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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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棠春- 第1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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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日后,我才渐渐清醒。
  好想就这么睡下去,无忧无虑,无霜无尘,自由自在多好!
  好想回到幼时,没有尔虞我诈,却把青梅嗅。
  真正张开眼,二公子已不在。
  环绕整个房间,只有秦琼和程咬金。
  我想起身,秦琼却按住我的肩膀,笑道:“你还是躺着罢。”
  我点头,哑着嗓道:“我师父呢?”
  程咬金憨憨地朝我一笑,“他在救人呐!”
  我不明所以,双眼微眯。
  秦琼道:“其实,殿下是有仁慈之心的。尔月已是半死,且又丢于府外。这两日我和咬金为了你,也为了她,遂求殿下放过她。我们在外面跪了许久,殿下才消解怨怒,他对尔月说‘倘若不是因为沉冤的病疾须得有人照顾,本王决不留你性命’。最后,尔月被我们抬回了房间,现儿正被李将军医治呢。”
  我的眼珠子瞪了瞪,有些呆滞。
  程咬金“哈”的笑道:“你晕了两日也该饿了罢。”回头从矮桌上捎来一些点心,摆弄在我面前。
  我摇摇头,不想吃。
  他敛起笑容,抿唇半晌才道:“即便你不吃,你肚里的孩子也要吃啊!”
  我一怔一惊。
  秦琼道:“你和李将军瞒得我们也久了,你都怀孕两个月了,莫非你想在大腹便便之时才告诉我们?”
  我忽然苦笑,未语。
  他道:“这件事殿下也知道了,他对你和李将军虽然生气,却也明白你现儿不想见他,遂才令我们留下来陪你。”
  我撇下眼睑,挥走心里的某些思绪。
  程咬金望住我,自个儿也不好受。瘪瘪嘴,他闷声道:“你变回以前的沉冤好么?”
  我复一滞。
  他傻笑,“以前的你好不可爱泼辣,有些时候比敬德还野蛮呢!尽管你很冲动任性,你还是会笑得快乐。”俄而,“眼下的你,被病痛折磨,被好友伤害,失去了以前的笑容。”
  我眼圈红了红,用微凉的手覆盖他的手背。“你莫担心我,我没事。”
  他努努有些烫的鼻子,“你快些好起来啊!”
  我用力地“嗯”了声,心里感动。
  秦琼见着我俩,慰藉地笑了。
  四月,千花锦绣,谁在丛中笑?
  李渊派遣李靖出征,与颉利可汗于灵州激战。
  未几,突厥兵败北。
  待五月,我的肚子已微微突出。
  二公子待我的关心不绝于耳,可他愈是如此,我只会愈发地躲避他。想到他的手沾满了尔月的血,我竟然不敢去触摸他。
  曾经他的手给我无尽的温热,现儿我却害怕得想逃离。
  鸟语花香,海棠扑蝶。玉盘珍羞,未有滋味。
  这日惠风和畅,实在是难得的出游佳节。
  我和阎立本坐在听蝉斋外的石凳上,看着他妙笔生花,画出每个独树一帜的我。
  我被困在听蝉斋也该有一年多罢,不见天日、坐井观天的生活最初是不适合我,但我无法不接受这样的结果。
  低头看去自己已有四个月的肚子,我觉得一条小生命正茁壮成长。
  李靖告诫我,即便我不顾自己,也要顾及孩子。
  这是我和二公子的孩儿,假若当初听闻怀孕的消息,我必是喜出望外。可眼下,我只觉得连累了这个孩子。
  “画好了!”阎立本的欢笑声唤醒了我。
  我抬起头,让他把丹青给我瞅瞅。
  他拉开横幅,一副水墨丹青活灵活现地显示出来。
  丹青描墨色,但见佳人笑。已非豆蔻女,少妇多慈爱。
  我“噗嗤”地笑,慢慢地站起来。
  他吸口冷气,连忙搀扶有些笨重的我。
  我走去桌旁,清点颜色。
  “你要作甚?”他好奇地探出脑袋。
  我一手撑着腰,一手执笔,“这些日子你教了我如何描摹,我现在想试试。”
  他狐疑地看了看我的肚子,“可以么?”
  我道:“看着罢。”
  毋须少顷,便收笔放桌面。
  他拿起我的丹青欣赏,虽无自己的细腻雅致,却也别有风味。他朝我笑了笑,脸微微拂红。
  我露齿生笑,忽觉浑身轻松。
  也许只有在阎立本面前,我才能找回孩童那种天真。
  自从我有了身子,李靖常提醒我,我必须多笑,这样对肚里的孩子有利。
  他还说,我的身子虚弱,其实是不该怀孕的。否则,可能会害了我,也害了孩子。
  我执意挽留,明知道自己的身子骨支撑不了,却也撒野。
  他最终还是遂了我,不过劝我,若是太辛苦的就会让我流产,以此保命。
  我摇头失笑,不禁想,他当真信不过我?
  中旬,秦王府突有禀报。
  大公子设宴款待王公大臣,并邀请二公子入东宫把酒言欢。
  众人皆劝二公子莫去,认为“此乃太子之诡计”。
  二公子不从,只身前往东宫,一睹大公子想戏耍甚花样。
  果不其然,宫人消息传来,说二公子中了奇毒,以致引起气疾,吐血颇多。
  还好,淮安王李神通救护及时,才保住二公子的性命。
  尉迟恭等武将以为,是大公子试图毒害二公子。如今未遂,只怕他不知再有如何花样。
  我感到心里发冷。
  该骂二公子蠢?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该骂大公子毒?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口面不知心。
  一个唤王晊的人向我告密“东宫的饮食器皿一向由宫人负责,可此番饮宴却是由齐王府的人负责”。
  我记得这个王晊乃东宫太子率更丞,他曾经向李渊告密过关于天策府是“小朝廷”的事,真想不到他居然是二公子的细作。
  我听到“齐王府”三字时,并无惊讶。
  入夜,整个秦王府都灭了烛火。
  由于二公子中毒且气疾发作,遂众人都围绕在他的书房里,为其守候。
  这时候的侍卫防守是最薄弱的。
  我请李靖替我在二公子书房里拖延时间,免得被段志玄和尉迟恭发现我逃走的端倪。然后,我求程咬金带我出府。他的耳根子软,遂我才敢寻他帮忙。
  他义不容辞,不畏二公子命令和生死,毅然带我出府。
  至齐王府,我让程咬金看守。
  他一口答应了,还说慢点也不相干。
  明明笑话,可我已感动得无法自语。看他一眼后,便从后门进去。
  走过些路,就在一个院子里发现了四公子。
  他的身影单薄,眼神无助地远望天空的夜色。手抱九曲鸳鸯壶,忽然将其举高,张开嘴,对准壶嘴,让酒液从壶嘴泻入他的嘴里。
  我挺着肚子,慢步走去。
  他的面色衬着朦胧的月光,显得有些绯红。醉态三分,眼底深幽处苍凉可悲。
  我轻声唤道:“齐王。”
  他瞄了过来,瞅瞅看,顿时以为幻觉。兀自偷笑,嘴角苦涩。“其实醉了也好,这样就能看见沉冤。”
  我复走前,再唤一声。
  他撇撇手,“你莫唤了,齐王不在。这儿只有四公子,只有李元吉。”话音刚落,傻笑。
  我眉头蹙着,眼神沉重。我抢过了他手中的九曲鸳鸯壶,“你醉了。”
  感觉手上空空如也,他浑的跳起,瞪圆乌亮的眼睛。“你干么?把酒壶还给我啊!”
  我退后,攥紧手里的酒壶。“你太不像话了。”静静吐话,眼色发暗。
  “与你何干?”他嗤笑,“这个九曲鸳鸯壶我和沉冤各有一个,活该你没有!”两手伸来,胡乱地捉摸一番。“你别妒忌我们,这可是我们的宝物!”
  我怔了怔,心中默然。
  他如此在意九曲鸳鸯壶?
  他低吼道:“你已经抢走了沉冤,为何还不放过我的酒壶?”仿若小老虎张牙舞爪,外强中干。
  我还是退后了一步,“你看清楚我是谁。”
  他忽然沉寂,看住我一发不言。“你是……”手指向我,身子摇摇欲坠。视线由上至下,直到看到我的突起的肚子,才辛酸笑道:“沉冤你来看我了!”握向我的肩膀。
  我看着他,“是不是你对秦王下毒的?”
  他神色一挫,不敢看我。
  “只有蠢人才会这么做,秦王根本就一眼看穿你的诡计,却又故意不拆穿你。他甚至还以身试毒,以此使你始料未及。你以为秦王中计,其实不然,中计之人乃是你与太子。”我分析透彻,通俗易懂。
  他慌了,“我是想害他,而且还想一箭双雕。”
  我静默未语,听他细说。
  他道:“我把九曲鸳鸯壶交到太子手里,让他请秦王饮下毒酒。壶内的两个酒囊,我都放了毒药。无论太子如何转动机关,秦王都会中毒吐血。如此一来,太子毒害亲弟之罪便公诸于世;二来,秦王从此就会在我眼前消失。”
  “可你想不到秦王早就看破你,他估摸只饮了一杯酒便导致气疾发作,吐血数斗。”我看尽他内心的狠毒。
  他牵引我慢慢坐在台阶上,脸色有些腼腆,眉开眼笑。“我们不说他们好么?”
  我与他坐在石阶上。
  他乐滋滋道:“我们回到以前,你靠着我的肩膀陪我饮酒。”
  “是何时起你就开始骗我了?”我放下九曲鸳鸯壶。
  他闷声不响,似乎不愿提起。
  “彼此相识之时?”我忽然问。
  他谈虎色变,手忙脚乱,急声道:“不是啊!我是真心与你交好,希望能做你的青梅竹马。那时的我,是全是真心实意为你付出的。”于心有愧,眼角急出了泪花。
  我心里有些温暖,毕竟听见了他的真心话。
  沉吟良久,他叹息道:“我们有多久没一齐过生辰了,你还记得么?”
  我思绪万千,感受良多。“许久了罢。”
  都不记得了。
  他执起我的右手。“这一年的寿辰我只怕是等不到了,但是我很想与你同过。”泪水铺在乌亮的眼眸里,星罗棋布,凄凉苍茫。
  心内一痛,我使力地咽口水,妄图掩盖自己的伤心。
  他道:“我想要的,你都给我了。我曾听说,一个人不能贪心,否则会遭天谴。我也不会再要你甚,只是……”泪水究竟是夺眶而出,心底的血翻搅腾涌。“我希望你能与我有一份相同的礼物,这样我就心满意足了。”
  我本想说“不好”,但心底最真诚的呼喊却溢流在外。“……好啊!”
  他把自己的右手递给我,我轻轻地捉住。他实紧地捉着我的右手,生怕放手便是万劫不复。
  不一时,我们同时张开口,咬住了彼此的右手腕。
  刹那,我流下了哀恸的眼泪。
  我们似乎都用尽全力,把手腕上的皮肉咬得死死的。
  他见我拼力,自己要比过我。
  我倏忽感到舌尖上感到丝丝的血腥味,右手腕上好似被人撕开了一层皮,教我全身都在颤抖。
  良久良久,我们才松开彼此的手。
  右手腕上烙印了一个淌着血的牙印。
  我抬头看他,他的唇边有丝微血渍。伸出拇指,为他小心擦拭。
  他笑逐颜开,眼泪滑落。
  我收回手,滚烫的泪水滴在手背上。不再多说,我撑腰站起,快步离开。
  他看着我离开的背影,嘴唇嗫嚅,别离了罢。
  回到秦王府已过子时,程咬金扶着我进入后门,绕过几回小路,发现远处听蝉斋的灯火通明。
  我与他互视一眼,既有明白。
  段志玄和尉迟恭站在灯火鼎盛的地方,看着我慢条斯理地迈入门槛。
  尉迟恭忍无可忍,劈头骂道:“你他娘的没人性啊,殿下躺在榻上备受折磨,你偏偏跑去齐王府与齐王私会!”言语有多难听,便说多难听。
  我的心凉了半截,别无他语。
  程咬金一着急,匆促解释道:“你莫冤枉她,她只是与齐王道别罢了。”
  尉迟恭强词夺理道:“你爷爷的!枉殿下中了毒、梦里声声唤着你,你居然胆大得逃出秦王府!你把殿下看作甚,把我们对你的保护看作甚了啊?”他双目横直,黑压压的怒气席卷他的脸。“齐王那厮分明是故意引你上钩,你还真的把自己当作鱼饵!可笑至极!”
  段志玄忽然问道:“你当真不管他了?”
  我愣了愣,平淡道:“齐王有意也好,无心也罢,我只知道何谓‘自作自受’。”
  尉迟恭恨不得打我一拳,“你说殿下自作自受?”龇牙咧嘴,面目可憎。
  我盱于段志玄,“你想如何做,便如何做罢。”
  他沉着脸,低头沉思半晌,方说道:“程咬金不顾军纪严明擅自带你出府,是为一错。段沉冤以身犯险,受敌诱惑,是为二错。”他朗声一喝,唤来武将几人。“将程咬金带下去,重打二十军棍,以儆效尤。”
  程咬金憨憨笑道:“沉冤,别担心我!还有,别怨怪自个儿。”粗中有细的语言使我稍稍安心。
  我点了头,目送他的离去。
  “从今往后,我会在听蝉斋内多加派人手。程咬金耳根子软,才会受你吩咐。”段志玄看中我内心的弱点,“我会命屈突将军和弘基分别监察你,直到你产下孩子才可撤销所有指令。”言罢,毫不留情地看我一眼,便离开。
  刘弘基与段志玄交情甚厚,他肯定会听段志玄的话,严密监察我的一举一动。
  屈突通虽然是我的手下败将,但他生性古板,且又过于忠实,不好对付。
  五月中旬,乌城传来战报。
  颉利可汗带兵侵犯乌城,边塞防守极其薄弱,遂遣来急报,请求回京增援兵马。
  大公子一早入朝,向李渊提议由四公子出战。
  由于二公子病疾未好,其余大臣也不敢公然提议。
  李渊本是偏袒于大公子,遂二话不说允了大公子的请求。
  四公子要求调拨秦王府的主要战将,如尉迟恭、秦琼、程咬金和段志玄,充实自己的兵马。
  虽说如此,其实不过妄图剥夺二公子的兵权。
  此时的二公子面临危局,纵使带病,也疾忙召来长孙无忌、尉迟恭和段志玄等人商议。
  众人劝导二公子须得背水一战,先发制人,否则只会被旁人抢占先机。
  二公子沉默不语,良久才说此事容后再谈。
  数日后,我正向阎立本请教描摹丹青,长孙无忌带了俨儿探望我。
  俨儿见到我,欢呼雀跃地要抱我。
  长孙无忌赶紧制止他的行动,免得他真的冲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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