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推着匕首,使出“虎戏”,呼啸一声,猛扑向前,挡住了黑衣人的去路。两腿屈膝,蹲了下去。重心移至右足,左腿虚步,脚掌点地,靠于右脚内踝处。右脚抬起,横扫迳踢黑衣人的胸膛一圈。两掌握拳,提至腰两侧。拳心向上,重力打向了凑近二公子欲害其命的一黑衣人。
忽然,黑衣人的腰带闪出微许灵光。刺目耀眼,灼热着我的双目。
一群黑衣人再向二公子靠近。
尉迟恭挥鞭踏至,踢出十三个腿法,融合着鞭法的浑然有劲,将黑衣人的剑都斥开。
程咬金重拳有力,猛打猛撞,已是撞开了部分黑衣人。
我们三人合璧,打遍天下无敌手。
得雪依偎在二公子的怀中,眼神幽幽地看去打得起劲的我。
我感到她的视线,遂偷眼看了去。
二公子对得雪的投怀送抱竟无厌恶,我不禁心头发酸。握着匕首的手一松,一黑衣人的拳头疾风而过,几欲擦中我的脸颊。
电光石火之际,一道电光冲入了我的脑门。后脑阴狠飘过时,已有冷箭射穿了眼前黑衣人的心口。
一刹那,黑衣人腰带的灵光使我抹起了一抹了然之色,竟是绣着银菟的图案。由此证明,这群黑衣人与当年行刺二公子的黑衣人是相同的,都是高句丽人。
我愣在原地,看着黑衣人向后倒去,死不瞑目。
转身去,但见秦琼率着人马而至。他挽着弓的手,渐渐放下,谦和的笑容融化了我方才紧张的思绪。
尉迟恭走了来,朝我呼喝道:“你犯傻了?”
我一个激灵,回神转头看他,无言以对。
他看到我迷蒙的眼,不禁惊敛。
程咬金也走来,以为我是吓坏了。“敬德你莫吼她,她许是吓着了。”
尉迟恭努努嘴,不以为然。“疆场杀敌也不见她如此心惊胆战!”
我混不理睬他们的话。
二公子已推离了得雪,朝我们走来。“敬德,你陪同叔宝将黑衣人锁拿回府,审问清楚他们究竟是何人派来的。咬金,段夫人受了惊吓,你护送她回府罢。”
尉迟恭与程咬金拱手道:“遵命!”
远处的秦琼朝我眨眨眼,遂笑着带尉迟恭和一群被捉拿的黑衣人离开。
得雪回首注视了我几眼,遂跟程咬金走。
我抬头,对视二公子目不见底的墨色,心道:“其实他一早知道。”
他的“惺惺作态”,秦琼的“有事离开”,所有他都经营妥当。
这些黑衣人都是当年的高句丽人,为何他们一而再再而三地不放过二公子?
他们腰带上的银菟图案又是甚意思?
当初的高句丽人是得雪派来,今日的人是否亦然?
他摸我的脸颊,温热的掌心衬着细细的茧子,使我浑然一凉。“当真吓着了?”他唇角噙着丝笑,带着调侃的意味。
我侧过头,巧妙地躲开他的手。“对,吓着了。”声带激灵。
他“嗤”地笑了,牵着我一同离开。“回罢。”
我点点头。
海棠真闲事,欲咏假凄凉。东风落花尽,繁枝头已白。
我在海棠林中练剑,一树千花,却再也无意争春。桃李红艳之美,瞬间渐变粉红,晓天明霞般的花瓣片片飘落,淡粉红妆醉春风。
收起剑势,我丧气地将剑插入了泥土里。
坐在石头上的秦琼见状,不禁问道:“怎么了?”
我道:“那些黑衣人已非头一回刺杀殿下了。”眼里显着焦虑。
“你毋须担忧,此事我会处理的。”他的眸色温和,柔光遐迩。
我低下头,“那你查探得如何?”
他笑了笑,“放心,待我有了答案定会先告诉你。”
我无可奈何。
现儿的一切事情,都得保密。
如若此事让大公子与四公子得知,不晓得他们会如何对待二公子。
如若此事让李渊得知,我想他也许不会太担忧二公子。
蓦然一曲惑人心魂的萧韶轻扬而起,吸引住我与秦琼。
循声走去,不远之地,碧纱白襦隐花裙,妒杀蔽月神仙女。得雪轻挽一头灵蛇髻,饶有风韵。明眸善睐,柔情绰态。攘皓腕于神浒兮,采湍濑之玄芝。
海棠雨下,落花蹁跹。四周散开的空气里,弥漫着空谷幽兰的清香。她轻灵如仙,广袖轻歌曼舞,开合迎风。右足点跃,轻盈飘忽。惊鸿翩若多情人,游龙婉似痴心者。
清风吹来了观赏的人,脚步顿下,皆停留在此,欣赏着她的美态和舞姿。
我看见程咬金和尉迟恭被她吸引过来,他们站在林子外,看去得雪的眼神竟是耀眼生花。
得雪勾着舞步,旋转几轮,带动落在肩上的海棠花,裙角飘飘,颤动留香。
我身在雾里看花之境,痴迷地凝望她。
一个人闯入了我的眼球内。
依稀可见,二公子走入了林子,站在海棠树前,却未走过去,似乎怕惊扰了得雪的倾情一舞。
众人皆是愕然,想必许是得雪的舞和莫名而来的音乐引得二公子走出了房门。
我心头微颤,眼睛撇下。
得雪以右足为轴,画圈舞动。身如飞燕,步如柳絮,随之转圈,愈来愈快,猛然自地上跃起,她的衣袖内洒出了漫天海棠,顿时繁花累累,尽吐芬芳。海棠余暇闹夏,流光溢彩,花中神仙为此也黯然失色。
我看得心魂荡漾,却也感到隐隐作痛。
一舞终了,得雪稳然落地,掩袖遮羞,眉目含情脉脉,似看非看着海棠树前的二公子。
他淡然一笑,从树梢上折了一枝海棠。信步走去,停留在得雪的面前。
众人惊赞之声骤然响起,小声议论着眼前的人,想着二公子会将手中的海棠枝送给得雪。
如果可以开赌,他们肯定赌!
一赔十,你敢赌么!
我眼圈泛红地盯住他们。
二公子与得雪笑语如珠,看似一对郎才女貌。
我旋即撇开脸,不愿目见。若再如此,我当真怕自己控制不了心思。
“沉冤!”忽然有人唤我。
我本能地抬头望着,二公子向我走来。
我错愕。
他朝我失笑,浅浅的酒涡衬在海棠花色中,如沐春风。
我偷望得雪,她的眼底沉湎暗色。
二公子从海棠枝上摘下了一朵即将凋零却是最美的海棠花,嵌入我的耳鬓上。
我睁大眼地凝视他,心底颤抖,带着希冀道:“二公子……”
他柔声道:“海棠还是红色最为明艳。”甫毕,他“嗤”地笑出了声。酒涡深深,亮如明霞缬晕。
我垂头羞笑,双颦一阵发烧。
他这是以海棠喻人呢!
斯须,秦琼的声音及至。“沉冤常穿红衫半臂,若配海棠红当是别有异彩。”取笑的口吻带着真切的基调。
我更是羞红了整个脖子,把头垂得更低了。
长门娇娆黛色春,初过海棠时未晚。轻妍雅致笑红妆,往往情牵诗可赋。
吃罢饭后,趁着暮色正浓,我从廊庑经过,走上了廊桥。
我扶着栏杆,远眺天策府的景致。
有声音从后响起,“沉冤。”
我本能回头,看看她,随后也转回头继续眺望眼前风光。“你来作甚?”凉薄的语气。
她近前,站在我身旁。侧眼睨我,她道:“你不想知道秦王到底与我讲了甚么?”
我冷眼旁观她,“从你口中说出来的话,我一概不想知道。”
她自说自话,“他说,水仙再美,也抵不过海棠的一颦一笑。”
我浑的一震,眼神闪了闪。
她道:“一言蔽之,我永远都不能与你相提并论。”她冷笑,“他简直是不知天高地厚!”
“住嘴!”我侧身,瞪住了她。“殿下是不是天高地厚都与你无关!”
她“哼”了出声,冷冷的意味缠在嘴边。“他确实在意你,否则也不会使计让那些高句丽人自投罗网。”
我复一震,“你到底知道多少?”她的观察细微,甚高于我。
“你曾经问过我是不是我派高句丽人行刺秦王。”她说得阴森,却在眼底未曾表现。
我喝问道:“又是你?”身形一晃,气得战栗。
“你觉得是我么?”她反问我,语调比我更怒。
我退后一步,看住她,忖道:“若是她的话,为何她要如此明目张胆呢?”
她鼻子喷气,“假若我还有权,我首先要杀的人只会是你!”最后的话,她说得咬牙切齿。
我骤然收缩瞳孔,匪夷所思想道:“权?”是何意思?
她挥袖,眸色淡然看向远方的景色。“有一些话我必须告诉你,免得你当真蠢钝如猪,中了旁人之计。”片刻思索,她嚅动嘴唇,言道细微。“自西向东,自南向北,无思不服。银菟铜鱼,沙砾堆石。”话音刚落,她看了我一眼后,捎起裙裾便去。
我不理解,看着她的背影,忽觉陌生得很。
第二天我早早起身,伸了伸懒腰,打开门。
忽然眼前的光芒遮住,我抬眼看去,不禁讶住。“尔月?”
她的脸色姣好,笑颜生俊色。“早安,姑娘。”她的手里捧着一个托盘,盘子上放着一些纸张。
我吓得说不出话,看住她傻了眼。
跟前的尔月笑得皎洁,丝毫没了最初的沉暗阴霾。
“姑娘不让奴婢进去伺候么?”她细声问道,有些自卑。
我立马回神,让路请她进。
她看了看榻上的凌乱,毫不犹豫地便上去收拾。放下托盘,她道:“奴婢不在伺候的这四个月里,姑娘都不会自己照顾自己了。”仿佛喃喃自语,又似告诫。
我道:“尔月你……”说着,再也接不下去。
她侧过脸,眼神黯了黯。“奴婢想清楚了,若再灰心颓丧也是于事无补。既然他想我好好活下去,那我就活下去。”她一笑置之。
“对不住!”我想说,其实罗士信是我间接害死的。虽然我已替他报仇了,可还是心有愧疚。
她扭扭头,双手覆盖我的手背。“姑娘毋须道歉,你做得已经够了。他不怨怪姑娘,奴婢如是。”
我脱开她的手,抱住她。“我一直当你是我的姊妹,我不想失去你这个好姐姐。”她长我几岁,我早已视她为亲姐。
“姑娘……”她颤着喉咙,感动不已。好会儿子,她把我推开。“奴婢打算回来这儿伺候姑娘其实还有一个原因的。”
我疑惑望住她。
她道:“奴婢在半年前收到了一沓纸张,不晓得是何人放在门外。待奴婢出去时,已没任何人的踪影,就见地上有一沓纸张便觉好奇。纸张上头放了一张布条,写着‘沉冤亲启’。奴婢不敢有所动静,遂只能等姑娘回来。”
“半年前?”我自语,摸着下巴想道:“岂不是在我攻打刘黑闼之时。”
她继续道:“本来两个月后待姑娘回来,奴婢便将纸张交还姑娘手里。偏逢他……战死沙场,奴婢心已成灰,遂迟迟未把纸张交给姑娘。几日前,奴婢听外头的丫头们讨论,姑娘的妹子段夫人来府了,奴婢生怕姑娘与妹子不和,遂前思后想还是来一趟天策府。”甫毕,她朝我羞赧一笑。
我知道她担心我,也明白她的苦心。
“你把那沓纸张给我罢。”我道。
她从托盘上拿起了一沓纸张,递入我的手里。
共计十来张的纸,纸上真是奇形怪状甚都有。有些纸空空白白,一点墨迹都无;有些纸只画了半张;有些纸甚至只画在不同的角落处,右上角、左下角、正上角……应有尽有。
我摆弄着纸张,百思不得其解。
“姑娘如何?”尔月轻声问道。
我摆头道:“看不懂!”有些丧气。
“不打紧,”她笑着瞅我,“姑娘先梳洗一番,用过早膳后再行思索。”
我转了转眸子,觉得也好。
把一沓纸张从头至尾、从末到前往复查看,都发现不到丝微端倪。
假若……阎立本在此就万事大吉。
初九日,突厥侵犯原州。
十一日,突厥进攻朔州,击走李唐右武侯大将军李高迁。
李渊在忧心忡忡之下,令尉迟恭带兵救援。
十二日,突厥袭扰陇州。
尉迟恭以护军的身份,再次奉命进击颉利可汗。
闻言,我大吃一惊。
尉迟恭乃二公子的人,李渊明目张胆任命尉迟恭,是否说明李渊已不恼二公子了?
如此说来,这是个大好机会啊!
吴王李伏威与其将辅公祏二人不和,辅公祏趁李伏威入朝之际,早已窃据丹阳,自立为王,立国号宋,年号天明,聚众十余万。
八月,辅公祏举兵反唐。
李渊命赵郡王李孝恭为帅,李靖为其副将,率李世勣等七大总管东下讨伐宋王辅公祏。
颉利可汗率十万兵马越过石岭,大举进犯太原西南边陲。
李渊先将李靖调配北方,命其为行军总管,统率一万余江淮士卒驻守太谷,与并州总管任瑰迎击突厥兵。
可由于突厥来势凶猛,诸军迎战连连失利,任瑰全军覆没,唯独李靖的军队得以保全。
不久,李渊又调李靖为灵州道行军总管,以抗击东突厥。
九月时分,李渊打听到洛阳百姓大兴地传唱歌谣,所到之处皆是唱道“天策小朝廷,秦王非阿斗”。
闻言,李渊又气又急。连忙派人查探,才知原来是一个名叫王眰的人兴起。
一座天策府,竟有“小朝廷”的雅称。
难怪之前便有人向李渊说“秦王恃他大勋,不服居太子之下”。
如此一来,岂不是应验了歌谣所唱?
二公子不甘心居于人下,尤其是大公子。
二公子不是阿斗,他的手段、才能、计谋远胜大公子。
十月初,二公子带领我、段志玄和秦琼返回长安。
十一月,二公子忽然授意秦王妃进宫孝事李渊,恭顺妃姘,尽力弥缝,以存内助。可想而知,为了重新博取李渊的好感和倚重,他是要秦王妃以身犯险,进宫成为细作,探秘李渊的日常之事。
我听着觉得愤怒,本想寻他说理一番。
听房玄龄说,他已经进宫问安。
我三下五除二地换好朝服,赶往太极宫。
以为二公子在里头,谁知道只有李渊与裴寂二人促膝谈心。
看着我的失礼逾越,李渊并未怪责。
我赶快跪下行礼,他稍提起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