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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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阙- 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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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扬昊也已经换了衣衫,头发似是洗过了,还带着湿意,松散的披在脑后,听到楚江的回答后,眉头不由褶皱了。

    我静静的绕过去,默默站在扬昊身后。

    “既然如此,当是立刻回报的,为何拖到现在才说。”扬昊站起来,“现在就过去!”

    走到门口,忽又停了下来。他转过身,看了看我,有一瞬的思索,然后开口道:“你将行李中的蓝色包裹取了,也一起跟了来吧。”

    低首领命。

    低首的同时,似是看到随了扬昊出去的楚江,在转身的瞬间投注到我身上的锐利。

    浣江是流经了北方广大地区的一条大河,灌溉了土地的同时也带来了一些问题。

    例如,水灾。

    襄安位处浣江中游,由于这一段河道弯曲狭窄,汛期时常常泛滥成灾。

    御宁城以西原本有大片的农田,现今却都呈现出一片水灾后的狼藉。

    乘马行了一个多时辰,抵达一个叫做“石济”的地方,据说是浣江的颈狭之处。

    我是庆幸的。因为来了石济。因为在石济遇到了“他”。

    而在遇到“他”之前,我是在找鲁太医,扬昊要我将包裹交给他。

    抱了包裹,逮了迎面过来的一个人问及鲁太医。

    “鲁太医啊,应该是在帐篷中照顾病患吧。”说罢遥指了屯所外一个方向,果然见了许多帐篷。

    顺着一路问上去,每个人都只给了我一个方向,却说不准鲁太医究竟在哪里。

    “啊,他人刚走,可能到‘黄色帐’去了,你可以去那里找他。”

    依了最后一个指示,很快找到那一顶颜色醒目的黄色帐子。掀了帐门,入目的却是一片的混乱,席地躺着七八个人,或呻吟,或抱肚翻滚,面上痛苦,其间蹲着一个蓝色背影,似是在诊治其中的一个病患。

    “请问……”

    尚还没来得及开口,已被打断,那蓝衣头也没回,便支使道:“把药箱中的蓝瓶递给我。”

    离了帐门几步,一个药箱端正放着。

    稍稍一愣,便将手中包裹放在一边,开了药箱,却见里面有四个蓝瓶,也不知他要的是哪一个,干脆都取了递到他身侧。

    他瞟到瓶子有四个的时候动作微滞,似是不悦,随即取了其中一个,利落的倒了一颗药丸,塞进那个面色土灰的患者口中。稍稍安顿了,这才转身看我。

    如果不是我看错的话,他看清我的瞬间有一闪的惊讶:“我以为是翎书……”

    我却比他更惊讶——这张端正俊朗干净清爽的脸,身上淡淡的百里香的气息,以及与这些相联系的玉门镇的一幕,都在脑海中浮现。

    是他。

    居然是他。

    赫然是他。

    显然想起来的不只我一个,蓝衣文士盯了我的脸,稍稍偏首,忽而豁然开朗:“我见过你,就在三天前。但是……我没想到你会是……”

    “女子。”我接下他的纳纳,回以微笑,心里是高兴的,或许因为他也记得我,“我也没有想到你会是一个大夫。”

    取了刚放下的包裹,递给他:“鲁太医,王爷让我将这个交给你。”

    他一愣,随即明了,脸上温和的笑着,摇首道:“你要找鲁太医?我不是……”

    正说着,帐门掀起,掀起的同时一个绿影已经窜近,挡在了文士面前,原来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

    可是面上严厉:“你是谁?想跟我家公子说什么?”

    “翎书,不可无礼。”文士劝阻道。“她是找鲁太医的。”

    “我要保护公子的安全啊。”少年辩驳,“如果再发生三天前一样的事情,我只走开一会,公子就被人伤得一脸青紫……小姐知道了一定会责罚我的,所以我以后再也不会离开公子身边了!”

    士无奈的摇首,却是眼带宠溺的。

    是个温和的人呢。

    这时帐门又起,进来一个须发花甲却眼神烁烁的老人。

    “鲁太医。”文士轻轻颔首,一边还向我示意。

    接了他的眼神,才知道之前误认。脸上赧然。

    原来他才是真的鲁太医。

    于是转而交了包裹。打了开了,是几个纸包,分别贴了标签,竟是药材。

    “替我多谢王爷。”鲁太医不掩饰面上的喜悦,转首与文士交换了一下眼神,“梁公子,这下子就好了,处方齐备了。”

    梁公子一边吩咐了少年去熬药,一边随了鲁太医诊治病患。

    少年捧了药材,走出前还狠狠看了我一眼。是敌意吧,对我的。

    我没有立即离去,走到文士身后,问道:“我可以帮什么忙吗?”

    他笑:“好啊,正缺人手。”

    梁公子面上总是温和的笑着,或许也正是因此而安抚了患者,等到翎书送了汤药过来,情况似乎逐渐得到了控制。

    这时想到了扬昊,想到了天黑,想到了告别。

    梁公子说:“我送你。”

    于是一行三人走出帐外——翎书依旧警惕着我,慎慎的跟在一边。

    “丹心,我叫丹心。”学不来南方女子的扭捏,因为长在漠北,所以难以改变骨子中的直率;也因为是真的想交他这个朋友,所以率先告诉他名字。

    他一愣。

    “怎么了?”我不解,不知道我的名字有什么不妥。

    “丹丹之赤,忠义为心。好名字。”他忽而笑道。“你叫我梁君就好了。”

    梁君。

    我也一愣,随即掩饰:“一国之梁,谦谦为君。也是好名字。”

    然后不约而同的笑。

    他的笑很干净,很清爽,让我想起漠北草原的风,带着青草的味道。我想,我之所以想要成为朋友,可能就是出于这个原因吧?

    最好也是“朋友”,不论其他。心上又暗暗补充了一句。

    扬昊可能不会容许我迟迟的才回去复命。或许会责罚吧。

    直到回了楚江在石济安扎的屯所,我才想起了这个问题。

    但是意外的,扬昊并没有追究这一点,又或者说,当时他没有心思来追究这一点。

    我进到书房的时候,他正埋首桌案上的一堆卷轴及书籍中,眉头紧缩,神色比之今天下午还要凝重。

    他并没有注意到我的出现。

    注意到我的,是在桌案下手椅子上的一个年轻俊美的锦衣青年。在我进来的时候,他正随便的靠在椅背上把玩着腰间的玉石雀雕,散漫却不掩华贵,即使是在茫茫人海中也是一个璀璨的存在。

    而此刻,他盯了我,嘴角弯起优美的弧度,眼中渐渐闪现一抹兴味的冰蓝。

    我只觉一个激灵,霎时矮身低首:“奴婢拜见十一王爷。”

    出口的同时,心却沉了下去,是一种比之向扬昊解释迟归的更深的懊恼。丹心,丹心,心中苦笑,为什么你总是将自己送进麻烦之中呢?

    果然,不只是俊美青年敛了笑意变了脸色,就是连扬昊也从他的烦乱的文件中抬了眼,深深看向我,眼中犀利。

    沉默。很深很重的沉默。

    我站在门口,脚下沉重,无法动弹,心上的思绪密密麻麻涌出来。

    如果说今天因为再次遇见梁君而高兴的话,那份喜悦已经完全在这一刻打碎。
第23章
    最先打破沉默的是俊美青年。

    他转眼看了扬昊,扯出笑意:“以前没见你随身带了侍婢啊,什么时候收的这个女婢?”

    扬昊却不理会,只盯了我的眼,微微眯起时眼中透出的寒意:“你以前见过十一王爷?你都知道些什么?”

    如果支吾不清,会更让自己不利吧。

    于是有意的不去看那俊美青年,直视的看向扬昊,几乎马上就回答道:“人人知晓,十一王爷扬显为先皇么子。五年前由当今圣上赐封‘宁王’,封地西南。三年前平川之乱曾为顾浔软禁于云阳湖,后为柳易营救。传闻十一王爷眉间一点朱痣,俊逸非凡,样貌极为出众。”

    眼见扬昊的眼眯了更紧,薄薄的唇越发不带感情的抿着,心上一紧,却极了力的维持着面上的平静,继续说下去:“但是既然封地西南,没有皇上的御令,诸侯王是不能随便离开自己封地的。所以,十一王爷现今当然是在西南领地上。刚才是奴婢自作聪明,见‘这位公子’俊朗高贵,一时误以为‘这位公子’就是十一王爷。”最后道,“请王爷赐奴婢误认之罪。”

    当即跪下,身体低低的伏到几近地面,听胸腔内剧烈的跳动。

    一下,一下,一下……

    时间过得很慢,慢到我几乎以为静止了。

    扬昊在想什么?

    他会怎么处置我?

    如果他真的只处我误认之罪倒是轻的了,怕只怕……

    未知。

    未知。

    当一个人对事情的发展一无所知时,反倒是最无措也最恐慌的时候了。

    然后就听到了笑声。

    不同于扬昊的,轻慢的笑声。

    虽然没有看向一边的俊美青年,却犹能感到他投注在我身上的目光:“我发现你这个女婢倒甚是聪明,很得我的欢喜呢。不知你可愿意割爱让给我呢,九哥?”

    九哥。

    他似是故意的加重最后两字的语音。

    心猛地一抽。身体伏得更低了。

    “不要胡闹了,‘宁少爷’!”扬昊的声音,深而沉,斥止了青年。

    “丹心,你确实很聪明,”终于,扬昊转而对了我,缓缓道,“所以,不要让我后悔当初留下你。”

    语意深深。

    我低首行礼,行礼的同时慢慢松下一口气。

    “不过我也确实应该早点想到这件事的,”扬昊又看向宁少爷,“等下我会让伊白过去找你的。”

    宁少爷侧手抚上眉间,笑意更浓:“伊白么,听说最近他的易容技艺越发的高了……可是我就这眉间是最好看的地方了,还真舍不得呢。”

    扬昊皱眉。

    “好啦,好啦,”宁少爷立起身,理了理衣摆,笑容甜美,“我这就回房去等着伊白,‘九王爷’。”

    说罢夸张的行了礼,退了出去。

    退到门口,忽又停下,转过身来时眼中的一抹冰蓝闪烁:“但是,你真的不考虑将这个女婢让给我么?”

    我惊。

    五年前——

    在慧心阁已经过了三年。

    很平淡很平淡,却很安静的三年。

    也是我入了宫后最为闲适的三年。

    小竹子依旧常常会过来,带来新的消息。

    只是曾经有一次,我向他提到了水月,如果他能一起给水月说那些消息就好了。

    但是他拒绝了。

    “不要,不要,水月那样的女子,我不习惯相处啦。”他懒懒的靠在椅子上,“我只要说给你一个人听就好了嘛。”

    我以为像他这样的人一直很随意,原本想了只要他肯一起说些新闻给了水月听,也省得我再转述一遍。

    却不想这一次却意外的固执。

    劝到最后,他忽然从椅子上跳了下来,一声不吭的扭头就走。

    我愣在原地,还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但是,他是真的不悦了。

    因为那天以后,他有好一阵子没有来慧心阁。

    而就在那段时间里,慧心阁也发生了一些事情。

    追溯起来,应该是从三个月前景贤宫的林贤妃的生辰宴说起。

    因为当今圣上尚未立后,而自刘淑妃和季德妃之后,林妃是唯一的一个妃子了,所以宫里各嫔妃们向来奉承的紧。这次辰宴,大家都纷纷备了贺礼,珠宝首饰,稀宝古玩,名目繁多。

    水月进宫几年,并不得宠,与其他嫔妃几无交往,也没什么稀物。到了宴席那晚,呈上的仅是一卷轴自己绘的字画,画的是江南“小桥流水人家”,题的是“忆中春景”。

    当众人唏嘘斥贬之时,却是林妃欣然接受了。

    林妃说:“早知道宫里面有这样的才女,我定然会早点结识的。”

    自那以后,林妃常请了水月过去景贤宫。

    而众人对了水月的态度也渐渐不同。

    水月说:“丹心,你知道吗,昨天在花园碰到了马充媛,她邀我同坐了饮茶;今天陈婕妤让随侍送了些糕点过来,说是江南的甜食,想是我会喜爱吃的。”

    说罢,她忽而却叹了口气,并不见真的高兴了。

    人情冷暖,也不过如此。

    怎么可能真的高兴呢。

    我想。

    她又说:“但是林妃却是不同的,那样的女子,是真真让人尊敬的。”

    于是每每有了诗画新作,她都很快让我送了去景贤宫。

    看了水月映在脸颊的笑容,我无法说出心中的隐忧。

    一次,在从景贤宫送了诗词回来的走廊上时,远远就看到一个蓝衣太监驻在廊外,直到我走近了,才发现他甚为俊朗,只是神情忧郁,似是冥思。

    听到脚步声,他已然回神,只瞟了我一眼,随即走开。

    望了他的背影,我只犹豫一下,终于忍不住开口道:“你最好还是不要去那边的好。”

    他驻足,转身,疑惑。

    “那边是封欣殿,宫人们一般都是不会轻易接近的。”

    他愣着,脸上茫然。

    我踌躇一下,解释道:“十一王爷性情不定,平时喜欢和人开一些‘小玩笑’,但是被捉弄的人却不会想再经历一次那样的玩笑的。”

    他依旧只是杵着,也不说话,显得木讷。

    脑中闪过一念,脱口问道:“你不会是封欣殿的人吧?”

    这次好歹有了反应,轻轻摇首。

    “既然不是,那就快点回主子身边伺候着吧,不要再在这附近晃悠了——封欣殿并不是一块安祥之地。”

    也是难得的好心,或许是看了他眉间的灰暗,想及当年,而不想让他重演我所遭遇的事情吧。

    听小竹子说,自三年前扬昊封王迁往襄安,扬显就分外的肆无忌惮,每每将宫人折腾的很惨,只是没有出人命而已。虽然在扬显的口中,这些都不过是游戏而已。

    那太监还愣在那里,似是懵懂。

    力之所及也不过是出言警告了他。

    最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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