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梦追思 -范正美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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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梦追思 -范正美著- 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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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明确、越来越深远。毛泽东的忠告也越来越凸现其历史的、现实的意义。认真地研究这样一段历史,认真地研究毛泽东的有关论述,对于中国和世界来说,也许是一件十分有益的事情。
  是非功过,从来众说纷纭:历史客观,但从来无一段时期没有争议。文革把当时各个方面的中国人都卷进去了,人们以这样那样的理解、姿态参加了那场运动,并且都表示它来的及时和必要。正如一位国人说的真切:在毛泽东以外的中央领导人,像其后这样慷慨陈词、似有冒死地把另一些高论引进当时暴热的青年学生和群众中,以图唤起另一种爱国热忱、建立另一种革命秩序的话,那么,我们中国就不会产生我们现在所指出的如此之多的丑恶、虚伪现象了。可惜的是,没有。当时“以毛泽东为首”“舆论一律”,他们只是一味地向毛泽东表忠诚、献决心或送检讨书,纵有个别拍案而起的人,也只是批评现象,未能触及本质,只考虑当前,忽视长远;只顾自我,不论国家。当遭到狂风暴雨式的批评之后,马上认输。但是,这些老革命者的反反复复,都被美化、神话了,而当时的青年学生却未见有人出来说句公道话。古人说得好:“穷者欲达其言,劳者须歌其事。”自己做过的事,还得自己说。
  邓小平对文革的否定和批判,进而对毛泽东晚年的否定和批判,使我获得了一种解放和自由——重新审视和思考一切,不但对毛泽东,也包括对邓小平;我觉得一切我认为可以、应该说或必须说的,我就说。
  文化大革命已经离我们远去了,人们掌握的事实、资料以及看待它、评价它的脚位和视角不同,因而观点和结论不同,这原是正常的。对于我来说,文化大革命,永远是一座攀登不能达顶的高山,永远是一个学习不能穷尽的博物馆,永远是一部领悟不能透彻的教科书。
  我对于文化大革命,从个人于历史角度来说,无怨无悔无愧;从个人际遇来说,却又有怨有悔有愧。
  我投身文革,路是我走的,并因此付出了极大的代价,她总是像幽灵一样跟随着我,永远不能摆脱。无论何人,只要谈论起我,就不能不和文革及其前后的我联系在一起。同时,我写回忆录,必然要讲清投身文革的动机、思想政治基础、思维方法、德性以及我所受的教育和社会关系,这就勾起我整个人生的全面回忆,把文革之前、之后的我合盘托出,从而勾画出我的生命轨迹。回顾起来,三个阶段,道路曲折,烙印深深,教诲沉重,难以忘怀。所有这些,都缘起一个报效祖国、报效人民的梦的追求。所以,我把自己的回忆录,命之为《秋梦追思》,从孩提时代直到退休。
  对于我个人来说,写文革回忆录,是自讨无聊,啃自己种植的苦果;自找麻烦,冒着风险打禁果;对于读者来说,读我的回忆录,简直是爬秃山、吃酸果,而我大段大段叙述当时大环境的一些情况,就更增加了无趣和酸度,这对于我的同时代读者而言,也许是多此一举。然而,对于以后的读者来说,我以为是必不可少的。
  “我不欲人之加诸我者,吾也无欲加诸人。”我是历史的产儿,又是历史的弃儿,现在我把自己还给历史。请读者评判吧,我就是这样一个人,我就是这样看待历史的!
  同时,我也相信,人类随着科技进步的社会经济发展,推动政治进步、知识与道德水平发展、人文理念普及,追求人类完善和美好的各国人民,一代一代地奋斗,展示了无限光明的前景。我们伟大的中华民族,也是希望满怀的。在这样的历史环境中,道德感情的性质和政治倾向、道德原则和政治良心、个性或社会成员的利益,越来越受到人们的充分理解。
  是为序。
  写作始于1998年1月
  最后定稿于2006年10月

  第一章 甘心赴国

  我们在社会上的关系,还在我们能够对它们发生决定性的影响之前,就已经在某种程度上被规定了。
  ——[德]卡尔?马克思
  我们所具有的一个个的冲动,它不是各自独立活动的,而是经过调整与协调,才有可能形成“整体的人格”。
  ——[英]拉斯基
  人生之球,一半是社会,一半是自我。球体的大小,取决于自我的认知、创新思维以及改造社会与自我的能力。于是,有的人升空为太阳、月亮、星星,放射着夺目的光辉,而多数人则赤条条地来,赤条条地去。我参加文革,并成为造反派头头,我的一些朋友、早期的校友不太理解。其实,我的人生轨迹,正是社会和自我各种因素促成的。且听我从头道来。
  我迈开人生之旅是1938年10月3日,农历戊寅八月初十,降生于湖南长沙东乡(现开慧乡)大花桥新田里的一个农民家庭。我的家乡位于湘阴、浏阳、平江之间,丘陵延绵,大花河流经这里变得细长,形成一块狭长的小盆地,先人随坡造屋,散散落落地住着几十户人家,是一处方圆不出十里左右的特殊方言地带。这里,梯田层叠,水塘多布,以种植水稻为主,杂以红薯、小麦、荞麦等,有山有水,旱涝保收,交通方便,为到湘阴、长沙、平江、浏阳的必经之地,是一块可贵的鱼米之乡、难得的生养之地;父亲在二十出头,同我母亲从我祖父住的大坝上迁到这里造屋开田,新田里的名称即由此而来。父亲名荣华,字星荣;母亲姓傅,没有自己的名号,人称范傅氏。我排行第十三,是“满伢子”。我这十三的排行,也许是我命运多舛的缘故。
  美是末(没)的谐音,我母亲生我时年近五十,再不能生了,所以叫做“美伢子”。我原名仲美。我们家乡的土语,“仲”和“正”的读音不分。按照范氏家谱排序“祖、德、谊、维、善、英、才、定、克、昌、时、礼、辉、先、绪、甲、弟、楚、朝、邦”,我属于英子辈,跟我哥哥他们中间取名“正”字。我溥舅是个郎中,一次,同我攀谈起名的学问和族谱,当时正在抗美援朝,他说一定要把美国正过来才是,叫正美多好,我觉得舅父博见多闻,便欣然改了过来。不过,我可没有舅舅那崇高的抱负。
  我父亲心怀大志,身强力壮,特别勤劳,特别能干,犁、锄、点、种、收,样样干得出色,还能娴熟地使用织布机织得一手好布,洗、染、浆、辗,无所不能,而且还会做生意,特别善于当中介人;母亲贤惠勤俭,有一手好针线活,邻里称羡。更是纺纱、织布、操持家务的能手,为女友叫好。他俩相亲相爱,男耕女织,夜以继日,克勤克俭,终于得力于我的两个大老兄,家道一时十分红火,开起了染行,做布纱生意,雇了十几个长工,并有数十亩地可以出租,成为远近有名的范星荣堂,受到父老乡亲的爱重。然而,靠着一门辛苦劳动建立起来的小康之家,经不起意外的打击,好景不长,我的两个大老兄先后得病去世。中年丧子,母亲差不多急疯,父亲被这突如其来的连续打击,几次要撞墙来个一了百了。加上连年战乱,兴盛一时的范星荣堂很快衰落了下来。由于孩子多,连续的经济、精神打击,积劳成疾,父母的身体渐衰,家业就再也没有复兴起来。到新中国成立土地改革时,我家的成份划为自耕中农,社教时定为下中农。
  一个人的好的或坏的习惯、追求、信仰、脾性、情感、品质、兴趣和爱好等,都可以从双亲那里找到联系和痕迹。在我的身上,父母给了我以不同的影响。
  我们家祖祖辈辈都是种地的,以农为本,用我父亲的话说,“锄头拿得稳,作田才是本。”长沙处在中南腹地,最近几十年的兵荒马乱,我的家乡也免不了受到牵连。应该说,这农本主义,是我父亲,从湖南长沙这个政治角逐的要冲,一个长詈战乱、饱经风霜的普通农民所看到的风险而总结的切身体会。但是,到我这里,我却不愿务农了,我母亲也不赞成我务农。她认为我聪明,有理想,从小就跟哥哥姐姐不一般,应该“到外面搞事”。鼓励我好好读书,“离开农村,做一个有出息的人,干一番大事业。”今天看来,就是鼓励我走“学而优则仕”的道路。头悬梁、锥刺股、凿壁偷光等古人勤苦好学的很多故事,就是我母亲多次讲给我的勉学词。我父亲较多地关心我的是,如何学习种庄稼,“作好田”。对我的教育,围绕的是他的“农本”教育,并教我农村生活的杂字知识。《百家姓》、《三字经》、《增广贤文》等,就是我父亲一句一句教给我的。他所强调的是当一个农民所要的品性和素质;我母亲则相反,她主要是教我立志将来做一个有为的人,鼓励我无论如何要冲出农村。母亲不识几个字,但她很熟悉岳飞“精忠报国”的故事。津津乐道岳母刺字、岳飞报国以及岳飞一家救国的故事,讲得滚瓜烂熟,还把张良拾鞋、韩信受辱等故事,也夹在她的言谈之中。对于做爱国英雄母亲的崇敬,可以从我母亲的语气和神态那里,受到深深的感染。至今我还深深地感到母亲那种勉儿做岳飞式人物的炽热之心。我母亲常对我说,做事要想成功,就要有决心和恒心,而且,要做就要做好,做到底,不要半途而废。使我毕生不能忘怀的是,在我读小学三年级的时候。我借到一本全图《说岳全传》,母亲见到十分高兴,急忙处理好家务,就急着要我读给她听。平常惜油如金,唯恐浪费灯油的她,这回晚饭碗筷一落,就摆好凳子,早早地把灯点好,并且加了一根灯芯,把亮拨得大大的。我一边读,她一边不时地还补充一些情节,使岳飞的故事更加生动感人。
  我是满伢子,父母把我看成掌上明珠,兄姐对我也特别疼爱。我的童年过得无忧无虑,人也很乖巧,特别是木匠、篾匠到我家干活,那是表现我聪明才智的好机会,我利用木条、木块、竹条、竹块,学着打桌子、编花篮、织竹席、堆积木,常受到师傅们和邻里夸奖,这使我感到很骄傲,养成自信,自以为是一个无往不利的幸运儿,相信自己将来能出人头地,干出一番大的业绩来。我从小也特别愿意读书,喜欢写字画画,对于父亲要求我做田里的活则毫无兴趣。虽然这样,因为我们家不富裕,我从小就得跟父兄下地里干一些力所能及的农活,常常感到太累太赃,这更激起我努力读书,有一天出去“搞事”的决心。我不愿意干田里的活,父亲说我是个“懒孩子”,有一次因为不按父亲的要求,没有完成“任务”,他很生气,竟要动手打我。这是我父亲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动手要打我。他在大门口抓起一把大竹扫巴直向我冲来,我忙关起大门,才避免挨打。此后,母亲常常同他呕气。有时弄得很不愉快,我姐姐便出来替我说情。姐姐常常说,各人有各人的命,我看他有不作田的命,父亲就不再说我了。有时,父亲要我那么干,我偏偏不那么干。记得有一次,我和明光(我大哥的大儿子)一起同父亲栽红薯,父亲一再教我们不要把红薯秧子弄颠倒了。我们那时已学了一些植物常识,模模糊糊地有一些根系植物生长特点的印象,于是,我们背着他,恶作剧地倒栽了一行。之后,我们天天观察,发现秧子后来并没有死,而是从秧杈里长出新芽枝来,这使我们感到古老的种田术并非如此神圣。不过,后来这些秧子明显的不如周围的长得好。父亲后来解释说,红薯属于根繁殖,倒栽固然可活,但需要一个过程,耽误生长。
  我特别敬重村里能舞文弄墨的冯、林两位私塾老先生和陈有才哥哥,认为他们饱读四书五经,愿意听他们讲话,感到他们像我母亲讲的那样,有知识,有才气,拿起笔就能写文章,平时出口成章,还能吟诗作对,走笔龙蛇,神气极了。但是,我母亲觉得不尽然,因为他们只是一个个土秀才,还是离不开锄头,围着庄稼转。
  我的婴幼时期是异常苦难的,既遇战乱,又因家境衰败,营养不良,体弱多病,可以说是九死一生。这便成了我母亲教育我的活教材。有几件事,至今回首仍令我怵目惊心。
  1938年抗战伊始,我还在襁褓里,战火就烧到了我的身边。一次,传说鬼子要进村,乡亲们急着躲兵,一家家很快躲到附近的大山——缺头岭上去了。我母亲为了收拾东西,只身领着我最后一个离开家。这时夜幕已经降临,凭借着朦胧的星光,母亲用箩筐载着我,艰难地走到刘公冲的山坡上。不料,这时候,有一队鬼子兵正从村里的大路上经过,离刘公冲不过半华里路,不知是树叶还是枝条划着了我的脸,因为刺痛,我“哇”地哭了一声。当时万籁俱寂,只有路上鬼子兵行走的脚走声和猫头鹰偶尔发出的一声尖叫。说时迟那时快,鬼子兵“唰”地一声卧倒,立即把枪口朝向响声处并“咔嚓”“咔嚓”拉动枪栓,这使我母亲吓出了一身冷汗,感到全身汗毛倒竖。母亲急中生智,赶紧用乳头塞住我的嘴,使我再没有哭出第二声,母亲屏住呼吸,一动不动。大约几分钟后,猫头鹰又叫了一声,打破这相持而可怕的宁静,鬼子兵见无别的动静,才爬起身来继续前进。
  无独有偶。又有一次,也是为了躲兵。我二嫂抱着两岁的我,走到去刘公冲的腰塘边,忽然想起来什么事,就把我置于腰塘边坐着,自己急忙往家回跑。腰塘离我家约有300多米。等回到家见着母亲问及我时,二嫂如梦方醒,我母亲急忙领着二嫂往腰塘跑去找我,只见我依然端坐在腰塘边。母亲破涕为笑。当时腰塘里的水,离塘崖仅一尺来,其后果真是不堪设想。“当时我听到她一说,吓出了魂,我赶紧跑到那里,你还端坐在那里拔草玩呢。真是福大命大。”我母亲以后不无后怕地对我说。
  俗话说,事不过三。可漫漫长夜的抗日持久战,来回拉锯,老百姓险象环生,应付兵匪,岂只过三,还过四、过五,没完没了。一次,我们村里来了一队伪军官兵。这些伪兵又坏、又刁。有十几个伪兵驻扎在我家。为了寻乐,几个伪兵,竟把我用被捆紧后,只把我的头露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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