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史郎日记 作者:(日)东史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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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史郎日记 作者:(日)东史郎- 第4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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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部队决定在这里采取防御之势。各中队必须占领各自准备宿营的村庄。  
  我们三中队占领并据守大队总部右边一千多米处的辛庄村。到前天为止这个村一直是友军占领的,友军只一天不在,就立即被敌人占领,所以又得打仗把它拿下。  
  我们的野战炮哑了三天之后,野战重炮来支援了。〃野战重炮来了!〃这个消息传到耳中,我们都充满了得救的安心感,心情畅快,就像黑夜过去迎来了天明一般感激不已。  
  〃野战重炮!野战重炮!〃听起来多悦耳啊!它会像野兽那样,像巨大凶猛的野兽那样大展雄威,一举扫平敌人的炮兵阵地!  
  不久,大家期盼的野战重炮开始咆哮了。敌人很近。  
  黑乎乎的尘烟在那边升腾起来。  
  〃当——当——当——〃的发射音一过,炮弹立即〃嗖——嗖——〃地冲破气流跃过头顶,不久便〃咣——咣——咣——〃地在那边爆炸了。  
  可是怎么回事呢?炮弹的着地距离太近了,没打到敌阵,只不过白白把麦田翻了一下土而已!再怎么射也是枉然。  
  我们一看,原来观测班没怎么往前去,好像只在后方观测,没有充分检查弹落情况。  
  我们分队远离中队,在大队总部。大队总部有二中队在警备,在村庄周围挖了深深的壕沟。  
  敌人的炮兵好像在嘲笑我方老也打不准的野战重炮一样,将炮弹雨点般准确地发射过来。敌人的做法是对一个村落持续几分钟集中射击,然后再对下一个村庄进行同样的射击。所以,当一个村子受到集中射击时,都能预计到下面该轮到哪个村了。不过虽然能预测到,可我们没有防空壕,别无他法,只能想开点,对天上掉下来的炮弹束手以待:运气不好的就死,运气好的就活,只得听凭命运之神安排了。一旦想开了,也就轻松起来,抽着烟,等待命运之神的裁决。  
  我分队的人靠着土墙一边抽烟一边晒太阳。紧旁边约一丈高的地上有口井,田中去打水。六七个打水的人刚围着井喝完水,〃咣——〃一枚炮弹爆炸了。不知是敌兵发现了他们之后射的,还是碰巧打过来的,打得实在是太准了。尽管是敌人,我们仍不禁为他们的本事赞叹不已。幸好那六七个人喝完水就相继跑开了,一个也没死。  
  〃哎呀呀,这真是……〃田中带着侥幸的神色跑了下来,〃吓死我了,〃接着,他吐了一口粗气,〃狗敌肯定以为我们都给炸死了吧!畜生!活该!〃他恶狠狠地骂道。  
  我们奉命观测传令野战重炮的着弹点。我从电话旁到二中队队长之间每隔十米安排一名分队员。在我安排人手时,二中队的士兵们在拼命挖战壕。他们尽力挖横洞,以求生命安全。大家都想尽量将身体藏到洞里,以避炮弹。这种时候,感觉哪怕只往外伸出一条腿,这条腿就会被炮弹夺去。  
  据说大队长也呆在战壕里。  
  是小川中队长用望远镜在最前面观测的,我分队执行传令任务,传给重炮的观测班,再传送到炮手那里。为什么观测班不上前,用他们的特种望远镜观测呢?我们觉得不可思议。  
  是不是他们害怕炮弹,所以不上前?  
  我方的炮弹仍旧是盲弹。  
  〃射程延伸一千五百米!目标左侧一百五十米,射击!〃  
  我向下一个传令兵传达。落在距我一千五百米地方的炮弹,比黑夜里乱发一气还要糟糕。与此相反,敌人的着弹点则准确得让人佩服。这是因为敌兵早就熟悉了地形,已将准确的测定情况标在他们的地图上——尽管可以这么解释,但打得实在是准确无比,虽然他们是敌人,我们也不得不佩服他们高超的技术。  
  〃射程缩短五百米,往左五十米。〃  
  这次过远了。  
  〃射程缩短两百米,往右一百米。〃  
  终于打中了。我们在心里叫好,注视着着弹情况。悦耳的弹鸣声从我们的头顶飞过,接着便升起了黑蒙蒙的硝烟和尘烟。  
  敌人的炮弹也在寻找我们的炮兵阵地,不断地死命咆哮着。现在,双方的炮弹互相冲着对方的阵地咆哮。我们步兵部队一边抽着烟,一边望着彼此的炮击,每当我方的炮弹命中时,便大声称快。  
  五月二日就这样在炮击中进入了黄昏。    
           东史郎日记(第四卷)——第二节       
东史郎日记(第四卷)  
第二节  
  五月三日。  
  晚上十点。我们奉命回归中队,向辛庄村进发。这是一个微亮的夜晚,麦田里吹拂着静谧的风,跟白天激烈的枪炮声相比,这一刻是多么的宁静啊!似乎一切都陷进了沉沉的睡眠,在这静滥的世界里,无法想象会有杀气腾腾的人正伺机摆弄杀人的家伙。  
  静与动,这不简直是如梦如幻的变化吗?无法想象,这和平与寂静实际上是嗜血恶魔跳梁的战场。微暖的风轻轻吹拂着麦穗,直到两小时前,震大动地的炮弹声还时刻响个不停。就像回光返照者的最后呼吸一般,销声匿迹后便又一下子回到万籁俱寂中,宛如梦幻,宛如谎言,可是,啊,可是啊,哪曾想这和平与寂静的五月三日的夜晚,竟会成为我终生难忘的悔恨交加的夜晚!  
  我们在一条有些低洼、颇似无水河床的地方走着。沿着凹地有条路。凹地右弯的地方,道路则向辛庄村方向延伸。  
  我们悄悄地很快到了辛庄。辛庄位于距大队总部约一千五百米处。村里同样大树参天。  
  整个中队几乎都在村庄前端,我们分队成了预备队,呆在深深的天然壕沟里。这壕沟是条干涸的沟渠。据说中队白天消灭了打算来夺回辛庄的敌兵,缴获了两挺敌人的机枪。士兵们对我说,他们就像当初五中队被打的那样击败了敌人,给五中队报了仇。  
  我留下分队队员,自己跟着中队长去侦察阵地,中队几乎所有的人都位于村庄前方。村庄后面,只在我奉命警戒的地方有一个分队。当我和中队长一起查哨时,敌弹〃嗖——嗖——〃地越过村庄飞了过来,落在黑黝黝的麦田里。我们卧倒下来,商量警戒部署。  
  〃东,敌人在村庄的前方。这里是村庄的后方,敌人不大会来吧!〃中队长小声说道。他接着说:〃这条路就是你们刚才来的路,通到大队总部。路的右、前、左方都要修哨兵工事!要对三个方向警戒!〃  
  〃是!我明白了!〃  
  十分钟后,我向分队队员说明警戒地段。  
  〃敌人在村庄的前方,这里是后方。右方七十米处,由一小队派出的一个分队在警戒,左方六七十米处,由二小队派出的新川分队在那里。我们则必须在中间地带即我们所在的位置担任警戒。〃  
  〃这条路就是我们刚才来的路,通到大队总部。中队长命令我们,以此路为中心,对右边、前边和左边三面进行警戒。〃  
  〃这么大的村庄的广阔后方就靠这么点人手警戒?我感觉这里恐怖得很……〃野口嘟嚷道。他是川崎造船厂的工人,因贪食,肠胃总不好。他是后备兵。  
  每当必须有人留在后方时,他常常是率先留下来,不太想上前线。即使上了前线,也只是揽些监视苦力的活。他的背包总是被战利品、零食和香烟塞得鼓鼓囊囊的。南京战役时,他就因年糕小豆粥吃多了伤了肠胃,给留在了后方,但他好像一点也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光彩。  
  他有点小聪明,尤其在机械方面,一旦要挖涉及到他自身安全的战壕时,他一定会挖得认真漂亮,令人佩服。  
  他说〃恐怖得很〃,其实每个人心里都是如此。每日都在重复着造成巨大牺牲的战斗。这场台儿庄战役,敌方的大部队比我们的规模还大,一个劲地昼夜进攻,真是场格外让人神经紧张、坐立不安的战斗。  
  〃野口和泷口在路边,担任右方的警戒!〃我说完,指示了路边的位置。  
  野口和泷口放下了背包。  
  我命令道:〃拿出圆铲挖战壕!〃  
  泷口于园部中学毕业后,从金泽四高进了仙台的东北大学,是个知识分子。他还是个在校大学生,兵役宽限期期满后作为现役军人入了伍。他今年二十七岁,是个瘦小的男子,走路迈着碎步。在我看来,他并不是很勇敢的人。我跟他关系很好,而且想到他还上了大学,因而哪怕出现万一,也不愿毁了他,所以尽量安排他到安全的位置上。这次就把他安排在最后面的阵地上。可命运这东西实在不可思议而且充满讽刺意味,这一点终于明明白白地在两小时之后,通过我眼前,以最难忘、最伤心的悲愁痛哭的形式出现了。命运难道是人一生下来就必须立即背负的东西吗?命运究竟是什么?是〃达观〃吗?无论发生什么事,〃这是命运〃,人们就用这句话来寻求〃达观〃。战场上所有人都成了宿命论者。战场上,有时原可避免的事结果无法避免,有时的情形又正好相反。可能变成不可能,不可能变成可能。对这无法预测的神秘,我们都莫名其妙地感受到了命运的存在。  
  我命令熊野、下坂两人担任左方警戒,我、田中和竹桥三人在前面,充当前方警戒。是野口最初发现的敌人位置。为防备从下凹地〃仰伊〃这一带的土地是柔软的沙土。  
  我们是入夜后才到这里的,所以无法知晓明确的地形。  
  夜漆黑一片,可怕的寂静宛如死亡一般包裹着我们。  
  我们的神经因连日来敌人无休无止的袭击绷得紧紧的。  
  我们一边不停地干着,一边小心谨慎地竖起耳朵,就连吹过麦田的微风、狗的脚步声、狗吠声以及其他任何一点声音都不放过。  
  我们最前面的三个人挖好了一道够我们完全站得下的战壕。其他人还没挖好,于是我们三人就每人警戒十分钟,先让田中在战壕里站岗,我和竹桥弓着身子在战壕里边抽烟。我们得偷偷地吸,把香烟的火光挡在手中,免得泄露出去。这烟真香。  
  黑暗与静谧之中,隐约听到〃啪嚓啪嚓〃挖战壕的声音。  
  突然,黑黑的远处响起了激烈的枪声和嘈杂声。好像是大队总部遭夜袭了。  
  曳光弹在黑夜里画着弧线,枪弹将静谧打个稀巴烂,嘈杂声、叫喊声四处回响。  
  但过了二十分钟左右,又再次回到原先寂静的黑暗世界。  
  不知是不是野口、熊野他们挖工事的那块地方特别坚硬,老也完不成。我拿出压缩饼干〃嘎嘣嘎嘣〃地嚼了起来。  
  〃那是谁?〃突然传来野口的声音。我吃了一惊,抬起头来。只听野口又叫道:〃那是谁?什么人?〃我问道:〃野口,怎么回事?〃  
  〃路前面的大树下有人!〃野口一边回答一边诘问:〃什么人?什么人?〃没有任何回音。〃开枪!〃我命令野口。  
  野口〃乓乓乓〃连开了三枪。  
  〃停止射击!〃我喊完,侦察了一下情况。  
  我们全神贯注,调动着我们的耳朵和眼睛紧盯着前方。  
  一点声音也没有。我的阵地前面是一片杂草,看不到前面,于是我爬了出来。  
  我是分队长,必须弄清楚可疑者是敌兵还是别的什么,而且还必须妥善处置。  
  我微弯着腰悄悄前进,手里紧握着一支上了刺刀的枪,随时准备刺杀敌人。  
  路左边的杂草旁是一片凹地,于是我利用凹地悄悄前进。  
  前进到约二十五米处有枣树和一些枯木。可疑者就在那里。  
  那里没有杂草,能看得清楚,我就倚托一棵倒地的大树,架好枪,卧倒在地,在黑暗中努力地向前方探寻。还是不见敌影。  
  于是我探身到路上查看。路上约五米前方靠右侧的麦田边上蹲着一个黑影。我判断不出那是人还是大石头,抑或是别的什么,紧盯着看。这时,泷口小声问着:〃老东你在哪儿?在哪儿?〃来到了我的左边。  
  〃是泷口埃喂,你看对面那个黑影不是敌兵吧?〃  
  〃在哪里?……哪里?〃泷口不在意地问。我探身把他拉到身边。  
  〃唔,是像敌人埃〃泷口小声说道。  
  〃泷口,你没带枪嘛。我来盘问,要是敌人的话,你就赶紧后退!听到没有?〃我小声对他说完这些,喊道:〃什么人?什么人?〃没有一点回音。  
  〃什么人哪?〃我又喝斥了一声,黑影〃霍〃地动了起来,说了句什么。他说的正跟我们在支那北部八库孟(地名,此处为音译。)夜袭中碰到并听熟的话一样。我立即意识到这是敌人,〃泷口快撤!〃我大吼着命令毕,对着黑影开了枪。  
  泷口麻利地闪身撤走了。  
  一枪。两枪。黑影消失在麦田里。我有种直觉,这个敌人的背后肯定藏着大部队,此人乃侦察兵之类。  
  我觉得很危险,应该回到阵地里抵挡,便一边跑过杂草旁长长的凹地,一边喊道:〃有敌人!向路前方射击!〃我一边反复喊一边跑。当我冲到自己的阵地时,田中正张皇失措地站起来,准备冲出战壕。  
  〃在路前方!射击!〃我对田中喊着,一边不停地从阵地往前方的暗处开枪。田中慌慌忙忙地不知朝哪儿开了一枪。  
  〃路前方是这边!〃我又对田中喊了一遍。为指示清楚射击方向我连连开枪。田中已经彻底地惊慌失措了。我正朝枣树附近猛烈射击,背后忽然传来野口的声音:〃泷口呢?泷口呢?〃我觉得很奇怪,心想泷口应该先于我回到阵地的,是怎么回事呢?便问正在找寻的野口:〃怎么回事?〃回答说是泷口不在。  
  咦!泷口呢?怎么回事?我惊诧地大声喊道:〃泷口!泷口!〃没有任何回音。我把路上搜寻了一通,发现了躺在我们阵地后方道路上的黑影。我吃惊地跑过去一看:啊!是泷口!  
  〃泷口!泷口!〃我拼命地喊着,紧紧抓住他。我死死地凝视着泷口的脸。泷口衰弱不堪地倚靠着我的手臂,发出临终前的痛苦呻吟。黑暗当中也能看到黑乎乎的血从他头上流下来,在地面上流淌。悲痛刺着我的心。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泷口啊!泷口!〃我哭着抱紧了他。  
  我此时直觉到——是田中惊慌之中开的一枪……我轻轻放下泷口,跑到田中身边,猛地抓住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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