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吗,让我很伤心!”
丁克无语,沉默。
“你知道对一个男人来讲什么最重要吗?尊严和诺言,可这两个你都放弃了!你曾经受到过你最爱的人伤害,你许下了诺言,杀死让你蒙受耻辱的人,可是,转眼间你就爱上了这个曾给你耻辱的男人的女人——”
丁克沉默。
他除了沉默什么都不能做。
立果等待沉默中的丁克。
丁克终于开口。
“你不是我,你怎么知道我忘了曾经许下的诺言?”
“你可以用这样的话来给安慰自己,以示自己并没有忘记耻辱,你甚至可以在内心谋划着怎样洗刷耻辱——但你别忘了,这一切都随着你爱上一个女人而烟消云散。”
丁克看着立果。
眼里的冰开始融化。但仍是冷的。
“立果,我知道你对我特别在意,对我做的事情特别在意,而且为我进了监狱,我欠你的很多,日后有机会我会报答你,但现在,我希望你不要管我的事儿了,我爱上了谁,我杀不杀夏力,我想做什么,你都不要管我。”
丁克缓缓地说,像某一个午后跟立果在喝茶。
只不过茶已经凉了。
丁克走向门口。
“如果你不嫌弃我,仍想做我的朋友,我们还是朋友!”
丁克说完推开门,走进属于自己的房间。
他进屋不是躲避,而是要做一件事情。
收拾行李。
3
他收拾行李是因为他不能在这里住了。至少今天不能。
他知道自己此时要做的不是离开,而是留下。
劝他。
安慰生气中的立果。
但此刻他不想这样做。
他不想做的理由是他不想再连累他。
4
人有时候糊涂点比清醒好。太清醒的人要承担太多的责任。而糊涂可以推卸掉许多责任。
所以,这个世界往往就是这样,一个生活在安定医院的精神病人往往比一个国家总统要快乐得多!
但为什么人们却争先恐后不惜采取各种手段要成为国家总统而不愿意成为一个精神病人呢?
5
不管怎么说,丁克相信立果会原谅他。
他一定会原谅自己!
而且时间不长!
丁克思讨着,收拾着行李。但门却开了。
“你知道你这样让我很悲哀吗?”
立果说,立果倚在门框上说。
丁克手停了下来。
“你知道我此生最讨厌的是什么吗?”立果倚在门框上悲哀地看着丁克说,“我最讨厌的事情就是蒙受耻辱,而就是因为你,我才蒙受耻辱进了监狱,不明不白失去了自由。”
丁克的手又动了起来,“你放心,欠你的我会还给你的!”
立果摇头,“不必了,我只是对你太失望了!为今天的事情我向你道歉,但是,作为昔日的朋友我还是想提醒你,你可以说杀不杀夏力是你个人的仇恨,但自从我被夏力陷害以后,现在就成了我们两个人的仇恨了。”
丁克的手再次停了下来。
他怔住,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重新把身体坐回到沙发上,“好,你想怎么样,你告诉我!”
“我不想怎么样,我只想看到你重新站起来,拿出你当年做人的尊严出来,哪怕你做出样子给我看!”
立果痛苦地说。
说完,立果走出丁克的房间。
轻飘飘的,像一具没有灵魂和内脏的躯壳。
6
丁克嘴蠕动着。
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把话又咽了回去。
他重新开始收拾东西。
但手却一直在抖个不停。
“我走了。”
丁克拎着行李走到门口。
立果沉默。
“好好保重,立果,咱俩就不言谢了!”
丁克又说,丁克说完迅速推门走了出去。
立果目送着丁克的身影走出门。
从此我将失去他了。我将重新回到孤独中,与孤独为伍。
立果悲哀地想。
立果此时的灵魂一分为二。
其中一个立果想迅速站起来,走到窗前把他喊住。
说你回来吧,我需要你!
但另一个立果却告诉自己。
你什么都不要做。
人的本质就是孤独的,这个世界谁都帮不了你。
能拯救你的人是自己!
另一个立果占了上风。
7
丁克走在路上。
丁克和自己的身影走在路上。
他看着自己的身影随着路灯的距离拉长或是消失。他在想,哪一个是真实的自己?是影子呢还是正在思想的这个人。
如果是正在思想着的这个人,这个人就不叫丁克了。
因为三年前的丁克不是今天这个样子。
三年前的丁克会跟立果痛苦地说,“我告诉你立果,自从我进监狱的那一天我就在想着有朝一日我出来杀死夏力,我一直做着这些准备,可是,自从认识楚洁之后,那种报仇的心却再也找不到了——”
立果恨铁不成钢的反应。
丁克的脑海跳到立果那涨红的脸上。
他知道此时立果是不会马上插话的,他要等着丁克把话说完。
因为立果知道丁克要么不说,要说的话,肯定是心里装着一肚子的话要说,而不是一句两句,一句两句的话丁克都攒起来,一起说。
“为此我每天都在给自己鼓劲,想五年前你跟我打赌那一天,夏力是如何给我造成的伤害,我拼命想让自己回到那时的状态——我一直以为那道伤疤永远刻在我内心的深处,随时提醒着我,可我没想到,我现在却再也找不到了!”
丁克悲伤着说。
立果听着丁克说的话,就会慢慢走过来,把手放在丁克的肩上说,“丁子,我给你一个忠告,如果你还没有完全忘记耻辱的话,最好的办法就是离那个女人远点儿!”
“你说的我都懂——”丁克痛苦地摇着头,“我也无数次这样劝告自己,但——没用!”
立果有些失望地看着他,“我以为你早已经明白,但我没想到的是,你失去了这么多,竟还这么糊涂!爱情根本就不可信!你怎么还不明白!说一句你不爱听的话,你怎么就知道楚洁完美的无懈可击,你只了解她的一面,你不了解她的另一面,你现在的糊涂正是因为你被所谓的爱情蒙住了双眼,其实你细想一下就明白,她如果是个好女人的话,怎么会爱上夏力那样的男人!我可以理解你一时的糊涂,但绝不允许你永远地糊涂下去——”
丁克眼睛渐渐又坚定起来,“你放心立果,我不会让你的耻辱忍受太久。我会在最短的时间了结这所有的一切。”
立果伤感的泪花抹去,重新换上那种很亮的表情看着丁克说,“丁子,如果你还把我当你的朋友,你就告诉我,你打算什么时候动手?”
丁克久久地看着他,什么也没说,转身走了出去。
第四部分爱情的本质就是破碎和伤害
但丁克没有这样做,丁克平静异常地不解释也不说什么,只是离开。
丁克很奇怪自己的平静异常。
三年前,我不这样,丁克想,是因为监狱生活的缘故吗?
三年的狱中的生活就可以改变一个人的性格,如果一辈子在监狱呆下去岂不是把一个傻子变成智者。
能把一个傻子变成智者的地方还能叫监狱吗?
丁克边走边想。
应该叫修道院才对。
或者叫做寺院。
“修身养性,陶冶情操!”
有那么一瞬间,丁克在想应该把监狱里的“老实改造,重新做人!”换成以上八个字!”
9
太阳再次升起,映照在那辆红色夏力出租车上。
那辆出租车再次准时出现在楚洁家楼下。
楚洁像往常一样走到车前,丁克却没有再像第一次迎接她上车时做出标准迎宾动作。
如果他每次都这样,那他就真的成了一个职业司机而非丁克。
而如果他那样做了。
楚洁也就不会说出那句话了。
“你该找个女朋友开始新生活了!”
楚洁说。
丁克就愣了一下,“你以为女朋友是想找就能找到的吗?现在的小女孩不会喜欢我们,我们也接受不了他们,我们所能接受的古典式爱情已经离现在越来越远了!”
“古典?这倒是我第一次听说的新词汇,怎么解释?”
“中国的爱情以2000年为界划分,2000年以前的爱情就叫古典式爱情,2000以后的称为现代爱情,2000年以后,我们就很难找到古典式爱情啦!”
这样的话让楚洁耳目一新,楚洁琢磨着丁克的话,暂时忘掉了紧张和不安。
10
从昨天到现在,楚洁只睡了不到2个小时。她不睡是因为有心事。她一闭上眼睛就会出现丁克看她的眼神。
还有她一刹那被丁克拥抱在怀里的感觉。这是生命中第二个这样拥抱她的男人。
第一个拥抱他的男人已经死了。
自从夏力从她生活中消失以后,她一直这样告诫自己。
从此后她再没有见到他。
一个人再不见了就等于死了。
这是指导她三年来活下去的坚强信念。
她将让自己退回原地,并发誓从此将与自己为伍,再不与任何男人有任何亲近关系。
但现在,她的誓言开始变得摇摇欲坠。
她决定坚固堡垒,给自己设一个防线。
而这条防线就是,“你应该找个女朋友了!”
她再一次说道。
“现在已经很难再找到像你这样古典式女人啦!”
丁克再一次这样回复道。
只不过增加了一个特指名词“你!”。
这个“你”让楚洁刚刚建筑起的森严堡垒土崩瓦解。堡垒都没有了,剩下的只有缴械投降。
我这堡垒是土做的。
楚洁心里想。
只一场雨就会把它浇垮。
何况是这样一个男人呢?
楚洁这样想的同时,感受着从侧面射来的目光。那目光射得她有些不安又有些舒服。
“小心,你这样无奈和伤感情绪使会影响你安全驾驶的!”
丁克笑,“要不要再找个地方坐一会儿?”
楚洁摇摇头,“恐怕不行,现在我又开始忙了,晚上我还要抓紧时间写出一个广告创意。”
丁克的思绪立即就回到了三年以前。
“还记得到你们公司你考我让我出创意的事儿吗?”
丁克说。
楚洁点头,“你的创意我倒现在还记得!很佩服你,能在那么短时间想出如此精彩的创意!”
“那是当时被你逼的!”
丁克笑。
楚洁也笑。
“好长时间没机会做这个工作了,也不知还能不能想出让你满意的创意来了?”
丁克笑过之后意味深长地看着楚洁。
楚洁似乎明白过来,两人再次相视一笑。
11
夜晚不期而至。
不期而至的夜晚会发生些什么呢?
我们之间会发生一些质的变化吗?
那质的变化是做爱吗?
如果是的话,那量的变化又是什么呢?
丁克望着黑色的夜晚思想着。
曾几何时,跟楚洁做爱是丁克的一件武器,他为此隐姓埋名把自己置换成另外一个人——
丁毅。但他没想到却由此认识了另外一个人。
那个人的内心思想跟自己很像。活脱脱就是自己的影子。
不,她是他是镜子。
当他面对她时,镜子里折射出的全是丑陋。
那面镜子让他失去了跟她做爱的勇气。
他没想到,三年以后,那种勇气渐渐转化成为另外一种东西。
就是立果称为爱情的东西。
爱情是什么?
爱情的本质就是破碎和伤害。
丁克想。
他有理由这么想。
因为他和她都是爱情的牺牲品。这两个牺牲品在三年以后聚在了一起,将要在这个夜晚凝聚在一起,重新生发出爱情。
第四部分未来美好生活的全部幻想
2003年7月22日的晚上7点到7点30分的这段时间里,丁克把黑夜中将要发生的一切都想了一遍,却惟独没有想到另一个姓夏的人再次打碎了他好不容易构筑起的对未来美好生活的全部幻想。
那个人也姓夏。
夏聪。
13
那天,丁克和楚洁像两个要做坏事的特务悄悄摸进楚洁家中。
他们刚刚打开电脑进入工作,夏聪就像个幽灵一样闪了出来。
楚洁吓了一跳,“你怎么起来了?你丁叔叔正在帮妈妈做工作,你快去睡吧——”
夏聪冷冷看了一眼楚洁,又冷冷地把目光砸到丁克身上。
他不认识自己了。丁克从那眼陌生的神情中判断着。他记得三年前他还是个孩子,仅仅三年时间,他已经变了一个成人。
他从这个成人的目光中看到的是夏力的神情。
这个神情让他心里抖了一下。
“我跟你说一声,我要过生日了,这次我想跟爸爸一起过。”
夏聪说,声音冷的像在冰箱里存放了很久。
“你爸爸找过你了?”
楚洁敏感地问。
夏聪点头承认,“是。”
“我跟你说过,不许你跟他接触,你怎么不听我话?”
“那是我爸爸,我接触怎么了?”
夏聪理直气壮地说。
楚洁想反驳,却一时找不到反驳的武器,只好压着火,“理由我已经跟你说过了,现在有客人在家,这件事情我们回头再谈。”
“那也比让别的男人当我爸更合适!”
夏聪说这话时再次把那道像夏力一样的目光砸到丁克脸上。
“你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