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袭社会及其解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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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袭社会及其解体- 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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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另一次继承危机发生在季桓子死的时候,季桓子病重时告诉其宠臣正常说∶如果他的妻子南孺子即将生下的孩子是男的,就报告国君立他为继承人,如果是女的,就立季孙肥。桓子死,季孙肥即做了他的继承人,到安葬桓子完毕时,南孺子才生下一个男孩,正常用车载这男孩去报告国君,季孙肥请求退位,但当哀公派人去察看时,有人已经把这男孩杀了。xxxi 
  除了上述的两次事件之外,季氏的世代继承看来还都比较平稳。 
  ⒊与公室的关系。 
  季孙氏与鲁国公室的关系实际上也就是与政治的关系,从这种关系中可以见出世族的实力,公族如何渐渐凌驾乃至压倒公室,政权如何由君主转到卿大夫手中,当然从另一方面看,也说明,大夫阶层若不掌握政治权力就难以庇护其家族,仅仅靠经济势力是不足以“保室宜家”的。 
  在从僖公元年到定公二十七年的191年中,季孙氏在约三分之二的时间里主政,而只有70年未曾主政。即便在这70年中,季氏也是或者名义上主政(如阳虎“执国命”的三年),或者虽非主政,但仍列于执政。 
  但是,主政并不就是完全掌握政权,主政者上面还有国君。鲁国国君权力的下移和公室的削弱是一个逐渐的过程,这一过程同时也就是三桓,尤其是季孙氏强大的过程。现把鲁公室被削弱过程中的重要事件简列如下∶ 
  僖公17年∶鲁僖公正在淮地会诸侯,鲁国军队擅自灭了项国,结果齐国人以为这是鲁僖公之命,曾一度不让他回国。 
  文公18年∶文公死后,襄仲(东门遂)杀死太子恶及其同母弟视,而立庶出之宣公,此举有违齐国之意,季孙行父曾为此往齐国纳贿通殷勤。 
  宣公18年∶公孙归父因其父襄仲立了宣公,受到宠信,“欲去三桓以张公室”,宣公死后,季孙行父即以追究襄仲杀嫡立庶的名义将东门氏驱逐出国。 
  襄公7年∶季孙氏在费地筑城。 
  襄公9年∶季孙宿在卫国为12岁的鲁襄公举行冠礼。 
  襄公11年∶鲁三桓将公室的军队分为三军而各掌握一个军,季氏尽取了一军的实力和赋税,孟氏也使一军的子弟一半属于自己(就是取了一军的四分之一的所有权),叔氏则使一军的子弟尽属于自己(就是取了一军的一半的所有权)。xxxii 
  襄公29年∶襄公朝楚,季孙宿以讨“叛”为名,乘机取了卞地作为私邑,使襄公惊恐而不愿回国。是年范献子来聘,行射礼,公臣中已不能凑出善射的三对士,结果不能不从大夫的家臣中补充。 
  襄公31年∶襄公死,季孙宿先立庶子子野,子野不久即死,改立其母之娣的儿子公子稠,是为昭公。 
  昭公元年∶季孙宿攻打莒国占据了郓地,破坏了列国间的盟约,使当时正出使在外的叔孙豹几乎被杀。 
  昭公5年∶废除原一分为三的中军,再把军队一分为四,季孙氏取两军,孟孙氏、叔孙氏各取一军。鲁人都向三家纳征,再由三家转向公室进纳贡赋。 
  昭公25年∶昭公攻季孙氏,季孙意如得到叔孙氏、孟孙氏的援助,反败为胜,昭公逃亡出国,自此至昭公32年共7年,辗转颠沛于齐晋之间,未再能回到鲁国而客死于国外。其间齐国、晋国虽曾有意送昭公回国,却或因卿大夫受贿,或因本身不肯尽力,均未果。 
  定公元年∶送昭公灵柩归国,季孙意如想挖沟使昭公墓与其祖莹隔离,又想给其恶谥。 
  定公12年∶定公命孔子弟子仲由毁掉三桓的城墙,已毁两都,孟孙氏不肯堕毁其城,定公派兵攻打,却因攻不下来而作罢。 
  哀公27年∶哀公担忧三桓的威胁,想要利用越国攻打三桓,于是流亡到越国。《左传》分年记事于此年终。哀公次年卒,鲁国人立其子宁,是为悼公。据《史记·鲁周公世家》记载∶鲁悼公之时,三桓势力远胜公室,鲁君有如小侯,卑于三桓之家。 
  清人高士奇总结这一过程是∶“故鲁之削,成于三桓,而季为之魁,宿及意如不容诛,而责备贤者乃在季友、行父,以其为事权所由始也。”xxxiii 顾栋高则将“鲁政下逮”更一般地归咎于“世卿”制,认为∶“国家大患,莫大乎世卿。”“世卿之祸,小者淫侈越法,陨世丧宗,或族大宠多,权逼主上,甚者厚施窃国,陈氏篡齐,三家分晋,故世卿之祸,几与封建等。”xxxiv 其他儒者对此还有比他们更严厉的谴责,然而,当时生活在春秋时代的人们对此似有不同的反应,可以见出战国前后人们心态的差异。 
  昭公5年,昭公在晋国参加各项活动均不失礼,然而女叔齐讥其只是知“仪”而并不知为国守民之“礼”;25年,宋元公夫人拟把女儿嫁给季孙意如,得知鲁君准备驱逐季孙意如,通过宋元公问乐祁,乐祁说∶“嫁给他,如果真象所说的那样,鲁国国君一定不得不逃往国外了,鲁国国君已经失掉民众很久了,怎么还能逞其志愿?”昭公欲讨伐季氏时,曾征询子家懿伯的意见,懿伯认为很难成功;而被许为忠臣的子家子亦曾在季孙意如被围时劝昭公放走他;昭公败而出奔,至死不能归国,鲁国国内7年无君,却一切照常,此最可显示出当时世族在社会上的力量。xxxv 子犹、范献子受贿于季孙,为季孙氏说好话,兹不必论,但是,史墨回答赵简子的一段著名的话确实反映了当时的客观形势。赵简子问∶“季孙氏赶走国君,可是民众顺服他,诸侯亲附他,国君死在外边,也没有人去向他问罪,这是为什么?”史墨的回答是∶“万物生物有两,有三,有五,有辅佐,所以,天有三辰,地有五行,身体有左右,各有配偶。王有公,诸侯有卿,都是有辅佐的,上天生了季氏,以佐鲁侯,时间已经很久了,民众顺服他,不也是应该的吗?鲁国国君世代放纵安逸,季氏世代勤勤恳恳,民众已经忘记他们的国君了,虽然死在外面,有谁同情他?国家没有一定不变的祭祀者,君臣没有固定不变的地位,自古以来都是这样。所以《诗经》说∶‘高高的堤岸变为深谷,深深的谷地变成山陵。’三王的子孙,在今天也成了庶民,这是主人所知道的。”xxxvi 
  总之,鲁公室的削弱并不是由于某几个“乱臣贼子”所致,也不是一家一族所为,而是由于一种大势所趋,个人很难能拗得过这“势”,这种大势所趋表现为一种世袭由王公发展到卿大夫的运动。大势所趋之下,人们的心态和观念也就慢慢地发生了改变。原来觉得完全不可接受的事件,慢慢也就变得可以接受了,既使不表赞成者,也还是不能不有一种无奈。 
  ⒋与其他世族的关系。 
  季孙氏在季友死后相当一段时间里湮没无闻,国政是由东门氏的襄仲(公子遂)掌握,这大概与季友之子齐仲无佚早逝有关。世族是相当依赖于主人的寿夭乃至于健衰的。文、宣年间,季友之孙季孙行父基本上是顺从东门氏之意,但当宣公一死,季孙行父立即断然驱遂了东门氏。 
  除去东门氏之后,迄春秋终,鲁国再无能与三桓相提并论的世族,三桓适逢其会,正好处在春秋各国卿大夫纷纷立家的时代,而在这之后,有限的权力与财富资源不能不限制新兴家族的发展,已有的家族对潜在的新家族的产生和发展也会抱有防范之心,至少在客观上会有一种箝制作用,而且,一个家族的势力和声望往往是建立在传统,或者径直说时间的长久之上的。在鲁国,后来的公室也越来越卑弱,不足以形成产生和支持新兴家族的强大力量,加之,三桓同为桓公的后代,鼎足而三,荣辱与共,所以也常常互相援助而对抗其他家族。三桓在对付公室和其他世族时一般是互相联合的,最为生死攸关的一次当然就是当昭公攻季孙氏时,叔孙、孟孙起而相救。然而,在三桓彼此之间也存在着矛盾和争斗。 
  三桓除了鲁国军政大事的轮流主政或参与执政外,还有某些职务上的分工,昭公四年杜泄说到季氏任司徒、叔孙任司马、孟孙任司空。又《左传·昭公元年》记载叔孙豹在晋国出使时说∶“叔孙出使,季孙守国,从来就是这样的”(“叔出季处,有自来矣。”) 成公16年,叔孙侨如(宣伯)与成公之母穆姜私通,想要除掉季文子和孟献子,占取他们的家财,这年正是晋楚鄢陵之战的时候,叔孙侨如向晋人告季、孟两人宁可事奉齐、楚而不愿服从晋国,要晋国扣留季文子并杀死他,他再回国杀死孟献子而使鲁国事奉晋国,结果晋人拘捕了季文子。子孙声伯被成公派往晋国请求放回季文子,说季、孟是鲁社稷之臣,如果早晨杀了他们,鲁国晚上就要灭亡,范文子与栾武子也说季文子“忠良”,结果晋国放出了季文子,叔孙侨如逃到了齐国,季文子回国后改立了叔孙豹为叔孙氏的继承人。昭公元年,季孙宿不管在外出使的叔孙豹,违反盟约攻占郓地,使叔孙豹几乎被杀,回国后,曾夭为季孙氏驾车去叔孙家,叔孙豹从早晨呆到中午,一直不肯出来见他们,曾夭这时提到“鲁以相忍为国”,最后,叔孙豹在同意出来见面时说的一句话也颇能说明两家的关系,他指着柱子说∶“虽然讨厌这个,难道可以去掉吗?”xxxvii 
  昭公4至5年,叔孙家发生了叔孙豹私生子竖牛扰乱其家室,有意杀嫡立庶,欲最后攫为己有的事件。季氏家臣南遗对季孙宿说∶“叔孙氏势力强大季氏势力就削弱了,你不要管他家的家乱。”昭公21年,音国士鞅来聘时,叔孙昭子为政,季孙宿为了让叔孙昭子得罪晋国,有意使有司以小国之礼接待士鞅而使之大怒。 
  但是,总的说,鲁国世族间的争斗,乃至于对公室的侵逼,还是控制在一定范围内的。鲁国作为一个并非强大之国,处在大国之间,不能不以“相忍”为国,不炫武功而修文德。在外交上如此,在国内亦然,鲁人又素重“亲亲”,所以虽互相抑制,却很少直接兼并,且常常行“存亡继绝”之事,不仅对三桓中有罪之叔牙、庆父、叔孙侨如如此,对他族亦然。宣公18年季氏驱遂东门氏,不久即以仲婴齐绍其后;对其他负罪出奔者如叔仲氏也是如此。在对公室的关系上,昭公最后7年虽然不能回国,但叔孙昭子为此而求速死,季孙意如也几次表示出诚惶诚恐,请求国君回来的姿态,虽然前者真心而后者假意,但还是可以见出当时鲁人的气氛和心态。 
  ⒌内部家臣的反叛 
  家臣、家宰一般是不世袭的,但在有些强有力的家宰那里,也有世袭或至少终身制的倾向,例如襄公7年,南遗为费宰,到昭公年间,则是其子南蒯为费宰。昭公12年,季平子立,对南蒯不够礼遇,南蒯就对子仲说∶“我要赶走季氏,把他的家产归于公室,你来取代他的地位,我带着费邑作为公臣。”南蒯又联络了叔仲穆子等人准备起事,但后来担心打不过季平子,就带着费邑叛变到了齐国。13年春,季平子在攻费失败后采取了怀柔的政策,使费地人背叛了南氏,14年,南蒯被迫逃亡到了齐国,在侍奉齐景公喝酒时,齐景公说他“叛夫!”,他说“臣下是想加强公室”,齐国大夫子韩皙说“家臣而想要加强公室,没有比这个罪过更大的了”(“家臣而欲张公室,罪莫大焉”。) 
  季孙氏陪臣据邑以叛,见于春秋经传所载者,还有定公12年公山不狃、叔孙辄反对堕费,帅费人以袭鲁,另外在叔孙氏那里也有侯犯、孟孙氏那里也有公孙宿据邑以叛。这些叛乱都还是依靠城池,基于边境,不足以撼动鲁国中枢。而阳虎则不然,是典型的据鲁中都的“陪臣执国命”。 
  定公5年,季平子死,阳虎囚禁了季桓子等人,并驱逐和杀死了一些大夫,然后又与季桓子及众人盟誓,在以后的三年多里,实际上是由阳虎主持鲁国国政。定公6年,他强使季桓子、孟懿子向卫侯挑衅,又派孟懿子前去晋国向晋侯夫人回送财礼,和定公与三桓在周社盟誓,和国人在亳社盟誓,在五父之衢诅咒。定公7年,齐国归还郓地、阳关给鲁国,阳虎就住在那里主持政事。但在当年齐国进攻时,阳虎尚为季桓子驾御战车,并对孟氏家臣公敛处父、大夫苫夷等有所忌惮。定公8年,鲁国侵袭齐国,攻打阳州,廪丘等地,虽未胜而有获。当年秋天,阳虎想采取行动除掉三桓,用季寤取代季孙氏,用叔孙辄取代叔孙氏,自己取代孟孙氏,xxxviii十月初三,阳虎率兵车押送季桓子去蒲圃,准备在那里杀死他。行至路上,季桓子请求给他驾车的林楚把他改送到孟氏那里去,进入孟氏家以后,双方交战,阳虎之弟阳越被射死。阳虎劫持了定公而攻打孟氏,孟氏一个也是极强横的家臣公敛处父早就告诉了孟氏做准备,这时又率领成地人加入了战斗,结果打败了阳氏。阳虎脱掉皮甲进到公宫,拿了宝玉大弓出来,到了五父之衢,不慌不忙地自己睡下让别人做饭。公敛处父请求追赶阳虎,孟孙不同意,公敛处父又想杀掉季桓子,孟孙害怕,就把桓子送回家去。阳虎随后进入阳关而正式叛乱。 
  定公9年6月,鲁军进攻阳关,阳虎突围而出,逃往齐国,想请求齐军攻鲁,齐侯欲答应,鲍文子劝谏说阳虎有宠于季氏而却要杀季孙,亲近富有而不亲近仁爱,因此不能够用他。结果齐侯反将阳虎囚禁起来。阳虎两次被抓,又两次逃脱,先逃到宋国,又逃到晋国,最后到了赵简子那里。 
  阳虎勇猛、果决而又从容不迫,有野心也有干才,在其执政期间,鲁国在政治、军事上一时颇为活跃,改变了一向“相忍”的国策,甚至对齐国还采取攻势,给一直相当儒雅、文质彬彬的鲁国带来了虎虎生气,这大概就是阳虎在一段时间里有宠于季氏,在软禁季孙之后也颇能服众的原因。xxxix 但是,这种改变能否成功,甚至能否持久自然都是相当成疑问的。若不能成功,那也就是徒添内乱。而即便成功,也可能只是如高士奇所言∶“则去一三桓,而得一三桓”而已,xl 并且,这一新“三桓”显然也是很难持久的,世袭制到了春秋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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