎早已平复，一切又归于了平静无漪的清澈。

“好，我可以答应你，但你我必须约法三章！”

康晨松挑眉笑道，“哦，哪三章？朕倒是要听听看！”

蔓尘道，“其一，要我进宫可以，但必须要等到枫服丧期满！”

康晨松点头道，“可以！”

“其二，你不可以逼我做任何我不想做的事！”

康晨松面上稍显凝重，但还是点点头道，“可以！”

“其三，你我愿望达成之日，你不可再留我！”

康晨松哈哈一笑更为爽快道，“可以！”

淡淡的笑容乍现，虽然惊艳却远未传达到更深处，只闻蔓尘道，“如此陛下可以离开了，想来陛下现在也可以自己活动了！”

活动了一下手臂，康晨松笑道，“于你在一处还要处处提防你何时下药！你与朕约法三章，朕只于你约法一章！”

见蔓尘不搭话，康晨松也不以为意自顾自道，“今日之约一旦定下就容不得你日后再返回，否则，凡是于你接触过之人，朕一个不留！”这话说着虽然血腥，可是只有康晨松知道这实在是拿他没有办法的办法。

蔓尘扶手道，“草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