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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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星- 第6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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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要找李书记。”农民们说。    
    “接待站有常委值班,你们去那儿能解决问题。”    
    “我们要找李青天,别人管不了。”农民中又有人大声说。    
    刚刚走到人群面前的郑达理和李向南一听见这话,脸色一下都变了。郑达理是阴沉不快。李向南是感到极大不安。    
    “李书记,他们一定要找你。”小干事看见了李向南。    
    农民们一下围了上来。    
    “你们有什么事?”李向南问道,同时却感受到郑达理在一旁冷眼旁观的压力。    
    “李书记,你给石老大他们南垴村派去了找水专家,给我们村也派一个来吧。我们是骆驼岭的。”“他们南垴都快打出水了。”农民们纷纷诉说着。    
    李向南笑了,说:“专家就请来这一个,第二个没有。等南垴完了,就轮着到别的村了。”    
    “这南垴后面已经排了几十个村了,啥时才轮上我们村啊?”    
    “找我这县委书记走后门,不排队想插队?”    
    农民们笑了:“我们村地方僻,知道消息晚。”    
    “我给你们出个主意好不好?”    
    “好。”    
    “有的村找水打井是为了扩大水浇地,你们骆驼岭我知道,吃水都很困难,是吧?”    
    “是。”    
    “所以,照理说应该照顾你们提前一点。”    
    “就是啊。”    
    “你们去找找水利局,把你们的情况说一说,看他们能不能给你们往前照顾照顾。排队是有先有后,可事情也有轻重缓急。看病还照顾急诊呢,是吧?”    
    “水利局要不听我们说呢?”    
    “不会的,他们就是在统筹安排这事。你们去吧。”    
    “李书记,要不您写个二指宽的条条给我们带上得了。”


第九部分各个层次都是官僚主义

    李向南笑道:“不用了。你们还不放心?那这样,你们就说是我介绍你们去的好不好?过一会儿,我再给他们挂个电话。”    
    “李书记,有您来古陵可好了。”农民们连连感激地说着,高高兴兴地走了。    
    郑达理对李向南的反感和不快一下达到了顶点。什么都“以我为中心”,树立个人权威,这是什么作风?有李书记来古陵可好了。那就是说,原来郑达理当书记时并不太好。青天,青天,叫青天,十个有十个要失败。郑达理脸色阴沉地往前走着。一到县委书记办公室门前,两副对联更增加了他的反感。得道多助,失道寡助——看你清醒不清醒?求通民情,愿闻己过——看你开明不开明?他皱着眉,冷冷地上下看了看。这是闹什么名堂?标新立异,独出心裁,处处显示自己,毫无本分可言。    
    及至进门,一看见县委书记办公室里的格局变化,他更不快了。布置完全与他在时不一样了。外间屋变成了一个简单的会议室。“怎么搞成这样,就在这儿开会?”郑达理皱着眉问。    
    “是,”李向南解释道,“里间屋办公,外间屋开会,方便点。”    
    “这不是让大家都围着你转,当了县委书记就不能多走两步了?”    
    李向南愣了一下,不知说什么好了。他只能谦恭地笑笑。这样小心地陪着这位地委书记,他有一种手脚被捆起来的感觉。    
    “九点开会,人们怎么还没来啊?”郑达理看了一下手表,还差十分钟。一般说,开个会,人们提前半个多小时就该陆陆续续、有先有后地来了。    
    “准点就都来了。为了提高效率,大家都有了开会准时的概念,互不耽误时间。”李向南又解释道。    
    郑达理又皱了皱眉。闹这套表面文章,又是标新立异。    
    说话间人们便都来了,呼噜呼噜进了屋。郑达理和大家一一握手。一片椅子拉动的声响,长桌四周坐下一屋子人。郑达理坐在桌首。他洒开目光缓缓扫视了一下与会者。这是常委扩大会。除了常委,小胡、庄文伊、组织部长罗德魁、康乐以及其他几个有关人都被通知来了。名单是郑达理亲自定的。从“提意见大会”后“病倒”以来一直未参加过常委会的顾荣也参加了,与李向南分坐在郑达理两侧。    
    再严峻的会议,开场白总是温和的。    
    “咱们今天开个常委扩大会。”郑达理用他那一贯慢声慢气的调子开始说道,同时垂下眼在烟灰缸上蹭了蹭烟灰,“同志们对古陵这一段工作,具体说就是向南同志来以后这一个多月的工作,有各种不同的看法。今天,我代表地委与同志们一起谈谈,总结经验教训,以便统一思想。大家可以畅所欲言。”    
    会议桌上片刻沉默。就像一切重大的政治冲突、战争爆发前的沉默一样,这个沉默含有着今天会议的全部深刻内容。人人都在这片刻沉默中重新估计了形势,最后审定了自己的目标,再一次明确了自己的决心。沉默就是因为即将说的言语至关重要。    
    “你们谁开头啊?”郑达理平和地问。    
    李向南垂着眼慢慢转动铅笔,他不会先说。顾荣抽着烟,蹙眉略有所思,他也不会开头炮。其他人也都各有各的原因沉默着。但沉默总会被某个人打破。    
    冯耀祖把它打破了。“我先说两句。”他抬起胖脑袋看了看郑达理。    
    “好。”郑达理点点头。    
    “我先声明一点,”冯耀祖有腔有调地说道,“我讲的完全是客观的一点看法,绝没有任何成见。”他停顿了一下,“向南同志来古陵,我们大家开始都是很高兴的。有这样一个年轻、上过大学的县委书记和我们一起工作,可能会使我们思想更解放一点吧?特别是顾书记,更高兴。大家最初都是这个态度,都诚心诚意想和向南同志一起把工作搞好。”他左右看看,堆起脸上的肉干笑了笑,“但是,一个多月古陵局势变得很不正常。常委是四分五裂,下面干部是人心混乱。这到底因为什么原因呢?”他停了一下,屋里很静,“我觉得,主要是因为向南同志在工作中的一些问题,而且是一些性质比较严重的问题造成的。”    
    他咳嗽了一声,咽了一口唾沫。谁都看明白了,冯耀祖是上来就摊牌。    
    “我觉得,”冯耀祖讲起长篇话来“我觉得”是离不开的口头禅,“向南同志的问题最主要是两个。第一个,是错误估计形势,全盘否定原来古陵县委的工作。”他抬头看了看郑达理,“我觉得,这不光是否定郑书记、顾书记曾经做的领导工作,实际上也否定了我们古陵县委几年来的工作。”    
    “要摆事实,讲道理。不要动不动就上纲上线。”顾荣略含不满地批评道,嚓地又点着了一支烟。    
    听了顾荣含义深藏的插话,郑达理向他投去不满的一瞥。顾荣这个人太会弄权,这是郑达理过去始终有看法的。    
    “我讲这些都有事实。”冯耀祖接过话说道,“别的不说,这次下乡,一共走了黄庄水库、横岭峪公社、庙村公社凤凰岭大队三个地方。在黄庄水库,先是拿龙金生同志和庄文伊同志开刀,一个左倾,一个右倾,然后是揭露古陵县委压制生产力、压制人才的官僚主义。在横岭峪是撤换了一个公社书记,在庙村公社凤凰岭大队是把公社书记、大队书记一下都撤免了。要是再走下去呢?还不是走一路撤一路?”    
    他看了看郑达理。    
    “在横岭峪他亲自口授,发了一个通报,这个通报中说,”冯耀祖低下头翻了翻笔记本,念道:“‘原因不仅在横岭峪公社,官僚主义作风渗透着我们上下各个层次’。”他抬起头,“各个层次都是官僚主义,我们古陵是什么性质?这一句话,我觉得,反映出李向南对古陵整个形势的估计。”


第九部分我就违心地一次次举手

    “这是你说的第一个问题。第二个呢?”郑达理看见冯耀祖神情和语调都激烈起来,便平和地打断道。    
    “第二?”冯耀祖略怔了一下,立即反应过来,“第二,就是向南同志搞独断专行,以我为中心。对这一条,我觉得,不光是我这样看法,其他同志可能都有强烈看法。人人感到受压抑。处理许多问题,表面上是常委决定的,其实都是他一人说了算。在那种压力下,我就违心地一次次举手。这不是,有些被处理的本人今天也来了。像杨茂山同志,一个现场会,公社书记就被撸了,他本人能服吗?庙村公社很多干部都不服嘛。到底是几棵树重要,还是一个干部重要?”    
    郑达理抬眼看了看,庙村公社被免了职的书记杨茂山低着头在会议室墙角坐着。    
    “还有像电业局老典,从来廉洁正派。因为欢迎上面电业局领导,唯一的一次被拉上了饭桌,就又扣工资又通报,不都是向南同志当场一句话就定了?”    
    典古城双肘撑膝,身子前俯,埋头坐在第一圈人的后面一动不动抽着烟。    
    “我觉得向南同志的这些错误是严重的。”冯耀祖结束了他的具有纲领性的讲话,合上了笔记本。    
    浓烈的烟气缭绕弥漫着,使这场会议桌上的斗争更蒙上了深不可测的气氛。    
    “大家接着各抒己见。”郑达理又心平气和地说道,“向南同志有什么要解释的,也可以谈。”    
    “我只解释一点。”李向南很克制地说道,“对于古陵县委几年来的工作,我绝无全盘否定的意思。我要否定的是那些存在的弊端。走了两个公社,撤换了两个公社书记,并不等于走二十个公社就要撤二十个公社书记。这次下乡,就是冲着少数有问题的地方去的。”他竭力放慢节奏,以免又露出“盛气凌人”的锋芒,“我想,我到一个地方工作,主要的任务就是发现问题,解决问题;而不是发现成绩,歌功颂德。当然,功要歌,德要颂,这也是完全必要的。”    
    李向南的话更加剧了郑达理的不快。“只看见问题,不看见成绩,不是辩证法吧?”他冷冷地说了一句。    
    “辩证法也不是平均法。矛盾两方总有主有次。”李向南委婉地解释道。    
    “那你的意思,古陵县几年来的工作,问题是主要的啰?”    
    “郑书记,您没明白我的意思。对于古陵县几年来的发展,或许应该说:好的是主流,问题是非主流。可是,对于我的工作来讲,发现并解决这些问题恰恰应该是主要方面;总结成绩,歌功颂德,相对来说是次要方面。”    
    “什么叫‘或许应该说’啊?”郑达理的不快越来越明显。    
    “郑书记,”李向南无从解释地停顿了一下,恳切地说道,“您在这儿主持过工作,可能对这一点很敏感,我……”    
    “你这是什么意思?”郑达理沉下了脸。    
    李向南收住了被打断的话,垂下眼,“好,我不说什么了。听同志们谈吧。”    
    一片静默。郑达理对李向南的态度,人们都清楚地看到了。“好,谁接着谈?”郑达理说。    
    小胡下了下决心,说道:“我说两句。”    
    郑达理和人们对他投去注视的目光。    
    “我认为,我们看问题必须客观。”他咬着下嘴唇停顿了一下,心情有些紧张地扶了扶眼镜,“冯耀祖同志说他谈问题是客观的,但我认为不是。他对李向南同志的态度从一开始就掺入了个人的情绪。”    
    “什么个人情绪啊?”郑达理问。    
    小胡在郑达理的注视下,目光在眼镜片后面闪烁了一下,“李向南一来古陵,就严肃处理了干部子弟走私问题。这涉及到冯耀祖,还有……顾书记的孩子。”    
    顾荣垂着眼抽烟,冷冷地沉默着。    
    “小胡,这个问题今天会上不要谈了。”郑达理说道,“子女犯错误,家长有教育不严的责任。但孩子成年了,问题再大,由他们自己负责。这些,由法律系统去解决。今天会上我们只谈谈常委的工作。作为家长的教训,老顾同志,耀祖同志,倒确实应该好好总结总结。”    
    “我觉得这不只是个家长的教训问题。”小胡固执地说。    
    “这个问题,我不是说了,会上不谈了。”郑达理不快地说,“什么事和什么事要分开。子女犯错误问题,我昨天个别谈话时,已经批评了老顾同志和耀祖同志。”    
    “撇开这个背景不说,我也不同意冯耀祖同志刚才讲的话。”小胡坚持地说道,“这次下乡,向南同志选择的是问题最严重的几个地方。可就在这些地方,他在揭露弊病的同时,也充分挖掘出了积极因素。这些积极因素,恰恰是我们其他领导从没发现的。”    
    “什么积极因素啊?”顾荣含有一丝讽刺地问道。    
    “在黄庄水库,他发现了朱泉山这样的人才,肯定和推广了租借水库养鱼的典型经验。在横岭峪,揭露了潘苟世一个人的问题,却发现了肖婷婷、宋安生、贾二胡、屠秀秀这样一批先进人物、生产能手,表彰了秀秀的技术辅导承包。在凤凰岭,发现和高度评价了闷大爷这样的看林老人,绿化模范。”    
    “还发现了你胡小光这个人才,是吧?”顾荣不满地问道。    
    小胡沉默半晌,说道:“是。”    
    “小胡,你的看法大概掺入个人因素了吧,所以前后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顾荣又道。


第九部分最高明的化解法

    小胡低头咬着嘴唇,脸上微微有些搐动。“是。我原来是掺杂过个人情绪。”他抬起头,一下有些激动起来,“顾书记,郑书记,我们看问题有时候有偏见,立场不对,首先是受个人利益的影响。我有过这样的教训,所以,我有这个发言权。我认为,李向南同志的工作是非常出色的,他不仅不应该受指责,而且应该得到表彰。郑书记,您作为上级领导,应该客观全面地看问题。”    
    小胡的话刺恼了郑达理,他愠然地沉下了脸:“同志们对向南同志有些意见都是偏见啰?我这地委书记对向南同志的工作也有些看法,也是掺杂个人利益啰?”郑达理的声音虽然不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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