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狂麻将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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疯狂麻将城- 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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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开这样一个会,是大家没有料到的。老仇也没有料到。看得出来,他显得很紧张。

原因是老仇向厂部打了个报告,也就是“关于马骜同志旷工事件的处理意见”,厂里大概觉得这事牵涉到什么知识分子政策,所以比较慎重,先让科室党支部的姚书记到教育科来开个调查、协调会。

看来,自己还是沾了“大学毕业生”的光。听说当时厂里“学历正规的知识分子”就我这么一个。

姚书记捧个茶杯坐在桌前,和大家说些不好笑的笑话。于老师面带笑容,在擦洗茶杯,好为与会倒茶。严老师的声音最高,和书记拉家常,说一些奉承话。小陈坐在一个角落上,离桌子远远的,似乎表明事不关己。叶老师姗姗来迟,那张长条脸上,挂着一缕干笑。因为他的迟到,刚才老仇显得有些心神不定,三番五次跑到门口去张望。他着急也有他的道理:如果叶老师不来的话,他的“票数”就更可怜了。

老仇亲自为叶老师倒上一杯茶。然后,又拿过姚书记的茶杯,添茶。可好半天水倒不出来,最后哗地一下,差点把姚书记的茶杯冲跑了。

大家忍不住笑了一下。

姚书记抓住这个时机,开始了会议的话题。他尽量显得轻松、随便,但每个人都能听出来:他在绕弯子,在兜圈子,在制造陷阱,请君入瓮。

老仇掏出他那个蓝本儿,一本正经地伏在桌子上,恭恭敬敬地往上面记着什么。

——下面就请各位谈谈自己的意见,随便谈,没有限制,啊,呵呵……

——刚才摇树枝(姚书记)讲了,下面大家就开始谈。今天男中音些干涩。最近止几,出现的问此,实四求四……

(冷场片刻)。

——是不是老于开个头?“摇树枝”笑眯眯地。

——好,我先谈几句。于老师习惯地欠欠身子:教育科的工作决的来说,成绩还是主要的。这次语文、数学都取得全市第一,地区、省里也比较重视。明天我们要出席市先进表彰大会,厂领导同我们开这个会,也很及时,很有必要。我们要在成绩面前找差距……于老师绕了一个大圈,终于接近了今天的主题:仇科长抓工作比较认真负责,也比较严格。这两天,小马老师生病了,又碰上科长回家处理家事,不在厂里,学生有些反应,这是正常现象。小马老师没来上课,我和严老师、叶老师都顶上去了。下面,小马老师和仇科长互相心平气和地交换一下意见,问题就很容易解决了。好我先说这些。

我不得不佩服这位于老师。

我不禁将身子往右边挪了挪。失望是肯定的。我原以为他会趁此机会,趁厂领导在场的机会,澄清事实真相,为我抱不平,揭开教育科、也就是老仇的黑盖子。他揭比我揭更有说服力,不是吗。我为他们打冲锋,充当敢死队,眼睛都未眨一下,而现在,当需要他们站出来为我说句公道话的时候,他们却当上了缩头乌龟……“唉,社会是复杂的”,老于的这句口头禅,是此刻最好的注脚吧?

——下面我说几句。响亮的喉咙。是严老师。

严老师给我留下了心直口快的印象,对老仇,她一贯是敢顶,敢说的,她一定不会像老于那样圆滑。

果然,她开头就送给“摇树枝”一大堆恭维、奉承话,接下去,洋洋洒洒十多分钟,又详细总结了自己的工作成绩。还是“摇树枝”笑眯眯地提醒她:严老师啊,对这两天科室里出现的问题,你怎么看呢?

——要说是哪个的责任,我看都没有。小马老师生病时,仇科长又不在。不过话说回来,小马老师的课还是应该上。我一直都有病,药吃了有几大箩,还不是一直顶着吗?我只有一个信念,要对学生负责,要为厂领导争光……

——下面谁谈?“摇树枝”把目光落在了叶老师脸上。

我不由得紧张起来。

老仇也撂下笔,抬起头,用鼓励的目光看着他。

可怜叶老师的长条脸挣得通红,忸怩地笑着,像头一回上了花轿的大姑娘:没,没没什么说说的,(他每说一句都要停顿半天),小马马嘛,年轻,脾气那个那个,耿,工作嘛,有成绩,生活上嘛,有困难,能能能克服,仇仇仇科长嘛,工作上再细细细……

想不到,叶老师会说出这么一番话来。这番话,在这个老实人嘴里讲出来,比谁讲都有作用啊。

“摇树枝”点点头,说:好,就像这样谈,继续谈吧。

大家眼睛一齐盯着鼻尖,好久没人答话。

不知什么时候,“蓝影”已经从屋子里消失了。

——老仇这个人嘛,怎么说呢?“摇树枝”笑眯眯的,跟大家闲聊说:农村干部,搞阶级斗争上来的,为老婆的事,职务已是一降再降……总之,不能为他一个人而影响工作,对不对啊……

大家眼睛一齐盯着“摇树枝”的脸,好像他脸上长了花。

——还有个承包的事,就筛你们教育科拖尾巴了。“摇树枝”又说。老仇一直讨价还价,看样子不敢包。厂部下达的指标是90%的合格率,你们都可以竞争承包——怎么?老仇没有向你们传达厂部的精神啊?……

——没有。大家一齐摇头。

——我个人希望小马老师勇敢地挑起这个担子……“摇树枝”笑眯眯地看着我。

——我?……不不不……

——你最年轻,又有文凭,最符合条件,组织上对你抱有很大希望的。

——我?……不不不……

——小马老师,你包!严老师一拍桌子,我就不相信,少了仇屠户,会吃带毛猪?!

——小马老师,你包!我们支持你!于老师摘下他的“啤酒瓶底儿”,来回擦着。

……

这是怎么回事?不是做梦吧?我的怎么感觉,刚游出了一个漩涡,又卷进了另一个更大的漩涡……
16。三十如狼生活就是悬念
1我迟到了

#

今天又迟到了。这不太好。上班是不应该迟到的。有水平的人从来不迟到。他们总是提前7~13分钟到达办公室,然后扫地呀,擦窗呀,冲开水呀,这样叫领导和同事们看见了,印象好。

都怪我昨天晚上睡得太迟了。都11点半了,三岁的儿子还在床上翻跟斗。翻了半个钟头,终于不翻了。下面该大人安息了。可再一想,就这么往床上一躺,眼睛一闭,睡着了,什么都不知道了,再睁开眼睛,天又亮了——好像有点不甘心。想想这一天还没做什么,就这么轻易打发了,似乎白活了一天,很不甘心。

都说男人三十如狼。可我觉得,人到了三十岁,就忽然意识到自己老了,至少是不再年轻了。好像一觉睡下去,又要老下许多。不肯轻易就范。于是想再做点什么事,才对得起自己……

——如果要挖迟到的思想根源和历史根源,这就是了。

其实,今天早上,我没有吃早饭就往厂里赶了。可还是迟到了。我们科长好像特别忌讳别人迟到。其实早来了也是捧杯茶、叨支烟、看报纸。但这不是理由。我知道。

长期以来,有关迟到的理由都被我找光了——手表走慢啦,路上堵塞啦,车胎爆气啦,路上撞人啦或者人家撞我啦,有一次还骗他说路上压死了一个人,一个女人,一个年轻漂亮的女人(当然不是我压的,是别人压的)……说得活像真的。不过,像这样的理由只能说一两次,不能当饭吃。因此,每次找理由都是一次创作活动。

后来,我偶然发现了别人迟到时采取的一种简便而巧妙的方法,就是先不去办公室,而是绕道从厕所那边上楼,弄得两手水淋淋的,一进门就理直气壮地找抹布揩手——弄得别人搞不清他到底干了什么好人好事。由此我想到一个伟人讲过的一句名言:卑贱者最聪明。或者:人民,只有人民,才是创造历史的动力。

今天,我也打算像这么干。

每次干这种事时,我内心都要骂自己没出息,小人,骗子——你就不能说老实话吗——对不起,今天又迟到了,是我的错。

可是谁敢呢?

中国有个老规矩:能做不能说。或曰:做了不要落(下什么)了。我是最近才知道这么个游戏规则的。

厂门口站着两个保安,威武庄严得像死了人一样。可我平时注意扔香烟给他们,所以到了这时候他会看不见我。

厂门里的喷水池已经结了冰,再也喷不出水了。喷水池周围摆着几棵塑料树塑料花,欲将严冬打扮成春天。大概又有什么人要来厂里“莅临指导”了。

我绕道从厕所那边上了楼,弄得两手水淋淋的,一进宣传科的门就理直气壮地找抹布揩手——却发现科长不在。

我松了口气。

下面的任务就是夹报纸。然后就是打开水。然后才能喝茶、聊天什么的。

我们宣传科一共订了十几种报纸。大部分是硬行摊派的,比如经委的《经济报》,工会的《工人报》,人武部的《前线报》……每天下午收发员扔过来一大堆,“砰”地一声,楼板一震。然后我们就走过去胡乱翻一气,看看有没有少女被强奸、夫妻打离婚、骗子落法网之类的消息。常常什么也没有。以前订的几种晚报上常有这种内容的,现在都砍了,换上了这些面孔严峻的摊派报。这些报纸第二天早上就被一一清上报架,摆得整整齐齐,显出我们宣传科的雄厚宣传实力。

夹完报纸,就去打开水。一路上,能遇到不少打开水的同事,互相喜欢说一声“早”,且做出友好的微笑。非常客气、非常可爱的样子。过了这个时候,吵架的,骂街的,扯皮的,不理不睬的,就都来了。

冲开水的附近有个小吃店,是厂里发展的“第三产业”,早上卖豆腐干丝、菜包,想赚点钱。于是,不少工人上班报个到之后,就跑到这里来吃早饭。我也是,几乎每天都送上门来让它赚我的钱。我们挣钱就是让人家赚的,谁赚都一样。不是吗。

路过喷水池时,我看见一个姑娘弯腰在摆弄一辆自行车。是链条滑下来了。她弄了好几次都没弄上去。小小的手指被冻得通红,跟胡萝卜似的。我发现这个姑娘长得很好看。我不认识她,不晓得她是哪个车间的。我心里很想帮帮她的忙,走到她身边时,脚步都放慢了。这时,她抬头瞥了我一眼,好像很警惕的样子。我忙移开目光,两手僵直,擒着两只暖水瓶,继续做我的匀速直线运动。我想我的脸上一定是一本正经,像铁板一块。

返回宣传科,已经快九点钟了。远远瞥见科长的脸上铁板一块,很严肃。这次我手上擒着水瓶,怕你什么。不过我见到他,还是点头哈腰地问了他一声:科长,喝茶吗?我有好茶叶。

我拿出我的好茶叶,亲自为他沏了一杯酽茶。妈的,我的热脸干嘛要呵你的冷屁股?我心里不觉冒了个泡泡:应该你给我倒茶才对,是我辛辛苦苦打来的开水。

科长的冰脸渐渐溶化了一点,很悲壮地说:刚才有你一个电话。

——电话?我问道:哪来的?

他说:你等一等吧。他还会打过来。

我也只好等一等了。

#

2电话,一个悬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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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话,永远是生活中的一个悬念。

每当电话叮铃铃响起,打破了周围沉闷的空气,我就忍不住要去接。好像它能带来什么意外的好消息。

——“万一……呢?”人总这么想。抱着那么点希望。

怪不得科长要把电话郑重地安在他的办公桌上,把那儿弄得像个指挥台。电话一响,他就显得激动起来,说话的腔调都变了。如果不是找他的电话,他就很气愤,把听筒重重地往桌上一扔,滑出好远。

科长打电话时,声音就变了。好像是用鼻子在说话。尾音拖得很长,令人肃然起敬。开始我不会这个,打出去的电话总是搁浅,对方总不肯为我叫人。后来我悟到了里面的这个小窍门,改用鼻音,语调缓慢、低沉,像念悼词,情况就好多了,对方就肯去叫人了。

科长的电话使用率很高。他喜欢打电话。他和隔壁办公室的人讲话也用电话。他说人在接电话的时候听得最认真。这话倒是经验之谈。另外,他有个小儿子,经常出事,说明白点,就是经常叛逃——从家里往外逃。他不得不经常用电话打到四面八方寻找儿子的下落。这时候的他,脸上会故意做出一副轻松的样子,让脸上的肌肉久久地发酸。所以,我总结出一个经验:当科长脸上笑容可掬的时候,你就要当心一点了,那一定是出什么事了。而像今天这样的,致默哀状,反而没事。

这我就放心多了。

不过,今天,会有什么好事找我呢?

渐渐地,我等得有点不耐烦了。但表面上装得若无其事。一个人的内心尽量不能在脸上流露出来,这就叫做城府。

听说到了社会上,城府这东西是非常重要的。

一时间,办公室里只剩下了吮茶的滋滋声。人人都好像进入了正常的办公状态。你看科长办公桌上摆满了《红旗》《了望》《半月谈》《学理论》《政工研究》这些令人望而生畏的杂志。他一会儿翻翻这本,一会儿翻翻那本,还不时埋下头去写些什么。我知道他在写状子。他和老婆闹离婚,闹了五年多,已经写了五年多的状子。

桌对面的女广播员正埋头读谁的言情小说,不知哪个灰姑娘又遇到了哪个白马王子。昨天有个朋友告诉我说,他在某个医院里看到她被送进去抢救,据说是跟男人(老公)吵架吞了一瓶安眠药。我不太相信。我看不出来。这几天她在厂里好好的,没有这方面的异常迹象,一副嘻嘻哈哈很快乐的样子。

不知什么时候,科长出去了。女广播员立刻活跃起来,居然坐到科长的位子上去打电话。我隐约听见她说:晚上睡觉冷得要死……电热毯又要涨价了……有没有次品啊……便宜5元钱……我听了,忍不住要笑,但表面上还是装得很严肃。前一阵子,有人说过我和她的闲话,自从我们严肃以后,闲话就少了许多。

后来我的心情真的严肃起来。前面说过,我一直在等那个该死的电话,而她却像母鸡生蛋似地抱着电话咯咯咯、咯个没完。我的内心于是渐渐焦躁起来。我终于瞅准一个机会,笑嘻嘻地对她说:厂长来了。

她吓得连忙对话筒说再见。

不料厂长真的来了。矮矮胖胖的身躯很威严地从窗外移过。

果然,话筒刚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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