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唐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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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唐言- 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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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三郎抬袖子一抹眼泪,闷声闷气的答道:“活着也没意思——说好要做两口子的,结果是骗人,让我白等了好一百多年。”
玲珑听了这话,寻思片刻,忽然一跃跳到李三郎的怀里,仰面朝天的摊开爪子,很惬意的说道:“那咱俩做两口子吧!我不骗人!”
李三郎低头瞧了瞧玲珑的大白肚皮,委委屈屈的实话实说:“玲珑,谢谢你,可是我不喜欢龙……龙好难看哟!”
玲珑不甚满意的向前探身,伸爪子捞起自己的尾巴,用牙齿衔住了尾巴尖。像个圆圈似的思索了半天,她忽然扭身翻回地面,“噗”的一声变成了一只小白猪。
这回将一只蹄子踩到了李三郎的大腿上,她把猪嘴一直伸到了人家脸上去:“三郎,我这回可是漂亮了吧?”
李三郎盯着玲珑,吞了一大口馋涎——饿了。
这时玲珑扇了扇一只猪耳朵,就听见灵嘁嘁喳喳的说道:“小龙,别理李三郎啦。看他那个丑样子,还给脸不要脸哩!”
玲珑很怕李三郎会真的调头离队,回东方去,故而立刻放下猪耳朵,把灵的闲言碎语隔绝在外。
李三郎这燃烧了几百年的爱火,今朝被瞬间浇灭,那种沮丧岂是简单几句话可以安慰过来的?他心中痛苦,吸了吸鼻子后带着哭腔说道:“玲珑,快变回去吧!丑就丑啦,反正我也看惯了。你现在这个样子……呜呜,我好想吃了你噢!”
话说到这里,他再也支撑不住,向前一趴就变成了一只小狼,四脚着地张个大嘴,咔咔的从嗓子眼里发出哭声,两只眼睛眯成两道缝,源源不断的挤出泪水来。灵在一旁飘飘浮浮,趁机大说风凉话:“哟哟哟,瞧他那个德行,怎么越看越像狐狸?换了我是大花豹,我也不要他!小龙啊小龙,你还管他干什么?我陪你去西方昆仑岛吧,咱俩不是好朋友么——喔呀!那是什么?妈耶!小蛇来啦!!”
灵对着玲珑说话,李三郎是丝毫不能听到。而玲珑被灵吓了一跳,回头望去时,只见路上一溜黄烟,而那小娲人横眉怒目,鼓着葫芦一样的腮帮子,肚皮贴地如蛇一般,离弦之箭似的便向自己这边如飞而来。玲珑大吃一惊,立刻变回龙形,大声疾呼。而李三郎应声望去,也骇的一跃而起,又成了个人样子。来不及拭干脸上的泪水,他弯腰抱起衣裳和玲珑,撒丫子便逃。玲珑急的大叫:“没用的灰狼,跑什么?我单枪匹马就能把他捶进地下老家去!我不是吹……”
灵停顿在一片草叶上,眼看李三郎连连出丑,心中大悦。哪知那小娲人在经过之时,忽然扭头狠瞪了它一眼,显见是能够看到它的影踪。灵心中一慌,像只大蜜蜂一样,“嗡”的一声就追着李三郎飞去了。
再说那李三郎,生平最善奔跑,可是因为心中恐慌,双腿打颤,竟然是影响了逃窜的速度。而那小娲人贴在地面上摇头摆尾,行进极快,不一时便追到了李三郎的脚后跟处。李三郎抽抽鼻子,隐隐嗅到了娲人的气味,吓的魂飞魄散,正要竭尽全力的提速,不想那小娲人猛然向上一窜,竟是落到了他的头顶上去。
这回李三郎猛然立定,就觉着头顶沉重,是一坨又凉又软的存在;一条细细的蛇尾巴尖垂下来,在他的鼻尖上触动了一下,随即又打着卷儿的收了上去。
李三郎垂下眼帘和玲珑对视了一眼,随即眼珠一翻,“嗝喽”一声晕过去了。
在李三郎昏迷不醒的这四分之一个时辰里,玲珑和小娲人进行了大战。玲珑用爪子扇了小娲人一二十个大耳光,而小娲人差点抠下她一块龙鳞,又将她那处在萌芽期的一边龙角凿的略略陷了下去。这小娲人看着稚嫩,其实相当恶毒泼辣,而且也是一样的皮糙肉厚,不会受伤。后来玲珑急了眼,一挺身变成了人样子,想要仗着个头大,一脚踩扁小娲人;哪知小娲人更狡猾,攀着她一条腿爬上去,一指头就戳向了她的屁股。玲珑受了这样一下袭击,气的要发疯,把小娲人摁在地上,将对方的头发揪起来一顿乱薅。小娲人这回也痛的吱哇乱叫了,将蛇尾巴卷起来再放开,放开之后又卷了起来。
在大战的末尾,双方因为势均力敌,所以很不情愿的,讲了和。
根据小娲人的自述,他的确是个娲人,但是不知怎的爬上了地面,就找不到回家的路了——至于为什么他没有在地面干燥而死,那则是个未解之谜。
鲍妃无意中在宫内池塘边捡起了他,本以为是捡到了异宝,还藏着掖着不肯给人看,想要送给真理国的皇帝献媚;哪知过了不几天,她听说真理国的大皇帝最厌恶这些妖魔鬼怪,见了就要杀的,这才知道自己是拍马屁拍到了马蹄子上,全然不对劲。而这个小娲人每天要吃要喝,脾气极坏,而且凶悍,鲍妃被他缠的苦不堪言,无可奈何,就把这个大麻烦转给李三郎了。
李三郎苏醒过来,一眼看到玲珑光着屁股鼻青脸肿,大惊之下,立刻就不闹失恋了。再看小娲人,也是被打成了猪头模样。三方坐下会谈良久,末了达成共识:小娲人暂且跟着他们走一段,等找到了适宜的好沼泽,再和他们拆伙。而共识的重点则是——李三郎和玲珑须得给小娲人觅食!
李三郎不愿意碰触小娲人,就地取材折了一根长树枝,掰掉枝杈树叶制成了光秃秃的木杆,扛在肩膀上。小娲人像蛇一样卷在木杆另一端,同他们保持距离。而玲珑变回小龙样子,被李三郎单手抱在胸前怀中。她在战场上受了挫,十分委屈愤怒。伸爪子把尾巴捞上来,她再一次探头张嘴衔住了尾巴尖——这回可不是为了游戏,她那尾巴尖上的鳞甲受了伤,颇为疼痛,她须得将那伤处吮上一吮,方能止痛。
灵一直没吭声。它发觉小娲人是个邪物,居然能够看到自己。对于这样的家伙,它觉得自己还是敬而远之为好。

大雪山

李三郎在荒原上抓了一只小白兔。
他现在不想独自回东方家乡了,因为路上要穿过娲人们的地洞森林,他从小就怕蛇,现在受了小娲人的纠缠骚扰,更是胆战心惊。况且他暗暗感觉着,自己好像也有些舍不得玲珑呢!
冬天快要到了,他认为自己有必要多吃点肉,积蓄能量熬过寒冬。然而小娲人非常讨人厌,竟然胃口比他还大。他把毛茸茸的小兔子偷偷藏到了怀里,以为是掩人耳目了,哪晓得还没等他藏稳当,就听后方缠在木杆上的小娲人怪叫道:“臭狼!你找到什么东西吃啦?!”
玲珑这时也变成了人形,光屁股穿着李三郎脱下来的外袍,赤着两只脚踩在荒草砂石上,也不怕冷,听闻此言便回过头去怒道:“臭娲!干你屁事!反正不给你吃!”
小娲人像条蛇一样直起了上半身,对着玲珑遥遥的晃来晃去:“敢?!”
玲珑弯腰捡起一块小石头,用力掷向小娲人的额头。小娲人一扭头躲开了,刺溜刺溜的向前爬了两尺距离,对着玲珑立起眉毛:“找打呀?”
玲珑披头散发的对他挥挥拳头:“敢来就揍你!”
玲珑和小娲人且走且骂,不肯休息。倏忽间到了傍晚时分,李三郎筋疲力尽,快要撑不住这一身人形。又因四周天苍苍野茫茫,连棵能够遮风避雨的老树都没有,所以他无可奈何,只得在一块大石旁边坐了下来,又掏出了怀中的小白兔。
玲珑蹲在一旁,见小白兔玉雪可爱,瑟瑟发抖,十分可怜,便忍不住伸手去摸了一把。李三郎怕被小娲人分去一杯羹,故而凑到玲珑身边压低声音道:“兔子肉也很香的。你等着,我把它的长耳朵揪下来给你吃哦!”
玲珑在这荒原之上,已经许久没有吃到嫩草野菜,隐隐的竟也觉出了饥饿。咬着一个手指头望向小白兔,她怪不忍心的说道:“我只要吃到一点点肉就够啦,兔子耳朵给你吃吧!”
李三郎向她挤眉弄眼的笑:“耳朵好吃呢!我给你吃耳朵!”然后他把小白兔举起来送到嘴边,对准兔子喉咙就咬了下去。玲珑只见小白兔猛然一蹬后腿,随即身体抽搐了两下,便不再动。而李三郎咕咚咕咚的喝了一肚子兔血,胃中饱足,十分舒适;不想正值此时,小娲人忽然在不远处发出了声音:“喏,喏,好哇!原来你们有兔子吃,哼哼,被我抓了个正着吧?!”然后他伸出一只胖嘟嘟的小手:“我也要吃!”
玲珑见了小娲人就想打,故而也没有好话给他听:“吃吃吃,就知道吃!看你那个德行,盘在那里像一大堆牛粪似的,还好意思吃!”
李三郎看了小娲人就想吐,故而把脸扭开,同时举起兔子,“咯吱”一声咬下了一条长耳朵。
小娲人素来坐起时,都是将下身的蛇尾盘坐一堆,没想到会被玲珑骂为牛粪,登时就气的向前一窜,而玲珑不肯示弱,扑上一步蹲在地上,凶巴巴的对他龇牙咧嘴。
双方如此僵持片刻,还是李三郎把玲珑拽了回来,又将方才咬下的兔子耳朵塞到她的手中,声音小小的说道:“别理那条臭蛇,你快吃耳朵!”
小娲人见这一龙一狼狗胆包天,竟然当真是视自己为无物,就气的左摇右摆,蠢蠢欲动的游向了李三郎,又唧唧喳喳的叫道:“我也要吃!”
李三郎不想让小娲人离自己太近,又舍不得分肉给他吃。对着兔子思忖半天,末了他想被割了狼肉似的,恋恋不舍的将个兔子尾巴掐下来,扔给了小娲人。而未等小娲人言语,他捧着兔子忽然大啃起来,吭哧吭哧不过一会儿的功夫,手上就连根兔子骨头都没有了。玲珑见状,连忙也把那片兔子耳朵塞进嘴里,抬手捂着嘴只是咀嚼。
小娲人猝不及防,一句话哽在喉咙里,就没来得及说出。低头看了看手中这一小团兔子尾巴,他发现尾巴上面全是兔毛,根本就没有肉,毛上还粘着兔子屎。
小娲人气疯了,肚皮贴地向前游去,直冲李三郎。李三郎吓的起身就跑,而玲珑正要找碴出气,这时就上前迎敌,和小娲人大战三百回合。双方打的正酣,不想忽然听到灵发出声音:“别打啦,前面再过二十里,就有大雪山啦!”
此言一出,玲珑和小娲人果然是暂停了斗殴。玲珑略有见识一些,十分惊讶的反问:“大雪山?”
小娲人入世较短,疑惑的发出询问:“什么是大雪山?”
灵有点害怕小娲人,故而装聋作哑不理他,只对玲珑说话:“高耸入云,都是雪呢!”
后边还有半句话,它没有说出口:“冰雪这样寒冷,会不会把李三郎冻死呀?嘿嘿嘿!”
灵的愿望落了空,因为李三郎作为一只毛茸茸的灰狼,并不怕冷,至少不会立刻在雪山中冻死。
玲珑也不怕冷——反正她是只不会冬眠的冷血动物。
小娲人略觉恐慌,因为他还没有见过冰雪,他是在今年春天才爬上地面的。
灵很兴奋,等着李三郎活活冻死。
于是这样一支四人小队,就各怀心思的原地休息一夜,翌日启程,向大雪山进发了。
大雪山的山麓一带,无非是荒原风貌,无甚特别之处。然而地势缓缓向上,越走越冷。李三郎抖擞精神,一边走一边张着嘴东张西望,想要捉些野物来吃;玲珑仍旧赤着脚,通体寒冷如冰,但也满不在乎;唯有小娲人的精神萎靡起来,简直没有力气继续缠在木杆上。他想冬眠,可又尚未聚集足这一冬所需的能量,不能轻率入睡。哈欠连天的吊在木杆上,他沿着木杆缓缓向前移动,想要到李三郎那里蹭点热气。
这时李三郎发现玲珑的手指头都被冻硬了,便放下肩头木杆,让玲珑变成小龙钻到自己怀里,正好余下一件外袍,自己也可以披上御寒。重新扛起木杆,他没走多远,忽然发现重量不对,扭头一瞧,就见小娲人已经把个圆脑袋拱到自己的后脖颈处了。
“呀!”他大叫一声:“臭娲!你要吃了我吗?”
小娲人倒是很愿意吃了他,可惜知道他不会乖乖就范。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他伸出小手,从后方搂住了他的脖子:“好冷哟!”
李三郎汗毛直竖,原地跳了两跳:“别碰我!你这条胖蛇!”
小娲人翻了个白眼,偷偷将自己的蛇尾巴调动过来,想要缠住李三郎的脖子。不想玲珑看的真切,也不声不响的张开嘴巴,龇着牙齿凑上去,冷不防的叼住了对方的蛇尾巴尖。小娲人一惊,当场大叫道:“坏龙,竟敢咬我!松开!”
玲珑洋洋得意,还想趁机说两句风凉话,哪知嘴巴张了几张,她很惊异的发现自己的牙齿和小娲人的尾巴冻在一起了。
这回她傻了眼,小娲人也傻了眼。李三郎站在寒风呼啸的白地上,扳过玲珑的嘴巴不住的呵气,然而也未能融化那一层冰霜。小娲人的尾巴尖很痛,忍不住大声呼号起来,李三郎被他吵的头晕,也是大叫不止,如此闹了片刻,一阵异常的巨响遥遥传来,却是湮没了他们的声音。
他们以为是打了旱天雷,各自怔怔的仰望苍穹发呆。而就在这个空当,前方山坡上的大雪如同惊涛骇浪一般奔涌而下。李三郎等人只听灵在半空中大喊了一声:“雪崩——”随即就被铺天盖地的大雪盖住了。

雪下世界

雪崩过后,天地一色,万物寂灭。
玲珑睁开眼睛,前方一片白色。她费力的眨了眨眼睛,眼皮蹭去了眼珠上的雪,前方还是一片白色。
玲珑是只冷血动物,这时就觉躯体僵硬,大概血液骨肉都被冻住。使出吃奶的力量抬起两只前爪,她胡乱的扒出几爪,一条尾巴也随之摆动起来。
大雪松软,她不嫌憋闷,东一头西一头的窸窣乱窜,又轻轻的呼唤:“三郎,三郎,你在哪里呢?”
她吸了一口气,撅着长嘴用力吁出,吹开眼前松雪:“灵?灵?你又在哪里呢?”
说完这句话,她感觉门牙有些疼痛。伸长爪子捏住牙齿撼了两撼,却是坚固,并无异样。
如此张牙舞爪的乱刨了一气,她忽然摸到了一团柔软物事。挣扎过去仔细一瞧,却是个毛茸茸的大雪球。她在雪球上抓了两把,结果薅下几根狼毛。
雪球有了动静,渐渐伸展开来,李三郎抬起头,惊骇万分的望向玲珑,原来在极度恐惧之下,他不由自主的变回了灰狼模样。
玲珑也很惊骇:“三郎,你冷啦?”
李三郎一点头,身体就向下沉了几寸,又急急的说道:“玲珑,你还活着,太好了,真是吓死我了!”
玲珑上下打量着他,又问:“你冷啦?”
李三郎扭头打了个喷嚏,身体受到震动,又向下沉了几分:“那还用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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