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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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之上-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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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封留在自己手里。
  信寄出两天后,他便寻找与肖丽单独说话的机会。他找到了这天中午,肖丽从操练馆日来得最晚,上楼放了衣服再去食堂,也就比旁人晚一些。靳大成看准时机,躲在通向食堂的走廊拐角处等候,眼瞧着肖丽来了,他就迎面走上去,按照华克强教给他的话一宇不差地说了;“我大前天寄给你的信呢?”“没见到。”肖丽说着就朝食堂走去。“等一等。”他说,“你别骗我了。信收到也没关系,你怎么乱扔?多亏刚才我在院里抬到了。如果别人捡到看了怎么办?”
  “什么?”肖而惊讶地扬起黑盈盈的双眼。
  靳大成把留在自己手里的那份誊抄的信拿给她看,说:
  “你看,不是那封信吗?”
  肖丽顿时失去往常的镇定,慌忙拿过信一看,不禁轻声叫起来:“不对呀!你的信我都锁在箱子里了,不会有人动呀!”跟着,她提着这封信的复制品转身跑回楼上宿舍去了。
  靳大成真高兴哪!他终于从这姑娘一时的忙乱中窥见她守在心中的秘密。这秘密好比躲藏在云后的月亮,厚厚的云彩遮得严严实实,一片漆黑都不见,此刻风吹云动,月亮忽地浑圆而皎洁地显现出来……原来她把他的信都锁在箱子里呢!还有什么更可珍贵的事实能证实这姑娘在悄然无言地爱着他呢?多少天来,他饭菜不香,今天午饭忽然胃口大开,内心的喜悦使他的脸变得格外生动。华克强在一旁看到了。走过来,把两条胳膊交叉地架在他肌肉丰满的方肩头上,小声问:“怎么样?” “好,好!”他嘴里塞满东西,只能乐呵呵说这么两个字。

  四
  快乐只是短暂的一忽儿。当他吃过午饭就发现,肖丽跑四楼上后再没下来,也没吃饭。随后他便十分明确地感到他与肖丽之间发生了可怕的变化。他碰到她,她不单不瞧他一眼,而且脸色异常难看。开始他并不明白这变化的原故。他处处留神察看她的神色,寻找这突变的根由。他发觉,她在同队女伴打闹时,连平时那样的微微一笑也没有了。她总是紧皱眉头,咬着下唇,紧板着的面孔似乎含着一股温怒。有一天晚上,体训大队的各队都集中在会议室,听取击剑队出国回来的观感和体会,肖丽坐在距离靳大成左边挺远的地方,他一扭头,看见肖丽正侧过脸盯着他。他俩的目光一接触,肖丽竟然狠狠瞪了他一眼,跟着把头转回去。这一眼,使他如人冰潭,寒彻肌骨,连心也凉得发颤。但这么一来,他反而变得清醒,有所悟地想到,是否因为自己那封假信触怒了她?对,对,肯定是这样。别看肖丽的年龄在队里最小,人缘也好,但她的伙伴们很少跟她逗笑,不知她怎样赢得比她年龄大的姑娘们一种又亲切又敬畏之情。更何况,谁又会用这种轻挑、欺诈、恶作剧的手段去对待一个少女最庄重的事情?自己不是从书里看过这样的话吗“初恋少女的盾牌,便是一颗自尊心”,还有“自尊心是世界上最敏感、最脆弱的东西”等等,为什么自己把这些名言都忘了,使用那愚蠢的办法去试探对方?他开始埋怨给他出主意的华克强了。华克强却不以为然,反告诉他说:“女孩子都是这样,诚心给你点颜色看,你不理她,她也就软了。”
  他不再听华克强的话了。
  他刚刚瞧见爱的彼岸,那里却又陷落。眼前一片虚茫,空得没抓没落。他垂头丧气。由于明白了原由,他连看一眼肖丽的勇气都没了。他很自己糊涂一时,恨自己蠢笨、恨自己粗俗,甚至认为自已根本不配这个正直、内在又严肃的姑娘奇怪,他这么一想,反倒有种摆脱痛苦的轻松感。但他依旧恨自己,恨得要死,整天真有点半死不活的样子。
  可是,过了半个月,他正在拿一个小搪瓷杯,在训练馆外边的水罐前接水喝,忽然给一只大手抓住腕子拉向一边。水洒了一身,杯子险些落地。他一看,原来是女篮队的大杨,杨光彩。这个农村长大的傻里傻气的姑娘,身高一米八十六公分,脸上身上的汗毛很重,远看显得挺黑。力气却大得出奇。别看她的动作和她长长的腰板一样僵硬,但她能在比赛场上控制“制空权”。在队里被戏称做“空军司令”。此时,靳大成被她拉到墙角,用胳膊顶住,一双小眼死盯着他,气冲冲地说:“你要是再跟小肖耍花招,我就跟你拚了!”
  他不明白下边将要发生什么事情,也不知该说什么,惊讶地望着她。这大个子姑娘却从袖口里拿出一个折叠的纸条给他,只说:“给你,看吧!”就迈着生硬的步子走了。
  他打开纸条,上边只写几个字:“今晚八点,在体育馆南门对过的小街上等你。” 字迹细小而秀丽,却没署人名,是不是肖丽?
  晚饭后他按时悄悄去了。那是条不起眼的又短又窄的小街,没有几户人家,入夜后很少行人。街道两旁的槐树粗矮两茂盛,繁密的枝丫横斜交盖,几盏路灯只能洒下斑驳疏落的光影。他走进这又黑又静的林荫小路,感到有种很浓的树叶气息混在夜空里,说不出的杨美。他从小街这端走到那端却不见一条人影。待他刚要折头往口走时,忽些发现身前不远的街心立着一个姑娘苗条的影子。肖丽?果然是她!他的心立刻跳得快了。他走到她面前,正不知该说什么,肖丽就问他:“你用假信骗我,是谁给你出的主意?”
  他怔了。面前尚丽的脸正这在一块很浓的阴影里,看不见她此时是什么表情。他不明白肖丽何以提出这个问题,又怎么知道他使用的那个不高明的伎俩是有人为他出谋?他给尚丽冷峻的口气逼得刚要回答,一想到自己不该说出华克强,便支支吾吾起来。
  肖丽的问话更加生硬和急迫:“是不是有人给你出主意?”
  他真不好回答。“好了!”肖丽说:“我知道你是没有这种小聪明的。我也不问是谁了,只要知道不是你就行!”她停顿半刻,又说:“请你下决心不要再给我来信了。你,你知道我多么爱打球!”
  她不提爱他,却说爱打球,什么意思!这句不着边际的话使他懵然莫解。这时,在她那阴影笼罩、晦暗朦胧的脸上,分明闪出一种强烈、灼热、渴望的目光,更使他如人大雾中一般糊涂起来。未等他弄清她的意思,她忽然伸出一只手,说:
  “来,握握手,咱们的事从此结束了吧!”
  他握着她的手,好象任何感觉都没有。似乎只感到这手冰凉、汗淋淋,仿佛刚从水盆里伸出来的一样。他茫然地问:‘
  “咱们还没开始,怎么就结束了?”
  肖丽芜尔一笑。这一笑,又好似给了他无限的东西,给了他一切;他所盼的,都给他了。跟着肖丽从他又大又厚的手里抽出自己的手来,转身跑了。
  他直怔怔地站在原处,看着她跑去的背影。这身影很快就在重重夜色中消失。随后是渐渐远去而依然清晰的脚步声。
  他不知道这究竟是怎么口事?一切都似是而非,一切都似有若无;他好象得到一切,又好象失去一切。事后细细品味,更多的是担忧和苦恼,而不是欢欣与满足。她接受了自己的爱?虚无飘渺,没有一点根据;她拒绝了自己的爱?却是实实在在的。看来这是一次作为告别的相见了。“从此结束!”他长长叹口气,一遍遍绝望地重复这句话;当他陷入了深深的沮丧里,那个傻里傻气的大个子姑娘杨光彩又暗中塞给他一个条子。又是那细小而秀丽的字迹,又是那时间、那地点.他去了,她依然告诉他那么两句话:“我多么爱打球……咱们的事就从此结束吧!”
  一次又一次,一直没有结束,一直在宣告结束。而他们的爱情就在这窄小、静谧的小街上,在这喃喃地、愈来愈无力的“结束”声里真正开始了。
  一片云影从月边移开,一只鸟儿腾空而起,一汪清水终于从碎开的冰片中间漾起涟漪……他们终于跳上同一只小舟,随着微风轻浪,陶醉在同一节拍的爱的摇晃里。

  五
  总教练卢挥独自在屋里使劲地吸烟。屋里的空气已然浑浊,浓烟弥漫,好似什么东西烧着了。那就是他的胸膛;胸膛里冒火,简直要从嘴里蹿出几尺的大火苗子。他脸上布满怒气,仿佛罩着一块可怕的阴云,已经不止一次地、无声地响起雷霆了。
  事情出在昨天晚上。一场表演赛中,男篮一队的靳大成和女篮一队的肖丽分别请了假。这件事当晚就在整个体训大队里引起种种猜测,他都听到了。而早在这之前的一个多月,他就耳闻一些风声,他暗地里留心察看,果然发现肖丽和斯大成有些反常:这几天这个愁苦不堪,那几天那个神魂颠倒。尤其在比赛时,只要靳大成坐在一旁,肖丽好象只是人在场上,心在哪里鬼才知道呢!瞧,她把球儿传到了对方手里!瞧,她又莫名其妙地撞在对方身上……这还是肖丽吗?别是着了魔吧!他把这些惹人起火的事都压在心里,愈压爆发的可能和力量就会愈大。到了昨天晚上,事情终于变得公开了、不可隐瞒了,他憋在心里的忿怒也就抑制不住地要爆发了.
  今天一早,他召开全体篮球运动员的一次会。他在会上讲了话,讲得那么激动,在台前一边说,一边走来走去,一句话一个“是嘛!”点着的烟抽了几口就抬灭,灭了又点上。这位三十多岁的教练,在运动生涯上,十分老练,富有经验和威信,但在待人接物上,总那么简单,天性的纯真,易于冲动,使他仿佛永远也不能成熟似的,好象流动的水,总也结不成冰。瞧,他今天遇到这件事,又沉不住气了,终于愤愤地说出发生在篮球队里违反队规的恋爱事件。他的火气很大,话说得也粗鲁:
  “谁要谈恋爱就给我脱下运动农。我这里不是婚姻介绍所,打篮球还没有男女混合队呢!胡来!”
  大家听了悄悄地笑。虽然他没点出人名,人人心里都有数,暗暗把目光瞥向靳大成和肖丽。靳大成垂下了头,肖丽却挑战似地扬着脸没有任何表情,脸色渐渐变得十分难看。好象她在任凭别人骂她、怀着幸灾乐祸的心理讥笑她、用世俗的观念来亵读她内心最神圣的东西。
  当卢挥看了她一眼之后,忽把话题转到别的问题上。他已经意识到自己在冲动中当众揭开这件事,会使她处境尴尬难堪。而他说过这些话,并不能消除心中盈满的怒气。等他冷静下来,就有一个问号在脑袋里旋转起来。这问号已经在他脑袋里转了一个月,甚至转得他头昏目眩,也没答案,只有愈来愈明显的恼人的事实。可是……他想。难道她真的要放弃自己刚刚开端不久、可望放出光华的运动生涯?难道她对篮球运动那么如痴如狂的热爱竟会被这种看不见的男欢女爱魔术般地取代?他不能相信、不能容忍、不能眼瞧着自己心爱的运动员这样轻易地被夺去!
  两年前的事好象一幅画,又逼真地出现在眼前。
  那是初夏。他去观看体委和教育局联合举办的一九五九年市中学生女子篮球赛,打算看看有没有可以培养成材的运动员的苗子,以补充正在老化、战斗力日趋下降的市女子篮球队。说真话,那天他来根本不抱有什么希望,却意外地发现了肖丽。凭着他老练和雪亮的目光,一眼识到这姑娘的反应、弹跳、速度、意识和身体素质都不寻常,是个一样不差的标准的后卫材料,而且有着很大的潜力和可塑性这可确确实实是意外的发现!球赛完了,他走到她面前,问她:“你几年级?”
  “高三。”她说。一边用块毛巾擦着脸上的汗。那张鼓鼓而浅黑色的小脸儿没有任何表情。
  “你认得我吗?”他问。
  “您是市队的卢教练。”她说。仍然没什么表情。
  在这大名鼎鼎的市队总教练面前,一个少年业余球手居然表现出如此平静从容的态度,而不象有些一心想高攀的业余队员马上摆出一副招人喜欢的样子。他以为这姑娘是那种把运动当做业余爱好、一心想考上大学、另有志向的年轻人。那就太可惜这么难得的好材料了!有的人同时具有几种不同素质,发挥其中任何一种素质都能成材,她可能就是这样的人。但自己无论如何也得把她拉上球坛,因此鼓足劲儿准备说服她。那脸上完全是一副传教士劝人人教的神气。“如果我现在就调你到专业队,你愿意来吗?”他问。
  这姑娘抬起一双黑盈盈、动人的眼睛,那鼓鼓的小脸儿居然放出光彩。她点点头说:
  “现在?我愿意。”
  她说得一点也不含糊。他听了反而感到惊讶。
  “你不想考大学?你也不想上完高中了?”
  “您不是说‘现在’调我吗?”这姑娘告诉他:“我想成为一个真正的篮球运动员。”
  这姑娘的回答完全出乎他的猜想与意料,但他听了却是心花怒放。他最爱听自己看中的年轻人口中说出这样有决心和有志向的话。他把兴奋抑制在心里,想再试一试这姑娘决心的大小,便故做思虑地沉了片刻,问她:
  “你多高?”
  “一米六四。”
  “对于篮球运动来说,可借矮了些。”他装做有些遗憾那样摇了一下头说。他见她没说话,便又说,“你今年十七吧!可能还能长一点儿。”
  “不,我不大可能再长高了。可是”这姑娘脸上仍旧没有什么表情,所说的话分明是在反驳他,“我能在高个子中间找到空间。您也以为篮球只是高个子的运动吗?”
  卢挥说不出话来了。他本想试探这姑娘献身篮球运动的决心的程度,故意说了反话,却使自己陷人被动。他发窘地笑着,心里反而更加喜欢这个性格倔强的姑娘。他深知,意志往往能在能力的限度之外创造奇迹。他忽然哈哈大笑,一拍这姑娘的肩头转身而去。回到体育大队,就跑到前院的体委办公楼去,对体委办公室的黄主任说:
  “老黄,快去办,我要她了!”
  “谁”胖胖、温和、富态的黄主任惊奇莫解地睁着一双小圆眼睛问:“你说的是谁呀!”
  “那姑娘!就是她!”
  “唉,老卢,哪个姑娘?哪儿呢?姓什么、叫什么?”
  卢挥愈急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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