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先令蜡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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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先令蜡烛- 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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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忘了带开罐器,”她说着,把牛舌肉递给他,“但是你可以找个硬东西在瓶口用力敲,就会敲出一个洞。”她从口袋里拿出一把折刀把面包剖开,开始涂奶油。
    “你总是随身携带食物吗? ”他奇怪地问道。
    “无时无刻。我动不动就会肚子饿。而且经常从早到晚都不在家。刀子在这里。
    切一块舌肉放上去。“她把涂好奶油的面包拿给他。”用完刀子给我,我要再涂一块面包。“
    他照她的吩咐做了。于是她接过刀子又开始忙,很有礼貌地不理会他,让他可以不用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毕竟现在他很难装得像。
    不久他说道:“我想你应该知道这样做十分不该吧? ”
    “为什么不该? ”
    “第一,你是在帮助一个逃犯,这件事本身就不应该,再加上你身为某人的女儿,更是错上加错。还有就是——这一点更是糟糕——假设他们对我的认定没错的话,此刻你已然身陷最严重的险境。你不应该做这种事,你知道的。”
    “如果你真是凶手,只为杀我灭口而再犯上一罪,对你也不会有太大帮助。”
    “如果已经杀过人,我看要再杀一个恐怕就不是那么难,反正死刑也只有一次。
    所以你不认为是我干的? “
    “我很确定不是你。”
    “你怎能这么肯定? ”
    “你没这个能耐。”
    “谢谢你。”他感激地说道。
    “我不是那个意思。”
    “哦! 我懂。”他露出真心的笑容。“叫人难堪,但是听起来却很直爽。”
    “我说谎的技巧不下任何人。”
    “你今天晚上势必要说谎了,除非你打算把我供出去。”
    “我想根本不会有人问我任何问题。”她说道,装作没听见他的下半句话。“顺便提一下,我觉得络腮胡并不适合你。”
    “我自己也不喜欢。我带了刮胡刀,但是没有肥皂和水什么也做不成。我猜你车子里应该不会有肥皂吧? ”
    “恐怕没有。我洗澡不像吃东西那么勤快。不过我有一个瓶子,里面有一些会起泡的东西,是我放着换轮胎之后洗手用的。也许你用得上。”她从车厢上取来那只瓶子。
    “你一定是比我料想的要聪明得多,你知道。”
    “是吗? 什么事情让你觉得我有这么聪明? ”
    “能从格兰特探长手里逃走。他对工作是很在行的,我爸爸常说。”
    “是的,我想他应该是吧。如果不是怕极了被关进牢里,我一定不会有胆子逃走。那半个小时之内发生的事,是我这辈子遇过最刺激的。现在我知道在极速下生活是什么意思了。本来我以为有钱,能随心所欲——一天做二十件不同的事——就叫做在极速下生活。但是其实我什么也不知道。”
    “克莉丝汀。克雷,她人很好吗? ”
    他有点仓皇失措。“你的思维真是跳跃式的,是吧? 对,她是个很好的人。”
    他暂时忘了他的食物。“你知道她做了什么吗? 她把她在加州的农场留给我,因为她知道我没有钱而且讨厌坐办公室。”
    “对,我知道。”
    “你知道? ”
    “对啊,我听过爸爸还有其他人讨论这件事。”
    “噢,对了……但是你还是相信我没有杀她? 在你眼里我一定是个很会捡便宜的人! ”
    “她很漂亮吗? ”
    “这么说你没见过她哕? 我是说在银幕上? ”
    “没有,应该没见过。”
    “我也没有。很奇怪对不对。我想四处流浪的人很容易错过一些电影。”
    “我并不那么经常上电影院。从我家要跑很远才能找到一家好的。多吃些舌肉。”
    “她本不是好心要帮我的——克莉丝。很讽刺,不是吗? 结果她的礼物却可能成了我的催命符。”“我看你好像完全不知道是谁干的吧? ”
    “不知道,她的朋友我一个也不认识。我只是有天晚上搭上她的便车而已。”
    他顾虑着眼前这个女学生。“这种事你听起来大概会觉得很可怕吧? ”
    “不会的。只要你们彼此顺眼就不会。我自己经常就根据外表来下判断。”
    “我总忍不住觉得警方很可能搞错了——我是说,那说不定是意外而已。如果你看过那天早上海边的样子的话。一片寂寥,至少还要一个钟头才会有人起床。有人会在那种时间到那种地方去杀人,真的是难以想像。再说那颗纽扣可能只是凑巧罢了。”
    “如果你的大衣被找出来之后发现不缺扣子,不就可以证明你和这个案子没有关系了吗? ”
    “我想是吧。警方好像就只有这个证据而已。”他淡淡地一笑:“不过你知道的比我更多。”
    “弄丢的时候你人在哪里——我是说那件大衣? ”
    “有一天我们去了迪姆乔:那天是星期二。我们下了车,在堤防上散步半个小时左右。我们都习惯把大衣放在后座。直到回程的半路上停下来加油之前,我一直没有想到我的大衣,当时我转身去拿克莉丝放在后座的皮包。”
    他的脸突然染上一阵绯红,爱瑞卡先是讶异地看着他,接着感到有点尴尬。过了几秒钟她才想到,默认女人替他付钱这件事比任何谋杀罪名更令他羞辱。“那时候大衣就不见了。”他很快地继续说下去:“所以一定是在我们散步的时候不见的。”
    “是吉卜赛人吗? ”
    “我不认为。我没看到什么吉卜赛人,比较可能是某个路过的人。”
    “有没有什么特征可以认出那件大衣是你的? 你知道,你要能向警方证明这一点。”
    “内里上有我的名字——你知道的,就是在裁缝店的标签上。”
    “但是大衣如果是被人偷走的,偷的人一定会马上把标签拆掉。”
    “对。没错,我想也是。不过还有一个地方,在右边口袋下面有一个小小的烧焦痕迹,是被别人的香烟碰到的。”
    “这个好,不是吗? 这一来就很清楚了。”
    “假使大衣能找到的话! ”
    “没有人会在偷了一件大衣之后,只因为警察在找就把它送到警察局去。而且他们找的不是穿在身上的大衣,而是丢掉的大衣。到目前为止并没有人在找你的大衣。我的意思是说站在你的立场去找。也就是帮你找证据。”
    “那我能怎么办? ”
    “去自首。”
    “什么? ”
    “自首啊。然后他们就会派个律师给你。这样一来就有人帮你找大衣了。”
    “我没办法那么做。真的办不到……我忘了你叫什么名字。”
    “爱瑞卡。”
    “爱瑞卡。想到要坐牢我就浑身不舒服。”
    “幽闭恐惧症吗? ”
    “是啊。只要知道出得去的话,我倒不在乎封闭的空间,像是山洞之类的。不过被锁在一个地方,只能无所事事呆坐在里面,想着——我就是办不到。”
    “好吧,我想你的确没办法,如果你这么想的话。很可惜,这可是最合情合理的做法。那么你打算怎么做? ”
    “继续露宿吧,我想。反正没下雨。”
    “你没有朋友可以投靠吗? ”
    “带着杀人嫌犯的身份? 不,你高估人类的友情了。”
    他停顿了一下,用惊慌的声音加上一句:“不,不,也许你没有。只是我以前没遇过好人。”
    “那么我们最好商定一个地方,明天我好带食物来给你。就在这里好了,如果你喜欢的话。”
    “不要! ”
    “那要在哪里? ”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你不能再来找我,哪里都不要。”
    “为什么? ”
    “因为你会犯下重罪,或者惹上大麻烦。我不知道刑责会如何,总之你会成为罪犯。绝对不能这样。”
    “总没有人可以阻止我把食物从车子里丢出去吧,不是吗? 法律上没有这一条,这个我还知道。明天早上会有干酪、面包和一些巧克力从车上掉进这些树丛里,如此而已。我该走了。现在这附近好像没半个人,可是如果一辆车停在这里够久,总会有人突然冒出来问东问西的。”
    她把吃剩的东西一古脑扔进车里,然后上了车。
    他准备要站起来。
    “别做傻事,”她厉声说道,“坐着别动。”
    他跪着转了个身。“好吧。这个姿势你不反对吧,而且也比较能表达我的感谢。”
    她关上车门,倚在车窗上。
    “要坚果的还是纯的? ”
    “什么? ”
    “巧克力啊。”
    “噢! 有葡萄干的那种,谢谢。总有一天,爱瑞卡。伯戈因,我会让你带上红宝石,走在地毯上,就像——”
    他的话尾淹没在丁妮离去时嘶吼的引擎声里。
    第十二章
    “慈生,”爱瑞卡对她父亲的总管说道:“你有闲钱吗? ”
    慈生暂时停下手上正在清算的流水账,满是皱纹的老眼冷冷地瞥了她一眼,然后继续算他的账。
    “两便士! ”他终于开了口,用的是某种代替吐痰的声音。
    不过这句话指的是他的账目,爱瑞卡等着他。慈生很讨厌算账。
    “足够将我风光下葬了。”他说道,又重新回到账目表最上面一栏。
    “你还有好几年清福可享呢。你能不能借给我十英镑呢? ”
    老人舔铅笔头的动作暂停下来,伸出的舌尖上留下铅笔的紫斑。
    “原来是这么回事! ”他说道:“这回你又在干什么勾当了? ”
    “我没在干什么勾当。不过有几件事情我可能会想做。而且汽油的花费也挺吓人的。”一提到汽油,这话头就开错了。
    “哦,车子是吧? ”他酸溜溜地说道。他讨厌丁妮。“如果是为了车子的话,你怎么不去问哈特? ”“噢,不行的。”
    爱瑞卡几乎感到吃惊了。“哈特还太新了。”哈特到任只有十一年,还算是新人。慈生稍微舒坦了一点。
    “绝对不是什么不好的事。”她向他保证。“我本来是可以等到晚上向爸爸拿,可是他晚上要到威廉叔叔家去。
    至于女人嘛,总喜欢打破砂锅问到底。“她停顿一下,再加上这最后一句。
    这句话帮她扳回了刚才提到汽油时的劣势。女人指的一定是保姆。慈生讨厌那位保姆。
    “十英镑在我的棺材本里面不算少了。”说着他的头左右摇晃。
    “反正到星期六之前你也用不着。我在银行里有八英镑,但是我不想明天早上还要浪费时问到西欧佛去取钱,目前时间对我来说很宝贵。万一我发生什么事,至少你可以确定八英镑是跑不掉的。至于剩下的两英镑,爸爸一定会还你。”
    “你怎么会想到要来找我老慈生? ”
    语气中带着志得意满,听到对方这么问法,除了爱瑞卡之外任谁都会这么回答:因为你是我认识最久的老朋友,因为从我三岁开始你就一直在帮我解决难题,我第一次骑小马就是你抱我上去的,因为我们可以互相保守秘密,因为虽然你脾气很拗,你还是一个老可爱。
    但是爱瑞卡却说:“我只是觉得茶叶罐比银行要方便多了。”
    “你在说什么东西! ”
    “噢,也许我不该说出来的。是你太太告诉我的,有一天我们喝茶的时候。那不是她的错,真的。我看见钞票在茶叶堆里若隐若现。有点不卫生,我觉得。我是指对喝茶而言。不过倒是很好的主意。”此刻慈生还是哑口无言。
    “反正开水一冲,什么都杀光了。更何况,”她说着,终于把该作为发动攻势的先头部队当作后援部队用上了:“我还能去找谁? ”
    她伸手过去取来他那截铅笔,把桌上一张当地竞技赛会的传单翻过来,在背面用小女生的字迹写下:我欠巴索娄姆。慈生十英镑。爱瑞卡。米雅。伯戈因。
    “到星期六为止有效。”她说道:“反正我的支票簿也用完了。”
    “我不喜欢你随便在肯特郡把我棺材上铜柄的钱浪费掉。”慈生咕哝着抱怨道。
    “我觉得铜柄太浮夸了。”爱瑞卡说:“用锻铁会好得多。”
    当他们通过花园,走向他的农庄和茶叶罐的时候,爱瑞卡问道:“肯特郡大概有多少家当铺? ”
    “约莫两千家。”
    “天啊! ”爱瑞卡说。没有再追问下去。
    但是当晚这两千家当铺的数字伴着她入睡,而且在她一睁眼时又立刻鲜活地跳了出来。
    两千家! 乖乖! 不过慈生当然只是猜测而已。他可能一辈子没当过任何东西,又怎么可能知道全郡到底有几家当铺? 尽管如此,数量想必也颇为可观,即使是像肯特这么一个富裕的郡。以前她连一家也没注意到过。不过她想除非刚好要找,否则大概不会有人注意到哪里有当铺。就像洋菇这种东西一样。她开着丁妮从车库里倒车出来的时候,是一个炎热、平静的清晨六点半钟,温煦的白屋微笑着欢送她出门,屋里还没有人醒过来。任何时候丁妮的声音都很大,但在夏日清晨早餐前的寂静中,这种声音就很可憎了。爱瑞卡头一次对丁妮生出二心,并为此感到内疚。没错,她经常被她气得跳脚,怒不可遏;但那总属于恨铁不成钢的激愤,是将深爱的东西视为自己的一部分时的感觉。在内心的愤慨中,在朋友的嘲笑中,从来没有任何一刻让她产生过和丁妮划清界线的念头,更不用说要背弃她了。
    但是现在她平静地想着,我真的该去找辆新车了。
    爱瑞卡开始长大了。
    丁妮在安静明亮的小路上卖力地往前进,引擎声喷着鼻息,车身拼命颤抖,爱瑞卡坐在老式的座位上挺直腰杆,不再去想丁妮的事。她身旁放着一只箱子,里面有半只童子鸡、面包、奶油、番茄、甜酥饼和一瓶牛奶。这些——“爱瑞卡小姐的午餐”——是管家在不知触法的情况下所准备的。箱子后面的一只牛皮纸包里,则是爱瑞卡自掏腰包的捐献——不比管家的精致,但比较饱满一点——是从村中迪斯先生的店里买来的。( “东印度人食品商。提供当季最佳产品。”) 迪斯先生提供粉嫩闪亮的小牛肉冻切片( “你真的要切成这么厚吗,爱瑞卡小姐? ”) ,但无法供应包有葡萄干的巧克力。那种品牌没有销路。
    当时爱瑞卡想都没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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