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归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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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归人- 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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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拿的是谁的卡。李乐桐发现了这个漏洞,便把自己的图书证复印了一下,塞在一个塑料套里,交给韩远径。
于是,毕了业的韩远径仍然可以和自己一起上自习。每个周末,韩远径都要过来,两个人像以前一样,他牵着她的手,一起吃饭,一起读书。
那时候李乐桐以为世界就是这样的,毕业,也还是这样的。
这种状态只有一年。第二年,韩远径几乎就不来了,他说,他忙。。。。。。
李乐桐正想着,有人惊叫:“乐桐?”
李乐桐回头,原来是大学同班同学孙慧。
“真是你呀。”孙慧拉着她的手,“你怎么来学校了?”
“我。。。。。。过来看看廖老师。”
“廖老师?噢。”孙慧恍然大悟,“我都忘了你导师是经济学院的。”
李乐桐笑道:“你怎么在这里?”
“我?第三类人啊。”孙慧烫了头发,不像以前那个不打扮的乡下姑娘了。
“哦,你读博了呀?厉害厉害。”
“厉害什么?也没有特别感兴趣的工作,就在学校里瞎混。”她打量着李乐桐,“你倒是没什么大变化。怎么样?结婚了吧?”
“没,哪这么快结婚?”
“啊?你还没结呀?你上学时不就谈了男朋友吗?当时大家还都很羡慕你呢。我记得那人还给咱们代过课,叫韩。。。。。。韩什么来着?”
李乐桐想看图书馆的心情立刻没有了,她打断,“反正没结就是了。你,你怎么样?”
“我?嗯,我大约快了吧,哈哈。”一阵爽朗的笑。
李乐桐虚情假意地装热情,“是吗?恭喜恭喜。他是做什么的?”
“也是一个学校的老师。我也就能找个这样的,否则,也没话说。”
当时韩远径如果肯读博,现在李乐桐是不是也会像孙慧一样?
李乐桐又恭喜了她。
孙慧问:“你怎么来这里了?”
“哦,我从导师家里出来,闲着没事儿四处逛逛,看到图书馆,想进去看看。结果保安不让。”
“这样啊。”孙慧看了看保安,小声说,“你忙吗?如果不忙,我们就在食堂吃个饭。等他们一会儿换了岗,我再借张卡你进去看看——用我的也行。”
“不,不用了。”李乐桐连忙摆手,“我就是闲着溜达,没什么要看的。”
“看看吧,听说可能要建新馆了,还不知下次来看得上看不上。这个图书馆虽然小了点儿,但对我们来说,这里有咱们的记忆。新馆再气派,一幢楼而已,和我们真没什么关系。”
“要建新馆了?”
“嗯,听说是这样,不过,也没有准儿。也许钱不到位,就又泡汤了。”
两个人说了会儿,李乐桐走了出来。
图书馆要建新馆了?所有的记忆都会慢慢地被时间冲淡,冲淡,不见了。
一切过去的,也许都终将过去。

学校东门的那条小吃街还是生意兴隆,这里的每一家店她都很熟悉。那一家烤翅店,总是能把鸡翅烤得流油;那一家米线店,炒河粉很好吃;那家。。。。。。
她在一个橱窗里竖着“水煮鱼26元/份”的广告牌子的小饭店前站住。隔了四年,水煮鱼涨了六块钱。她记得以前和韩远径来,是二十块一份。韩远径说,这油八成是循环油。她才不管。什么不是循环的?上锅一高温,什么病菌都没有了——再说了,这油吃完就扔,也太浪费了。
主要是便宜,二十块钱的水煮鱼,他们也不知吃过多少份。
“一份水煮鱼,一个宫保鸡丁,一个炝土豆丝,两碗米饭。”当年那个女孩子总是大模大样地点菜。有时,宫保鸡丁会换成木须肉或是辣子鸡,炝土豆丝会换成老醋木耳或者是凉拌蕨根粉。
李乐桐禁不住走了进去。
二楼,熟悉的老位子,做了一个人,面前摆了三个菜,两碗米饭。她想下去,一转身,撞到后面端盘子的服务员,混乱的声音惊动了那人,他转过头,然后慢慢走了过来。
“桐桐。”
李乐桐抬头,看着韩远径。
“烫着没有?”韩远径要过来看。
“不劳烦你。”
“走,买衣服去。”
“不必麻烦韩师兄。”四喜丸子的汤洒了大半在她的身上,正顺着前襟往下滴。
韩远径攥起她的手,不由分说地把她拖下来,塞到车里。
“我说过,我不需要。”
韩远径几乎是乞求,“难道,我连衣服都不能送你一件了吗?”
李乐桐没有说话。她对韩远径带有乞求的声音从来都没有抵抗力。
前面似乎发生了什么事,出现大堵,过路的车排了很长,有的不耐烦地按起了喇叭,吵得很。
“早知不开车了。”韩远径伸出头看了一下,“还真不如走着去。”
李乐桐没有回答,她不想一味地说刻薄话。
“你怎么今天想起来学校了?”韩远径问。
“嗯,有点事。”
“我经常来。在国外的时候,最怀念的就是这里的饭。”
李乐桐没有接话。
韩远径笑了,“说起来也巧,我刚才还想起那年你考研,最后一天,我在这里等你。你也是像现在这样,在那个地方把服务员撞倒了。”
李乐桐没有说话。她还记得那年急匆匆地跑过来见韩远径的心情。韩远径本来是要等在教学楼下的,她不肯,让他先过来点“庆功宴”。实际她是怕太冷,冻着他。
李乐桐不想和他说话,旁边有位阿姨经过,李乐桐便叫:“阿姨,问您点儿事,前面是怎么了?”
“哦,前面啊,有个人撞了人家的狗,正下跪呢。”
韩远径皱着眉,“什么?”
“我说那狗主人真不是东西,一条狗闹得这么兴师动众,不是欺负人嘛。唉,这世道。”阿姨叹着气,走远了。
“你在这儿坐着。”韩远径推开车门就下了车,李乐桐想了想,也跟了上去。
一堆人,看热闹的。跪在地上的是一个中年人,衣服有点脏,一看就是出力的工人。旁边是个装满了煤筐的三轮车,车前躺着一只狗,流了一小摊血,一动不动。一个保养得很好的女人,正在磕开心果,不断有开心果皮往地上掉。
韩远径蹲下,“这位大哥,你是怎么了?”
拉煤人垂着的头抬起来,看一眼韩远径,不吱声地又低了下来。
旁边有看热闹的说:“撞着人家狗了,跪着吊丧呢。”
李乐桐瞪了那人一眼,看热闹的说:“你瞪我干什么?又不是我让他跪的。”
韩远径站起身,对狗主人说:“这好像有点不合适吧?”
“怎么不合适了?”狗主人吐了开心果皮,“你问他我逼他了没有?是他自己自愿的。不信你问他。”女人用脚尖指了指地上跪的那人。
拉煤人声音低沉,“大哥,是俺自愿的。”
李乐桐说:“怎么回事?”
另有一个看热闹的说:“他没钱赔,跪了,就不用赔了。”
李乐桐看着地上像雕塑一样的人,心里百般不是滋味。
女人的声调像吐芯子的蛇,“就是,没钱,难道连歉都不用道了?让他跪一会儿,还是便宜了他。我这狗可是纯正的进口货。”
韩远径盯着她,“道歉就要下跪?”
“那我的狗白死了?他要是有钱,我还乐意收钱呢。要是不乐意跪,行啊,拿钱。起来,拿钱。”
跪在地上的拉煤人仍然低着头,“大哥,俺愿意跪,你别管了。”
看热闹的人都不说话了,静悄悄地看着。李乐桐的手下意识地碰了碰韩远径,让他攥住了。
“你的狗要多少钱?”
“十万。”女人眼皮一翻,又吐出个开心果皮。
“一条狗,值十万?”
“我这狗是纯正的进口货,还是最爱我的人送的,有纪念意义。狗死了,我有精神损失。”
李乐桐忍不住,“你不要太过分!”
“过分?”女人斜着眼,“不过分,他别轧死啊。哼!”
韩远径声音沉着,“给你五千,你走。”
“五千?哼,你当我是要饭的?”女人瞪大了眼,“这狗吃狗粮都吃了不止五千,你拿五千打发谁?十万,一个子儿也不能少。”
韩远径扭头,“桐桐,打110。”
跪着的男人忽然转了过来,“大哥,俺求求你了,别管了。她说了,俺只要在这里跪到半夜,她就免了俺赔狗的钱。你就别管了。俺不想和警察打交道。”
女人幸灾乐祸,“是吧?你这三轮是黑车吧?叫警察正好,来抓你。”
李乐桐感觉出韩远径的手越来越用力,手心也逐渐冰凉,他放了李乐桐的手,从兜里掏出钱包,抽出银行卡,“桐桐,去取钱。密码是你的生日。”然后,又加了句,“要小心。”
李乐桐咬住了嘴唇,一言不发,扭身就往学校里走。
这里离学校东门很近,从东门进去,行政楼里就有ATM机。李乐桐一路小跑,取了钱,回到现场。
韩远径蹲下,“大哥,今天这事儿,无论警察最后怎么处理,结果由我替你兜。你放心,即便你这是黑车、撞死了她的狗,你也不用坐牢。狗不是人,不应该由人给它下跪。”
拉煤人迟疑着不敢相信,韩远径说:“你不信我,你怎么就信她?你怎么知道你跪到半夜,她不会再报警?大哥,有的人就是拿人当玩物,你越是对她言听计从,她越觉得可以欺负你。你不能相信她。”
拉煤人还是犹豫,“大哥,你真不骗我?”
韩远径指着李乐桐的包,“钱就在那里。正好,现在有这么多人见证,我们叫警察来。如果我骗了你,我会让这些人笑话死。”
围观的人三三两两地说:“对,我们给你作证。起来,和这个女人论一论。”
拉煤人站了起来,跪的时间有些长,起来时他略一趔趄,韩远径赶紧扶住了他。李乐桐打了110。
女人一见,“怎么着?你们这是欺负人是不是?”
韩远径冷冷地说:“没人欺负你,我们只是叫警察。”
“你们这些人,欺负一个女人,你也好意思。”
韩远径带着嫌恶,“你不是有最爱你的人吗?让他来。”
女人讪讪地想走,又拉不下脸。
警察来得很快,是一个小伙子。女人恶人先告状,“警察先生,我的狗被他们撞死了,他们还不想赔。”
韩远径看着她,“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你能不能别撒谎。”
“怎么了?死的难道不是我的狗?”
韩远径不理她,简单给警察讲了经过。小警察一边听一边看了几眼那女人,末了,他走到三轮前,看了看那狗,“这狗,办证了没有?”
“办了。”
“拿给我看看。”
“我家住得远,拿来不方便。”
小伙子掏出纸笔,“那你留下地址、电话。”
女人有点害怕,“干什么?”
“我好通知那边儿的人上门看看。”
“你。。。。。。现在是我的狗被他轧死了,你不让他赔,怎么还要记我的地址、电话?”
警察笑了笑,“我们只管治安纠纷,这种民事案件,你们最好自己解决。拉煤的,怎么能找着你?”
拉煤人有些躲闪,韩远径掏出名片,“找我吧。”
警察接过名片看了一眼,“你是他的什么人?”
“路过的。不过,我愿意替他来处理这件事情。刚才大家都听见了,他也同意,算是他对我也有委托。”
警察点点头,手里夹着名片对那女人说:“他的留下来了,你的呢?”
“我。。。。。。”女人仍旧是看着拉煤人,“他是黑三轮,无证上路。”
警察绕着三轮车走了一圈儿,对拉煤人说:“你这三轮车儿,是自己用的吗?”
拉煤人略一愣神,连忙点头,“是啊是啊。”
“哦。”警察若无其事,“主意遵守交通规则。”
拉煤人赶紧说是。
“你呢?”警察又问女人。
“我。。。。。。警察先生,你能不能调解一下,我们私了?”
“对不起,我对狗没有什么研究,这职责我履行不了。”
“这。。。。。。”
警察拿着纸和笔,一副要写字的样子,“你的地址和电话。”
“我。。。。。。我是外地来走亲戚的,这狗是他们家的。”
围观的人七嘴八舌,“刚才不还说那是最爱你的人送的吗?”
警察依旧公事公办的样子,“女士,不要怕,邪不压正。他们撞死了你的狗,你要求赔偿是应当的。我们记下你们的地址、电话,这样也有个记录。”
“不,不用了。我不给你们添麻烦了。”女人说着,就要往人群外挤。
警察冷笑一声,也没有拦她,把名片还给韩远径,“行了,这事了了,你们走吧。”然后对着拉煤人说:“还不赶紧收拾收拾?你瞧这路都堵成什么样子了?以后骑车小心点儿,现在有些狗比人值钱。”
拉煤人赶紧答应着把狗和车都挪到路边儿,小伙子上了摩托,开走了。韩远径想起自己的车子,让李乐桐在原地等着,他去开车。
回来时,那拉煤人还在。
“大哥,今天真是谢谢你了。你真是好人啊。”
韩远径笑道:“没什么,这个女人太可恶了,估计是个二奶。我也是走到这里看到了,居然拿狗欺负人。”
拉煤人感激地说:“俺也不懂,也不知道那狗多少钱,光知道城市里的狗和俺乡下的狗没法儿比,城里的狗住得比俺都好。她让跪,俺就跪了,俺穷,没钱赔,跪跪就完了。”
一句话说得李乐桐心酸。穷人有时没有自尊。
韩远径安慰他,“没事,你以后当点儿心,看见这种人,赶紧报警。”
拉煤人苦笑,“俺哪里还敢报警呢?这车是俺借的,没上牌,今天是遇上好警察了,要不就给俺没收走了。车上还有一车煤呢,这是俺今天要送的。这车和这煤,也值不少钱。俺一个送煤的,一斤煤才赚七毛钱,真要给俺收走了,俺上哪里弄钱赔去呀。”
李乐桐的心酸愈发地重,韩远径也没有说话,掏出钱包,拿出一千块钱递过去,“大哥,这钱给你吧。”
拉煤人像是碰到了蝎子,“大哥,你这是干什么?俺不要,俺是个干活的,俺不是要饭的。”
“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李乐桐在拉他的衣角,他转过头。
李乐桐轻声说:“你那里需要人吗?”
韩远径明白了,他把钱塞回钱包,“大哥,你一个月能赚多少钱?”
“不一定。像现在开始就是好时候了,一个月能赚五千。夏天就不一定了。”
“大哥你多大了?”
“42。”
这次不用李乐桐拉他,韩远径就说:“这样吧。你明天去这里找我,我给你安排点工作,肯定不比你现在这个累,一年给你五万,你看能不能干。”韩远径把名片递过去。
拉煤人接过名片,借着路灯看了一下,“你是个经理?”
“嗯。”韩远径的声音有点苦。
“你让俺干什么呢?”
“你明天去看看吧,我让人安排,看看你能干什么。”
拉煤人高兴地答应了,千恩万谢,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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