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心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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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心曲- 第7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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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明侯,万一……”御林军统领有些犹豫。

“教六皇叔出来罢,若有事情,都是我来担着。”乔瑜高声道。又将绫锦扔还给了碧落。

他一开口,仍是将诸事都揽到了自己身上。碧落不禁抬起头瞧着他,他只是微瞄了一眼碧落。可双睑一垂,那神态又似在对碧落微微颔首。她想起那日在山谷。自己扑在乔瑜怀里,乔瑜也是这般回复乔桓,不知不觉竟愣在了当场。

他从前便说过,他待她之诚,从不会变。

可她待他之心,又何尝变过?

“常明侯,豫王出来了。”御林军统领轻声提醒乔瑜。碧落一抬头。两位御林军侍卫一前一后引着豫王,到了大门口。豫王手脚上仍是带着细铐,两日未见,一下子面上皱纹丛生。这时见他,终于像足了一个年届知命的人。

碧落不及细想,上前两步,对着豫王高声道:“皇上有旨,请豫王接旨。”

豫王冷哼了一声。却不下跪,只是随意伸出了左手。碧落见他这个样子,将心一横,将手中的绫锦一展,大声念道:“豫王与珞如。二人情投意合,朕心甚悦,故赐二人结为夫妇,许其相偕白首。”

豫王一怔,劈手夺过这绫锦,看了几眼,便冷笑道:“这虽是三哥亲笔,可上面不过说“二人情投意合”,并未提到我与珞如的名字,便是随意指说你与这赵统领、常明侯亦都可,这是什么圣旨?你拿这样的东西也想来唬我么?”

“不错,上面是没有写你与珞如的名字。可皇上赐这圣旨给我时便说了,一切皆随我的心意。而我的心愿,便是要你在珞如……被处斩之前,与她结为夫妇。”她盯着豫王,据理力争,毫不退让。

豫王只是冷眼瞧着这绫锦,冷笑着不言,亦不回府。乔瑜本只是好整以暇地骑在马上,见状翻身下马,轻声道:“六皇叔,我听说当年五皇叔也是去见了睿王妃最后一面……”

豫王沉着的脸微微一抽,乔瑜又附耳低声道:“你一心要与珞如撇清关系,不过是心中负疚,觉得是自己连累了她。可既然心中有愧,何不稍作补偿,来日也求个心安?”

豫王阴沉沉地望了乔瑜一眼,转回头盯着门上的“豫王府”三字,半晌终于道:“帮我将蓬山阁内的那壶酒提来。既然是赐婚,总得要喝了合卺酒才好。”

碧落闻言大喜,身子一软,几乎靠在了马上。乔瑜对着候在一旁的御林军赵统领低声嘱咐了两句,赵统领立刻叫人入内拿了酒,先带了豫王离去。

乔瑜瞧了碧落一眼,低声道:“走吧。”他喝马急步而出,碧落连忙上马追上他,两人又像昨夜一样,一前一后隔了两个马身,朝着西市而去。

行到人迹稀少的地方,碧落微扬起声音道:“常明侯,多谢你。”

乔瑜淡淡一笑:“是你要成全珞如,我不过奉旨行事。”

他一句话就说透了事情始末,碧落垂下头,低声道:“对不住,我答应过不再给你惹麻烦,可我……”

“父皇叫你由着自己心意,你又不曾做错,怎会给我惹麻烦?何必向我说对不住?”乔瑜笑,他又长叹一声:“我如今便连为她求情都做不到,枉我还说与她有高山流水之谊。”

碧落仍是低声道:“你同皇上一样,想得是千秋大业,珞如自然明白。”

乔瑜沉默了片晌,忽地轻轻将马一勒,停了下来。而碧落的马却不肯再听碧落的喝令,自然上前,靠着乔瑜的黑马,伸过头,与黑马蹭了蹭脖子。

乔瑜怔望着两马,待碧落的马扬起了头,才伸手一拉黑马,兀自向前,只轻轻地叹道:“这世上,确实知音难觅。”

他叹息微不可闻,却被碧落听到耳里。她心中淡然,只是微微笑了笑,跟着乔瑜前行。

※※※※※※※※※※

七月初六,今日西市法场不比往常,围观的百姓早被清得干干净净。待碧落与乔瑜赶到时,法场上只有珞如一人,两个御林军侍卫,手里提着圆笼,而豫王面色冷漠,站在一旁。

未到午时三刻,连刽子手都不曾现身。

珞如仍是那一身湖蓝的裙子。秀雅如常,只是双手被牢牢缚着。乔瑜下马,不顾豫王。径自到了珞如面前。他面有惭色,几次欲言又止。

珞如浅笑道:“侯爷与珞如有知己之谊。你我心照不宣。珞如如今尚且不需着囚服,无人围观指点,不必下跪,侯爷已经为我留尽了体面,实在无须抱愧。”

她玉质冰心,见细微处便早已心知肚明。乔瑜摇头哂笑,伸手从侍卫手里取过一杯酒。抬头一饮而尽。他将杯子一翻,再不多说,默然负手站到了一边,抬头望着天上的流云。

豫王仍是冷冷地站在一旁。面色傲然,既不说话,也不瞧珞如。碧落瞧得心头火起,跑上前将他一扯,气道:“你连句话都不会说么?”他蔑视了碧落一眼。轻轻将手一抖,挣开了碧落。

珞如微微一笑,扬声道:“碧落,你过来……”

碧落恨恨地瞪了豫王一眼,转身便抱住了珞如。珞如双手背缚。却轻笑着在碧落耳边道:“你自顾尚且不暇,又要来操心我的事情?”

碧落心口一堵,轻声道:“我哪有自顾不暇?”

“那圣旨是皇上赐给你的,是不是?”珞如贴着碧落,声音轻得只够两人听见,“你怎么能这么傻?”

“那圣旨对我也没什么用处,”碧落也悄声道,“我与邱绎,有无皇上赐婚都是一样。”

珞如微侧过头,不经意地瞧了一眼乔瑜,她叹气道:“常明侯,有他的难处……”

“我晓得,”碧落紧抱着珞如,“只是我与你姐妹一场,我不愿意你走的时候仍是心有不甘。”

珞如叹道:“我这一点不甘,这世上也唯只有你、章清与常明侯三人晓得。可你们却都……”

碧落却微笑:“你又来操心我们的事?”她放开了珞如,伸手从一旁的御林军侍卫手里拿过了两杯酒,递到了豫王手里,高声道:“豫王,你不是说要与珞如喝合卺酒的么?”

豫王伸手接了过来两杯酒,却仍是站在一旁,直直地盯着手里的酒,没有挪动半步。

珞如转身对着乔瑜扬声道:“侯爷,珞如还有一事相烦侯爷。”

乔瑜眉眼一挑,朝珞如望来。珞如笑道:“我的半死琴只怕早已被皇上毁了,可珞如仍是想听一曲《凤求凰》。”

乔瑜毫不犹豫,点了点头。他取下少黧,细碎箫音漫起,沉郁徘徊,在众人的耳边缠缠绕绕。说是《凤求凰》,可这箫声里没有一点欢愉之意,倒仿佛两只凤凰交颈相慰,哀声悲鸣。

可珞如仍是闭目含笑倾听,便连站在一旁的豫王,面上竟终于也有了一丝动容。而一旁的高楼上,突然亦响起了琴音,一样苍凉悲泣,环绕法场四周。

碧落惊异转身,朝那高楼看去。楼上门窗皆开,可抚琴的人却深藏在门户内,不愿出现。只有这琴声铮铮,好似替他,又似替那一凤一凰吐露心声:浮生若梦,有缘识君。

珞如睁开了眼,低声道:“是泰王……”碧落一怔,却瞧见豫王手中端着两杯酒,大步走到了珞如面前。碧落这才稍觉安慰,忙站开了去。

珞如瞧着豫王,微笑道:“王爷竟还愿来见我?”

豫王嘿嘿一笑,对珞如道:“三哥要赐婚,我也没有办法,便姑且来喝了这一杯吧。”

“王爷的心,又怎么能是一道圣旨可以约束的住的呢?”珞如叹道,“这酒喝不喝,与我并无多大要紧。王爷不必违心勉强。”

“也没什么勉强的,”豫王讪笑。他面上露出犹豫之色,可手一抖,右手食指不小心浸入了酒杯之中。珞如盯着他的食指,一道灰尘在酒里散开,转瞬便不见了痕迹。她抬起头对着豫王柔声道:“我从前一心一意,只想助王爷成事,不过是有一点私心,盼着能长伴王爷左右。可如今……”

“我才晓得,这世上未必只有相守才是如愿,豫王……”珞如目视着豫王,柔声道,“你若一切安好,我便自然心安而去。”

豫王默然举起了酒杯,半晌才笑道:“你放心,你若要我好,我定然会很好。”

 26 飘然而谢

珞如面上顿时露出欢喜的神色,豫王左手递到了珞如面前。碧落见豫王的酒曾被食指沾污了,忙叫道:“等一等,我帮你换一杯酒。”

“不必了。”珞如眉眼里含着柔情,只望着豫王,低头便饮尽了豫王右手中的薄酒。豫王一怔,右手又一抖,也痛快地干掉了左手拿着的那杯。

珞如屈身跪到了地上,扬声道:“能与豫王结识一场,珞如幸何如之。”豫王亦将袍子一掀,也跪了下来。两人面对着面,在这凄楚悲凉的《凤求凰》琴箫声中,齐齐拜了三拜。

“能与你结为夫妻,我亦是三生有幸。”豫王抬起头来,眼中再无犹豫,在珞如的耳边轻声道,“从前父皇母妃都唤我的名字,璋显。”

“璋显……”珞如喃喃轻语,又笑道,“珠玉虽贵,不如珞珞如石。皇上当初给我改这名字的时候,竟想不到早已经将你我两人牵连在一起了。”

豫王微微一哂,站起了身,却再也不看珞如一眼,便朝法场外走去。而珞如亦未唤她,只是闭着眼睛,面上含笑,尽心倾听曲子。

碧落眉毛一皱,正要拦着豫王。忽然听到远处一阵马蹄疾驰,两匹马驮着章清与乔桓急奔而至。章清似有些性急,远远地便从马上腾空而起,纵身到了珞如与碧落身边,将身一转,将手里的东西一扬,高声道:“皇上已经赦了珞如的死罪,你们快些将她放开。”

乔桓亦到了乔瑜身边,附耳低声说话,碧落见乔瑜眉间倏展,似乎章清所言不虚。可突然听到珞如闷哼一声,嘴中涌出了一口黑血,倒在了地上。章清一惊,冲上去抱住了珞如。碧落却顿时想到了豫王适才伸到酒杯里的食指,她惊叫道:“豫王,你为何要下毒?”

乔瑜面色急变。轻掠了过来,伸手一探珞如的鼻息,珞如紧闭着双眼,毒急攻心,只这一瞬间,已然是毫无气息了。

碧落目瞪口呆,半晌才抓住了章清:“阿清,珞如她……她……走了。”

章清回视着碧落,本来手里持着的东西“吧嗒”一声落到了地上。那东西玉轴绫锦,落到了地上便滚了开。碧落瞧了一眼。突然尖叫道:“这是皇上赦免珞如的圣旨。阿清。你哪里得来的旨意?”

章清未理睬碧落,伸手便拔出了长剑,上前几步抵住了豫王的后背。她的声音又冷又冰,却微微颤抖:“午时三刻未到。你下什么毒?人人求生,你为何要让珞如求死?”

豫王头也不回,只冷笑道:“我对她本就无意,她若活着,只怕比死了更难受,不如让她了了心愿而死,反而痛快些。”

他的话冷酷无情,章清心中激愤难平,一提剑便要刺下去。碧落高声叫道:“阿清。不要。”章清手一顿,将豫王的背上划了一道血口,豫王面色木然,却连眼皮都未眨动一下。

碧落扑上前去,抱住了章清。在她耳边低声啜泣:“阿清,不要杀豫王。”她抬起头,对着豫王的背影道:“豫王,这毒酒是你给你自己准备的,是不是?”

豫王身子轻轻一抖,哑声道:“不错,是她抢去喝了我的酒。不过她既然叫我好好的,我自然会如了她的心愿。”

“原来是她晓得你不愈苟活,这才那样劝你……”碧落喃喃道。

“她要你活,你便活。这活命的滋味这么好,你为何不叫珞如活着?”章清恨声道。

豫王倏然转过身来,放眼环顾四周一圈,又瞧着碧落与章清,冷笑道:“你们何不去问问那个坐在乾极殿里的人。是离去的人苦些,还是他自己苦些?”他哼了一声,将袖子一袖,便要离开法场,两边立刻涌出两队御林军侍卫,夹着他离去。

他话语如冰,谁也听不出他对珞如是有情无情?若有情,为何他言词冷酷,只见愤恨;若无情,为何他又要来全了那女子的心愿?

或许他本就是一个懦弱的人,苟活四十余载,若无那女子,又岂能终下决心起兵谋乱?若无那女子,又岂能在江上决然射出那一箭?

可为何到了今时今日,他仍是不敢说一句真心话?

怯懦成性,便连自己的真心都不敢面对么?

碧落只觉悲从中来,难以断绝,只觉得自己又莽撞害了珞如性命。可若是珞如不死,难道她便会舍了豫王独活于江湖之中么?反倒是她临走的那一刻,碧落才觉得她确是真真正正,满心欢喜,偿了心愿,不落一丝遗憾。

章清持剑的手,无力的垂落了下来。碧落紧搂着她,两人不约而同回首望去,珞如冰清玉洁的身子,躺在了地上,嘴角的黑血流了下来,有些已经干涸;犹如兰花,飘然已谢。

碧落与章清顿时又回过了头来,不忍再看。远处的高楼上,有一个肥胖的身影一闪,一人躲进了楼去。那琴音又起,可丝弦错乱,全然不在调上,只隐约还能分辨的出,似乎还是适才那首《凤求凰》。

章清心中又悲又恨,提剑用力朝地上掷去,长剑直插入地,剑身摇晃,嗡嗡作响。她忽然转身,一拉碧落,又对着乔瑜叫道:“你们两个,跟我走。”

乔桓一愣,见她要走,忙上前拦住她,着急道:“阿清,你要去哪里?”

“我要去哪里,你几时能管得了我?”

“从前是管不了,可如今我……”乔桓忽然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高声道,“你适才在父皇面前说要嫁给我做侧妃,你难道都忘了么?”

“阿清,你疯了……”碧落惊愕地望着章清,对乔桓的话难以置信。

章清冷哼道:“我若不这么说,如何能求得皇上赦了珞如。”她又对着乔桓冷笑道:“不错,我章心诚说过的话,便决无反悔。我如今确实是你的妻子了。”

乔桓面上一松,好声好气对章清劝道:“既然如此,便同我回王府去,莫要再任性了。”

章清仍是冷哼道:“我不同你回去。即便我是你的妻子,可我要去哪里便去哪里,你管不着我。”

乔桓听得怔愣,他又气又恼,回身从地上拾起圣旨,将圣旨一举,叫道:“莫名其妙,你怎可视父皇的旨意于无物,你……”

章清忽然伸手去提地上的剑,手中寒光一闪,乔桓手中的圣旨应声破成了两段,她冷笑道:“一道破圣旨也能管得了我么?”

她再不理乔桓,拉着碧落走了几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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