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先令蜡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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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先令蜡烛- 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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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告诉过你,你已经失去客观的判断力了! 如果你再不离这件事远一点,很快你眼里会到处都是橱柜。你会变成你们威廉斯警官所说的‘因公崩溃’。你得跟我回去吃一顿晚饭。不用给我什么‘可是’了! 二十里而已。”
    “可是这段时间可能会有事情……”
    “我们家有电话。爱瑞卡要我带你回去。还特别提到要买冰。你喜欢吃冰吗?
    反正她说她有东西要给你看。“
    “小狗吗? ”格兰特微笑道。
    “不知道。可能吧。反正我一年到头在史戴因好像随时都会看到一窝那种东西。
    你最佳的接班人来了。晚安,警官。“
    “晚安,长官。”威廉斯说道,他刚喝完晚茶,脸上红通通的。
    “我要带格兰特探长一起回我家吃饭。”
    “太好了,长官。好好吃一顿饭会对探长大有好处。”
    “这是我的电话号码,万一你要找他的话。”
    格兰特已经非常疲倦。这一周来的苦难真是漫长。想到在一个安静的房间里和一群轻松的人一起吃顿饭,简直就像重新拾回生活中某个比较幸福的领域,那是他遗忘很久的。他习惯性地把桌上的文件收拾整齐。
    “谢谢你,我很乐意去叨扰一顿晚餐。爱瑞卡小姐真亲切,还会想到我。”他伸手去拿帽子。
    “想得可紧了,这个爱瑞卡。她平常不容易动感情。但是看起来好像蛮崇拜你的。”
    “恐怕我有一个很强的情敌。”
    “噢,对,在奥林匹亚,我记得。你知道吗? 格兰特,我实在不大懂怎么带小孩,”他走出警局去开车的时候说道:“爱瑞卡是我的独生女。她出生时妈妈就死了,我一直把她留在身边,没让她上幼儿园。她的老保姆常常和我聊到这个问题。
    她很喜欢为教养小孩这种事情争得面红耳赤。后来她上学了。一定要认识和你同年龄的人,这就是教育的目的:学着和人相处。她不喜欢,不过还是坚持下去了。她是很有勇气的人。“
    “我觉得她是一个很迷人的孩子。”格兰特诚恳地说道,回应局长一本正经的语气和忧心忡忡的表情。
    “正是如此,格兰特,正是如此! 她已经不再是小孩子了。她应该走出去。去参加舞会。去城里和她姨妈住一阵,见见世面。可是她不要。只喜欢待在家里,或者到处乱跑。
    她不注意穿着打扮这种其他同年纪的人会注意的事。她已经十七岁了,你知道吗? 我很担心。她成天开着那辆小车晃来晃去。有一半的时间我都不知道她在哪里。
    不是说她不告诉我,如果我问的话。她一直是很诚实的孩子。可是我还是会担心。
    “
    “我不认为有担心的必要,长官。她自有她的幸福之道。你会看到的。很少遇到像这种年纪的孩子能那么清楚自己想追求的是什么。”
    “真是! ”局长说道:“而且还说追就追! 乔治也会来吃晚餐。,‘他补充道。”
    乔治。米尔。我太太的表哥。说不定你认识他? 神经科专家。“
    “我久仰他的大名,但是没见过面。”
    “这是爱瑞卡的主意。乔治这人不错,就是有点乏味。
    大半时问都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什么反应啦,这类东西。
    但他那些不知所云的话爱瑞卡居然好像听得懂。不过找他来也不错啦。反正是好人一个。“
    乔治爵士人的确不错。格兰特一见就喜欢他,也注意到他狭窄的头骨,他觉得他一定是有其他某种特质令爱瑞卡十分欣赏的,足以弥补这项外在缺憾。他无疑是个讨人喜欢的人,一点也没有自大或优越的态度。他能对格兰特的失意表示同情,却又不会让格兰特想揍他,这一点即足以证明他的价值。事实上,格兰特当场就向他求助了,就像在跟能了解他的人诉苦一样。对这个人来说,人类的失败一定是一件稀松平常的东西。
    伯戈因局长事前就禁止大家在饭桌上提起克雷一案,不过只是白费心机。在那盘鱼还没吃完之前,大家都已兴致勃勃地在谈着提司铎的事,包括局长自己在内。
    但爱瑞卡没有参与,她穿着朴素的白色学校用餐制服坐在餐桌一端,一言不发地听着。虽然她鼻子上薄施脂粉,但比白天时候的样子成熟不了多少。
    “我们连他的一点踪迹也找不到。”格兰特回答米尔的问题时说道:“他一离开旅馆人就消失了。当然有好几十个描述都和他很像。但是追查的结果一无所获。
    现在我们知道的和星期一的时候一样多。前三天晚上他可能睡在外面。可是你知道昨天晚上是什么天气。倾盆大雨。那种天气连动物都不可能留在外面。他一定是找到什么地方躲雨了,如果他还活着的话。那场大雨可不是地区性的。从这里到泰因全都淹水了。现在又过了一整天,还是一点线索也没有。“
    “不可能从海路逃掉了吗? ”
    “不大可能。很奇怪,但在一千个逃亡案件中,就是没有任何逃犯会选择海路。”
    “大概是因为我们这种海岛民族受够海水了! ”米尔笑道:“所以他们最不可能想到的反而是海。你知道吗,探长,我不知道你自己有没有感觉,在我们过去这半个小时的谈话中,你对这个人的描述一直是非常鲜明的。而且还有一件事情你也表达得非常清楚,我认为;一件你自己或许没有意识到的事情。”
    “什么事情? ”
    “在你的内心深处,你其实非常讶异于他居然这么做。甚至说不定还觉得难过。
    你一直不相信这一点。“
    “是的,我想这是实话。换成是你,也会觉得难过,乔治爵士。”格兰特露齿一笑。“他说得很像回事,而且一再强调对他有利的事实。就像我告诉过你的,我们从头到尾检验过他的自白。就那些可以检验的部分来说,是事实没错。但是他居然编得出像偷车那种薄弱的故事! 而且还弄丢他的大衣——最事关紧要的一件大衣! ”
    “奇怪的是,我并不认为关于偷窃这件事有那么难以理解。过去这几个礼拜以来,他最主要的念头就是逃避。
    逃避将财富挥霍一空的耻辱,逃避人群( 他似乎已经开始评估人的真实价值) ,逃避必须再度自食其力的必要性( 流浪这个念头,对这位善结人缘的男子来说,是和偷车一样疯狂的:在此又可见到逃避的主题) ,乃至于逃避他在农庄上面临的暖昧情况。在潜意识中,他必然对一两天内就要面对的道别场面十分害怕。当时他是处于情绪极端不稳定的状态,基于他对自我的厌恶和质疑( 因此他真正想逃避的是他自己) 。于是在意志力降到谷底的一刻( 清晨六点钟) ,他又碰巧有了可供逃避的工具。空无一人的乡间,丢在路旁的车。这个时刻他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等到回复意识的时候,他吓坏了,如同他所说的。他毫不犹豫立刻往回开,以最快的速度赶回原地。恐怕到他死的那一天都搞不清楚为何会去偷那辆轿车。“
    “对你们这些专家来说,偷窃可能很快就不再算是犯罪了。”局长评论道,带点尖酸的无奈。
    “不错的理论,”格兰特对米尔说道:“你可以把那个关于大衣的脆弱故事解释得厚实一点吗? ”“事实往往都是脆弱不堪的,不是吗? ”
    “你认为这个人可能是无辜的吗? ”
    “我是这样想。”
    “为什么? ”
    “我非常相信你的判断力。”
    “我的判断力? ”
    “是的。你对这个人会做出这件事感到很惊讶。这就表示你的第一印象后来被间接证据蒙蔽了。
    “其实,我是逻辑和想像并重的。幸好如此,既然我是警察的话。那些证据或许只是间接证据,但是却十分完备。”
    “似乎太完备了一点,你不觉得吗? ”
    “爱德华勋爵也这么说。不过没有任何警察会嫌证据太完备的,乔治爵士。”
    “可怜的钱斯! ”局长说道:“他的遭遇太可怕了。他们很相爱的,听别人告诉我。很好的人。我不认识他,但是年轻的时候和他们家有来往。都是很好的人,对他们真是太不幸了! ”
    “我星期四和他一起从多佛上来。”米尔说道:“我是从法国的加莱回来的——本来我是在维也纳参加一个医学会议——而他是在多佛坐上运送船客的接驳火车。
    他似乎非常高兴即将回国。还给我看一些他从加列利亚带回来要送给他太太的黄玉。
    看样子他们好像每天都会互相通电报。坦白说,我觉得这一点比送黄玉还要更令我印象深刻。“
    “打个岔,乔治爵士。你是说钱斯并非在加莱上的船? ”
    “对,没错。他是坐私人游艇回来的。派特罗号。是他哥哥的游艇,他借给爱德华让他从加列利亚开回来。很可爱的一艘小船。当时就停在港口里。”
    “那么爱德华勋爵是何时抵达多佛的? ”
    “前一天晚上吧,我相信是这样。要进城已经太晚了。”他停下来用怪异的表情看着格兰特。“不论用逻辑还是想像,都不可能让爱德华。钱斯变成嫌犯。”
    “我知道。”格兰特平静地把他的桃子核撬出来,完成刚才听到钱斯换乘接驳火车时戛然停歇在半空中的动作。“没什么大不了的,警察的习惯就是会问清楚一些琐事。”
    但是他心里充满了惊讶和臆测。钱斯很明白地让他了解他是在星期四早上取道加莱回来的。虽然不是明说,但是暗示得也够清楚了。当时格兰特随口讲述一些看法,关于新轮船上的住宿设施如何如何,而钱斯在回答中表示过他那天早上就已经上船了。为什么? 爱德华。钱斯星期三晚上明明是在多佛,却不愿意让他知道。为什么? 到底有什么理由呢? 鉴于钱斯在英国的行踪被揭露之后引起了一阵别扭的寂静,格兰特于是轻声说道:“爱瑞卡小姐还没有把小狗,或者是其他要让我看的东西拿出来。”
    在众人的惊讶之中爱瑞卡居然脸红了。这可是从来不曾发生过的事情,三个男人都看呆了。
    “不是小狗。”她说道:“是一件你非常想要的东西。可是我很担心你并不会乐于接受。”
    “很令人期待的样子。”格兰特承认道,纳闷着这个孩子以为他要的是什么。
    他希望她不是买了什么东西要给他。英雄崇拜是可以,但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当场送礼就很尴尬了。“在哪里呢? ”
    “在我房间里,用包裹包着。我本来想先等你喝完波特酒再说。”
    “是方便带进餐厅来的东西吗? ”她父亲问道。
    “当然是的。”
    “那叫伯特去拿就好了。”
    “噢,不行! ”她大叫,抓住父亲要去按铃的手。“我去拿。马上就回来。”
    她抱着一大包牛皮纸包裹回来,她父亲说这好像是救世军来发礼物了。她把包裹打开拿出一件男人的大衣,灰黑色的。
    “这就是你要的大衣。”她说道:“但是上面的扣子都在。”
    格兰特机械式地接过大衣,开始仔细检查。
    “你究竟是去哪里弄来的,爱瑞卡? ”她父亲张口结舌地问道。
    “我用十先令向派道伍德的一个碎石工买来的。而他是跟一个流浪汉买的,只花了五先令,他觉得很划算,不想轻易转手。所以我必须先陪他喝一杯冷茶,听他说边界军团在七月一号的事迹,看看他胫骨上的弹痕,他才愿意出让这件大衣。我那时候一定要拿到大衣,不然他说不定就卖给别人,或者我以后会找不到他。”
    “你为什么会认为这一件就是提司铎的大衣? ”格兰特问道。
    “这里,”她说,指出那个被香烟烧过的地方。“他告诉我认这个地方。”
    “谁告诉你? ”
    “提司铎先生。”
    “谁? ”三个人异口同声说道。
    “我星期三的时候无意间遇到他。从那时起我就一直在找这件大衣。不过我也算很幸运能找到。”
    “你遇到他了? 在哪里? ”
    “靠近马林佛的一条路上。”
    “而你居然没有报案? ”格兰特的声音十分严峻。
    “没有。”她的声音稍微颤抖了一下,但是随即恢复平静。“你看,我本来就不相信是他干的。而且我真的很喜欢你。我想如果他在真正被捕之前,能证明自己是无辜的话,对你来说会比较好。这样你就不必抓了他然后又得释放他。否则报纸会说得很难听。”
    接下来是一段茫茫然的寂静。
    稍后格兰特说道:“提司铎星期三要你找这个? ”他把烧焦的地方推向前,其他人立刻从座位上凑过来看个清楚。
    “看不出换过扣子的痕迹。”米尔报告他的观察心得。
    “你看就是这件大衣没错吗? ”
    “有可能。我们不能找提司铎来试穿,不过也许皮茨太太认得出来。”
    “可是——可是,”局长结结巴巴地说道:“如果真的就是这件大衣,你了解这代表什么意思吗? ”
    “完全了解,这代表一切又要从头开始。”
    他因失望而显得冰冷的疲惫双眼,和爱瑞卡亲切的灰色明眸四目交接,但是他拒绝那双眼睛的怜悯。要把爱瑞卡想成是他的救星,现在还言之过早。目前她只能算是搅乱了整个步调的人而已。“我该回去了。”他说:“可以借用一下电话吗? ”
    第十五章
    皮茨太太指认了这件大衣。她曾经把它放在厨房的火炉上烘干过,因为热水瓶的热水漏出来把它弄湿了。当时她就注意到有这么一块被香烟烧过的痕迹。
    威廉斯警官再去访问那位指认过提司铎车子的农夫,结果发现他是色盲。
    至此痛苦的事实已然清清楚楚地摆在眼前。提司铎的大衣的确是星期二放在车子里不见了。他的确从海边把车子开走了。他没有谋杀克莉丝汀。克雷。
    到了星期五晚上十一点,格兰特终于被迫承认,他们的进度是原地踏步,和整整一个礼拜以前他取消戏院的座位赶到西欧佛来的时候一模一样。更糟的是,他们还逼迫一个人跑去躲起来,又针对他浪费了七天做些毫无意义的调查,让真正该抓的人有时间跑得更远。
    格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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