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空暗流 作者:阿西莫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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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空暗流 作者:阿西莫夫- 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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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领班使劲摇头:“我从没见过他,长官。他不是这里的人!”
  巡警转向坚卡斯:“他身上有任何证件吗?”
  “没有,长官:他原来只围着一块破布,为了预防感染,已经把它烧了。”
  “他有什么问题?”
  “心智丧失,我能做出的最佳判断。”
  这个时候,泰伦斯把两名巡警带到一边。由于他们已经很不耐烦,因此不难打发。发问的那名巡警把笔记簿收起来:“好啦,这甚至不值得做记录。事情和我们毫无关系,你们自己设法解决。”
  然后他们就离开了。
  那个领班没有跟着走。此人脸上有些雀斑,头发是火红色,留着两撇又粗又硬的八字胡。在严苛的规定下,他已经当了五年的领班,这代表他肩头的责任重大,要负责加工厂的产量每季都达到定额。
  “听好,”他以粗暴的口气说,“这件事该怎么办?那些混账工人忙着议论纷纷,全都没工作。”
  “我想,最好的办法就是送他到城中医院去。”坚卡斯一面说,一面拼命用于帕擦着额头,“我帮不上忙。”
  “送进城去!”领班吃了一惊,“谁来付钱?谁该负担费用?他不是我们的人,对不对?”
  “据我所知不是。”坚卡斯承认。
  “那为什么该我们付钱?找出他是谁的人,让他的村镇来付。”
  “怎么找?你告诉我。”
  领班一面思索,一面伸出舌头舔着又厚又红的嘴唇:“我们只需要把他解决掉,像那名巡警说的那样。”
  “请问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泰伦斯问道。
  领班答:“这种人还不如死了的好,这是我们大发慈悲。”
  泰伦斯说:“你不能杀害一个活生生的人。”
  “那么请你告诉我该怎么做?”
  “难道不能找个镇民照顾他吗?”
  “谁肯干?你要吗?”
  泰伦斯不理会这个公然无礼的态度:“我还有别的工作。”
  “其他人也一样。我不能让任何人放下加工厂的工作,来照顾这个疯子。”
  泰伦斯叹了一口气,心平气和地说:“好了,领班,让我们讲讲理。如果你这一季没能达到定额,我或许会假设,是因为你手下一名工人在照顾这个可怜的家伙,而我会帮你向那些大亨解释。否则的话,万一你真没达到,我会说我不知道你有任何理由。”
  领班气得吹胡子瞪眼。新镇长来到此地才一个月,居然已开始干涉住在镇上一辈子的人了。但话说回来,此人手中握有大亨这张王牌,与他太过公然作对是不智之举。
  于是他说:“可是谁要照顾这个家伙?”一阵惊惧突然袭向他,“我可不能。我自己有三个小孩,而且我老婆身体不太好。”
  “我没说要你负责。”
  泰伦斯向窗外望去。巡警刚刚离开之后,人群便开始挤在他屋外窃窃私语。他们大都是尚未达到工作年龄的小孩子,另外也有附近农地的农工,以及一些轮休的厂工。
  泰伦斯发现站在人群边缘那个大女孩。过去一个月来,他常常注意到她——结实、能于而勤奋,天生的聪慧隐藏在不讨人喜欢的外表下。她如果换做男人,便有可能获选接受镇长训练了。可惜她是个女的,父母双亡,过于平庸的外貌使她无缘享有浪漫。换句话说,她是个孤独寂寞的女人;而且很可能一辈子如此。
  “她怎么样?”他说。
  领班看了一眼,随即咆哮:“妈的,她现在应该上工!”
  “没有关系。”泰伦斯劝道,“她叫什么名字?”
  “瓦罗娜·玛区。”
  “对啦,我想起来了。叫她进来。”
  从那一刻开始,泰伦斯成了瓦罗娜与愚可的非正式监护人。他尽可能为她提供超额的口粮、布票,以及靠一份收入为生的两个成人(其中之一没有登记)所需的一切。他还尽力帮助她送愚可接受蓟荋加工厂的训练;瓦罗娜为了愚可与工头冲突那回,他也出面让她避免受到更大的惩罚。由于城中医生意外死亡,他不必采取更进一步的行动,不过当时他已准备就绪了。
  无论瓦罗娜遇到任何麻烦,前来向他求助都是很自然的事。现在,他正等着她回答自己的问题。
  瓦罗娜仍在犹豫。最后她终于说:“他说这个世界上每个人都会死。”
  泰伦斯看来吃了一惊:“他有没有说为什么?”
  “他说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只说他是从他变成——您知道的——变成这样之前的记忆中想起的。他还说记得自己曾有一份重要的工作,可是我不了解那是什么。”
  “他怎样形容那份工作?”
  “他说他分……分析‘一场空’。”
  瓦罗娜等待镇长发表意见,又随即解释:“分析的意思是把什么东西拆开来,就像——”
  “我知道,小姐。”
  瓦罗娜焦急地望着他:“您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吗,镇长?”
  “也许吧,瓦罗娜。”
  “可是,镇长,怎么会有分析‘一场空’这种工作呢?”
  泰伦斯站了起来,露出短暂的笑容:“啊,瓦罗娜,你不知道整个银河万事万物主要都是‘一场空’吗?”
  看来瓦罗娜并不了解,但她接受了,因为镇长是个非常有学问的人。她突然觉得她的愚可一定更有学问,这让她感到一阵意想不到的骄傲。
  “走吧。”泰伦斯对她伸出手。
  “我们要去哪里?”
  “嗯,愚可在哪儿?”
  “家里,”她说,“在睡觉。”
  “很好,我送你回去。你不会想让巡警发现你单独在街上吧?”
  夜间的小镇似乎毫无生命。唯一的一条街将工寮区一分为二,沿途路灯只发出微弱的光芒。空中飘着少许雨滴,但那只是几乎每晚都会下的温暖细雨,没必要做特别的预防措施。
  上工日的夜间,瓦罗娜从未这么晚出来过,这种气氛很吓人。她试着尽量放轻自己的步伐,同时注意倾听远处可能出现的巡警脚步声。
  “不用蹑手蹑脚,有我跟你在一起。”泰伦斯说。
  他的声音在一片静寂中隆隆作响,瓦罗娜吓了一跳。在他的催促下,她加快了速度。
  瓦罗娜的小屋与其他房舍同样黑暗,他们必须小心翼翼地走进去。其实泰伦斯就是在这种小屋出生、长大的,虽然他后来生活在萨克,如今的住宅拥有三个房间与卫浴设备,但对于这种家徒四壁的小屋,他仍有一份怀旧的情感。一个房间就能满足一切需要:一张床、一个五斗柜、两把椅子;脚下是灌水泥的平滑地板,墙角还有一个衣橱。
  屋里没有必要装置烹饪设备,因为三餐都在加工厂解决;也没有必要建造浴室,因为这些屋子后面有一排公用厕所与淋浴间。此地气候温和,没有四季变化,窗户的用途不是阻挡寒气与风雨。四面墙壁都有装着纱窗的孔洞,而上方的屋檐足以屏蔽夜晚无风的绵绵细雨。
  泰伦斯一只手握着一个小型电筒,在它的光芒照耀下,他看到一个破烂屏风将房间的一角围起来。他记得那是不久前,当愚可变得不再像小孩,或者说更像成人时,他特地为瓦罗娜张罗来的。此时,屏风后面传来均匀的鼾声。
  他朝那个方向点了点头:“把他叫醒,瓦罗娜。”
  瓦罗娜轻轻敲了敲屏风:“愚可!愚可,宝宝!”
  屏风后面传来一声轻微的惊呼。
  “是我,瓦罗娜。”瓦罗娜说完,两人就绕过屏风。泰伦斯用小电筒照了照他们自己的脸,然后又照向愚可。
  愚可举起一只手臂挡住强光:“怎么回事?”
  泰伦斯坐到床沿,他注意到愚可睡在工寮原有的床上。当初,他帮愚可弄来一张破旧且有些摇晃的便床,可是瓦罗娜把那张便床留给了自己。
  “愚可,”泰伦斯说道,“瓦罗娜说你开始记起过去的事。”
  “是的,镇长。”愚可在镇长面前总是非常谦卑,此人是他见过的最重要的人物,即使加工厂的监工也对镇长客客气气。于是,愚可将这天想起的零星记忆重复了一遍。
  泰伦斯说:“你把这些告诉瓦罗娜之后,还有没有记起其他任何事?”
  “没有了,镇长。”
  泰伦斯搓着双手:“好吧,愚可,继续睡觉。”
  瓦罗娜跟他走到屋外。她尽可能不让自己的脸孔扭曲,又用粗糙的手背拭过双眼:“他必须离开我吗,镇长?”
  泰伦斯抓住她的双手,严肃地说:“你要坚强,瓦罗娜。他必须跟我离开一下子,不过我会带他回来的。”
  “然后呢?”
  “我不知道。你必须了解,瓦罗娜,现在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要找出愚可更多的记忆。”
  瓦罗娜突然说:“您是指弗罗伦纳上每个人都可能死去,就像他说的那样?”
  泰伦斯双手握得更紧:“千万别对任何人说,瓦罗娜,否则巡警真有可能把愚可抓走,让你再也见不到他。我是说真的。”
  说完他便转身,慢慢地、若有所思地走回宿舍,没有真正留意到自己的双手正在发抖。他辗转反侧无法入眠,一小时后,他开始调整“睡眠罩”。那是当初他从萨克回到弗罗伦纳就任镇长时,随身携带的几件物品之一。它的大小刚好罩住他的头颅,就像一顶薄的黑毡帽。他将控制钮调到五小时,按下了开关。
  启动的响应发生之前,他还有好几秒的时间在床上好好调整睡姿。然后,睡眠罩便使大脑的意识中枢短路,瞬间将进入一场无梦的睡眠。






  他们将反磁滑板车寄存在城外的一个停车间。这种滑板车在城中很少见,泰伦斯不希望吸引不必要的注意。他愤愤地想到上城的那些居民,还有他们的反磁地面车与反重力回旋机。不过那是上城,一切都不一样。
  愚可等着泰伦斯锁上停车间并加上指纹封。他穿着一件连身的新衣服,感觉有点不自在。然后,他不大情愿地跟着镇长向前走,穿过了第一座支撑上城的高大桥状建筑。
  在弗罗伦纳,每个城市都有名字,唯独这座城就叫做“城”。在其他城市居民的心目中,住在“城”里与近郊的工人和农人是幸运儿。城里有较好的医生与医院,较多的工厂与贩酒商店,甚至多厂些最普通的奢侈。但此地居民自己却不认为有多了不起,因为他们生活在上城的阴影下。
  “上城”这个名字可以说是名副其实,因为这座城有上下两层,被一层水平结构硬生生一分为二。这层五十平方英里的结构山水泥合金制成,架在大约两万根钢梁支柱上。阴影底下住的是本地人,在上面享受阳光的则是大亨。置身上城时,很难相信它是位于弗罗伦纳这颗行星上。上城的人口几乎一律是地道的萨克人,此外还有稀稀落落的巡警,他们都是不折不扣的上层阶级。
  泰伦斯认识路,他走得很快,避开了路人的目光。那些人都带着嫉恨交织的心情,打量着他的镇长制服。愚可的腿比较短,只顾得不要落后,因此步伐没那么威严。以前他来过城里一次,但是记不得太多。现在一切似乎相当不同,上次是个阴天,这回有了太阳。阳光从上面水泥合金的间隔孔洞射下来,在下面形成一条条的亮带,显得其间的空间更加阴暗。他们以节奏性的、几乎具有催眠效应的步调,穿过一个又一个明亮地带。
  许多老年人坐在轮椅卜,在亮带里享受温暖的阳光,并随着亮带逐渐移动。有时他们会沉沉睡去,因而滞留于阴影中,在轮椅上打着盹,直到轮椅滑动的噪音将他们吵醒。有些母亲推宝宝出来晒太阳,她们的婴儿车偶尔会险些将亮带阻塞。
  泰伦斯说:“听着,愚可,站好,我们要上去了。”
  他们站在一座方形建筑之前,建筑周围有四根支柱,向上一直延伸到上城。
  愚可说:“我怕。”
  他猜得出这座建筑是什么,这是一座直达上层的升降机。
  当然,这些升降机是必要的设备。生产在底下进行,而消费则在上层。基本的化学原料与食品原料运到下城,制成的产品与精致餐点则供上城享用。下层的人口任其增加,生育不受限制,而其中只有为上城服务的女佣、园丁、司机、建筑工人获准进入上城。
  泰伦斯对愚可所表现出的恐惧毫不意外,他惊讶的是自己的心脏跳得如此猛烈。那当然不是恐惧,而是一种强烈的满足感,因为他就要上去了。他将踩遍整片神圣的水泥合金,在那上面用力跺脚,让鞋底的脏污留在上面:,身为一位镇长,他可以那样做。当然,在大亨的眼中,他仍然只是个弗罗伦纳本地人。但他是镇长,可以随时踩上那片水泥合金。
  银河啊,他恨死那些家伙了!
  泰伦斯停下脚步,坚定地吸一口气,然后按钮召唤升降机。恨意于事无补——他曾在萨克待了好多年;在萨克本土,大亨的中心与发源地,他学会了忍气吞声,这教训现在不该忘记。任何时候忘记都行,但此刻绝不可忘。
  他听到升降机的嗡嗡声抵达下层,面前的整幅墙沉到地底的凹槽中。
  操作升降机的本地人一副厌恶的表情:“只有你们两个?”
  “只有两个。”泰伦斯一面说一面走进去,愚可跟在他后面。
  操作员并未准备将墙壁升到原先的位置:“我看你们可以等两点钟的货物,和它一起—上去。我不该只为两个人就让这东西上上下下。”他小心吐了一口痰,仔细对准下层的混凝土,避开升降机的地板。
  “你的工作证呢?”操作员继续说。
  泰伦斯回答道:“我是个镇长,你从我的制服看不出来吗?”
  “制服没有任何意义。万一这套制服是你捡来的,我不就麻烦了?你以为我会为你冒着丢掉下作的危险吗?证件卡!”
  泰伦斯二话不说,出示了所有本地人必须随时携带的证件夹,里面有登记号码、工作证书、税务收据等等。他翻到深红色的镇长执照那一页,操作员很快瞄了一眼。
  “好吧,这说不定也是你捡来的,不过不关我的事。你有证明,我就让你过关,反正在我看来,叫不叫镇长都一样,还是本地人。另外那家伙又是谁?”
  “他由我负责,”泰伦斯说,“他可以跟着我。要不要叫个巡警来查一查法规?”
  其实泰伦斯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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