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神记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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搜神记ⅱ- 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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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拓拔野心中砰砰直跳,只等着雨师妾回眸,但她始终没有转过头来。瞧着她与那不男不女的紫衣人低头密语,颇为亲密,拓拔野的心中突然又酸又苦,慢慢的沉了下去,心想:“难道她已经闻不出我的味道了么?”登时心如针扎,忍不住大口大口喝了半碗茶。    
    蚩尤瞧着他失魂落魄之态,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心道:“这小子当真是着了妖女的魔了。哼,这妖女水性扬花,又哪及得上纤纤万一?拓拔当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想到纤纤一腔柔情尽数萦系在拓拔身上,微感苦涩。当下凝神倾听众人言语。但众人不知是顾及雨师妾,还是为其所迷,都极少交谈,只顾偷偷的从眼角里偷瞄龙女。偶有交谈,也是味同嚼蜡,不知所云。    
    拓拔野一时间竟将纤纤之事忘得一干二净,眼中耳内,尽是雨师妾的音容笑貌。见雨师妾半晌依旧没有转过头来,心中酸楚,突然一拍桌子大声道:“堂倌!你这茶怎地还是又馊又酸,难道还是老猫的隔夜尿么?”他这一声故意叫得极为响亮,用足真气朝雨师妾耳中传去。众人吓了一跳,纷纷掉头,惟独雨师妾动也不动,宛若没有听见一般。    
    那凤眼少女瞥了拓拔野一眼,突然蹙起眉头,轻轻的“咦”了一声,眼波中又是迷茫又是困惑。    
    拓拔野却浑然不见,瞧着雨师妾如盘石般丝毫不动,优雅地低头啜茶,心中一阵急剧的酸痛,忖道:“相隔四年,她终究是将我忘了。”突然心中一动:“是了!我怎地这般愚笨,这四年里,我的声音早已完全变了,她哪能辨别得出。”心中登时重新欢喜起来。片刻之间,患得患失,悲喜交替。    
    那堂倌忙不迭地跑将上来,给拓拔野换新茶,赔笑作礼,却见他熟视无睹,只是直愣愣的瞧着前方,忽而皱眉,忽而微笑,不由呆住,苦笑着望着蚩尤。蚩尤挥挥手让他下去,又瞪了众人一眼。众城使被他那凌厉的目光一扫,不由得心下发寒,纷纷转回身去。    
    蚩尤被拓拔野弄得有些不耐,心道:“这小子为了这妖女婆婆妈妈,真是不长进。”正要说话,却见拓拔野嘴唇微动,心中一凛:这小子终究沉不住气了。    
    拓拔野原本要比蚩尤沉稳镇定得多,但是见着雨师妾之后,心潮激涌,竟然方寸大乱,判若两人,喜怒乐哀溢于言表。眼见雨师妾始终没有瞧见他,再也按捺不住,朝着雨师妾屏息凝神,传音入密道:“眼泪袋子,我……我是拓拔野,你还记得么?”心下紧张之极,竟然有些口吃。    
    雨师妾仿佛没有听见一般,在那紫衣人耳边浅笑低语,相谈甚欢。倒是那凤眼少女始终直勾勾地盯着拓拔野,蹙眉不语,似乎在冥思苦想。    
    拓拔野一颗心不断下沉,反复说了几遍,雨师妾都纹丝不动,依旧巧笑嫣然。那柔媚的笑声此刻听来竟是说不出的刺耳。他心中蓦地一阵凄苦,不住地想:“她是已将我忘了呢?还是故意装作不认得我?”只觉得胸腔窒堵,抑郁不畅,那股酸疼逐渐变为刀绞般的阵痛,和大雾般空茫的悲凉。    
    难过之下,心绪纷乱,竟想立时起身,到她身边质问。蚩尤知其心意,连忙伸手按住他的肩膀,将他硬生生拖在了椅子上。    
    那凤眼少女突然“啊”的一声,霍然起身,指着拓拔野娇叱道:“我记起你是谁了!你便是数次三番羞辱十四郎的臭小子!”     
    拓拔野立时恍然,记起四年前蜃楼城破之日,曾与十四郎及这少女打过照面,当时自己怒极之下,还乘隙轻薄过她。难怪适才见她之时,总觉得在哪里见过一般。心中微惊,但立时恢复平静,隐隐间竟还有一丝如释重负的莫名快意。    
    众人被她这一声惊喝骇了一跳,纷纷朝拓拔野望来。那紫衣人也木无表情地朝他望来,眼中闪过一丝奇怪的神色,突然精光暴射。拓拔野此时心中竟反而大为平定,淡然微笑,对所有的眼光都熟视无睹,只是直直地凝望着雨师妾红发似火的背影。


第二部分 相见时难第22节 相见时难(3)

    不知过了多久,雨师妾终于缓缓转过头,眼波流转,凝固在他的身上。    
    那张春花般娇媚的脸上又是爱怜又是欢喜又是凄伤。那淡淡的微笑,深深的酒窝,分不清是悲是喜是怨是怜的眼神,瞬息间将拓拔野卷入晕眩的漩涡。窒息迷乱之中,她那温柔而略带沙哑的声音,在耳边心里缭绕回转:“小傻蛋,姐姐的暗示瞧不出来么?这里危险得紧,快逃走罢。”    
    相别四年之后,这竟是雨师妾对拓拔说的第一句话。    
    适才方甫走进客栈,她便隐隐有一种极为奇妙的预感,这种预感便宛如当日在东始寒潭,月夜沐浴,初识拓拔野之时一般。当她坐在桌前,春风穿窗过堂,那缕熟悉而又久违的男性气息钻入鼻息,撕心裂肺的疼痛与狂喜,如同一柄利刃刹那间将她的五脏六腑全部劈成寸断。那一刻她几乎便要喜极而泣,不顾一切的转身朝那朝思暮想的情郎狂奔而去。    
    然而她不能。    
    自从四年前蜃楼城之夏以来,拓拔野便一直是水族追缉的重犯。而在她身边的这个紫衣人,乃是黄河水伯冰夷。冰夷这个名字三年前还无人能知,但三年之后已经位列水族十仙之首。自从科汗淮之后,这是惟一一个少年得志,窜升如此之快的人物。虽然年纪轻轻,神秘莫测,但他的魔法之高却超乎想像。否则以烛龙行事之谨慎,也决计不会让他负责这一次的任务。    
    她惟一能做的,便是竭力收敛自己的情感。虽然这咫尺天涯的每一刹那,都让她感觉比这四年还要漫长。当她听见拓拔野那一声大叫,那阳刚而磁性的嗓音令她禁不住便要回头去看看,相别四年,他究竟已是怎生模样。几年深埋的相思,仿佛都在这一刹那破土而出,瞬间肆虐蔓延,摩云参天。    
    但她终于不敢。听到拓拔野传音入密的时候,体内突然爆发的阵阵痉摩的剧痛让她险些要弯下腰去。若非多年的修行,使她费尽周身念力弹压住泪水与欲望,她早已崩溃于这种甜蜜而痛苦的折磨。    
    她多么希望拓拔野立时离开呵,但又生怕他真的离开。人海茫茫,这样的邂逅,会不会成为一种永诀呢?     
    当此刻,她竭力调整好所有的呼吸,缓缓转身望见拓拔野的时候,泪水终于还是忍不住流了出来。    
    拓拔野微笑着坐在角落里,透过窗子,阳光正好照着那张光芒四射的脸。俊逸的眉毛,闪闪发亮的眼睛,那温暖而又满不在乎的笑容。一切仿佛变了,又仿佛没变。她的心忽然平静下来,只剩下无边无际的欢愉与宁静。    
    窗外阳光灿烂,春风煦暖,悠扬的白絮卷着落花,在蓝空与碧树之间自在的飘舞。四年后的春末下午,她在日华城的驿站与拓拔重逢。    
    拓拔野心中温暖甜蜜,几欲爆裂。突然之间仿佛万缕阳光全部照在自己身上,周身上下充满了充沛的力量。直想起身昂首狂啸,将那欢喜之情传达四海八荒。他微笑着摇摇头,凝望着雨师妾,传音入密道:“今日就算有天罗地网,我也决计不走。”    
    雨师妾见他语气坚决,镇定自若,心中泛起异样的柔情,似乎第一次发觉,他已不再是当日那稚嫩少年。双颊之上,竟不知为何突然变得滚烫。再也说不出劝他离开的话来。心中打定主意,只要冰夷一动手,自己便是拼了性命不要,也要将他救离此地。    
    厅中众人惊疑的望着拓拔野与雨师妾视线交合,无语微笑,隐隐之中都察觉到那诡谲而暧昧的气氛。瞧着雨师妾那娇艳欲滴的俏脸,光彩照人,竟比先前还要美艳三分。    
    紫衣人冰夷木无表情地望着拓拔野,突然道:“若草花,你没有认错么?”声音竟然娇柔悦耳,仿佛少女一般。那凤眼少女盯着拓拔野,苍白的脸上突然泛起红晕,低声道:“就是他,决计错不了。”    
    冰夷淡淡道:“既是如此,那便请他随我们回北海做客吧。”    
    话音刚落,那巨汉便起身离座,大踏步上前,探手往拓拔野衣领上揪去。拓拔野仿佛没有瞧见一般,动也不动,依旧望着雨师妾微笑。雨师妾嫣然一笑,正待出手,却微微怔住。    
    那巨汉手指探伸到距拓拔野颈子三寸处时,突然听到众人失声惊呼,有人冷冷道:“滚回去罢。”衣领一紧,自己竟被离地抓起,小鸡似的抛了出去。    
    众人瞠目结舌,只见那扛巨木的少年站在拓拔野身边,傲然斜睨。这十尺高的巨汉竟被他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单手横着提起,高举过顶,抛飞出去。    
    巨汉重重地撞在墙上,登时梁木簌簌,尘土飞扬。他哇哇大叫着跳将起来,如泰山压顶朝蚩尤猛然飞撞去。蚩尤哈哈笑道:“当真是不识好歹。”左臂一抡,单拳击出。一道蓬然绿光从拳上倏然奔舞,以雷电之势重重地击在巨汉身上。“扑”的一声闷响,那巨汉冲天飞起,“格喇喇”的撞破屋顶,破云而去。    
    惊呼四起,尘土漫舞。灰蒙蒙一片中,只有拓拔野、雨师妾、冰夷三人动也未动。    
    众城使挟带各自的礼物,飞也似的四下奔逃,翻窗越门,朝街上奔去。四周百姓眼见一个庞然大物撞破驿站屋顶,直飞上天,俱是惊呼迭迭,驻足观望。那庞然巨物飞到半空,停了片刻,又急速下落,“咯嚓”一声压断了一根粗壮的巨鳞木树枝,又“吃噶”一声撞破了一个竹棚,摔在地上。尘土飞扬,那巨汉跳了起来,叫道:“好大的力气!”突然仆倒,再也动弹不得。    
    蚩尤许久未曾这般痛快的打过一拳,仿佛自纤纤离岛西行以来的郁闷都随这一拳瞬间释放,说不出的舒坦。昂首振臂,仰天狂吼,屋顶的断木登时应声轰然掉落。    
    雨师妾嫣然道:“小傻蛋,你的朋友当真厉害。”拓拔野微笑道:“咱们走罢。”目不斜视,起身朝雨师妾走去。若草花“啊”的一声,朝后退了一步,胸口起伏不定,脸上红潮更盛。    
    却听那紫衣人冰夷淡淡道:“想到哪里去?”娇婉动听的声音倏然在拓拔野右耳边响起,与此同时,一道妖异的真气如万蛇交错,离合缠旋,自右前方闪电般攻来。冰寒彻骨,满室如冬。    
    黑影一闪,浓香袭人,雨师妾格格笑道:“法师手下留情。”纤纤素手如花绽放,真气激舞,将那冰寒妖异的真气尽数挡住。“哧”的一声轻响,紫气缭绕,半空突然凝结一层冰霜,甭散碎裂。雨师妾低吟一声,朝后疾退。拓拔野大惊,抢身伸手将她拦腰抱住。    
    方甫触及那柔软腰肢,便觉一股强盛的冰寒真气猛然袭来,迅速由指尖传达周身经脉。猝不及防之下,竟然被震得退了几步。心中微惊:“这阴阳人好生邪门。”凝神聚气,气海如潮,将那妖异的真气瞬息逼退。抱住雨师妾,身形疾转,借势将她身上经受的寒气一一卸散。低头望去,只见她眼波温柔,嘴角含笑,嫣红的娇靥之上,罩了一层淡淡的冰霜。被他真气一激,化为细细的水珠,飘摇掉落。    
    雨师妾欢喜道:“小傻蛋,原来你的真气已经这般强啦。”    
    冰夷悄然立在墙角,白发如雪,铃铛呛然,叹息道:“龙姑,你这是何苦?”蚩尤虽不喜雨师妾,但见她适才为了拓拔野,仓促间竟舍身格挡,对她痴情也不由起了一丝敬意。移步挡在两人身前,冷冷地凝望着冰夷,护体真气瞬间爆涨,碧光流舞。


第二部分 相见时难第23节 相见时难(4)

    雨师妾微微打了个寒战,微笑着传音入密道:“傻瓜,你还不是他的对手,快走罢。只要我挡着,他决计不敢对你怎样。”拓拔野心旌摇荡,再也按捺不住,猛地低头往她那颤动的双唇上吻去。    
    香唇柔软,丁香暗渡。雨师妾低低的发出一声欢愉的呻吟,全身瘫软,双手懒洋洋的勾在他的脖颈上。那温腻浓郁的体香如海浪般卷席包裹,登时将他吞没。拓拔野用尽周身力气,紧紧将她抱住,脑中轰鸣一片,周围一切仿佛都变成了纷飞的碎片。猛烈的相思犹如烈火,瞬息喷薄。    
    一团又一团的烈火迅疾窜烧全身,在他的咽喉处崩爆,化作声声喜悦的喘息。他的贪婪的吸吮着那甜蜜而柔软的舌尖,在阵阵的颤动中,席卷每一处香甜的肌肤。当他亲吻那冰冷的耳垂,小蛇蜷缩,那滚烫的脸颊烙痛他心灵的深处。这一刻,他是如此粗暴又如此脆弱。    
    突然,一颗冰冷的泪珠滑过她的脸颊,流入他的耳中。    
    拓拔野抬起头来,凝望着雨师妾。她温柔的微笑着,轻轻的拭去眼角的泪珠,低声道:“你当真将我的泪珠挂在胸前呢。”拓拔野微笑道:“可惜你给我织的衣服破啦,只能穿在里面。”雨师妾眨眨眼,吃吃笑道:“是么?让我瞧瞧。”手指微勾,挑开他的领口,脸上忽然变得滚烫,竟然有些害羞起来。    
    厅内尘土犹未散尽。窗外阳光灿烂,树叶沙沙作响。龙兽嘶鸣,蹄声如织,有人远远的喊道:“城主就快来啦。”    
    雨师妾面色微微一变,低声道:“你快走罢,否则就来不及啦。”拓拔野正要答话,突然有人笑道:“贵客光临,未能及时相迎,恕罪恕罪!”笑声雄浑浩荡,震得众人双耳轰隆作响。    
    突然管弦齐奏,乐声大作,有人长声道:“木神到。”驿站大门缓缓尽开,一行翠衫少女袅娜碎步,鱼贯而入。其后又有十余青衣乐师悠扬吹奏,徐徐行入。众人分列两旁,目不斜视,乐声顿止。    
    一个青衫男子翩然而入,拱手笑道:“句芒接驾来迟,万请龙女、法师恕罪。”只见他头戴碧纱罩,面如冠玉,斜眉入鬓。三绺青须,随风飘飘,顾盼之间,神采飞扬。竟是个神仙似的人物。    
    蚩尤心下微惊,难道他便是木神句芒么?自幼曾听父亲说,木族除了青帝灵感仰之外,武功法术第一的人物,便是日华城木神句芒。没想到今日竟然遇上了。正寻思间,那句芒目光突然一转,正好与他视线撞个正着。    
    句芒目光一闪,又瞥了他背上巨木一眼,面色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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