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当代文学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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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当代文学史- 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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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诞不经的想象融为一体,像迷迷蒙蒙,飘飘渺渺的山岚水雾笼罩着印第安 

人与黑人的世界。现实漂浮在梦幻里,若隐若现,迷离惝恍,显出神奇的魅 

力。在卡彭铁儿看来,欧洲超现实主义文学引为时髦的“神奇”,不过是“或 

源于布罗塞良达森林、圆桌骑士、墨林术士、亚瑟传等旧框框;或流于描写 

市民的特殊职业和变态;或来自某种魔术般的技巧”,而拉丁美洲的“神奇” 

是一种现实存在,其传奇性、戏剧性远远超出面壁虚构的超现实主义者的想 

象力。“这里处处是现实。我想,这种现实并非海地所独有,而是整个美洲 

的特性。” 

    在《人间王国》中,蒂·诺埃尔是个普通黑奴,但他却可以随意变换外 

形,他曾经变成鸟,变成驴,又变成鹅、蚂蚁、胡蜂,最后又还原为人。这 

种不合常规的变形描写对艺术表现力无疑是一种丰富和扩展,但它却不完全 

是一种技术性行为。因为在黑人的心目中,人变成动物,动物变成人,这都 

是情理中的事。黑人信奉的伏都教和印第安人的传统观念都认为人与动物是 

相通的,每个人生下来都有一种保护神附身,这保护神可以是一只黄毛兔子, 

比如加斯巴尔,也可以是一只鸟,比如马康达,也可以是一头驴或一只小甲 

虫。卡彭铁儿的“神奇现实主义”只不过是以欧洲超现实主义者的心智,循 

着美洲黑人的思路所描画的美洲大陆的现实图景。 



                        5。鲁尔福——与亡魂对话 



    胡安·鲁尔福(1918。5。16~)是墨西哥小说家。他生于一个破落庄园主 

家庭,幼年失怙,10岁时进了孤儿院。小学毕业后为谋生路曾学过会计,后 

来到首都上大学,读法律和人文科学。坎坷的经历和孤独的生活使他沉默寡 

言,少与外人接近。但他从小喜欢文学,大量的阅读使他得以抚慰自己寂寞 

的心。他对拉丁美洲的悲惨现实和文学上的落后状况深有感触,立志要以自 

己的笔写出使拉美人自豪的作品。他很早开始写作,发表作品却不多。从1942 

年发表处女作《生活本身并非那么严肃》,到1980年,总共也只有三部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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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有十多个短篇的《平原烈火》(1953),中篇小说《佩德罗·帕拉莫》和 

中短篇小说集《金鸡》。写得少,不能不说与其才思的敏迟有关,但主要还 

是因为他创作态度极为严谨。他写作时总是惜墨如金,字字推敲,句句斟酌, 

从不放纵文思任意驰骋。1954年,在洛克菲勒基金会的资助下,创作中篇小 

说《佩德罗·帕拉莫》,这部篇幅不长的作品花了作者近一年时间。初稿写 

了20万字,作者经过反复修改,数易其稿,竟将10余万字去掉了,最后发 

表字数只有10万。 

     鲁尔福是少有的淡泊名利、安于寂寞的作家,《佩德罗·帕拉莫》发表 

后,他有25年只字未写。1980年才发表小说《金鸡》。 

     与其性格类似,胡安·鲁尔福的作品难得有先声夺人的效果。《平原烈 

火》初版仅发行二千册,过了两年才售罄,《佩德罗·帕拉莫》初版印三千 

册,也鲜有人问津,历时4年才卖完。但是多年以后读书界如梦初醒,开始 

狂热地买他的书来读,以至这两本书不断重印,印数达五六十万册,仍供不 

应求。 

      《平原烈火》由16个短篇组成,写1910年墨西哥革命前后的社会生活。 

作者用很多篇章表现了资产阶级革命的不彻底性。 《平原烈火》写一支起义 

军缺乏明确的行动纲领,最后招致失败;《人家给了我们土地》写土地改革 

的欺骗性,农民们高高兴兴去看分得的土地,却发现好地都归了庄园主,他 

们得到的都是不毛之地或是“坐落在悬崖上面”的小块地。作者写人往往先 

勾轮廓,再补细节,多用内心独白刻画性格,情节发展不受时空限制,主客 

观界限也常被打破。 

     在这部小说集中,描写现实的比重较大。但现实背后的神秘力量还是时 

时显露出来,甚至成为人物命运的主宰。《只因为我们穷》写一户穷人的悲 

惨生活。大女儿和二女儿由于穷,经常跟村里男人鬼混,后来沦为妓女。为 

使三女儿免遭噩运,父亲送她一头怀孕的母牛,使她不致为嫁资而厕身下流。 

不幸的是,河水猛涨,冲走了母牛和刚出生的小牛,三女儿面临着跟两个姐 

姐同样的命运。 

     这是个普通的故事。但在作者笔下却有着异乎寻常的表现。故事开头, 

作者就通过小男孩的叙述对水作了一番渲染:雨在不停地下,河水在不断地 

上涨,已经漫上大道。写那两个堕落的女孩,则说“她们老是去河边打水, 

一不留神就溜进畜栏里,光着身子,每人身上抱着一个男人,满地打滚”。 

     在玛雅神话传说中,管水的雨神不断需要童男童女的祭祀,否则就要用 

干旱或暴雨来惩罚人们,因此河水雨水都是凶兆。一开始这种描写已经预示 

了人物的不幸结局。结尾部分写三女儿达霞为丢失了牛而在河边哭,她“眺 

望着河流,不停地哭着,脸上淌着肮脏的泪水,好像是河水流进了她的体 

内。……她嘴里发出像河水拍击两岸那样哗啦哗啦的声音,使她全身都颤抖 

起来。河水还在继续上涨,河边漂来的腐烂气味直往达霞那湿润的脸颊上扑。 

她那两个小小的乳房上下起伏不止,仿佛突然也开始发胀……”河水的上涨 

伴随着达霞身体的发育,身体的发育暗示着堕落的前景,不幸如同已进入体 

内,像眼泪般哗哗流淌的河水一样,与达霞本人溶为一体,无法摆脱了。 

     这种物与人之间的神秘关系在中篇小说《金鸡》中得到进一步展示。《金 

鸡》的主人公是个叫宾松的流浪汉,他在斗鸡场上作司仪,遇到一只斗败受 

伤、奄奄一息的金鸡,便带回家疗养。金鸡一天天康复,宾松的母亲却一天 

天衰弱,当金鸡精神焕发,重上战场时,他母亲却死了。金鸡屡战屡胜,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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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靠它发了大财。 

     几个月后,金鸡在格斗中再次负伤,不治而死,宾松跟着就濒临破产了。 

无奈中去赌博,遇到一位叫“阉鸡女郎”的歌女,经她指点,场场必胜,于 

是他娶了“阉鸡女郎”,结果连赌场老板的家产都赢过来了。只要“阉鸡女 

郎”陪座,每场必胜无疑。有一次很不走运,上场就输,直至输光。他孤掷 

一注,将全部家产押上,又输了。他回身推推久坐不动的“阉鸡女郎”,发 

现她已死去多时。 

     显而易见,人与动物,动物与金钱,金钱与人之间存在着一种神秘的感 

应转换关系,金鸡康复了,宾松的母亲死了;金鸡死了,宾松的钱财也去了; 

女郎的去留也伴随着钱财的聚散。人与物相通,而那条神秘的感应线则被一 

只不可把捉的手牵动着。在这一点上,这部作品与蒲松龄的小说有异曲同工 

之妙。 

      《佩德罗·帕拉莫》是胡安·鲁尔福已有定评的代表作。从其生活容量 

之博大,哲理探索之深邃,表现手法之特异来看,本篇无疑是上乘之作。 

     小说的情节线索简单而清晰:一个名叫胡安·普雷西多的年青人遵从母 

亲临终的嘱咐,到科马拉村来找他的生身父亲佩德罗·帕拉莫。而帕拉莫已 

在此前去世,一场饥馑肆虐之后,村里只剩一些鬼魂。胡安不知自己已入鬼 

域,在村子住下来。通过跟这些徒具人形的鬼魂的交往,他知道了父亲罪孽 

深重的一生:为骗钱赖债而娶亲,然后遗弃妻子;偷移地界,谋财害命;糟 

踏良家妇女,最后被自己一个醉酒的私生子砍死。 

     从社会意义的层面看,作品对农村中阶级压迫的描写和对恶霸地主帕拉 

莫的人生悲剧的揭示都是极其深刻有力的。佩德罗·帕拉莫是庄园主之子, 

幼时父亲被杀,精神受到刺激,长大后玩世不恭,为非作歹。他把家产挥霍 

殆尽,又通过巧取豪夺将全村土地攫为己有。他坑蒙拐骗,杀人灭口,无恶 

不作,成了地方上一霸。 

     但是他能决定别人的生杀予夺却不能决定自己的命运:最痛心的是他的 

爱子米盖尔之死。米盖尔蹂躏过村里半数的姑娘,他在一次冶游中跌下马摔 

死了。而内心最深的创痛是他情感追求上的失败。他从小就爱着女友苏珊娜, 

然而秋水伊人,总难如愿。苏珊娜也命运多舛,从小跟父亲远走他乡,长大 

后结婚不久便守了寡,父亲又同她发生了乱伦关系,使她精神濒于崩溃,几 

经磨难才回到科马拉村。帕拉莫总算盼回了朝思暮想的恋人,但苏姗娜已经 

神智不清,不久就死了。帕拉莫幻想破灭,便对村民进行疯狂的报复,一批 

批的人离乡背井,或在饥饿中死去。冷眼旁观的帕拉莫也心力交瘁,最后被 

疯子砍死。 

      《佩德罗·帕拉莫》被认为是魔幻现实主义的典范之作,它在艺术表现 

上颇有独到之处: 

     首先,打破时空界限,从“主观时间”、“心理空间”进行结构。小说 

以普雷西多回乡寻父开头,而在此之前,他已是躺在墓穴里的死尸,正在同 

老乞丐说寻父的经过。忽然这里插进一段帕拉莫年青时的恋爱故事,再接上 

普雷西多与老乞丐的对话,叙述帕拉莫娶妻,从这里一下跳开,说米盖尔骑 

马摔死的事,再突然回溯多年前的帕拉莫大发不义之财的经过。在这里,物 

理时间的秩序已完全失去意义,事件和场面的先后断续完全依循人物的心理 

流程和作者的构思意图。 

     物质空间的界限也被打破,与心理空间交叉重叠。少年帕拉莫蹲在厕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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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却似乎置身于鸟语花香的山林,感受着苏姗娜柔软的手,湿润的嘴唇和朝 

露般的吻。当他喃喃地倾诉着对苏珊娜的爱慕之情的时候,一声断喝把他拉 

回了现实: 

      “我说,快从厕所里给我出来,小子。” 

      “好的,妈妈,我这就出来。” 

      “我想起你,想起你那海水般的眼睛注视着我的情景。” 

     少年帕拉莫显然同时存在于过去和现在,厕所里和山岗上。在另一处, 

管家替帕拉莫去向多罗莱斯求亲,没有趁机敲一笔钱,帕拉莫对此不满,二 

人有如下一段对话: 

      “你简直是个孩子。” 

      “真见鬼!说我还是个孩子。都过55岁的人了!他几乎连乳臭还未干, 

而我已经是入土半截了。” 

      “我是不想破坏她的兴致。” 

      “不管怎么说,你是个孩子。” 

      “孩子就孩子吧,少爷。” 

     本来是彼时彼地确定的时空中二人的对话,其中一人说出“真见鬼”一 

段话,缩回内心去了。这段内心独白同时又起着直接向读者抱怨的作用,类 

似中国戏曲舞台上的打背弓。故事发生的过去时空与读者阅读的现在时空连 

接在一起了。 

     其次,生死齐一,人鬼等同。作者对主人公帕拉莫一生的经历和生活的 

各个方面都有细致的描写,但对他的死却轻描淡写一笔带过,甚至没有正面 

触及。人们只是从醉汉手中带血的刀子和家丁说他的“你可捅了大漏子了” 

判断出帕拉莫被杀了。在帕拉莫死的过程中和死去之后,他照样在感受,思 

想。死是他的另一种“生存”方式。在此之前,他所挚爱的恋人苏珊娜死去 

时,他已经活到了尽头,如同行尸走肉,生犹如死。小说一开始,就经普雷 

西多的口吻叙述他的见闻,他接触了许多栩栩如生的人,却都是死去已久的 

幽灵。读到中途,读者才发现叙述者本人也是鬼魂,小说通篇是人事却又是 

 “鬼话”。 

     再次,不取传统小说的全知叙述角度,将叙述者“我”的作用限制到最 

小范围,并且尽量避免作者流露褒贬和评论的倾向。主要靠对话、回忆、内 

心独白、靠客观的场面描写来展示人物命运。事件的来龙去脉并不和盘托出, 

只写出最有暗示性的一鳞半爪,而大量的空白处则由读者靠自己的想象去联 

接填补。有时候则只叙述人物梦魔和幻觉中的情形,其真实内涵由读者根据 

上下文去猜测。 

     放弃了全知叙述角度,作品对读者的依赖程度大大加强了,读者必须全 

身心地沉浸其中,在想象中参与事件,方能窥见全貌,领略其精神要义。 



                         6。科塔萨尔与“反小说” 



     胡利奥·科塔萨尔 (1914~1984)生在比利时首都布鲁塞尔,4岁时随 

父母回到祖国阿根廷。他在大学读过一年文学和哲学就当了中学教师,一面 

读书一面写作,后来在大学讲过一段法国文学,从 1951年起担任联合国教科 

文组织译员。 

     科塔萨尔早年深受唯美主义影响,写过一些华丽而空洞的诗,后来师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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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尔赫斯,作品呈现浓厚的虚幻神秘色彩。  1951年出版短篇小说集《角斗 

士》,引起文坛注目。其中《角斗士》写一个敏感的女孩梦见自己变成了类 

似老虎的怪物,她又在一座迷宫式的屋子里与怪物相遇,无法摆脱。 《被侵 

占的房子》写两兄弟住在一座结构复杂、门廊交错的屋子里,渐渐受到威胁: 

一些无形的闯入者占了房子,堵死回廊,封闭门窗,他们的活动空间越来越 

小,最后竟无处立脚了。  50年代后期,他开始更多地关注社会现实,已不 

满足于单纯表现迷宫中的精神游戏,作品中写实成份增加。1960年出版长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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