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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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君- 第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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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知今晚他说的话,是带了几分醉意,听君却仍觉心里涌上一股酸甜,她咬咬嘴唇,微不可见地点了一下头。
  仿佛是在意料之中,后者轻笑了一声,把那喜服放下,起身拉了她在怀,莞尔道:“要进城了,还是和上回一样……害不害怕?这墙可比杭州城的要高。”
  听君细声道:“不把我扔下去,我就不怕……”
  他扬了扬眉,没再多言,一把抱了她,继而道:
  “走了。”
  身子跃起的一刹那,风便呼啸着灌进衣衫里,放眼望去,江陵城内灯火暗淡,街道交通,店前灯笼摇曳。
  秋亦落脚的客栈离得并不远,待那街上巡逻的一队衙役走过,他才翻身跳到那窗前的树上,小心开了窗,慢慢进去。
  屋里未曾点灯,漆黑一片,秋亦放下听君,取了火折子摸索着把桌上的灯点了,四周一下子豁然开朗。
  房中干干净净的,他什么包袱也没拿,像是走得十分匆忙一样。听君诧异地环顾了一圈儿,那边秋亦已在椅子上坐下,信手端了茶壶倒茶来吃。
  “时候还早,你也累了一天,去床上躺一会儿吧。明日还要赶路回常德。”
  听君望了一眼天色,尚不到子时。
  “你呢?你不睡么?”这话刚一出口,她就后悔了。
  秋亦那茶杯停在嘴边,戏谑道:“就一张床,我怎么睡?”
  “也、也是……”听君忙应和。
  后者有意无意瞥了瞥她,笑道:“不过,这床也够大,挤一挤也不是不行。”
  手上的汗越积越多,听君愣愣呆在原地,心却砰砰跳动,似乎下一瞬就要从嗓子里冒出来一般。出神之际,没注意秋亦已靠了过来,等回过神,她才是一惊,不由自主就往后退,小腿碰着那床沿,身子就坐了下去。
  “至于吗,怕成这样。”秋亦看得发笑,伸手抚上她脸颊,指尖滚烫,烫得令他暗自讶然。
  听君无言以对:“我……”
  “好了,去睡吧,我不碰你。”知道她疲倦,秋亦也不再戏弄,敛了笑意,轻声道,“毕竟,眼下也不是时候。”
  骤然想起,他口中提的是秋老爷病逝之事,听君默然无话,只点了点头。
  满脑袋的珠玉钗环,压得后颈酸疼,起初本是丫头和舅母帮着带上去的,如今一支一支卸下也十分费功夫。她拆了半天,那发簪却和发丝缠在了一起,纠结狼狈之间,手上忽然一空,秋亦取了那簪子在手,极轻极轻地,于她发髻上摘了下来。
  “多谢公子……”
  秋亦身形微怔,随即淡淡纠正她:“往后叫少易罢。”
  听君脸上一红,这个称呼一时半会儿适应不了,挣扎了半天才细如蚊蚋地唤道:
  “少、少易……”
  秋亦摇着头叹了口气,一面把她一头秀发散下来,一面无奈笑道:
  “听你这说话可吃力的很,日后有我受的了。”
  听君闻之噗嗤一笑,也学着他问道:“后悔了。”
  他倒是答得诚恳:“嗯,后悔了。”
  取下的朱钗数目不少,届时也都要还回去的,听君收到一块放好,回头见那桌上还摆着他适才手持地那锦盒,心里顿生好奇,问道:“你到底送的什么东西来?”
  秋亦漫不经心地捏了她一缕发丝在手:“你既是在意,何不打开来瞧瞧。”
  她依言捧过锦盒来,小心翼翼开了盖子,丝绸的缎子上,一支玉簪静躺其中。听君怔了好久,抬起头去看他,却见秋亦唇角微微勾起,莞尔一笑。
  片刻沉默后,秋亦终是叹道:“看你这模样,眼睛都快哭肿了,也不怕的瞎么?”
  听君忙侧过脸抹了抹眼角:“我只是,有些想不到……”
  “想不到我找回来这簪子,还是想不到我会来寻你回去?”
  他问得很轻,听君却听得明白,半晌后嫣然笑道:“都没想到。”
  “是你自卑惯了。”秋亦略有些无奈地摇摇头,“没事总爱折腾自己,也不嫌累?”
  她低低道:“以后不会了……”
  秋亦不以为意地笑笑,在她背上拍了拍,声音异常柔和:
  “睡吧,很晚了。”
  她微微颔首,觉察到空气里清寒之意,遂也将他的外袍脱了下来:
  “夜里凉……你当心些。”
  “嗯。”
  秋亦接过那袍子,并没穿上,只看她上床躺下,腾了被衾来给她盖好。
  大约是神经太过紧绷,一挨着枕头,听君已挡不住袭来的倦意,不过多时就沉沉去睡。
  秋亦倚在一边坐着看了她一阵,随后抬手灭了灯,自己只和衣靠在床头。
  江陵城内月明星稀,寂寂人静初,唯不远处的欧阳府内还亮着灯火,对欧阳家来说,今夜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
  次晨,天光乍破,耳边闻得鸡鸣犬吠,听君睁眼醒来。今日天气甚好,阳光一早洒了下来,柔软温暖,正落了秋亦半身。
  她微有些惊讶,没料得他竟真就这么靠着睡了一夜,一时不免心里愧疚。轻手轻脚自床上下来,想唤他去躺一躺,可又怕搅了他好梦,尚犹豫迟疑间,秋亦睫毛一动,缓缓抬起眼皮。
  “醒了?”
  听君轻轻一点头:“你再睡会儿吧?”
  “不用,我没那么困。”秋亦离了那床边,起身松活松活筋骨。
  “你在这里等着,我出门一趟。”
  “哦。”她习惯性没有多问,看他拉门出去,自己便就在镜前梳妆。盘发髻的时候,想了想,还是拿了那只簪子别在脑后。
  未隔多时,秋亦就推门进来,手里却多了一套女子的衣裙。
  他塞到她手里,淡淡道:“把你那嫁衣换下来,我在客栈门口等你。”
  听君捧过衫子,也不知他哪里买来的,因问道:“这就走了么?”
  “不然呢?”
  秋亦在门边伫足:“你难不成还要去和那欧阳二公子问个好么?”
  听君啼笑皆非地摇头:“不是。”
  “我只是担心善后的事……”
  “这个就不用你操心了。”秋亦甚是轻松地一笑,“有人天生就是来处理这档子事的。”
  江陵城正街以北,那欧阳府邸门口,朱管家没由来猛打了几个喷嚏,左右看了一遭,心里奇怪:怎么觉得背脊凉飕飕的……

  第43章 【春暖花开】

  从房里出来,秋亦去柜台前结了帐,听君就跟在他旁边。掌柜是个年过花甲的老者,收了他银子,正找钱,瞥得他跟侧又多了个姑娘来,虽是纳闷却也不好过问。
  “来,客官,您的钱……”
  窗外朝阳灿烂,听君看着他向外走,禁不住问道:
  “要骑马么?”
  秋亦道:“不,有人雇了马车。”
  她听得奇怪,正思索着他口中提的人会是谁,刚自客栈门口步出,那外头柳树下就见白涉风牵着马立在那儿,前面站着白琴,瞧她表情似乎是在争吵什么……
  “白姑娘。”
  听君上前打招呼,后半句“你怎么在这儿”的话还没出口,后者乍然看见她,便已先吃惊道:
  “你怎么在这儿啊?!”
  余光一扫,睇见秋亦,随即便恼道:“他怎么也在这儿?你们两个昨天……到底玩的什么把戏?那欧阳老爷人都要气炸了,现下还在床上躺着起不来呢。”
  “有这么严重?”她怔怔地往秋亦望去,不想他倒是一脸淡然。
  将她表情看在眼里,白琴有些不悦地皱起眉:“你们昨天去哪儿了?怎么和他……从这里出来?”
  “我……”
  还没斟酌好开口,秋亦就已先拉了她走:“跟她有什么好说的。”
  白琴气得牙痒痒,跺脚道:“人家和我说话,你这人打什么岔!”
  秋亦身形一偏就挡在听君面前,冷笑道:“你怎么知道‘人家’就乐意和你说话了?”
  “你是她什么人?你怎么知道她就不乐意和我说话了!”白琴把脖子一扬,气势汹汹瞪着他,忽而往那客栈里头看了看,两眼又在他二人身上溜了一圈,讷讷道:
  “你们……你们俩该不会……”
  “小琴,你别胡说!”白涉风生怕她这张嘴道出什么不敬之话,忙上前打圆场,“我师兄怎么会是你想的那样……”
  “那可说不准。”白琴噘了噘嘴,把眼一白,“知人知面不知心,有些人就爱做伪君子。”
  “白姑娘。”听君也笑着出来解释道,“是你多心了,我们的确没有……”
  话还没说完,秋亦就不紧不慢地打断道:“迟早的事。”
  她愕然无语。
  白琴咬咬下唇,知道秋亦是存心要气自己:“拽什么拽,人家还没嫁你呢,要脸不要?”
  “早晚会嫁的。”他口气听上去倒一点也不恼,回头便拉了听君,柔声道,“上马车吧,别和她废话了。”
  “哦、哦……”她脸颊绯红,哪里还说得出别的话,只低着头顺从地钻进车内。
  “你们!”
  眼见人家压根不搭理,白琴嘟着嘴,双拳紧握,把眼一抬,往白涉风身上撒气。
  “你还给他们驾车?”
  后者尴尬地笑笑:“他是我师兄嘛,这……我总得听他的。”
  “我说你怎么好端端的不去吃酒,只让我来,原来是去给他通风报信的!”白琴忽然眼圈一红,“真是胳膊肘朝外拐!到底是谁你是亲妹妹?”
  白涉风挠了挠头:“这还用问,当年你是了。”
  “那你还帮着她!”
  想不通她这个“他”字是指的“他”还是“她”,白涉风犹自沉吟了一会儿,但见白琴蔫头耷脑地坐在树下,蓦地恍然大悟。
  “小琴……你难不成,是喜欢师兄的?”
  她狠狠剜了他一眼,眸子里噙满泪水:“废话!你才知道?”
  白涉风震惊不已,不解地摇摇头:“那你平时怎么那么凶和他说话?”
  “……你管我。”白琴抿着唇,看向别处,一把抹着眼泪,低低道,“原来他喜欢的是这般的女子,恐怕我今生今世都变不成了。”
  听她言语里竟十分落寞,白涉风心下不忍,但嘴笨口拙,也说不出几句安慰的话来,最后只得另寻了个车夫来驾车。
  马车颠颠簸簸,从江陵一路往南而行,因秋亦催着赶路,沿途马不停蹄,正午时候才在驿站附近歇脚吃饭。
  大约是昨晚并没睡好,加之这车马摇晃,秋亦倚着软枕闭目而眠。因怕打扰到他,又担心他醒来饥饿,听君蹑手蹑脚下了车,也随着车夫去驿站买些馒头包子来填肚子。
  这会儿来往的车马都在驿站附近停了整顿,用饭的旅人颇多,那马厩旁有个老乞丐,正趁着这会儿人多走来乞讨。
  他眼尖,盯着前头一衣着华贵的公子就笑眯眯地凑上去,端着那半破的脏碗,轻声道:
  “大爷,赏小的几个馒头吧……”
  怎想那人一转头见他如此邋遢,登时没了胃口,又看那一身的灰落到自己餐盘内,更生气愤,拍桌骂了一顿,继而招呼手下就开始揍人。
  这乞丐被打得头破血流,不住求饶,围观看热闹的不少,但都忌讳这锦衣公子的来头,无一人相帮。听君也是只能干站着,眼睁睁等这群人消了气,吃饱喝足离开,她才敢拿几个馒头放到那乞丐碗里。
  说来倒也奇怪,分明被打得这么惨,一见那白面馒头却跟个没事人一样坐起来大吃大嚼。听君思索片刻,又取了一些碎银留给他,老乞丐扒了扒脸边的发丝,朝她道谢:
  “小姑娘好心了,老头子惭愧。”
  “不用客气。”她淡淡一笑,正欲起身,不远处秋亦掀了帘子唤她。
  “阿君。”
  听君忙回头应着。
  秋亦眉峰微拧:“你在作甚么?”
  “……没什么。”她拍拍衣袖,朝他微微一笑,“睡醒了么?饿不饿,可要吃点什么?”
  秋亦刚要摇头,随即又想了想:“你随便拿点吃的来就是。”
  “好。”
  听君依言颔首,正将举步,老乞丐忽然腾地一下站了起来,本要拉住她衣摆,手伸出去还没碰到,又恐自己太脏只得急忙喊她。
  “姑、姑娘。”
  听君站住脚,歪头看他:“老人家,还有什么事么?”
  “……也不是什么大事。”他讪讪笑了两声,抬手指了指前面停着的那架马车,“方才和你说话的那位年轻人……可是、可是姓季?”
  “不是啊。”听君笑着摇头,“他姓秋。”
  “姓秋?”老乞丐脸色一沉,又喃喃自语了半晌,“他是做什么的?什么身份。”
  不知他问的这么详细意欲何为,听君不欲尽数告知,只道:“他是一个富商之子。”
  “富商?”乞丐似乎很失望,又追问道:“那他娘呢?”
  “……这个我也不清楚。”
  “呃。”
  他拿着馒头,神情惆怅地立在原地,良久才叹了一声,摇摇晃晃往马厩那边走。
  听君看着他背影,心里奇怪,可也未曾在意,转身去驿站买了些糕点和饼子便回了马车。
  外头太阳正好,晒得那车里也暖洋洋的,秋亦拿了小壶倒茶喝,听君挨着他一旁坐了,将用油纸包包好的糕点细细在小几上摊开。
  里头放着两三块藕丝糕,秋亦本也不怎么饿,低头看了一眼,便信手拿了一块。
  “驿站里还有卖这个的?”
  “呃,我看见有做,就挑了几块来……”听君望着他表情,小声问道,“不好吃么?”
  “还行。”秋亦淡淡一笑,“比你的是差了一点。”
  她闻之不由红了脸,尴尬地摇摇头:“我的手笨得很,你不嫌难吃就很好了。”
  “不打紧,时间有的是。”秋亦喝了口茶,说得理所当然,“你可以慢慢练。”
  听君忍不住笑问道:“那你呢?”
  秋亦颔首:“我自然是负责检察结果。”
  “秋家这么大,你还看得上我的手艺?”
  “那可不一定。”秋亦侧目来看她,“我们并非要一直住在山庄里,这一点你得明白……”
  “我知道。”听君心下了然,认真地点了点头,“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他神色柔和下来,伸手轻轻握住她的,这一瞬也说不出别的什么话,就只揽着她腰身,静默无言。
  马车之外,驾车的车夫用过饭,上车来持了马鞭,朝车里提醒道:
  “公子,启程了。”
  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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