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努力挤出个笑容：“不想见我？”没有回答。迎接我的是一个用力到近乎粗鲁的拥抱。还是那股熟悉的淡淡腊梅清香，此时闻来却如隔经年，上官豫就在身边，可我却觉得心里更加酸楚。沉默。我不知道除了沉默，我还能怎么做？良久，上官豫一声叹息，轻轻放开我。“病好了没有？”我尽量尝试让自己平静。上官豫面上浮起一个苦笑：“也许好了，也许好不了。”我尽力忽略上官豫语意的含义，努力让自己冷静，然后抬头看着他，认真的说：“这半年，我很想你。”上官豫也深深的看着我：“我也想你。”“所以，我回来了。”“回来了就别再走了。”上官豫也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声音低沉，“是我的错，要走也该是我走。”“不要，”我一急，脱口而出，“我根本没有怪你。”上官豫只是轻轻苦笑，眼中若有千言。我几乎想告诉上官豫，其实，我并不是上官琪，我只是未来的一缕游魂。可是……我轻声道：“我不会走了，你也别走。”上官豫看着我，好久方道：“我不走。能远远看着……就好。”……我忽然发觉夜的好处，黑暗中，可以掩饰很多，可以忘却很多。“这半年你在什么地方？”点亮烛火，上官豫问我。我想了想，如实以告。上官豫点头道：“我也猜到，多半是在大哥那里，只是没想到大哥就是宁王之子……北齐战乱，你随大哥行军，一路还好吗？”我笑了笑，道：“其他都好，就是中了一箭，还被大哥发现是女子。”“你受伤了？”上官豫脸色一紧。我忙笑道：“肩上的小伤而已，老早好了，不打紧的。”上官豫松口气，又道：“他怎么知道你是女子的？”我不好意思的笑道：“好像是我喝醉酒露出马脚了，大哥是个精明人，朝夕相处很难瞒过他。”
上官豫听到“朝夕相处”四字，脸色不由一黯。我自悔失言，忙用别的话岔开去。
“我觉得很对不起四哥呢。”我道。上官豫笑笑，道：“小杜不会放在心上的，不过是各为其主而已。你别被爹知道就好。”
我吐吐舌头：“我才不会自寻死路呢，大哥答应帮我瞒着爹的。”上官豫叹口气，又是宠溺又是无可奈何的道：“你这丫头，做事情还是这么没头没脑的，不知道大哥看上你哪点？”我不敢把南宫征阅要我作太子妃的事情告诉上官豫，只得傻笑道：“大哥本来想拉你和二哥、小杜的，但你们都入朝为官，二哥又不愿为官的，所以没奈何，退而求其次，就拉了我去。不过，大哥夸我很有作宰相的潜质哦。”上官豫微微一笑，满室回春。我心里低叹：为什么偏生他就是上官琪的哥哥？第二日，在雅夫人面前，我又重新见过上官豫，陪了不是，一切如常。午后，收到凌宜晗的帖子，约我和上官豫去万盏红一叙，杜大将军也去。
“骑马？还是坐轿？”出门时，上官豫问我。“骑马。”我答道，想到马上要看到小杜，我心情甚好，“我的骑术会让你刮目相看。”
“真的么？”上官豫眉一挑，笑问。“我这可是在金戈铁马中操练出来的。”我回头一笑，拉出迅雷。半年不见，迅雷长高不少，这马儿甚有灵性，立时认出了我，轻嘶一声，那脑袋就往我身上蹭，一片温柔泛滥。我顿时柔情万种，抱住马脖子猛亲一口。“乖乖，委屈你了。”我拍拍迅雷，喂了把料草，“我半年不在，你在栏中憋坏了吧？”
迅雷颇通人性的晃晃耳朵。上官豫叹道：“迅雷何其不幸有你这种主人，又何其有幸有我这种主人的兄长。托你的福，它逍遥得很，我隔个三五天，总要带它出去遛遛，貌似比我幸福。”我羞愧的翻身上马，道：“我就知道哥哥会帮我照顾它的。”小时候叫大哥哥，现在长大了，改口叫哥哥。“你知道多少？”上官豫看我的架势，点了点头，嘴里却还是叮嘱道：“当心点。”便拉过踏雪，两人策马前往万盏红。又到万盏红，我热泪盈眶——亲爱的椒盐野鸭舌、什锦烩鱼唇、芙蓉豆腐丝……我祝小渔又回来了！楼上老地方已坐了两人，正是凌宜晗与杜若宣。听见房门响动，两人一起回头，笑着站起。
“三哥，小五！”杜若宣大声招呼，仍然是一身英气，两道剑眉斜入鬓处，双眼若含阳光，一笑起来分外灿烂。凌宜晗含笑看着我俩走近，点点头。“四哥。”我走过去，小声道，“对不起啊。”杜若宣先是一愣，然后脸上现出一个大大的笑容，一把推我个趔趄，自己又一愣，摸摸脑袋笑道：“啊哟，又忘记你是女子了！小五你也真是，女子又有什么要紧，干吗不早说？难道怕我抢你去当将军夫人？”还好上官豫拉我一把，我才稳住身形。听杜若宣这么一说，我不由傻在当场，张大嘴没说出话来。杜若宣自己又笑道：“不管你是不是女子，我只当你是我兄弟罢了。”我立即重重点头，热情洋溢的握住小杜的手，上下左右用力摇晃道：“有四哥这句话，我……上官琪死而无憾。”杜若宣咧嘴笑道：“这又不是沙场，哪来什么死而无憾？不过，我说小五啊，”伸手在我肩上一拍，“你也太偏心了，干什么只帮大哥？虽说那个……我也知道这仗打到北齐去，的确不怎么厚道，但咱都是兄弟，你只帮他显然是说不过去的。”“好了，”凌宜晗笑着拉住杜若宣，“你要小五怎么样？今天帮他，明天帮你？”
杜若宣一脸委屈：“我只是觉得冤枉啊。若是只有大哥，我说不定还能搏一搏，再加上一个小五，我双拳难敌四手，怎么打得过？”我不好意思的道：“琪儿哪有这些能耐？当初跟大哥去就是好奇，想长些见识。四哥，你在皇上面前没什么问题吧？”杜若宣摇摇头，道：“我无功无过，没什么大碍，符青侯倒被圣上批了一顿，说是用兵轻率。”
上官豫道：“小杜，你这仗打得甚好。”杜若宣道：“好么？我怎么没觉出好在哪儿？”上官豫正要说，凌宜晗已拍拍两人，笑道：“先坐下再慢慢聊，咱哥几个快两年不见，要说的话多呢。”于是入座，看茶。杜若宣坐在我左边，仍是伸头看着我右边的上官豫，奇道：“三哥，你刚才的话怎讲？”
对面凌宜晗摇头笑笑，品茶不语。上官豫也笑，道：“你自己想想。”杜若宣看看我，我忙露出个“别问我，我不知道”的表情。杜若宣寻思片刻，突然恍然道：“难道是今上对宁武侯那边……”上官豫止住杜若宣话头，笑道：“此次对北齐一战，就好比一场科试，有心的没心的都在考场上走了一圈。谁是什么人，今上心里明白得很。”杜若宣点头慨然一笑，道：“我对这些也不感兴趣，不过能自保就行。”
凌宜晗笑道：“小杜，你虽是武将，这些方面也要留心才行。朝堂之中，实力固然重要，人情也不可少。”我叹气道：“二哥，你干吗不做官？如果我是大哥，绑也要绑了你去。”
杜若宣道：“小五果然偏心，一心帮大哥掇弄人才。不过……这个大哥不在，今天谁做东？”
凌宜晗笑道：“小杜，你做了大将军怎地还如此小家子气？今天我做东，你大可放心。”
“你？”杜若宣笑道，“你一官半职也无，我怎么忍心让你破费？”上官豫笑道：“才子名士，自是白衣卿相。凌公子医术名满京师，结交的都是些高官豪富，日进斗金，一月所得只怕比你一年俸禄还多些，我们不用帮他省着。”“啊？”我立刻双眼放光的看着凌宜晗，原来……这才是个金主啊！“豫，”凌宜晗蹙眉道：“我仁心仁术，无人不知。怎么到你这里就成了结交高官豪富，日进斗金？”上官豫轻轻一笑：“我没说错啊，你从豪富这里日进斗金，再去补贴那些没钱看病的穷人，要不怎么你家医馆墙内墙外都挂满了答谢的牌子。”“原来二哥竟是如此高风亮节。”我感叹道。杜若宣看了我一眼，用只有我听得到的声音道：“日进斗金？那前一月损失大了……”
我用力踩了某人一脚。“总之，战事结束就好。”凌宜晗举起茶杯，“大哥成了太子，小杜看来升官机会不小，小五也回来了，大家难得团聚，子蘅以茶代酒，敬各位兄弟。”杜若宣举起杯子，摇头道：“二哥，你此话不通。”“怎么不通？”凌宜晗眉一挑，轻笑恍如春桃夭夭。“小五是女子，你应当加上姐妹二字，兄弟姐妹，这样才对。”杜若宣一本正经的说。
“你这就是吹毛求疵！”我斥道，“刚才你不还说，‘不管你是不是女子，我只当你是我兄弟’，怎么眨眼又变成姐妹了！”杜若宣一愣，立刻又道：“这就算了，但还是不通的。”众人一起看他。小杜笑道：“刚才说了，二哥做东。现在又来什么以茶代酒，好酒好菜不上来，兄弟们是断断不依的。”“有理有理！”我立刻大点其头，小杜这话深得我心。凌宜晗、上官豫都一笑摇头。凌宜晗招呼小二进来，上官豫对我道：“想吃什么，点吧。”凌宜晗失笑道：“豫，你怎么也来喧宾夺主这套？”上官豫笑得自然：“二哥，不是我说，今天你还想有主动权么？”……三日后，传来喜讯。皇上钦点杜若宣为驸马，封安武侯，择日迎娶关怡公主。成家立业，这次，铁定杜若宣做东。依然是万盏红，大家轮番举杯，小杜大醉。最后，杜若宣说：“不过是一枚棋子，又何必如此隆重？”眼看向我，“早知道不如娶小五回家，大家省事。”我笑道：“你放心，我打听过，关怡公主才貌双全，皇上对你器重得紧。”
第四十六章
五月初七是黄道吉日，杜若宣将在御赐安武侯府迎娶关怡公主。我十天前就绞尽脑汁思考送给小杜什么礼物。我是现代人嘛，送的礼物自然要有些创意，都是银子元宝的有什么好？在青鸾的全力帮助下，我终于准备好了礼物。呵呵，小杜，你会惊喜的！
婚礼前一天，我要上官豫陪我去安武侯府。上官豫正在埋头写什么，闻言抬头看我，道：“为什么一定要今天去？小杜今日肯定在忙着准备，我们还是不要去添乱的好。”我嘟着嘴道：“今日忙，明日岂不更忙？我这礼物是一定要亲手交给他的，明日新郎官哪有空来接待我们啊？”“什么礼物需要这么大费周折？”上官豫更加疑惑。“你想看？”我斜了眼上官豫，笑问。上官豫看我一眼，清冷的面容透出一丝笑意，道：“你总是想些稀奇古怪的东西，我怕小杜被你吓倒。”我郁闷了一下下：“哥，你到底陪不陪我去？”真是求人办事的是孙子……如果不是因为我没有官职怕小杜的门下不肯通报，我就自己去了，才不来找你。上官豫淡淡一笑，放下手中的笔，道：“琪儿叫我去，我哪敢不去？走吧。”
到了门边，轿子已经备好。“怎么今日不骑马了？”上官豫问我。“这个……”我老老实实的回答，“礼物太大，骑马不好拿。”“嗯？”上官豫露出个疑惑表情。“你上去看了就知道。”我吐下舌扮个鬼脸，先钻入轿中。上官豫无可奈何，跟着上轿。
这一上来，饶是上官豫一向冷静自持，也不由得目瞪口呆。“这，这是什么？”上官豫指着轿内一个大包裹，表情怪异。“嘿嘿，暂时保密。”我奸笑中。上官豫瞄一眼包裹的规模，额角滴下一滴冷汗：“你不会是送了个大活人过去吧？”
我努力忍住笑道：“哥哥，你可真有想像力。难不成我送个人去给四哥作小妾？”
上官豫嘴角抽搐，喃喃道：“为什么我觉得……有不祥的感觉……”到了安武侯府，门前张灯结彩，一派喜气。到了门前，说道大理寺少卿来访，门人果然没有阻拦，直入通报，不一会，就看见安武侯同学大步流星走出来。“啧啧，果然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四哥，你今日气度大不同于往时。”我先赞道。
“小杜，恭喜了。”上官豫也笑道。杜若宣有点不好意思，摸摸头，又咧嘴笑问：“你们二人怎么今日来了？”
“喏，问他，貌似送礼的比娶亲的还心急。”上官豫指指我。我凑到杜若宣耳边，小声问：“老实交代，见过新娘子没有？好不好看？”
就见“刷”的一下，小杜直接从脸红到脖子，状如煮熟的火鸡，好好一个大将军顿时扭捏不安。
小杜真是纯情啊！我心里感叹，忍笑忍到内伤，终于爆发出一阵大笑，上官豫也难得的笑得春光灿烂。“你们……”小杜羞怒，苦于无力反驳，只得用目光狠瞪笑得毫无形象的两人。
好不容易笑完，杜若宣一张脸色已经布满黑线，咬牙问道：“你们……就是来笑的？”
“不，你不要误会。”上官豫努力忍住笑，又指我，“据说，他是来送礼的。”
“送礼？”小杜眼睛亮了一亮，转眼又变成狐疑，“明天不可以送吗？无事献殷勤……那个……肯定不是什么好事！”我重重给了新郎一拳：“你这完全就是职业病，把兵家诡道用在兄弟身上干什么？如果不是兄弟情深，我才不来给你送呢！你知道花费了我多少心思？！”转眼看向上官豫，“哥，帮我把东西拿下来。”临时极品家丁上官豫同学小小郁闷了一下，还是转身叫一个家丁把包裹拿了出来。
“这，这是什么？”新郎面色讶然，指着眼前的庞然大物。“来啊，把包裹给安武侯大人打开。”我得意洋洋的指挥家丁打开包裹。
包裹解开，上官豫和杜若宣一起愣住，打量半响，两人目光同时转向我，异口同声道：“这是什么？”我脸黑线：“这么逼真，你们看不懂么？”围着礼物走了两圈，又上下打量片刻，再用手摸摸质感，终于，杜若宣抬头看我：“好像……是两只熊瞎子？还一棕一白，有白色的熊瞎子么？”我呛了一下：“什么熊瞎子，这叫维尼熊。你们不觉得很可爱吗？”“可爱么？”杜若宣和上官豫对视一眼，两人皆眼神茫然，不知所谓。我顿时非常郁闷，俯下身抱出一只白熊来，举到杜若宣面前：“看看这做工，多细致；这面料，多厚实；这填充物，多饱满！知道什么是双面雪锦吗？这就是！看这黑眼珠子，绣得多灵气，这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