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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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棠春- 第7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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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过,他还是人么!”
  长孙无忌冷静道:“而今王世充蒙头转向地应付着攻城的齐王,他何以会把目光放在轘辕?”
  我有所顾忌起来,“你所言莫非是……”
  他点了头,悄然定义。“高人指点。”
  我如遭电亟,冷汗直冒。“得雪!”
  他道:“控制轘辕,扣下寺僧,无非是计而已。”
  我暗自握拳,心里痛道:“为何到了现在她还是这般为了王世充?”我沉着脸,“殿下不在洛阳,我们该如何是好?”
  他瞥了瞥我,“素闻少林有十三棍僧,若救轘辕,必须与其联合。”
  我稍霁面色,“可是唐军与少林寺僧素不来往,他们会助我们一臂么?”
  他嘴唇吐笑,笑颜如画。“人不自害,受害必真。假真真假,间以得行。”
  我一惊,脱口而出。“苦肉计?”
  《易经》的蒙卦有道“童蒙之吉,顺以巽也”。
  如果用苦肉计,必先顺从着敌人柔弱的性情,才可顺利达到目的。
  长孙无忌只笑不语,眼底的意味愈发趣致。
  唐、夏争持了一个多月。
  四月,一切皆无动静。
  二十日,我上表请求四公子收复轘辕。
  他不明我意欲何为,但他还是毫无保留地信任我。
  二十一日夜,我命人偷偷潜入轘辕司马赵孝宰的府邸,挟持了他的家眷。
  就像西楚霸王捉拿刘邦的家眷一样,按部就班。
  赵孝宰听闻,心急如焚。
  为避重蹈覆辙项羽之过,我先拔头筹,以利刃逼迫赵孝宰的家眷屈服。他们也是贪生怕死之徒,在我威逼利诱下,终是答应照我的说法去办事。
  隔日,赵孝宰的夫人假装逃脱唐军营地,回府向丈夫诉说只有自己逃了,哀求他向唐军投降,方可救出其余亲人。
  赵孝宰恨极了唐军,不降。
  夫人跪在地上,给他磕头。头都磕破了,他还是无动于衷。夫人后又说了一些话,亲人莫非比尊严还重要?
  此话让赵孝宰当即愣住了,对呀,尊严是何?不也匆匆二字!
  夫人再说,若他不肯降,唐军便杀了他所有的亲人。
  老弱妇孺,一个不留。
  如此狠辣阴刻,让赵孝宰痛心。
  他的夫人再经几番劝导,赵孝宰终于答应了。
  刘邦曾派骊食其劝齐王降汉,从而使其不能防备汉军的进攻。齐王怒而煮死了骊食其,让韩信抓住了机遇,成功伐齐。
  我不会煮死赵氏一家,但若他们不配合的话,只怕我还真的拿个大锅吓唬他们。
  苦肉计实行后,长孙无忌悄然遣人联合少林十三棍僧,预备击退王仁则在轘辕的防守。
  二十五日,二公子骑着什伐赤,带领五百玄甲军进驻虎牢关。
  次日,二公子率骁骑五百出虎牢关,遣秦琼、程咬金、李世勣等将布局,于广武山东边二十里设下埋伏。过一阵子,他仅带尉迟恭与四骑视察敌情。
  离营三里处,猝遇夏军。
  二公子且派尉迟恭出战窦建德,令其沿途设伏。还对其说道“我执弓矢,你执槊相随,虽百万众若我何!贼见我而还,上策也”。继而,在他大呼“我乃秦王”后,然引巨弓射杀一将。
  窦建德连忙派出六千精兵前来攻打他。
  四骑见状大惊,他却说一句“你们前行,我自与敬德为殿”。
  于是,尉迟恭随他殿后,且战且退,引敌军入埋伏之地。
  追兵惧而止步,但还是又追来。如此再三,每会均有死者。
  二公子前后引弓射杀数人,尉迟恭在护其同时,也鞭杀十余人。
  夏军见此,不敢再逼。
  待二公子将追兵引入伏击处,秦琼、李世勣与程咬金奋起狙击,大破之。斩首三百余级,俘夏君骁将殷秋和石瓒。
  窦建德吃了败仗,只能撤退至东边,无法西进。
  四月二十七,我在明,长孙无忌在暗,一齐击退郑军。
  夜尽天明,我拨动数百骑兵,挥军出发。
  什伐赤被二公子骑走了,遂我只能骑别的马。
  至轘辕,仿若进了阴森冷寂之境。
  云雾簇涌,弥漫如棉。周遭笼罩了一层乳白色的纱,神妙而千变万化。
  空气就如这雾气般变化多端,“唿唿”刮如风,瞬息扭转局势。
  倏忽,风云变幻。
  我的耳朵闻得气息有所不同,惊得便叫一句“众人聚拢”。
  数百骑兵听我话语,急匆匆地靠拢成圈。
  可是,却已不及。
  轻拢慢涌的如烟似雾,浑然杂合风改变的气息压顶而来。
  “咚”的巨声隆隆,围在外圈的骑兵连番坠马。
  我手掌翻下,借着马背弹跳翻身,腾身旋予,侧落在地。
  雾气升腾,虚无缥缈。
  隐约中,白雾之外是数个武功高强的人。
  又是“咚”的声音,好像棍子捶打。
  分不清东西南北,只能乱打一通。
  我从靴子里抽出匕首,摸索着白雾,与敌人在暗对打。
  一、二、三、四……共计十三人,突然我想到了甚。依稀观见数人手中的好似棍子的东西,我乍时恍然大悟。
  我叫停一句“慢着”。
  倏然,一跟棍子停在了我鼻子前一寸范围外。
  收了强厉的气势,趁着白茫茫的雾团,我看清楚了来者何人。
  少林十三棍僧!
  他们似乎也瞧清了我,霍然走出了一名头顶光秃秃、胡子眉毛白花花的老和尚。右手转过长棍,翻悬在后背定好。左手五指并拢,立在胸前说了句“阿弥陀佛”。
  我少惊,然冲口向他施礼。
  他朝我颔首,面带微笑。
  我也笑,朝他鞠躬。
  晌午一过,我使出一计“里应外合”。
  少林十三棍僧在外,轘辕司马赵孝宰在内,共同抓住了王仁则,将其送去虎牢关营地。
  此行,无惊无险,功德圆满。
  本想率兵回营,忽然收到了一名士兵呈给我的信函。
  初始我还在犹疑是不是四公子,可打开看了才知不是。
  没有署名的信函,简简单单地只写“桃李子,皇后绕扬州,宛转花园里。勿浪语,谁道许”。
  歌谣这么深奥,是想怎样!
  我摆明看不懂,只是将其收入怀中,驰马离开。
  三十日,二公子赏识十三棍僧的鼎力相助,于是派人至寺颁赏。
  赐地四十顷,水碾一具,以报答他们的恩情。
  我做了一件大事,帮助了李唐。
  我本来很高兴,可听了,十分不满!
  二公子让我与尉迟恭平分秋色,都是左膀右臂!
  娘的,我不想“都是”啊。
  解决了轘辕的事,二公子立马回到与夏军争斗的局势中。他令王君廓率轻骑千余,前去截击窦建德的运粮部队。
  王君廓不负众望,截断了夏军的粮秣,并俘获大将军张青特。
  我踱步望天,大好的心情全灭了。
  整整三天我收了十多封的信函。
  上头写道的,全都是那首歌谣。
  询问了送信的士兵,他们都说信都是不知不觉地放在地上的。
  指名道姓,给我的。
  又非妖魔鬼怪,干么鬼鬼祟祟的,不大方留名。
  我根本看不懂瞎话,干着急。
  三下五除二,干脆拿着信函去找长孙无忌,让他替我解答。
  他读了一遍,神色乍变。问道:“你这首歌谣是如何得来的?”
  我回道:“你问我,我问天啊!这三日来我收了不下十封的信函!”比划比划数字,我看看他,“歌谣所写是何?桃李子指的莫非是殿下?”我心急,“长孙辅机,是不是殿下在广武山出事了?”
  他的眼瞬闪郁色,只一撇带过。示意我冷静,他说道:“我看并非如此。”
  “那是如何?”我还是急急忙忙的。
  他道:“这首歌谣其实想说的是一个谜语。”
  我“啊”地低呼。
  他抿唇片刻,才缓缓道来。“谜底是李密。”
  我的心脏诧然收紧,胸腔攫住的气息混乱。“李密!那么……得雪……”沉抑着怒气。
  派人送信来,不直接署名,单单暗示我。
  他道:“这首是李密投靠翟让之前所传的歌谣。‘桃李子’指的是一个姓李的人;‘皇后绕扬州,宛转花园里’所言是隋炀帝与皇后南下扬州,糊涂被摆布,成了花园中的棋子;至于‘勿浪语,谁道许’,表意为你莫要说话,何人允许你说话,实则即为‘保密’。前后加起来,说的就是李密。”
  我身子大震,自语道:“得雪她有话跟我说。”
  长孙无忌扶着我,“你们之间……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
  “长孙辅机,此事万万不能告诉殿下。”我一字一句。
  他颤了双手,传入了我的皮肤内。“……好。”
  我挣开他,深呼吸。
  “你知道她在哪儿么?”他问道。
  我不大反而说别的,“这次我不会再放过她了。”定要抓她回来,避免她再协助王世充。
  长孙无忌还想问些甚,却见我飞步冲出了营地。他的眼神寡欢之色乱窜,嘴角很淡。
  我跨马前行,赶赴洛水。
  只有那里,才是我们作出了断的地方。
  桃李夹岸,杨柳成荫,长桥卧波,堤岸躺镜。
  金风消夏,远眺秦汉山岳云峰。
  得雪一早在此等我,我跳下马,一步步地靠近她。
  我冷着心道:“你心里面既然已经有了王世充,为何还要出谜打扰死去的李密,你难道不怕他九泉之下不安宁么?”
  她白素如雪,衣袂飘飘,轻妍雅漾,孤冷绝世。“我若光明正大用他的名字,你会来见我么?”
  她说得对,若我不是好奇歌谣所写,我定不会找长孙无忌为我解谜。那么,我就不晓得其实是她有话想说。
  我直白道:“你若再跟着王世充,迟早会死于非命。”
  “你破了轘辕,不正正是置我于死地么?”她幽冷的话,令我寒栗。
  我冷笑,“轘辕本是李唐所有,你却献计于王世充,让他的侄子据守轘辕以此呼应洛阳。你这计用得真妙啊!”
  她肃容,眼眸燃烧。“我再怎么妙笔生花,总比不过你的苦肉计罢。”言罢,她轻蔑地对视我。
  我攥着拳头,怒瞪她。突然,我的嘴角上翘。“我们是敌人。”
  她道:“郑王坚守洛阳,秦王和夏王相持广武山,三人龙争虎斗,我们是不是为敌还不知晓呢!”
  我道:“你要说甚?”被她的话搅乱了,我听不出她的话几分真几分假。
  她慨叹道:“沉冤!我时常想,也许是因为我们有各自的立场,遂我才会成了你所说的‘敌’。我不想再斗下去了,我乏了,总想起年少的美好。”语毕,她的眼花了花。
  我的心一滞,无疑真的被她搅乱。“我曾经劝过你离开王世充的,你总不听。现儿你这是后悔么?”
  她晃头笑道:“我是后悔啊,但我后悔的却是为何你总不能理解我?我们不是姊妹么,你我心思应该彼此相通的,为何你……”
  说来说去,她还是不知道自己的错误。
  我听着火冒三丈,当下吼断她的话。“不能理解的人是你!你说我们是姊妹,你说我们心思相通,可我觉得我与士信更加相通!”
  她的眼收缩,未言。
  我直截了当道:“段得雪!我三番四次放过你,可你还是执迷不悟要毁掉李唐。既然王世充如此得你欢心,我也不会再强求你。”压着一口气,我阖起眼睑。“从今往后,你的生死再与我无关。”
  她的波光陡然下陷,身形晃动。“你、你说甚?你这是要断了我们的姊妹情分么?”
  我绝情道:“我不会再管你了,你与他死生同穴也好,劳燕分飞也罢,再也与我没有任何干系。”
  她往后退了几步,扬起了难受的笑容。眼眶内的泪很是晶莹,如浮萍。“沉冤……”
  当真无情么?
  我不想再听,或许是我一度心软,还是不肯杀了她。
  转身,我迈步前行。
  遽然,左臂被一道力量锁住。我侧目观去,她的双手摁着我,指甲陷入了我的皮内。
  她哭了,似梨花带雨。
  只是,在我看来,是这么丑陋不堪。
  她重复道:“对不住,对不住……”
  我很想拽开她的手,但是有一种桎梏在心里成了形。
  那是骨肉血亲的联系。
  她吸了吸鼻子,拉过我的手令我转身。红红的眼睛,好像兔子。“我不想失去你,真的,只是,你为何……”语无伦次的话,使我冷绝不下来。下一瞬,她微仰着脸,言笑晏晏道:“你永远、永远、永远都是得雪的姐姐,是得雪的亲人。”伴着哽咽的声调,清清凉凉的。她张手抱我,脸面掩在我的肩头上痛哭流泪。
  当初爹葬身火海之时,她也是这般哭泣。仿佛是撕了心肺,日月无光地哭,好比长城坍塌的悲壮。
  我也落泪了,闭上双眼抱住她。心里歉意,诉说千个万个“对不住”。
  她身上传来了丝许的清香,仿佛是催泪的药物,让我的心紧紧密密地封锁。
  她不停地向我致歉,不停地说话。
  我忽觉眼前朦胧,鼻尖的气息萦绕着她身上的香味。明明浅淡,却若毒药。
  不到瞬间,我的脑里发出“嗡嗡”的响声,迷迭的香气是亘古的爱恋,天涯未变,却变人心。
  我身子一软,向前倾去。
  得雪抱紧了我,头颅垫着我的肩头啜泣。
  香气愈发浓烈,我的筋骨一丝劲力都无。艰难地撑着,我张开口,无力道:“你骗、骗了……”最后的“我”字并未说出,便倒在了她的怀里。
  得雪掺着晕厥的人儿,跌坐地上。将她推了推,双手发抖地抚摸着她的泪颊,无语凝噎。
  二公子与窦建德的兵马在广武山东边相对,若是越过半分楚河汉界,必死无疑。
  段志玄陪着他,伫立在山头,说道:“殿下毋须担忧,不出半月窦建德必降。”
  他摇头浅笑,隐隐的酒涡恰是倜傥。“还好此行未带沉冤,不然……”未说完,他再笑。
  段志玄有了些惊愕,心头想道:“殿下这是……”从未见过如此的二公子。他说道:“殿下所言有理,沉冤在此只怕会扰了你。”
  他眉头舒展,“倒也不怕她的扰,只怕……”那人儿不在他的身边围着他转。
  段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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