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意找了一家酒馆，刚刚进门，柜台上的酒保即高声笑道，“马克，这次绝不赊欠！！”
“放屁！”马克大笑道，随手将一枚银币拍在桌上，指着酒馆内的一圈客人，“上一轮，今天我请了！”
酒馆内轰然应和，一众酒客纷纷举杯回应，人人大笑道，“马克，这次可发财了？！”
酒保是个三十多岁的壮汉，笑嘻嘻的将银币推了回去，“你小子还有五个铜币地账没清呢！”
“呸！”塞茜朝他伸了伸舌头，“我哥哥什么时候欠你钱了？！”她掏出一个小小的羊皮口袋，“这是我哥哥给阿姨带的礼物，正宗野羊胆呢，正好治喘病，你可别弄丢了！”
酒保伸手接过，感激的道，“马克大哥，多谢了！”扭头大喝，“今天给马克大哥接风，再上两轮，免费！”
这处的酒客大多彼此相熟，不是街坊邻居就是朋友，马克人缘极好，寒暄了老大一圈，方才落座，朝瑞恩抛了一个眼色，得意的道，“出去一回，本以为朋友们都生疏了，想不到还是这么热情。”
瑞恩举杯敬道，“马克大哥，不是朋友热情，是你为人太好！”此话倒确实是由衷而发。
喝过一轮，瑞恩一声告罪，打着逛街的由头，率先离场，不料刚刚站起，塞茜却跟着站起，好不避嫌的揽过瑞恩地胳膊，咯咯娇笑道，“我带你逛街！”
瑞恩愕然望过，众人却轰然大笑道，“霍拉德是长得英俊，但咱们塞茜也是个美人啊，也不用这么着急嘛！”
塞茜脸上一红，嗔道，“人家是看他刚来嘛，又不认得路，难道做好人也不行么？！”
瑞恩一阵头痛，适才晚饭之前，他早已打听明白了教堂所在，这次就准备出去熟悉地形，准备找机会跟那些教廷商人接头，正打算推辞，却听马克一声咳嗽，朝自己微笑道，“说得是，霍拉德第一次来达克城，可别走丢了，找人带带也好！”
见大哥允诺，未等瑞恩出声拒绝，塞茜牵着他的胳膊连拉带扯跨出大门，直走到街上，塞茜笑嘻嘻的朝他做了个鬼脸，“我就不喜欢看他们喝酒，你也不要喝酒好了。正好陪我逛街！”
算了、算了，就当今天晚上是旅游好了，瑞恩心道，任由她拉着自己的胳臂，随着人流四处闲逛。
此刻正是饭后不久，行人逐渐密集，各处小贩趁机在道上摆下大大小小地地摊。一路上吵买吵卖，显得越发热闹。走了半晌。转过一处街角，步入达克城的主干道，前方居然有人在路上圈了一个圈，摆开架势耍起了小马戏，几个小猴骑着山羊翻上跳下，惹得人群不住哄笑。
走过几个马戏圈，一旁地人堆处极为喧闹。塞茜急忙拉着瑞恩挤了进去，却发现竟然只有一张桌子，后边坐着一个干瘪瘦小的老头，也不知道是干什么的。
“咳、咳……先生们、女士们，各位达克城的朋友，”见游人来得不少，老头从背后的行囊里取出一管小小地竖琴，轻轻一拨。“叮……”地一声，周围立即安静下来，“今天给朋友们唱的是：‘草原大恶魔’地故事……”
手中琴弦拨动，琴声叮咚响起，尽管身处闹市，却仍是悦耳非常。老头声音嘶哑，半吟半唱道：“在那恶魔聚集的边缘草原上啊，有一头隐居地穴的恶魔；
信仰邪恶地半兽人啊，
都是他忠诚地部下；
他有一头乌云凝结的长发，
还有一身沐浴沙漠地皮肤，
拿着一把来自地狱地吐火长剑，
胸前悬挂着干枯的头颅；
最爱的饮料是处女的鲜血，
最爱的食物是婴儿的脑浆；
他盘踞在茫茫的草原，
凶残暴戾、无恶不作；
无数忠诚善良的勇士啊，
奉着神地旨意。
怀抱着惩除邪恶的决心。
却倒在了恶魔的脚下
但是
神明的荣光岂容亵渎？！
正义的信念怎会消弭？！
终于有一天
一位勇敢的骑士踏上征途
大恶魔瑞恩地末日
即将到来……”
瑞恩脑中“轰”的一声炸了开来，禁不住有些微微颤抖。身畔塞茜愕然望过，“怎么呢？不舒服么？！”
瑞恩嘴唇蠕动，好半天，方才勉强点点头，微笑道，“他唱得真好听！”
塞茜欣然点头，“当然拉，马拉爷爷可是达克城最好的吟游诗人，就连公爵大人家都成邀请他在宴会上表演哩！”她拉了拉瑞恩的胳膊，目光忽然落在瑞恩的头上，忽地哑然失笑，“霍拉德，你的头发和那个恶魔一摸一样哦！”
瑞恩脸上的肌肉微微跳了跳，干笑道，“其实我就是那个大恶魔！”
“呸！……”见瑞恩目光呆滞，怔怔地瞧着自己，塞茜忽然脸上有些发烧，低下头来，避过瑞恩的目光，却又忍不住偷偷瞥了瑞恩一眼，轻声嗔道，“你要是大恶魔，那我就是魔王了！”
忽然之间，气氛尴尬起来，两人默然无语，各自想着心事。瑞恩心中感慨，没想到自己的名声居然会变得这么臭，而塞茜却又羞又喜，一时之间，居然谁也说不出话来。
长长了叹了一口气，瑞恩回过神来，目光落下，眼见塞茜脸色绯红，面上满是羞涩，和适才那位豪爽活泼的少女判若两人，禁不住惊讶非常，目光落下，忽然皱眉道，“你地裙子怎么了？”
塞茜愕然摸去，忽然大急道，“哎呀，我地钱袋！！……”
瑞恩一怔，转头回望，身畔不远处一名相貌猥琐的男子神色慌张，竭力朝人群外挤去，手中黑糊糊地攥着一个布袋。
顺着瑞恩的目光望去，塞茜失声叫道，“那是我的钱袋……来人啊，他是小偷！！……”
猥琐男子闻声大急，迫不及待的一个扭身，推开前面的两人，一溜烟朝街对面急窜，塞茜大声叫喊，急忙推开身后的游人，挤出人丛，瑞恩跟在身后，左右观望，禁不住眉头大皱，眼下身边满是行人。要是施展疾风步的话，也未免太惊世骇俗了一点。
好不容易挤出人群，那名男人早已翻过一道栅栏，眼见就要窜到对街，塞茜不及多想，急急跟了上去，刚刚越过栅栏。一辆马车骤然急驰而至，驭手忽见前方居然有人。禁不住心中大骇，急忙挥鞭呵马，骏马长嘶而起，缰绳被绷得笔直，“砰……”地一声，马车一阵摇晃，猛的撞在路边的栅栏上。
马车之后十多名护卫骑士又惊又怒。甩下马鞭赶了上来，敲着马车车墙，人人脸色惊惶，一迭声问道，“少爷……少爷……您没事吧？！”
直到这时，驭手尤自惊魂未定，一眼瞥见呆坐地上颤颤发抖的塞茜，破口大骂道。“干什么？！作死么？！”
“砰……”的一声巨响，车门上突然破开一个大洞，旋即又被补了两脚，薄薄的木板顿时四分五裂，一名青年走下车来，脸上狰狞可怖。额头微微有些青淤，未等旁边仆从问候，猛地飞起一脚，将驭手踹下马车，咆哮道，“干什么？作死么？！狗一样的东西，想害死我？！”骂了半晌，感觉还不解恨，随手抢下一支马鞭，抽得驭手连连翻滚求饶。
众人噤若寒蝉。一名骑士战战兢兢地解释道。“少爷，恐怕……恐怕不关他的事……”少爷回头一瞪。顺着骑士指点地方向看去，这才发现满脸惊恐的塞茜。
“臭婊子！”少爷勃然大怒，提起手来就是一遍，“啪……”的一声，马鞭落下，塞茜身上顿时多了一道血痕，未等第二鞭落下，街旁却忽然有人冷冷地喝道，“等一下！”
“什么人？！”
半晌无人答话，少爷一怔，脸上怒色更甚，刚刚挥起马鞭，准备狠狠抽下，却忽然眼前一花，手中沉重，不知道什么时候，面前多了一名年青人，正漠无表情的看着自己。
少爷吓了一跳，禁不住后退几步，待撞到自己护卫身上时才反应过来，此刻满街的游人都远远地的围拢过来，虽然无一人敢越过栅栏，却纷纷指指点点议论不已，少爷忽然感觉大失面子，禁不住怒声喝骂，“贱民，你不要脚掌了么？！”
瑞恩叹了一口气，望着少爷的目光中满是怜悯。
一名扈从骑士偷偷附到少爷耳边，耳语数句，少爷忽然恍然大悟，推开扈从，围着瑞恩望上看下，慢慢地转了几个圈子，嘿嘿狞笑道，“你居然还带着剑？！真是好极了！”他瞟了塞茜一眼，“这小婊子是你情人吧？！”
瑞恩摇了摇头，“我不认识她！”
“哦？！”少爷忽地哑然失笑，“那你认不认识我？！”
瑞恩再次摇了摇头。
少爷后退数步，站在扈从骑士之后，领头骑士举步上前，冷笑道，“贱民，你听好了，我们少爷是达克城总税官沃尔顿伯爵大人地儿子，去年获国王陛下封赦，得授男爵爵位，你可以尊称他为拉希米男爵大人！”
拉希米摆摆手，狞笑道，“根据王国法律，那个小婊子擅自踏上贵族车道，当砍脚掌，这个带剑的杂种携带武器侵犯我的身体，罪无可赦！”他脸色一变，指着瑞恩，“你们还等什么？！给我杀了他！”
十多名骑士纷纷抽出长剑，慢慢围拢过来，瑞恩冷眼旁观，忽然叹了一口气，“正经事还没来得及办，没想到今年的运气这么差！”
十多名扈从将瑞恩围成一圈，领头骑士冷笑道，“来不及后悔了，束手就缚吧，看在创世神的份上，我给你一个痛快。”
瑞恩摇摇头，“你们有大麻烦了！”
骑士微微一怔，还未明白过来，眼前忽然人影一闪，“砰……”地一声骨骼脆响，最前方一名骑士筋断骨折，竟被瑞恩生生撞飞，拉希米男爵少爷瞪大了眼睛，下意识地瞳孔收缩，眼前这名黑发青年竟霎那间化身无数，眼前模糊一片，处处都是他的残影。
颈血四溅，拉希米忽然感觉额下一松，全身轻飘飘地没有半分总量，讶然下望，却骇然发现自己身在半空。
“噌……”地一声，火刃刀出鞘之声悠然鸣响，竟仿佛和拉希米男爵大人的头颅落地声同时传入耳中。
街道上游人数千，一时间人人呆若木鸡，诺大一片街道彷佛突然死去一般。
“噗……”鲜血四面飞溅，无头尸身颈若喷泉，一阵微风吹过，尸身摇摇欲坠，啪嗒一声，终于轰然仆倒。
人群轰然大哗，无数人失声大喊，“杀人了……贵族老爷被杀了……”人潮猛然撞动，数千人四面奔逃，直到这时，骑士们方才反应过来，一声大喝，纷纷朝瑞恩扑到，瑞恩飞起一脚，将领头骑士踢得胸骨下凹，远远飞跌，连错几步，避开骑士们心慌意乱胡乱砍到的长剑，手中火光闪动，数十刀几乎同时发出，将剩余数人砍倒，拉起犹自呆呆发怔地塞茜，一个纵身越过栅栏，隐入混乱不堪的人潮之中。
迷迷茫茫之中，塞茜只感觉一只强而有力的胳膊拉着自己，混在人群中连连奔出了数条街道，直到一处没有灯光的角落里方才停了下来，一个低沉的男声隐约传入耳中，那声音就象在梦里听到一样。
“塞茜，告诉你哥哥，我对不起他！”
手中忽然一阵冰凉，塞茜下意识地低头看去，黑暗金光闪闪，竟然是一大把金币。
“马上搬家出城！”那个如同梦幻一般地男声说道，“再见了，小塞茜！”
黑影缓缓退开，几个起落，瞬间消失在黑糊糊的街道上，塞茜呆呆地看着那片空荡荡地街道，忽然之间，眼泪滴落下来，落在娇嫩的手背上，温温地，带着眼睛地温度。
她大声哭泣，“你是大恶魔吗？！”
哭声在黑夜里回响，前方却再也没有半分声息。
第四十节
临近半夜的时候，天空中忽然下起了下雨，淅淅沥沥，细密的雨点刷刷的敲打着屋顶的瓦片，顺便淋灭了大片火把，就好像被灌了开水的蚂蚁窝一样，达克城闹哄哄的炸成一片。
凄厉的铜哨在黑夜里回响，马蹄声震天动地，警察、内卫军、城防军、宪兵队一窝蜂的涌出兵营，在各个街口布设岗哨，每一个转角的屋檐下面都生起了熊熊火堆，照得远近通明，负责警戒的哨兵剑出鞘、弓上弦，警惕的注视这夜幕下的任何响动。
合着震耳欲聋的马蹄声，数个声音来来回回大声吆喝：“宵禁！！宵禁！！……平民注意，不许出门、不许打开门窗、不许点燃灯火、不许收留陌生人——非本城平民，天亮后一律去宪兵队报告！”
两个小时之后，除了街口的警戒哨和贵族区之外，所有人都熄灭了灯火蜡烛，整个城市瞬间暗了下来，阴沉沉的城市寂静无比，再不闻一丝人声，安静得可怕。
瑞恩躲在一户商铺的屋檐之下，头下脚上，双腿倒钩着屋顶的横梁，自从将塞茜送走之后，他就一直混在哄乱的人群之中，但是，这种情况并没有持续多久，除了他之外，所有人都有自己的家，不到一个小时，看上去汹涌澎湃的人潮就象阳光下的冰块一样，飞快的散入各个街道、小巷，最后只剩下十多个胡里胡涂的醉汉。迅速出动地城防军很快就将他们围困在一处漆黑的小巷子里，趁着漆黑的雨幕，瑞恩翻过的围墙，和城防军捉起了迷藏。
当城防军完成布防之后，立即派出了无数支巡逻队，高举火把，在警察的引领下。开始逐门逐户的搜索，瑞恩蜷曲在屋檐下的那一个小小地空间内。静静地聆听着街外地声音。
就在前方不远处，盔甲铿锵直响，脚步声整齐的敲打着大地，敲门声、训斥声、劈里啪拉地抽耳光、压抑的哭泣、粗鲁的推门声、翻箱倒柜声和长矛戳穿瓦片的声音，混成一片，在黑夜里传出老远，但听在耳中。却又有一种古怪的孤独感。
偷眼望去，一类城防军队形整齐的伫立在街道之前，任由冰冷的雨点敲打着盔甲，灯笼照射在冰冷地长矛上，反射着金属色泽的寒光，冰凉肃杀。
“报告大人！——没有发现！”
“下一家！”
“是！”
火光闪动，队伍再次前移，警察大力地拍打着门板。男主人心惊胆战的企图解释，却被军官凶狠的踹了一脚，提着灯笼的士兵谨慎的朝房顶晃了晃，开始搜寻各个阴暗的房间。
如果没有算错的话，最迟一个小时，对街就会搜查完毕。瑞恩心中直往下沉。
城市虽大，但他却无处可去。
不知什么时候，雨停了下来，天空中乌云淡去，一丝若有若无地弯月挂在半空，却感觉不到丝毫光亮。搜索队燃起了更多的火把，照得街道一片光明。瑞恩一个翻身，斜坐在横梁上，尝试着推了推大门顶端，屋内立刻响起了急促的喘息声音。“咚”的一声。一个身体靠在大门之后，死死地顶住了门闩。
瑞恩暗暗一叹。他不想连累这户无辜的居民，探出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