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狂麻将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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疯狂麻将城- 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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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个地方每个单位总有一些麻将迷。”他说,“特别是最近这几年,简直是掀起了一阵麻将潮……”

因此陈卫光就成了T州的一个王牌采购员。他神通广大,别人搞不到的名牌自行车、彩电、冰箱,他都能成批成批地往家提。这个秘密武器很快就为所有T州采购员所掌握。出去搞石油,搞煤炭,搞水泥钢材……出差的都要带麻将。难怪外地的供销人员惊呼:这两年T州的采购员特别厉害!

麻将的功能就这样迅速扩侵到了社会的经济领域。公开的行贿受贿不敢了,但在麻将桌上输钱给对方,别人似乎也乐于接受。于是,碰到什么产品鉴定会,什么验收检查,什么质量评定,什么调资、分房、调工种……各种难题常常就在一片麻将的哗哗声中迎刃而解……

一九八七年三月,T州首届商品交易会在新落成的物资大厦揭幕。中外来宾如云。一次成交额达四个亿,超出预算的一倍,很多经济行家都感到惊讶。人们当然不能断言麻将在里面起了多大的作用,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也是一个公开的秘密:大会结束时,每位来宾都带着大会赠送的精致的高级麻将,登上汽车,奔向祖国的四面八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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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城人打麻将喜欢边打边唱。尤其是中老年人。他们唱的即称之为“牌经”。它是根据麻将牌的名称、图案,用形象的语言或利用里下河方言中的谐音巧妙地加以表达,听上去很有味道。尤其当麻将斗到酣处,方桌四周的吟唱此起彼伏,抑扬顿挫,不仅大助牌兴,也让人感到一种“艺术”的享受。

牌经在小城也有五大流派,唱法不尽相同。现仅录城中具有代表性的唱法如下:

“饼”字谣(“饼”在小城又称“筒”)——

一饼:一统江山归汉朝;二饼:二童上学挟书包;三饼:山东侉子卖大椒;四饼:私通外国罪不小;五饼:肚大腰圆养宝宝;六饼:刘备东吴把亲招;七饼:邪头皮匠用弯刀;八饼:对户马褂黑紫羔;九饼:麻虽麻,麻得俊俏。

“万”字谣——

一万:一晚上床就睡觉;二万:两个娃娃一样高;三万:三十晚上卖年糕;四万:四万万皆同胞;五万:伍子胥昭关难逃;六万:弄饭吃下下田割草;七万:七星灯归位命难逃;八万:眉来眼去把情调;九万:弯起钩子把鱼钓。

“条”字谣——

一条:窈窈窕窕惹祸的根苗;二条:定海神针无价的宝;三条:三步就有两档桥;四条:分家弟兄不必吵;五条:金戒指不戴送阿娇;六条:肉肉条儿炒小炒;七条:精鬼捉狭痨;八条:花花轿子抬人高;九条:红头绳儿系肚腰。

“东、南、西、北、中、发、白”谣

东:东家一到把帐交;南:兰花院里赌吃嫖;西:西施女儿生得俏;北:北风起大雪花儿飘;中:中军大人去看操;发:发起财来穷不掉;白:白白亮亮一块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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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起麻将文化,还会令人想起古今中外很多很多东西。比如巨宦之家,豪富之门,穿着将校昵的旧军官,大腿开叉很高的旗袍,等等等等,都是与麻将桌天然共生的景象……战至酣时,也许丫头该端上几碗莲子羹;唏哩哗啦的洗牌声里,打情骂俏,眼波频送;最后一声“糊啦”时,也许哪位太太在桌下被人踩住了脚……

什么样的土长什么样的苗,什么样的文化环境培养什么素质的人。由麻将游戏长期熏陶而成的“麻将心态”和“麻将文化”,对我们民族的国民性和人性将会产生怎样可怕的影响呢?

不是没有人想过。包括千千万万的麻将迷们。但他们已经顾不得这许多了。比起不打麻将就要发疯、就要出人命,不妨先摸上几圈再说吧!不知从什么时候起,麻将成了中国人的精神“杜冷丁”,发病的时候,一针下去,它能止疼呀。是啊,麻醉着,昏迷着,总比疼得死去活来要好呀……哦,在小小的麻将面前,人类怎么会显得如此缺乏理性,人性又怎么会显得如此脆弱?……
6。婴儿争夺战桥头谈判
在那条将城乡分隔的河边,窄窄的石桥旁,本篇的两个主人公之间进行了一场决定性的谈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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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将城,四面环河。这条河习惯上也就成了城乡之间的分界线。

城东面有个紧靠环城河的村子,叫东庄。河面上,有一座扁担宽的石桥把村子和河这边的柏油马路连接起来。桥是由两条长石板拼接而成,两边没有栏杆。手扶拖拉机恰好在上面晃晃悠悠地开过去。三十年来,这上面不知翻过多少车,摔过多少人,可它还是顽强地挺着,一点没有塌下的意思。

1987年8月24日,下午四点多钟,本篇的两个主人公在这座桥旁。进行了一场决定性的谈话。

两个女人都是27岁。但那乡下女人看上去有三十多岁了,身体结实粗壮,皮肤黝黑发亮,她怀里抱着个一岁的孩子,那孩子皮肤倒是出奇的白嫩,眼睛乌溜溜的,十分神气。另外一个穿着大方的城里女人手里抱着个孩子,孩子既黑又丑,目光呆滞,傻乎乎的与前者形成了一种有趣的对照。

城里女人对乡下女人说:“赵虾娣啊,恐怕我们两家的伢儿真换错了,不如你们一家几时同到街上去,我们一起去做鉴定,若是真错的话,两个伢儿都把我养,我好帮你报个居民户口,你还是孩子的妈,这样你还可以再羊一个二胎”

“好煞啦,好煞啦!”乡下女人乐呵呵地,“只要同我报到居民户口,两个伢儿总摆在你家养,我自己再养一个!”

城里女人笑了。

“那你在这几天就要上街来啊!越快越好!”

“恩那,恩那!”

城里女人恋恋不舍地望着那母子俩,眼圈红红的,推着自行车漫漫上了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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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方一开始就怀疑自己亲生的小孩被调了包,只是没有明说而已,且让我们将时光倒回去一年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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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位产妇,纪雪梅和赵虾娣,在同一天住进了同一个医院、同一个病房。后进来的赵虾娣先进了产房,两个钟头没到,肚子瘪瘪的回来了,已经生完了。

纪雪梅就没那么容易,在产床上挣扎了七个多小时,才听到婴儿的第一声啼哭。她使尽全身力气看了一眼被医生洗净后的孩子。那肉团似的孩子哇哇哭着,脸涨得绯红,眼睛鼻子皱在一起,看不出什么名堂。接着医生又递过来一张记录卡,告诉她上面那个红乎乎的东西是孩子的足印,并让她在足印旁按了个手印。

又休息了一个多小时,纪雪梅才被推回病房。

第二天上午九点多钟,喂奶的时间,小护士手抱一个婴儿进了病房。

“20床抱孩子!”

纪雪梅一听,是在叫我呢!想动,又动不了。家里恰恰没人在这儿。

“不是说,24小时之后,喂奶吗?我下午,才到时间呢!”她躺着说。

护士没搭腔,抱着小孩默默地走了。

护士刚走,纪雪梅就后悔了:怎么没把孩子抱过来好好瞧瞧呢!唉,真是她后悔了好久。

一直等到下午两点多钟,护士又将孩子抱进来了。雪梅迫不及待把孩子抢到手,盯着他的脸,左看右看,觉得还是那样儿,涨得通红的脸上,眼睛鼻子皱在一块儿。

邻床赵虾娣的婆凑了过来:“让我来望下子街上的伢儿——啊呀!先生!这伢儿是我的!先生!你抱错喽!”

那“先生”(护士)闻声走过来,翻看孩子包被上的牌子,见上面写着:

20床

纪雪梅之子

8512415:40

护士狠狠地瞪了老太婆一眼,嘴里嘀咕了几句,悻悻地走了。

赵婆赶快又绕到媳妇床边去看自己的伢儿,最后傻笑着说:“夷,两个伢儿真正象哎!嘻嘻!”

真的发现问题是在翌日上午九点多钟。小护士照例抱着俩孩子送病房。纪雪梅接过孩子,小心地把乳头塞进他的嘴里。那孩子不停地哭着、动着,不一会儿,一只手就挣出了包被外。她立即捉住他的手往里塞,忽儿发现那手腕上还扣着一块布片片,一根鞋绳线绕了两圈紧紧扎了个死结。那布片片上写着:

21床

赵虾娣之子

851249:40

纪雪梅大吃一惊,立即去推伏在床边打瞌睡的丈夫。

“喂!不好啦!快来看!”

章云揉揉眼睛来看布牌,一连看了两遍,脸泛了白。他立即跳起来,跑去叫医生。

冲出病房,一眼看见那个小护士还在送孩子,他急忙叫道:“你别忙送了,别忙送了,孩子已经送错了!你快来看看!”

那护士一惊,掉头跑去叫护士长。

护士长叫朱丽利,人到中年,一副精干的样子,人未到声音已经进屋了:“别吵!别吵啊!别急!等我来看看”

她走近病床,利索地拿起两块牌子一对,只停顿了两秒钟,便站起身朗朗说道:

“对不起,对不起啊!今天是实习生为孩子洗的澡,她们没有经验,可能是洗澡时将牌子扣错了,实在对不起!我们人手少,产妇多,实在忙不过来,可能是洗澡时”

“可能?”章云疑惑地抓抓头,“这可不是闹着玩的,要不要做那个化验什么的?”

“不要不要不要!”护士长把双手一阵猛摇,“请相信我们!放一百二十四个心!我一辈子不晓得接生过成千上万的婴孩,什么时候出过差错?我几十年不错,偏偏会在今天错?啊?不会的,同志!请你绝对相信我们好了!是牌子扣错了,这孩子是绝对不会错的!假如我说错了,以后你们就来找朱丽利说话好不好?”

她一边说,一边就动手解小孩子手上的绳子。那绳结扣得很死,解了半天也解不开。纪雪梅找出一把小剪刀递给她,她说不用,不一会儿,那死结果然被奇迹般地解开了。

然后,她又利索地解开了赵虾娣怀里那孩子手上的布牌,两者交换扣好,再把小孩重新包得严严实实。一切做得那么熟练,那么轻松,那么迅速,简直叫人眼花缭乱!让你不得不相信,不得不佩服!可是

就从那一刻起,怀疑和忧虑的阴云就浓浓地罩在了这对年轻父母的心头
7。婴儿争夺战阴差阳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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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雪梅给孩子取名叫非非,可她一抱起那孩子,身上就有一种不自然的感觉,那孩子吮吸乳头的动作也使她感到陌生、腻厌。她的奶水一直不充足,大部分要靠奶粉补充。

她头脑里老是出现另一个孩子的幻影。那孩子的眼睛睁得早,黑乌乌的眼珠儿会动,而这孩子,直到出院的那天眼睛都没睁开过。

在医院,她和赵虾娣一家相处得很好。她特别爱喝赵婆从乡下带来的新大米粥,而赵虾娣特别爱吃她的水果罐头。

她们是同一天出院的。分别时,她送给赵虾娣一篮子水果,赵虾娣惊诧得都不敢拿,最后眼泪汪汪的,千谢万谢才收下了。她们互相留下了家庭地址,相约以后一定来玩。

出院以后,雪梅就一直怀着一种异样的心情观察这个孩子。一天、一天地巴望着,好象孩子身上会出现什么奇迹。一个月过去了,孩子好象还是那模样儿,一点没有变化两个月过去了,孩子的皮肤不但没有转白,反而变得黝黑、发粗家里人的眼光里,开始流露出深深的不安。三个月后,孩子的长像越来越不对头。家里人开始公开地议论这件事,并诉说给亲朋好友们听,可谁的心里也不希望这种事情是真的

这怎么可能呢?这怎么能接受呢?

这天为孩子接生的王医生来串门,雪梅象见了救星似的,忙不迭地问她:“王医师,你看这孩子象哪个?”

王医师眯起眼睛,左看右看,皱起了眉头,最后吞吞吐吐地说:“这孩子怎么怎么看不出来?”

“是啊!”雪梅一拍手,“人家都这么说呢!我一直都怀疑这孩子是不是搞错了!”

于是她就将那天病房发生的错牌、换牌的事情详详细细说了一遍。

王医生听着听着皱起了眉头:“不会吧……婴儿手上的牌子洗澡时是不解的,怎么会错呢?包被包错了倒是可能的……”

一听这话,雪梅的脑袋“嗡”地炸了,眼前一阵发黑,身体晃了晃才站住。

王医生劝说了几句,连忙告辞了。

雪梅呆呆地倚在门框上,抬头看天,心头罩着沉沉的阴云。

丈夫一回家,她就急切切地向他汇报。丈夫闻言急得团团转。这个一年为公司承包六百万业务的供销员此刻也没了主意。两人商量了半天,觉得这种事情还是先到医院去,问问医生再说。

其实他们想错了。医生当然不希望去“诊断”自己的错误。出了这种事故,大家的脸上都不好看,更要紧的是奖金都要受影响。

果然,医生的态度冷若冰霜。

“不知道。”“不可能。”“没办法。”

“难道真的就没有办法了吗?”回头的路上,雪梅急得要哭了。

“我想,有一个办法。”章云显得很内行的样子说,“小孩一生下来不就按了足印在病历上吗?孩子错没错,一对足印不就清楚了吗?”

“哎呀——!”雪梅恍然大悟,“我们怎么一开始没想到呢?!”

他们立刻赶回家行动起来,将盖章用的红印泥涂在小孩的脚板底下,再用一张白纸拓了模印儿,然后开了单位证明,再次来到人民医院。

那医生见他们又来了,有些吃惊:“怎么,又是你们?”

“同志,我们跟你商量一下……喏,这是单位证明……嗯,我们想……把我孩子的病历档案借出去核对一下……”雪梅乞求般地说。

医生将那份盖着大红公章的证明推到一边,看也不看:“我们有规定,病历档案一律不准外借。”

冷冷的。软软的。远远的。

“那……那用什么手续才能外借呢?”章云问。

“除非法院来调。”

“同、同志,你看我们,现在都是独生子女,都是一个,结果弄错了,自己亲生儿子还不晓得在哪块……”雪梅想用软的来打动他,语无伦次地叙说着自己的苦衷,说着说着,她便声泪俱下,哽咽起来,“……要是这事放在你身上,你会怎么想?呜……你说,你会怎么办?……”

据说,医生都是铁石心肠,他们整天接触的都是鲜血、眼泪和死亡,哪能被轻易感动?你瞧,这位反倒有点不耐烦了:“你的情况我同情……可这是制度,我也没办法。”

“那,就给我们看一眼吧!”雪梅又说。

“你实在要看,我也没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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