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先令蜡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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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先令蜡烛- 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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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克莉丝汀那一先令代表的是她轻蔑的程度。也许是因为赫伯的神屡次决定拒绝她的心灵所需要的一些小东西,这一先令就是她的还礼。
    在一棵筱悬木旁厄斯金先生的小房间里,格兰特在雾蒙蒙的绿色灯光下,对这位律师提出了他的计划。警方要把赫伯。歌陶白引出来,而且用的方法很正派,所以律师不需要顾虑太多。爱德华勋爵已经首肯了。
    律师支支吾吾地不置可否,倒不是因为他当真反对什么,而是因为对任何可能发生的细微末节详加考虑本来就是律师的职责,若是爽爽快快就同意了,会显得非常不专业。最后他终于同意这或许可行。
    格兰特说:“很好,那就交给你了。明天的报纸上,麻烦你。”走出去的时候他一边想着,为什么搞法律的总以制造麻烦为乐,世界上的麻烦明明已经够多了。
    此刻格兰特疲累不堪的脑中就有不少。“被困扰所包围,”就像那些拿纸牌帮人算命的女术士说的:他现在正是如此。星期一很快就要过完了,依然没有迹象显示罗伯特。提司铎还在人间。《号角日报》已经在当天早上发出了第—声低鸣,等到明天,可能整群狼都会扑上来将他分而食之。罗伯特。提司铎在哪里? 警察究竟怎么在找他? 说得公平一点,让格兰特不舒服的原因,与其说是担心即将面对的指责,毋宁说是忧虑提司铎的安危。前两天他还真心相信,提司铎之所以没有出现,是因为消息不灵通。人在逃亡的时候想看报纸绝非易事。但是如今疑虑像一阵寒风撩拨着他的思绪。一定是出什么事了。全英国每个村落的每张新闻海报都用斗大的字印着:“提司铎无罪。”“警方追捕之人经证实无罪。”他怎么可能会没看到? 这件事已经成了全国每一个酒吧、火车车厢、公交车和家庭最热门的话题。而提司铎还是杳无音讯。
    自从爱瑞卡上周三开车离开之后,再也没有人见过他。星期四晚上一场多年来罕见的暴风雨,让全英国都泡在水里,而且其后两天一直风雨不断。提司铎拿走了爱瑞卡星期四留在那里的食物,但后来就没有了。她星期五带过去的食物,到星期六还在原来的地方,变成湿软的一团。格兰特知道爱瑞卡星期六一整天都在乡间四处寻找,像一只训练有素又刻苦耐劳的猎犬,她找遍了每个谷仓,每个可能的藏身之处,找得筋疲力尽。根据她那套周延至极的推理,星期四晚上他一定是找到了某个可以藏身的地方——暴露在那种暴风雨之下没有人活得成——而且既然星期四早上他曾经在那条粉白小路上拿走她留下来的食物,他就不可能跑得太远。
    然而她的努力却一无所获。今天由一群业余人员组成的一支搜索队,开始进行大规模搜寻——警方腾不出多余的人力——但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回音。一股恐惧感缓缓在格兰特心中升起,他试图用全副的意志力将之驱散。但它就像一盆炭火一样,就算被打散成灰烬,霎时间又在你面前熊熊燃起。
    多佛方面的消息也进展得很慢,几乎已达到警方耐性的极限。这是因为调查工作严守两个原则:第一,不得冒犯贵族;第二,不要打草惊蛇;前项是为了顾及无辜,后项是为了追捕罪犯。一切都变得非常复杂。和爱德华。钱斯讨论诱捕赫伯的事宜时,格兰特看着他平静的脸——他那两道眉毛使他的表情呈现出一种特异的沉着——好几次硬生生把想说的话吞了回去:“你星期三晚上到底在哪里? ”钱斯会有什么反应? 有点困惑,想了一下,然后说“我回到多佛的那个晚上吗? 我在某某地方和某某人在一起。”接下来他会明了隐藏在这个问题后面的意思,然后他会大惑不解地看着格兰特,而格兰特则会觉得自己是世界头号大笨蛋。不只如此! 格兰特觉得,在爱德华。钱斯面前暗示他或许和他妻子的死有关,简直等于是侮辱他。
    但是不在钱斯身边的时候,花园里的男子,在敞开的窗外看着透出灯光的屋内,这个画面浮现他脑海的次数可能多到他自己都羞于承认。不过看到他本人,任何这一类的想法就显得很荒诞。在他派出去的人回来报告——或者没有什么可报告——钱斯那天晚上的行踪之前,应该将任何冒昧的质问暂时先束之高阁。
    到目前为止,他只知道钱斯当时绝对不是在那些明显可查的地方。各旅馆和家族友人处都扑了空。现在搜查范围已经扩大。随时都可能传回来这样的消息,表示勋爵睡在某一张精美的四柱床上,上面还铺着全郡最好的亚麻床单,届时格兰特只好摸摸鼻子,承认自己当时想像爱德华勋爵在殚心竭虑地要误导他的时候,是完全搞错了。
    第十八章
    星期四早上,前去调查钱斯衣物的科林斯带来了消息。他回报道,钱斯的随从拜伍德是一个“很难讨好的人”。他既不喝酒也不抽烟,让科林斯几乎找不到着力点和他建立关系。不过每个人都有罩门,而拜伍德的罩门经过了解原来是鼻烟。那是一个很隐密的恶习,如果为爱德华勋爵察觉,势必会当场遭到解雇。科林斯介绍给他一种“十分特别的鼻烟”之后,终于得以靠近勋爵的藏衣室。钱斯一到达英国——或者毋宁说是伦敦——就清理了他的衣物。被他清掉的衣服中包括了两件大衣,一件是深色的,一件是骆驼毛的。拜伍德把那件骆驼毛大衣送给了他的连襟,一个歌舞团的男演员;另外那件则卖给了伦敦的一个旧衣商。科林斯报告了旧衣商的姓名和地址。
    格兰特派了一个警员到旧衣商那里,警员逐件细查那些现货,旧衣商在一边说道:“那件大衣本来是爱德华钱斯勋爵的,他是布德公爵的儿子。很上等的货色。”
    的确是上等货色。而且上面的扣子一颗不少,也没有新换的痕迹。
    格兰特听到消息之后叹了一口气,不知道自己究竟是高兴还是难过。不过他还是很想知道钱斯那天晚上是在哪里过的。
    至于媒体想知道的则是提司铎到底在哪里。全英国每一家报社都想知道。刑事调查部面临了多年来最大的困局。《号角》公开称他们为刽子手,而试图在千头万绪中理出条理的格兰特,则为了同僚的怒气、友人的同情、厅长的忧心和他自己日益高涨的焦虑而苦恼不已。
    这天早上刚过了一半,吉米。霍普金斯挂了一通电话来,为自己在《号角》上“中性”的言论辩解。他那样做“只是按照规矩而已”,他知道警场里那些好朋友们会谅解的。当时格兰特出去了,是威廉斯接的电话。威廉斯没心情听他奉承。他把过度紧绷的情绪一古脑地借由言辞倾泄而出,让霍普金斯深恐自己已与警场方面结下了不可解的梁子。“说到把人逼死,”威廉斯作结论道:“你知道得很清楚,媒体在这一星期实在是欺人太甚,从警场成立以来都没有见过。而且你们迫害的全都是无辜的人! ”
    “噢,有良心一点嘛,警官! 你也知道,我们得把货卖出去。如果我们不把消息炒得又热又鲜,在这一行就混不下去了,得到别的地方去跟人抢饭碗。我们干这行也有我们该做的事,就像……”
    威廉斯挂断电话的声音十分干净利落。他的动作和意见一并压缩在这个小小的单音节里。吉米觉得很不是滋味。那篇文章他写得很过瘾。事实上当那些严厉的措词滔滔不绝地涌出时,他的确是满腔义愤。吉米在写稿的时候,舌尖会习惯性地歪向一旁抵住脸颊内侧,情绪也跟着泛滥起来。舌头在写完的同时自然会回到原位;写出来的文章则具有稳固的群众魅力,被公认为是“肺腑之言”,而他的薪水也因此迅速攀升。
    不过他觉得有点受伤,因为他所有的纸上敌人都看不出这只不过是戏言而已。
    他用一种不屑的姿态把帽子从右眉毛处甩上头顶,然后出去吃午餐。
    而就在不到五分钟路程的地方,格兰特坐在一个昏暗的角落里,面前放着一大杯黑咖啡,两手撑着头。他在用简洁的言语跟自己对话。
    克莉丝汀。克雷住得很隐密。但是凶手知道她的住处。凭这一点即可排除掉很多人。
    钱斯知道。
    杰森。哈默知道。
    赫伯。歌陶白几乎确定是知道的。
    凶手穿着一件大衣,颜色深到必须配上黑色的纽扣和黑色的缝线。
    钱斯有一件这种大衣,但上面的扣子都在。
    杰森。哈默没有这种大衣,最近也没有穿过这种大衣。
    没有人知道赫伯。歌陶白穿什么衣服。
    凶手有很强烈的动机和如许耐心,以至于他能在清晨六点钟等待要下手的对象前来,然后有计划地淹死她。
    钱斯有一个可能的动机。
    杰森。哈默也有一个可能的动机,如果他们俩是恋人的话,不过此事并无证据。
    赫伯。歌陶白不知道有什么动机,不过几乎可以确定他恨她。
    从积分来看是歌陶白出线了。他知道他妹妹住在哪里;他具备种种“注定要成为凶手”的记录;而且和死者关系不睦。
    就这样了! 歌陶白可能明天就会来自承身份。此刻他只想用黑咖啡麻醉自己,并且尽量不要去想到报纸。
    当他把杯子举到唇边时,对面角落上的一个男子使他眼睛一亮。那男子的杯子已经半空,而且正用友善的眼光注视着格兰特。
    格兰特露出微笑,抢先发话。“大明星不想曝光吗? 怎么不让你的影迷休息一下呢? ”
    “他们随时都可以休息啊。影迷不会有问题的。倒是你,这阵子很难熬吧,是不? 他们以为警察是什么? 无所不能吗? ”
    格兰特把蜂蜜卷在舌头上吞了下去。
    “总有一天,”欧文。休斯说道:“有人会把该死的吉米。霍普金斯的头给拧下来。如果我这张脸不是那么值钱,我会自己动手。他有一次说我是‘每个女孩的梦想’! ”
    “难道不是吗? ”
    “你最近有没有见过我的农庄? ”
    “没有。不过我在某天的报纸上看到照片,成了一片废墟。”
    “我不介意告诉你,当我下车看到它那个样子的时候,我哭了。我很想把那张照片分送到地球上各个角落,让人看看知名度会带来什么后果。如果在五十年前,可能会有一些人专程跑好几英里来看这个地方,然后心满意足地回家去。但现在到布莱尔来参观的人可是一车又一车。我的律师忙着阻止那些‘旅行团’,但是完全无能为力。头几天过后,郡警察局就拒绝派人留守。过去这两周内大概来了一万人,每个人都到窗户前面去窥视,把花草踩扁,顺便带走一些纪念品。现在篱笆几乎连一小块也没有剩下——本来是十二英尺高,长满了蔷薇——整个花园被踏成一片烂泥。我真的很喜爱那个花园。我不会对着紫罗兰唱歌,还不至于,但是亲手种植别人送给我的花花草草,看着它们长大,带给我很大的快乐。现在连一点痕迹都不剩了。”
    “时运不济! 而且还得不到赔偿。真够叫你抓狂了。或许到了明年那些植物又会欣欣向荣了也说不定。”
    “噢,我打算卖掉那个地方。那里已经不干净了。你有没有见过克雷? 没有吗? 她真的不平凡。可以说是独一无”对了,你知道有谁可能会想杀她? “
    休斯露出那种让电影院里的影迷一看就要抓紧座位扶手的笑容。“我知道有很多人在气头上的时候会很乐于当场把她杀了。不过只限于在当场。等气消的那一刻,你又会很高兴为她赴汤蹈火。克莉丝的死真是非常不可思议的——像她这种死法。
    你知道莉蒂雅。济慈根据她的命盘预言过这件事吗? 真是奇葩,这个莉蒂雅。真该在刚生下来的时候就把她给淹死的,不过她真的是奇葩一个。我从好莱坞寄给她玛丽。戴克几的出生时辰。玛丽在透露她那吓人的年纪之前还要我先发一个毒誓。莉蒂雅完全不知道看的是谁的命盘,可是算出来的结果却准得不得了。
    她如果到好莱坞去一定会惊天动地。“
    “她好像就要去了。”格兰特冷冷地说道:“你喜欢那里吗? ”
    “不错。可以好好休息。”看到格兰特的眉毛往上挑,他继续说道:“海滩上有太多小石子,所以几乎没人看得到你在哪里。”
    “我以为他们会为狂热的中西部影迷办观光团呢。”
    “对,他们会坐巴士经过你家门前的街上,但是他们不会把你的花踩扁在地上。”
    “如果你被杀了可能就会。”
    “还是不会。谋杀在那里没什么稀奇。好啦,我该走了。祝你好运。也愿神保佑你。你帮我打了不少气,算是帮了我一个忙。”
    “我? ”
    “你让我发现到有一个职业比我自己的还烂。”他丢了一些钱在桌上,拿起他的帽子。
    “大家做礼拜的时候会帮法官祷告,但是一个字也不会提到警察! ”
    他站在角落,把帽子调整到经摄影师多次测试后认为最上镜头的角度,然后迈步出门,留下格兰特独自一人。模糊地感到某种宽慰。
    第十九章
    有一个没有得到宽慰的人是吉米。那个精力充沛、冷酷寡情却又妙笔生花的吉米。他在他最喜欢的酒吧里用餐( 黑咖啡可能非常适合那些愁容满面的警察和必须随时顾虑到身材的演员,但吉米是靠别人的忧愁吃饭,而且只有在裁缝师量身的时候才会想到自己的身材) ,但这顿午饭却是吃得没一处对劲。牛肉有点太老,啤酒有点不够冰,侍者频频打嗝,马铃薯软趴趴的,农家布丁有小苏打的味道,他常抽的香烟又卖完了。因此他原本饱受不公平对待和误解的心情,非但不曾因尽情享受酒菜而纾解,反而更膨胀为满腔的愤世嫉俗。他的视线越过酒杯,苦闷地瞧着自己的同事和其他客人在白色粗布桌巾上有说有笑,他们很少见他如此愁眉苦脸,于是不再继续闲嗑牙,转而开始逗他。
    “怎么啦,吉米? 牙疼吗? ”
    “不。他在练习怎么作个独裁者。你要从表情开始练习。”
    “不对,”第三个人说:“要从发型开始。”
    “还有手势。手势是很重要的。你看拿破仑。如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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