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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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君- 第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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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想那丫头倒是胆大,不仅没走还一本正经道:
  “不行啊三少爷,前些天还有人在您茶水里头下毒呢,朱管家命我往后要仔细着您的饮食,怎敢留您一个人在屋呢。”
  秋亦颇不耐烦地敲着桌子:“废话,你走不走?!”
  这丫头偏偏还杠上了:“为了少爷的安危,就是打死奴婢,奴婢也不走!”
  秋亦听得发笑:“还真道我不会动手是不是?”
  那丫头微微一怔,眼见他站起身来,心里徒然惊住,还没来得及辩解,秋亦就一手拎着她,利利索索地往门外一丢,随即砰地一声关上门。
  “三少爷!”
  这一摔虽然不重,可还是把这丫头吓得不轻,她站在门口来来回回焦急地走,正在这时旁边回廊走来一人,等看清他模样,她如见救星。
  “朱、朱总管。”
  前方屋门紧闭,纱窗上正映着一人身形,猜都不用猜,便知晓出了什么事。朱管家站定脚,正含笑着要说话,那灯光却倏地灭了。
  “少……少爷。”
  他汗颜地出声唤道:“这云姑娘不在,您身边没个伺候的怎么行呢。”
  半晌没人答话。
  “三少爷?”也不知他是真睡着了还是装睡的,朱管家为难地挠着头,旁边的小丫头委委屈屈地看他。
  “总管,我现在怎么办?”
  “没事没事,不着急的。”他皱眉苦思,忽的灵机一动,小声叮嘱道,“你回去,明早再来,便像这样……”
  后面声音太小,秋亦听不清,但也没刻意去听,虽是眼下毫无睡意,可也不愿再点灯起来。故而匆匆褪了外袍将上床躺下,他正伸手捏了被衾一角,耳畔闻得清脆地声响,似有什么掉落在地。
  借着窗外的灯光,他低头往下看,脚边一支玉簪静静躺着,样式有几分眼熟。
  秋亦俯身拾了在手,温润的触感倒像极了那人的性子,这支簪……不是在紫薇山时就遗失了么?
  他想起那日夜里在湖边见得她固执地寻找,河风冰冷,怎么劝都劝不住。
  这算什么好东西,也值得她冒这个险。
  秋亦在床边坐下,摸着那玉簪簪身。说来虽是他出钱买的,可当时也确未仔细看过,不过只是随手拿了一支罢了……
  如是一想,自己那时也是没有认真待她。
  现下,她跟着昔时,大约会比跟着他要好得多吧。
  他兀自坐了良久良久,直到月上中天,听灵堂里传来凄凄啼哭方回了神,掩被睡了。
  一夜无眠。
  明月如钩,凉似秋水。
  喝了药,听君就伏在桌上,面前摆了本书,昔时于她旁边坐了,一个字一个字地教她念。
  她咽喉如今能出声了,但因常年没有说话,吐字不清不楚,偶尔一句话里半句都得用手比划才能表达。昔时着实看不下去,正好闲的无聊,也就耐着性子教。
  好些时候听她那口音奇怪,忍不住就想笑。
  被他看得浑身都不自在,听君不免窘迫道:“……有那么好笑么?”
  “噗——还好还好。”他憋笑憋得辛苦,指着那字儿强自忍耐,“你别在意我,多练练,多练练就好了。”
  见他这般模样,听君登时也说不下去了,摇了摇头。
  “今天就不念了罢?”
  “都行,你若是累了,那就休息。”他回身招呼门边的小丫头去打热水,自己却仍死皮赖脸坐在椅子上,挪也不见挪一下。
  听君又不好意思赶他走,可找不到事情做,不知与他能说什么,两相对望,静默无言,气氛显得有些尴尬。
  “这星星还挺多。”昔时抬头望了一眼,笑道,“明日带也你出门走走吧?大夫说你该多走动走动。”
  “会不会……太麻烦你了?”
  此番他帮忙良多,听君犹觉过意不去。
  “有什么麻烦的,我也是个闲人。”他这话倒是不假,听君听着也就安心了几分。
  “那你早些睡,明早我再来看你。”
  “……好。”
  推了门出去,神清气爽,连走路都轻快得很。昔时哼着曲儿往自己房里去,路上还不忘对那端水来的小丫头甜甜一笑,后者身上一抖,瞧得一阵恶寒。
  次晨,天刚放亮,秋亦就被窸窸窣窣地动静吵醒,他捏了捏眉心,正翻过身,面前一个丫头笑嘻嘻地望着他。
  “三少爷你醒啦?”
  他蓦地愣住,随即坐起来,沉声道:
  “你如何进来的?不是说了不要你伺候的么?”
  那丫头没回他这话,反而殷勤地把备好的巾帕拧干,递了过去:“少爷先梳洗,一会儿我再去厨房拿早膳来,朱总管说今儿外面会来人祭奠老爷,您得早些出……”
  她话音未落,秋亦就将床头的铜盆掀翻在地,脸上毫无表情。
  “滚。”

  第37章 【除却巫山】

  那丫头吓得不轻,正手足无措之时,忽然反应过来,未及多想对着秋亦就“扑通”一下跪了下来,头微微低垂,一言未语。
  秋亦看得一怔,刚要出言喝她,话到嘴边不知为何却又咽了回去。
  等了良久没见吱声,那丫头暗松了口气,小心翼翼抬起头来,眼里泪光闪闪。
  “三、三少爷,是不是我哪里伺候的不好?您……”
  一听她开口说话,秋亦眼神登时冷了下来,嘴中哼了一声,笑问道:
  “这一招,是谁教你的?”
  “我、我……”她支支吾吾了几句,“没什么人教,教什么?您这话,我听不懂……”
  “我房里从来不要人伺候。”似也不愿听她废话,秋亦披了外衫,站起身。
  “这回放过你,如若你再不知好歹跑过来,我就把你这双腿废了,省得你管不住它!”
  头顶上一股寒意凌人,丫头浑身不由哆嗦,忙颤声道:“是,奴婢再也、再也不敢了。”
  秋亦看得心烦:“还不滚?”
  她连滚带爬地起身,一面施礼一面往外走。
  窗外天色阴暗,一副要下雨的样子。
  灵堂立了之后,陆陆续续便有远方亲友前来祭奠看望,随后请了盘云教的道士做法超度,此后就是长达四十九日的烧七。
  这一切事务都是由朱管家张罗,秋亦主持的,秋家夫人自打老爷逝世后便一病不起,只偶尔去灵堂前哭上一阵。
  起初秋亦只以为她是故作玄虚,想引他放松戒备,但慢慢观察却发现并非如此。
  秋夫人虽满腹心机,可对秋莫当真是一片痴心,短短半月来,整个人已消瘦如柴,面无神采,甚至望着秋亦的时候,那眼底里还带着几分酸涩。
  有时候静下心来,他也常常思索。
  自己回到秋家,不过就想拿回那份家产,在娘坟头上烧了,至于这山庄,这些铺子田地,对他来讲又有什么重要的。
  这府上大大小小的人和事,本就跟他无关,又何必多费那些心思去算计。
  说来,他也是个懒散的人。
  头七的佛事才做完,朱管家在那堂内正指使着仆役摆放贡品,回头见得秋亦立在那棺椁一旁,脸上略有几分憔悴。他以为是他念及父亲去世伤心劳累所致,不由心生感慨,遂上前劝道:
  “少爷,时候也不早了,您且回去休息吧,这儿有我呢。”
  秋亦揉着太阳穴,眉头微皱。
  “也好。”
  这几日也不知怎么回事,总觉胸口发慌,早上越睡越沉,若不是旁人唤他,只怕他还不会轻易苏醒。按理说他对秋莫毫无感情,倒不会对他之死有所触动,怎么莫名起了这些状况。
  他犹自疑虑地返回卧房,熄了灯,头刚挨着枕头,一股睡意又汹涌袭来。
  秋亦缓缓合上双目,隔了许久,忽的睁开眼,他盯着外头月色看了一会儿,翻了个身,并没什么动静。
  头七后一晚,明月山庄灵堂之内尚亮着灯烛,微风吹得白布帘一阵阵翻卷。今日恰逢秋亦守灵,四下里悄然寂静,杳无声息。
  垂下的帐幔被月光打着的影子在地上徒然拉长,木柱之后,有人远远地往这边瞧了一眼,继而又偷偷离开。
  秋亦的院子里此刻也是万籁俱静,因他前些日子打发了不少人走,眼下竟无一个丫鬟仆役。屋中尚未点灯,自纱窗看去,里头黑压压的,什么也瞧不清。
  小石桌旁,那人影谨慎盯了许久,眼见月上中天,树影斑驳,无甚可疑之处,这才轻手轻脚地从外面进来。
  房门没有锁,一推便开,虽没有灯光,可他倒是对其中摆设十分熟悉,轻车熟路摸到了秋亦床边,手探得床单一角,方小心翼翼折了开来。
  窗外云开月亮,明明白白看得他手上捏着的一个小囊,那人仔细把药囊抚平,正要往枕下塞,手腕蓦地被人扣住。
  他周身一颤,刚一回头,四下忽然一亮,竟不知是谁把桌上的灯点了,他本能抬手想去遮脸,却听耳边一人喝道:
  “好啊!竟是你这丫头搞的鬼,好大的胆子!”
  定神一看,门边朱管家领着几个仆役气势汹汹立在那儿,挽了袖子就要上来逮人,而身侧那擒着自己手腕的,不是别人竟是秋亦。
  “怎么会是你?!”他不禁脱口而出,“你……你今晚不是要守灵么?”
  朱管家得意洋洋地哼道:“三少爷何等聪明,怎会中了你这雕虫小技。”
  只听秋亦淡然颔首:“那灵守不守又有什么要紧的,若是再抓不到你,只怕我当真是要跟着秋老爷一块儿去了。”
  朱管家颇为尴尬地提醒他:“少爷……话不能这么说,这守灵还是要紧的……”
  秋亦自没搭理,但见那人冷笑两声,似乎并不非常害怕,反而讽道:
  “那倒是,三少爷是什么人?亲爹死了眼泪都不会掉一滴的,怎会安安分分守灵呢。都怪我失策,太高估你了。”
  秋亦缓缓松了手,上下扫了她一眼,眉峰微微一蹙:
  “你……是和听君在一起的那个丫头?”
  秀儿听罢,扯了扯嘴角笑道:“真不容易,三少爷这贵人还记得我,想必太阳都打西边出来了。”
  “混账!”朱管家厉声叱道,“不要命了是不是?敢这么和少爷讲话!”
  秋亦自她手里把那小包的药囊拿了过来,轻轻掂了掂,淡淡道:“是谁让你放的?”
  秀儿用眼一睇,而后别过脸去,就是不说话。
  秋亦见状,只笑了一声,把那药囊收入怀:“说不说随你,若你还有命在,记得回去告诉你们家主子,换个新鲜的花样来。”
  “你别高兴太早!”两边仆役已上前来一人抓了她一只胳膊,秀儿咬咬牙,怒骂道,“你在山庄一日,便会有人要取你性命,少了我一个还会再有下一个!”
  朱管家闻得她这话越说越放肆,急忙招呼着仆从拉她下去。
  出了院子,却还能听到她恣无忌惮地大声道:
  “秋亦,活该你死了爹死了娘!就你这么个性子的人,谁要为你马首是瞻?”
  “连听君你都得狠得下心害她,你的心都是被狗吃了吧!”
  “还想做庄里的当家?做你娘的白日梦!”
  余下的话含糊不清,好像是被人堵了嘴,即便如此,她那嗓门也足够大的全庄人都能听见,朱管家狼狈地抹了抹汗水,这才对秋亦笑道:
  “这小东西没教养,少爷切莫往心里去。”
  见他没有表情,朱管家似又想起什么来:“秀儿从前是和云姑娘住在一块儿的,怪不得对少爷平日之事也了如指掌。这丫头口齿伶俐,十分会拉拢人心,那天的参茶,没准是她。算算如此行事手法,不像夫人的作风,倒有点像二小姐。”
  说完,便摇头叹了口气:“哎,也是难为了云姑娘,当时怎么就没想到这一茬。”
  秋亦将眸一垂,沉吟了一阵,忽而道:
  “你不觉得,她这话里很有些奇怪么?”
  朱管家“呃”了一声:“哪里奇怪?”
  秋亦微偏了偏头:“她适才说,我‘在山庄一日,便会有人要取我性命’,少了她一个还会有下一个。怎么,我与她有很大的仇么?”
  “这……”朱管家搓了搓手,犹豫了一下,“少爷您是不知道,当年那下毒一事闹开后,老爷发了很大脾气,也撵了不少人走。那丫头的爹娘正在其中,听说后来……是被打死的。”
  “哦。”他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既是这样,也别亏待了她,让她早些去会会自家爹娘为好。”
  “呃……”朱管家愣了一瞬,连忙点头,“是是是,老奴定会办好。”
  *
  夜里淅淅沥沥下了场雨,次晨,天一亮就放晴了。
  常德城城门渐渐打开,外头等着进城的百姓牵马拉车,自城门下而过。早间空气很好,街上贩卖早点的一字排开,掀开蒸笼,一阵热气腾腾冒出。
  两匹棕色健马正在那摊子前停住,瞧那一个一个鲜香扑鼻的葱油饼,白琴忍不住咽了咽口水,翻身下马。
  白涉风正四顾寻路,见她巴巴儿凑过去买饼吃,不由摇头:“你急什么,一会儿去了方家,还少不得让你吃的?这会子吃这一个铜板的饼给吃饱了,还怎么吃那一两银子一个的桂花虾仁酥啊?”
  “不行不行,我要饿死了,就算亏了钱我也要吃。”白琴实在是忍不住,掏了铜板就递到小贩手上。
  “快,拿个热乎的饼来。”
  那小贩飞快取了油纸包就道:“好咧,客官您等着。”
  隔着滚滚的一层白烟,白琴隐约看见对面那正在弯腰看花儿的人有几分眼熟,正巧蒸笼盖上,雾气散去,前方不远便有个花农拿了几盆兰花摆在卖,旁边那人捧了一盆,似乎正在与他交谈。
  “呀?!”
  白琴忙把白涉风扯了过来,“你,你看那个……那不是……”
  白涉风定睛一看,接口就唤道:“云姑娘!”
  听君微有些怔忡,抬头四顾,这才瞧见他们。
  有听君的地方便有秋亦,白涉风心里如此一想,小跑着就过去了,嘴上还笑道:
  “这么早,你怎么在这儿啊,是不是和我师兄……”
  话刚说了一半,那树后竟走出个人来。
  “诶?”
  白涉风言语一滞,指着昔时愣愣道:“怎么是你,我师兄呢?”
  后者笑吟吟地把他指头弯下去让他收好,口气里明显带刺儿:
  “你的好师兄现在还不知道在哪儿乐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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