伪英雄传说- 第114部分

墨北微抿唇不语，过了会儿，她察觉到不对。
“他死之前，你在他身边？”

沐知行将前额的流海往旁边拨了一下，视线飘开，语气有些飘忽。
“是啊……他也算是个不错的王了。”

“……你这次来黄海……”

“我并不想来，可是，很多人都说我得来……”
沐知行长叹一口气，无奈地说，“根本没意义嘛，我不可能是王啊。”

墨北微顿时有些奇怪地问：“为什么？”

“因为……”沐知行抓了抓鬓角，微笑着看向墨北微，“有些人天生就适合成为王，有些人呢，天生就不适合做王，反而可能适合成为王佐。”

墨北微失笑，顺口说道。
“我倒是听过一句话——没有天生的王者。”

“这得看怎么评判啦。有的人，真的是生来就要成为王的，也有人是后天磨练之后才适合王座，就像苍玄，如果没有那几年磨练，他未必能坐稳王座。”
沐知行微微眯起眼睛，伸手指着前方尚隆的背影。
“那个人就是天生的王，只要给他王座和土地，他就能让国家繁荣起来。”

墨北微有些吃惊，“你知道他是……”

沐知行轻笑，“雁国的玄子远何等出名。他会有意无意护着的，多半是雁国的王吧。听说那位王是胎果，以前在蓬莱待过，所以颇有蓬莱的习气，仔细看看就会发现，他跟这边土生土长的人并不一样哦。而且，他们之前提到的‘朱衡’是雁国的大官，如果不是熟悉，不会这么称呼吧。”
说到这儿，沐知行摇了摇头。
“他们也没有刻意掩饰就是了。刚才钦原来袭，那位影子里的使令都已经探出了头，要不是西虎惹眼，说不定就有人注意到了。”

墨北微顿时无言了。
尚隆明明有注意隐藏身份了，居然被沐知行挑出这么多破绽。

“他虽然说着来捕捉骑兽，还是想看看这次庆国的升山有什么结果把。庆与雁比邻，如果庆国玉座安定下来，雁也会轻松不少。”
沐知行搓了搓手指，“我猜，最多两天，他就会回到人群这边来。”

墨北微吁了口气。
“知行见微知著，无所不知。”

沐知行听到这有取笑意味的话，也不恼。
“那我们就过两日看看好了。若是我说中了，墨姑娘能不能让我摸一摸西虎的头？”

“……你还惦记着呢！”

“是啊，我记了好久了，真没想到能再看到西虎呢！”

两天后，果然如沐知行所说，嚷着要找骑兽的尚隆拖着玄震回到了升山的主道上。

沐知行眼巴巴地看着墨北微，墨北微跟西虎说了几句，对沐知行摇了摇头，沐知行顿时丧气地低头。
“还是不行啊……”

尚隆扫过人群，粗略地估算着人数，再看看各人的伤，不禁挑起了眉。
“第三天了，这种程度的伤亡，似乎有些意思。”

“风公子是指‘乘上鹏翼’吗？”
所谓的“乘上鹏翼”，指的是升山者中有“鹏雏”，也即可能成为王的人。若是有鹏雏同行，一路的危险会减低很多，但如果失去鹏雏，厄运会加倍地到来。
因为这次升山者的伤亡很少，尚隆才会有此一说。
沐知行若有所思地说，“倒也未必。”

两天的同行足够尚隆对沐知行有个大概了解了，听他这么一说，尚隆伸手。
“愿闻其详。”

沐知行扬起嘴角，指了指旁边的墨北微。
“若是墨姑娘在的话，妖魔也的确会少很多。”

“欸？我们已经离开他们两天了……”
尚隆反驳。

“但是，距离并不是很远啊……对于妖魔来说，这一段距离，仍然能清晰地感觉到墨姑娘的存在呢。因为西虎之前的立威，若是没有把握胜过西虎的话，妖魔也不会贸然进攻。”
沐知行托着下巴，“妖魔对力量和领地的敏感程度远远超过人类啊。”

尚隆琢磨了一会儿，惊讶地抬头。
“你的意思是，妖魔暂时把这一片地方都，呃，让给墨姑娘了吗？”

沐知行苦笑着点头。
“有可能哦。否则的话，怎么会连小妖魔也完全不见踪影？”

尚隆回心一想，不禁哑然。
的确，他们一路走来，除了偶尔出现的比较强大的妖魔，根本没见到过小妖魔。
如果按照沐知行的解释，就完全行得通了。大妖魔是来挑战的，挑战失败后，小妖魔自然不会跑上来送死。

墨北微一头黑线地开口。
“喂，你们这是什么比方，拿我当什么呢！”
在魔界被当成魔族，怎么到了这边居然还是这样？
她狠狠地瞪了沐知行一眼。

沐知行微笑着回答：“我有说墨姑娘是什么吗？我的意思是，墨姑娘让妖魔闻风丧胆，退避三舍啊。”

……这句听着就更不对了。
墨北微扁了扁嘴，不跟沐知行争论，免得越说越不对路。

玄震看到墨北微这种表现，忍不住笑了起来。
“北微师妹文静多了，想——”

“不要‘想当初’，师兄。”墨北微及时开口，避免了双重嘲笑的发生。

尚隆很给面子地“噗”了一声。
“你们师兄妹果真有默契。

“哼。”
墨北微一甩袖子，转身向前。

身后的笑声立刻更大了几分。
“北微师妹与重光长老果然是一脉相承啊。”

不知道是不是沐知行的确说对了，自从墨北微几人回到主道上缀在升山的人群后方，原先偶然出现的小妖魔也干脆不来了，一些有见识的人啧啧称奇，纷纷猜测着这次谁会是“王”。
如果不是因为“鹏雏”，这样安全的旅途，实在无法解释。

因为一直没有遇到袭击，　
　132、11　乘上鹏翼　。。。　
　
　
行进的速度相当快，最开始总是主张傍晚尽早扎营的刚氏们也不再继续坚持。
没有妖魔，没有野兽，没有猛禽。
——这实在是过于“安稳”，以至于一些黄朱们聚集在一起低声商议，或是用复杂的目光逡巡着，似乎想要找出隐藏在人群中的“王”一般。

“第五次了。”
墨北微拨了一下柴火堆，将火焰挑得明亮一些，收手的时候顺势斜挥，放在旁边备用的一根枯枝被劈得寸寸断裂。
白色的骨匕映着昏红的火光，显得有些诡异。

“北微师妹……”
玄震抱歉地作揖，“让你不快，我很抱歉。”

“我说啊，子远你再出名，也是雁国的人，那些人反反复复地看这边，为的怕是另一个小子吧。”
尚隆躺在地上，枕着自己的胳膊，听到师兄妹的对话，略有些不满地插了话。

“哎？”被点了名的沐知行乖巧地低头，“对不起呢，墨姑娘。”
在昏暗的光线下，少年的脸庞跟着有些模糊，神色也比白天难以分辨，竟显出不曾有过的稚气。
沐知行耷拉着肩膀，哭笑不得地说，“我总不能冲过去跟他们说，我不可能是王啊……”
何况……
少年低头掩住眸中的深思。
那些人也并不是完全弄错了。

“……不关你们的事，是我自己的问题。”
墨北微稍稍侧身，避开那些灼人的视线。
“反正很快就会到离宫了。只要麒麟一句话，我就解脱了。”

“唔……”沐知行望着离宫的方向，微微勾起嘴角。
但愿明天离宫里不会打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本周感谢名单：
扔地雷的萌物：祈言、紫喵喵。
４Ｋ字长评的大萌物（我第一次收到这么长的评论，而且真相帝得我的心千疮百孔……）：绯色月下。
。
我觉得这个四人组合太那啥了。
只有北微是单纯的娃……吧？




133

133、12　麒麟西虎　。。。　
　
　
沐知行的这个表情被尚隆看在眼里，更成了一分证据。
尚隆皱眉看着这个自称“绝不适合做王”的少年，故意放出一丝迫人的气势。

如同察觉到尚隆的试探一般，沐知行侧头，眉眼的弧度柔软得如同清净的水流。

上善若水，善利万物而不争。
尚隆啧了一声，收回视线，闭目养神。
真是让人看不懂的家伙。
这年头的小孩这么地……深不可测……吗？
转过这个念头的时候，尚隆不由得心惊。
他竟然将“深不可测”几个字冠在沐知行身上。
仔细回想，前些年他虽然听过关于庆国沐知行的传言，也仅仅是赞他少年有为，论起传言的风头，未必及得上早些年间的玄子远，一开始见面的时候，沐知行也没有表现出现在的模样，这些都是在……
在和墨北微打完那个哑谜之后！
尚隆刷地睁开眼睛，往旁边瞥了一眼。

墨北微坐在火堆旁边，左手支着膝盖，右手握着那柄白色的匕首，望着匕首，似乎在出神。

［主上，那柄匕首上有很重的妖气。］
隐藏在尚隆影子里的使令低声提醒，声音还有些颤抖。
［有种……很可怕的感觉。］

妖气？尚隆不禁楞了，子远说过，修仙之人，与妖魔不两立。他刚这么想，就有人问出了他的疑惑。

“北微师妹，这柄匕首从何而来？”

“偶然得来……现在发现，似乎也很顺手，除了妖气太重，难以净化。”

“师妹省得便好。”

墨北微翻手收起匕首，望着坐在对面的玄震，思绪起伏。
他的样貌和记忆里模糊的影子不同了。
她隐约记得，大师兄总是沉稳庄重、游刃有余的样子。哪怕是卷云台上那一场连日的血战……
假如玄震现在看到望舒剑在她手里……
不，她体质和灵气的变化，想来瞒不过大师兄。
“大师兄……”

玄震抬头，直视着墨北微，做出聆听的姿态。

“大师兄，你不想知道……卷云台上，之后怎么了吗？”
墨北微垂下胳膊，手拢在袖中，握了起来。

玄震静静地看着墨北微，舒展了眉宇。
“师妹若是想说，定然会说……倘若有什么不便说的，就不用勉强了。”
说到这儿，玄震的眸中转过怜惜的神色。
“我总觉得，师妹如今的模样，就已说明了一切……当日玄霄师弟和夙玉师妹出关，我曾随师尊去迎。那时候……”
玄震移开了目光，似是追想一般。
“师尊道，玄霄师弟与夙玉师妹经络逆变，一进阳火，一退阴水，再不可分离，否则必有横祸。彼时我尚不懂师尊所言何意，现下看着师妹，我已明白了，若是无羲和相佐，独修望舒会如何……”

墨北微虽然早有猜想，当真被玄震点明时仍不免心头一颤。
她竟有些不敢面对玄震的目光。

“……很辛苦吧，北微师妹。无人照拂，无人顾惜，无人倾诉……不论你是为何取了望舒，总归不可能是害夙玉师妹。”
玄震笑意和暖，“我还记得你上山当日说过——我要护着表姐，谁对表姐有歹意，我就剁了他喂狗。”

自从墨北微和玄震开始说话后就自觉“装睡”的尚隆和沐知行听到这句话，顿时装不下去了，两人同时笑出了声。

旧事重提，墨北微不禁一怔，一时恍惚起来。
“我要护着表姐，谁对表姐有歹意，我就剁了他喂狗。”
她带着星切，跟着夙玉上了昆仑，入了琼华，那时候，她心中有着满满的自信，觉得自己能够保护重要的人，充满活力……
“是啊……”墨北微低低地笑了出来，双眸不自觉地湿润起来，眼前有些迷蒙。
往日的记忆忽然间清晰起来。
当日的墨北微，当日的薛玉，白雪皑皑的昆仑山……
“谁伤了表姐，我就剁了他喂狗……表姐并不赞同以双剑网缚妖界，与玄霄吵了起来……我随表姐进了秘台，夺了羲和剑，破坏剑柱，后来，为何拿了望舒剑，我自己也不知道……”

藏在心中多年的秘密被墨北微轻描淡写地说了出来。
她恍然发现，其实有些事情，没有想象中那样难以启口。
有些事情，则比她想象得更加难以释怀，只能压到心底的更深处。

“因为一些事情，我炼化了望舒，所以，付出代价也理所应当。走到今日这一步，我无怨无悔，这是我自己选的道路。”

“那么，你担心什么？”
温暖的手掌落在墨北微头顶。
“我是夙玉的师兄，也是你的师兄。我一直在考虑，有什么方法可以缓解望舒的寒力侵袭。师妹如今体质甚为阴寒吧。”

墨北微没有抗拒玄震亲昵的动作。
“有人说，以至阳至炎之物或许能缓解我的情况……”
墨北微摇摇头，轻飘飘地说，“师兄不用在意。我现在不是仍活得好好的吗？”

“胡闹。”玄震斥道，“寒毒入骨也叫好？若不是师妹灵力深厚，只怕……”

墨北微笑了笑，也不反驳。
至阳至炎之物哪有那么好找。
不论如何，她现下还活着，不就很好了吗？
在她回到利贝尔的短暂时间里，卡西乌斯对她说过——作为人类，我们应当追求的不是永无止境的生存，不是永不停歇的快乐，而是即使痛哭流涕也不会后悔的日子，因为只有那样，当你回忆人生的时候，才不会是一片混沌的色彩。
不必害怕死亡，重要的是生，而不是死。
只要活着，就不会觉得苦。因为比起死亡，活着能够经历的一切，都不算苦。
所以，她舍弃了“来生”，选择了作为“墨北微”而活的“今生”。

“倘若宗炼长老在，或许能有什么法子……”
玄震沉吟片刻，自嘲地摇头。
“抱歉，我失言了，师妹莫放在心上。”

墨北微心中一动，从袖中取出骨匕，望着骨匕和中指上黑色的指环，起了一种大胆的想法。
“或许……如果可能的话，玄震师兄想回琼华派吗？”

墨北微说话的声音很轻，听在玄震耳中却如鼓声隆隆。
“你说——北微师妹，你方才说，能回琼华？！”

墨北微被玄震激动的反应吓了一跳，稍稍定神后点了点头。
“事实上，我有方法能回琼华派，只是不确定能否让玄震师兄一起回去……”
墨北微看着手中的两样东西，它们都蕴藏着“穿越时空”的力量。
假如玄震是因为“羲和剑”的缘故从琼华派到了这里，那么，以次级道具的力量、以宝具的力量，能否让他回去？
“假如玄震师兄希望的话，或许可以试试看。”

玄震以极大的心力压住了激动得有些失控的情绪，素来冷静的眸子呈现出慌乱的心思。
“能够回去的话，我自然是——”

“子远！”
尚隆霍的一下坐起，打断了玄震的话。
出声以后，尚隆露出歉疚的神情，他立刻摆摆手，“不用在意，你继续说吧。”

玄震望了尚隆一眼，清楚地看穿了他故作镇定的面容下的失措。
“……尚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