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衍电影剧作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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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衍电影剧作集- 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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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她是一 个在生活上颇为艰苦的女子。她难得出来玩,若不是过年有人请她看戏,说 什么她也不会来这里的。我们在观众席上,好象见过她。她叫张曼,江秀霞 的同学。
  她进门一眼见到江秀霞,欣喜异常:“啊!想不到在这儿遇见你。认识 我吗?咱们是同学呀!”
  “噢!”面对这位不速之客,江秀霞稍迟疑了一下,忽然想起来了,跑 上前拉住她的手:“你是张曼姐吗?怎么来的?”
  张曼:“我来看你的戏来啦!”
  江秀霞有些不好意思,谦虚地:“嗬!丢人!”
  张曼看到何融融问:“这小妹妹是谁呀?”
  “这是我表妹。”江秀霞示意融融,“叫张姐姐。”
  懂事的何融融叫了一声“张姐姐!”还礼貌地深深鞠一躬。
  “真好极了。她跳舞跳得好极了。”张曼对这个天真的女孩子以及她跳 的舞发生了极大兴趣,关切地问,“几岁了,今年?”
  “六岁。”融融腼腆起来。
  “真聪明啊!”张曼越发喜爱融融了。
  “有趣极了……”江秀霞看到多年不见的老同学,内心里充满兴奋。
  “请,请坐!”孙家明端过一张凳子,客气地说,“这儿脏得很……”
  “别客气了,随便吧!”张曼并没有坐下的意思。
  显然,化妆间并非适宜的待客场所,他们离开了这里。
  二二
  剧场门口。
  马路边停着一辆小汽车。汽车里坐着一个妖艳的女人,她不住地按着喇 叭,象是在催着什么人。
  售票窗前非常冷清。售票员无所事事地望着窗外。
  孙家明走出剧场,急匆匆来到售票窗口:“喂,先给我几个钱。”他趴在 窗口对售票员说。
  “钱?”售票员对戏班主这时要钱感到有些奇怪,因为演出还没有结束。
  孙家明:“我有急用,先给我二十块钱好不好?”
  “好。”售票员无奈数了二十元钱——其中包括那一枚带“囍”字的银 元,递给孙家明。孙家明接过钱急忙走到汽车跟前,熟练地拉开车门,钻入 汽车,坐到了那个女人身旁。
  女人露出谄媚的笑容,投到孙家明的怀里。
  汽车远去……
  二三
  后台会客室。
  张曼、江秀霞同坐在沙发上,继续着她们的谈话……
  江秀霞看着瘦弱的张曼,关心地问:“你瘦了,你一向好?”
  张曼:“没有什么。我在沪东的一个小学校里教书。”
  “噢,对了,咱们在学堂里的时候,不是只有你跟我最爱唱歌吗?”江 秀霞回忆着学生时代的情景。
  张曼:“现在你做了歌舞明星,我呢,在小学校里教孩子们唱歌……”
  江秀霞感到张曼对她所从事的职业并不十分了解:“那你比我好多了, 小孩都很天真!可是……”说到自己的处境,她有着难言的苦衷,“戏园里 头的看客,老是爱看什么肉感跳舞啦……”
  张曼明白过来,同情地说:“对了,我也不懂这种人是什么意思……” 她想把话题岔开,“你的生活怎么样?”
  江秀霞心头一阵酸楚,愁眉苦脸地:“象我这样的生活,实在过厌了, 叫别人看不起!”
  “别这么说……”张曼拉住江秀霞的手劝慰地,“这个世界上,女子找 职业本来是很难的。不过,只要能吃苦,象我这样当小学教员也能过下去。”
  有人敲门。接着,门外有人催场:“江小姐,快上场了!”
  江秀霞高声应道:“知道了!”又转过脸对张曼说,“那……你把你的住 址写下来,得空我来看你吧!”
  “好极了,你一定来啊!”张曼喜悦地应允着。
  江秀霞起身从旁边的桌上拿了一张白纸给她。张曼认真地写着……。
  二四
  爱娜舞厅大门口。
  这里被灯光照耀得如同白昼。大门上方是一张巨大的横匾,雕着几个大 字:“爱娜舞厅”。在它的下面还有“ALA”几个洋文缩写字母。
  两个十几岁的舞厅侍童立在门口等待着伺候舞客。
  一辆汽车开过来,停在门口。侍童甲过来拉开车门,一对舞客钻入汽车。 汽车一溜烟儿地驶去。
  远方天空渐显曙色。
  孙家明和那浓妆艳抹的女人从舞厅出来,站在那里等候汽车。女人显得 有些疲惫,连连呵欠。而跳了大半夜舞的孙家明却精力未减,手里兴致勃勃 地摆弄着那块“囍”字银元。只见他将银元朝空中抛起,又熟练地接住……
  一辆汽车驶来,停在他们跟前。
  侍童乙跑上前殷勤、熟练地打开车门。
  孙家明和那女人上车。为了显示自己的大方,孙家明将那块银元当作小 费扔给侍童乙。
  侍童甲跑过来与乙争抢银元:“喂,给我钱,咱俩人分好啦!”
  侍童乙不服地:“为什么?这钱是人家给我的,不是给你的。”
  二五
  一间阁楼上。
  这是一个下层劳动人民的住室。室内有一些破旧的家具:一张四方桌, 一个长条凳,靠角落里摆着一张床。
  床上躺着一个四十多岁的妇女,盖着一床打了补钉的棉被,正在呻吟着。
  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女子在忙碌着——她是这里的房东太太,正在护理 着生病的房客。
  侍童乙急冲冲地进来,看见房东太太,高兴地叫了一声:“房东嫂子。”
  “喔,你才回来呀!”房东太太不无埋怨地说,“你妈妈得了急病了!”
  听到这突如其来的消息,侍童乙惊异地急忙跑到妈妈的床前,焦急地问: “啊?妈,妈,你怎么样了?”
  “刚才呀,她肚子疼得太可怕了,我已经替你去请了一个医生了。”房 东太太告诉他。
  “请了医生了吗?”侍童乙问。
  “是呀!……可是,医生来了之后,哪儿来的钱呢?”房东太太犯愁地 说。
  “钱?我这儿倒有,是刚才一位大财主赏给我的。”说着,他从衣袋中 掏出那枚银元。
  “啊!那好极了,这位财主真是你的大救星。”房东太太喜出望外。
  “姐姐,医生来了。”楼下一女孩的喊声。
  “噢,医生来啦,请进来吧!”房东太太招呼着。
  楼梯又陡又窄,医生和一位十四、五岁的女孩子走上楼来。
  医生到了楼上。由于房间矮小,稍不留神,极容易碰着头,他躬着身子 低着头,四处打量了一下。
  医生五十多岁,面容持重、善良,一副老花镜架在鼻梁上,显得沉着、 老练。他脱下礼帽,问:“什么病呢?”
  “她起头就叫肚子疼,越疼越厉害,到后来么,就疼得象肠子里头绞似 的。”房东太太向医生详细介绍病情。
  医生一边听着,一边给躺在床上的病妇量体温。
  过了一会儿,医生取出体温表,举到眼前,仔细地看看表上的刻度:“怕 是霍乱症。吃过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没有。”他一边判断病情,一边询问病因。
  “没有呀!”病妇吃力地回答。
  “我想起来了。前几天对门做喜事,有许多残鱼剩肉扔在后门口。她看 了觉得可惜,就把它拿回来吃了。”房东太太回忆着发生过的事情。
  医生点点头。他的目光在室内巡视着,发现桌上有一个罩菜的竹箩,掀 开一看:一碗剩菜爬满了蛆蛹。
  医生:“嗯?啊唷!这个怎么能吃呢?赶快拿去倒掉它,快点儿去倒掉 它!”
  侍童乙赶忙将剩菜拿走。
  医生打开药箱取药,又向房东太太要了杯开水,将药倒入水中,安慰着 病妇:“先把这药水吃下去,大概不要紧。”
  病妇把药喝下后,医生又取出笔和纸,低头写着什么。
  侍童乙懂事地悄悄走到医生跟前,掏出银元……
  医生看看眼前的孩子,又看看病榻上的妇人:“你们很苦啊!诊费是可 以不要。不过,这药要花很多的钱哪!好吧,这一块钱就算买药的钱吧!你 拿我的名片,到我隔壁那家药房去配药,可以不花钱!”说着,他从医箱里 取出一张名片递给房东太太。
  “那……谢谢先生,谢谢先生!”侍童乙彬彬有礼地谢着。
  医生整理好随身带来的药箱,拿起帽子,下楼……
  “当心!当心,先生!”房东太太叮嘱着。
  二六
  大街上。
  一辆黄包车悠悠而来,那是医生坐车回家去。
  不远处,一个衣衫褴褛、上了年纪的妇女,见车走近,忙将一根绳子搭 到门框上,把脖子慢慢伸向绳索……
  “喂……慢着,停下来!”医生见有人寻短见,急忙叫喊起来,“喂喂喂, 你为什么寻短见呢?”他跳下车扶住那妇女,将她救下。
  “请您别管我,我实在活不下去了……”妇女哭丧着脸说。
  “好死不如赖活,你为什么这样呢?你有什么事情这么伤心呢?”好心 的医生关切地询问。
  “我的儿子出门做生意,已经几年不回来了。我儿媳妇欺侮我,不给我 饭吃……”那妇女凄凄惨惨的模样,令人十分同情。
  当那妇女偶尔面向观众的一刹那,我们才看清楚,她——原来是曾经和 小娘姨抢钱的那个大娘姨。她并不是真的要寻死,而是用这种方法在行骗。 你看,她一边做出寻死觅活的样子,眼光却不时地偷偷盯着医生,看他有什 么动静……
  “唉!可怜哪!”医生听了大娘姨的诉“苦”,同情地摇头叹息,劝慰她, “可是你死不得呀,也许你儿子就会回来的。”他略略思索一下,毅然从怀 里拾出一枚银元——正是那枚带“囍”字的银元,递给了她,“这一块钱给 了你吧!可是你不好再寻死啦!”
  大娘姨接过银元,抽泣着点点头。
  “谢谢您老先生,谢谢您!”大娘姨行骗成功,小心翼翼地将银元放入 自己口袋,见医生坐车离去,暗自露出了得意之色。
  二七
  江东商业储蓄银行。
  大门旁边墙壁上贴着一张广告,写着:
  一元开户
  聚沙成塔
  集腋成裘
  随时可取
  利息优厚
  镜头从这张广告慢慢摇到银行大门。那个大娘姨走来,推门入内。
  二八
  银行柜台。
  高高的铁栅栏后,银行职员在紧张地拨弄着算盘。
  大娘姨将骗来的那枚银元连同存折递入柜内。
  存折被打开了。上面记有十几笔存款,每笔一元、二元……不等,总共 约十五、六元。
  二九
  银行经理室。
  吴行长正在给什么人打电话,他一面点着头,一面焦急地应着:“嗯…… 是……是,这一定要老兄帮忙啊!是……是,那我当然知道了。不过……只 要一过端午节,我就全数归还……不过,那我只有先告经理……喂……喂…… 喂……”
  对方已挂上了电话。吴行长看看话筒,又拍打几下话机,对方仍没有声 音,只好无可奈何地将电话挂上。他从办公桌上拿起一张报纸,两眼在报纸 上寻找着什么。
  报纸的特写:
  端节市面奇窘
  长康、懋和两银行昨日停业清理
  厚生商业储蓄银行亦遭挤兑
  这几行大标题吸引住吴行长。
  经理室门被推开,一职员匆匆进入,来到吴行长身边,恭敬地叫了一声: “行长!”接着,小声在行长身边嘀咕了两句。
  吴行长听后一愣,说:“那你就赶紧出张布告,今天提早收市。提款的 叫他们明天再来。”
  职员:“可是外面人很多的,都是些三元、五元的零星款子。”
  “那不管啦,你去通告他们,明天照付。”行长胸有成竹地吩咐职员。
  职员应声:“是。”
  电话铃声响起。坐在经理室角落里的秘书刚要拿听筒,行长本能地警惕 着——他怕是交易所的什么人又要来催款子,赶忙叮嘱秘书:“要是交易所 的电话,说我不在啊!”
  秘书点点头,拿起听筒:“喂,谁呀?……噢,杨小姐,请您等一等啊!” 秘书转身对吴行长,“杨小姐的电话。”
  一听是杨小姐来的电话,行长赶忙接过听筒,他的声音变得象绵羊一般 柔顺:“喂,丽娟吗?啊……”
  三○
  杨丽娟家。
  客厅,陈设讲究。
  女佣正在收拾屋子。
  杨丽娟坐在沙发上,手持听筒、翘着二郎腿在无聊地打电话:“你知道 今天是几时啦?……那么你答应我的事呢?……”
  经理室。
  “我知道,可是今天行里的事……”吴行长愁眉苦脸地对着话筒。
  杨丽娟客厅。
  “明天就是端午节了呀,我的开销怎么办哪?……单单宏昌公司一家, 就得四百多元。还有别的帐呢!”杨小姐手里拿着帐单,在电话里逼着吴行 长。
  经理室。
  “知道了,知道了……好……好……好,我替你想法子啊!”吴行长挂 上电话,双眉紧蹙,不知所措地用手捋了捋稀疏的头发……忽然,他眉头一 皱,计上心来:三十六着——走为上计。他镇定了一下,高声呼唤:“福生, 你过来。”
  听差福生走到行长跟前听候吩咐。
  “你打个电话到中国航空公司,定一个座位,快。”吴行长断然地命令。
  福生拿起听筒,开始拨号……
  三一
  江东商业储蓄银行大门外,潮水般的人群。
  人们围观一张《通告》:
  通告
  本行因整理帐务,所有存款
  改于明日下午照付  此布
  江东商业银行谨启
  围观的人乱成一团,有人拚命往前挤,有人脚被踩着发出惊叫……
  一个女人哭喊着:“啊唷……,我这个钱不容易……来得。我三年功夫 辛苦,存在这个银行里呀……,这丧了良心……,把我的钱都倒了……”
  这女人正是那骗了医生钱的大娘姨,眼泡都哭得肿起来。她手里拿着存 折,还在捶胸顿足地继续哭诉:“这丧了良心的呀……”
  三二
  经理室。各种公文、表格杂乱无章地堆满了办公桌。
  吴行长还在分拣着,有的丢弃在地,有的放入公文包内。最后他拉开办 公桌的抽屉……露出两摞银元和一叠钞票。
  吴行长用报纸包起了银元和钞票,敏捷地塞入包内。
  司机来催他上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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