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拥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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拥抱- 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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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记得他第一次上台前,手里捏着写好的串词小纸,犹豫是不是该带到台上,被我劈手夺过,狠狠训斥:
  “不能拿!那样你会有依赖心理,反而会卡壳。”
  他吃惊地看着我。
  “相信自己,这世界上,没什么是做不到的。”我认真地对他说。
  辛华直直看了我好一会儿,挺直脊背,大步走了出去。
  我看着他慢慢在学生会里成为举足轻重的人物,看着他在校园里风光无限,尽管学生干部间一直有传言说辛华是近几届学生会里最有手腕的人物,但他在我面前,从来都是那个善解人意的好师弟。
  我们曾经是最默契的搭档,能从一句没说完的话、一个小小的动作暗示领会对方的意图;我们也是最投契的朋友,常常惊讶地发现对方的想法爱好竟和自己如此相似——这样的一对,如果是男女,似乎很自然地结果就是发展为情侣。
  可我们是同性。
  而且我真的从没想过会是他。
  我从来没想过,他会对我有逾越朋友界限的想法。
  重要的是,我不想失去我们之间那种知己般的感觉。
  我更不想知道,他只是为了爱欲而与我交好。
  我呆呆地站在林荫道上,突然发现自己的影子在颤抖。
  工作渺茫,爱情无望,现在,连朋友都离我而去。

  第8章

  毕业晚会后不久,妈妈突然来看我。
  她老人家拎了件小行李,带着存折,住到我们学校的招待所里。
  来的第二天,就开始走亲访友。
  亲戚的亲戚,朋友的朋友,外加几十年没见面的老同学,妈妈用小本子列了个名单,恭恭敬敬地带着礼物去一一拜访,回来时,有的人名字被从本子上划掉,有的则加上标注。
  我并不吃惊,毕业找工作走关系是常事,尤其我们系,本市新闻单位竞争激烈,每一届毕业生都为此千方百计努力,只是我原来认为我们家山高水远,似乎没有什么关系可走。
  不过,一旦决心要做什么事,妈妈的斗志是可怕的。
  最后,有两位长辈的名字,被她递到我面前。
  一位是市电视台的部门主任,姓张;另一位则是某大学的教授,姓程,名字旁边的备注显示,他和我正在实习的报社社长私交甚好。
  妈妈问我,想去电视台还是报社?
  我微微吃了一惊,抬头看她,妈妈的表情一如既往,认真而严肃。
  “我问过了,电视台今年希望招几个既能采访又能出镜的记者,充实专题节目组,男的、有经验的最好,虽然你是应届生,但是你在主持和采访上都有经验,如果能加上张主任的推荐,进去就很有希望了。”妈妈一丝不苟地分析着,“至于报社,你现在实习成绩一般,所以只能靠关系,不过,好在教授和我是老同学了,而他和报社一把手又是铁关系,所以如果他愿意出面,你还是有机会。”
  我想了想,选了报社。
  “好,准备好你的简历和历年得奖证书的复印件,再带几张精神点的照片,明晚跟我到程教授家去。”
  出门前,妈妈在洗手间里呆了有十多分钟——印象中,多年来她从没有这么注意修饰过自己。
  其实细细端详,妈妈可算是个美人,虽然迟暮,还是能看出年轻时秀丽的影子。
  走进程教授家时,我已经把情绪调整到上舞台的状态,微笑的表情,热情的应对,完全化身长辈期待中的进取向上大学生形象。
  “这是小健?哎呀呀,长得像你啊,是个小帅哥嘛!”
  程教授倒是个和善而幽默的好人,对我们的拜访也早有准备,爽快地答应尽力而为,我暗暗松了口气。
  每次和父母出门都特别累,尽管我知道这不能怪他们。
  接下来妈妈和程教授开始谈往事拉家常,我有点无聊,脸上挂着笑,心思却开始游离,直到被一阵门铃声打断。
  程教授的女儿闻声从里屋出来,笑着把门打开:
  “来啦!先坐会,家里有客人,我和哥马上好。”
  一甩头,又冲进屋里。
  我和来人目光接触,表情都有一瞬间的停滞。
  他先笑了起来:
  “是你啊。”
  “小唐,你们认识?”程教授一转念自己找到了答案,“呵呵,对了,这孩子在你们单位实习。”
  这时,教授的一儿一女从房里出来。
  女孩子显然是开朗的性子,拉起小唐就往外走:
  “今晚我要坐小唐的新车。”
  “靠,那你老哥怎么办?摩托后面空空的,多没面子!”
  “你可以到了迪厅现找一个,哈哈哈!”
  叽叽咕咕一番快活的吵闹之后,三人开门出去,小唐走在最后,笑着跟教授道别,然后向我点点头,关上了门。
  “这也是我一个老朋友的儿子,姓唐。我和他父亲、还有报社的老陈,三个老头子,认识多少年了,现在一晃,儿女都这么大了。”
  “呵呵,这年轻人看起来不错,你们干脆对个儿女亲家吧。”
  “看孩子自己吧,现在的时代,哪还有父母说话的份?对了,你儿子也不错啊,哈哈,老同学变老亲家,更好。”
  长辈们找到了新话题,我陪着微笑又微笑。
  告辞时,程教授执意送我们到小区门口。
  “唉,老了老了,下次再见也不知什么时候了……想当年你可是我们校花,多少人追可你都看不上啊,就为了老张宁愿到小城市去过日子,”老程眼里有真心诚意的感伤,“呵呵,放心,我从前就说过,只要是你拜托的事,我一定会办。”
  妈妈仍再三说着感谢之类的话,我却能感到脸上笑容已开始发僵,原来,嘿,原来妈妈把这样的关系都用上了。
  她来找程教授爸爸是知道的吧?不过他一直没说什么,大概算是默许。
  都是为了我。
  身为人子,我的感觉实在复杂,尴尬、羞辱、郁闷,但是我却没有拂袖而去的勇气。
  那样只会令父母更难过。
  何况,事已至此,当个愤青对我又有什么好处?
  突然抬眼对上程教授的视线,却发现,那里面是一丝了然——他温和地拍了拍我肩膀,说:
  “张健,既然决定去报社,就好好努力。你妈妈这辈子不容易……别叫她失望。”
  我默默地点头。
  回家路上,妈妈竟然罕有地没说一句教训和叮嘱的话。
  这个晚上,我完全没有睡。
  在床上看着天花板,独个儿微微冷笑。
  接下来没过多久,我就发现自己的运气突然“好”起来。
  记者部的陈主任渐渐注意我了,不时丢出一些边角料让我去采访,而且居然还都能发出来,不管是不是豆腐块,至少可以数量取胜。
  有次,一位大牌“名记”跟主任汇报要做个大型系列报道,老陈听完,直接把我叫过来给他当跑腿。尽管名记脾气大,把我当小弟般支来支去,也没少挨训被剋,但我没一丝火气,听话得像头骡子。面子是次要的,重要的是名字总归跟着他上了头条,而且是连续上头条,新闻版发完又在纪实版出现,最后还做了一个图片专题,这都是大手笔,一条顶小豆腐十条那种,换算下来,我的实习成绩立马突飞猛进。
  三个月的实习课程很快过去,当我把实习鉴定打出来给陈主任看时,他皱了皱眉。
  我有点惴惴:上面没写什么啊,只老老实实写了我在实习时参加过的报道和发表过的文章名录。
  结果,陈主任把我打的鉴定放在边上,亲手给我写了非常“华丽”的一段评语,递过来时,我连忙双手接过。
  这位从头到尾不苟言笑的中年男人打量着我,终于笑了笑:
  “你的表现很出色,以后继续努力。”
  表现出色?
  靠,当我是傻子么。
  我极力忍住没有转开视线,对上他的目光,就象上舞台般,勉强自己坦然自若地微笑:
  “谢谢陈主任。”
  这峰回路转后面付出了什么代价,我知道。
  无关钱物,是我父母的自尊,是我的平常心。
  我文化课成绩本来就不错,这趟实习更是锦上添花,加之身为校学生会文娱副部长(一直挂名的)、学生党员(新闻系凡优秀学生都给入党,以增加就业竞争力)、社会活动积极分子(其实都是给辛华帮忙的结果)、多项文艺比赛获奖证书——翻了翻手上这厚厚的一叠简历,我自嘲地想,看起来,分量足够了。
  原来在我心中重若泰山的报社专场招聘会,一下子变得轻飘飘的,毫无真实感。
  面试的考官其中一个还是陈主任。
  我再次向他微笑。
  无所谓了。

  第9章

  和报社正式签合同的那天是四月一日,好日子。
  第二天妈妈动身回家,送她上火车远去了,我独自站在铁轨边上,长长呼出一口气。
  此后直到毕业再无事发生,我懒懒地睡了过去,象坨烂泥。
  正式进报社工作的第一天,我收拾心情去报到。
  陈主任循例带新人认识各部门——除了我,其他新人都是外地招来的,甚至不乏名校毕业生。
  实习过三个月,办公楼里我熟悉得很,对陈主任的介绍并不上心,只是随着电梯一层层往上,我的心却开始跳得越来越快。
  “这里是我们的设计部,主要是负责录入、美编……”
  随着陈主任的声音走进去,我的视线落在小唐身上。
  他正对着电脑工作,丝毫没有被进来的一大群人打搅,屏幕光华映在他专注的眼睛里,闪闪发亮。
  我的手放在裤兜里,捏着把汗,静静走到他身边,低声说:
  “小唐。”
  他猝然抬起头来,露出惊喜的样子,嘴唇微张。
  “我们以后是同事了。”
  不等他说话,我抢在头里,终于平稳地说出这句酝酿了数月的话。
  小唐一怔,凝视我,嘴边慢慢露出毫无保留的笑容,奇怪,他的五官并不是非常漂亮,但只要一笑,就直达人心。
  我有点晕眩,忍不住转头看一看窗外的阳光。
  那是七月的太阳,仿佛能涤除所有阴暗的东西,无比灿烂。
  按惯例,新人仍然需要先到校对组“锻炼”。
  这晚我值夜班,负责校对的版面为等某记者的传真消息,下班晚了,走向食堂时已近三点,几乎什么吃的都没了。
  我正失落地在窗口逡巡,来了个同病相怜的人:
  “走,到外面吃去。我请。”
  小唐说完就往外走,到了门边看我不动,又催促:
  “愣着干吗,走啊。”
  我身不由己跟着去了。
  他从报社车棚把大摩托骑出来,唰地在我面前停下,递过一只红色摩托帽:
  “不好意思,这是女式的,呵呵,因为一般出去玩,载的都是女孩……你试试能不能戴?”
  我默默接过,戴上有点紧。
  “行吗?”
  “凑合。”我闷声答。
  “好,上来吧!”声音中隐含笑意,“反正地方很近,就一会儿。”
  他熟门熟路载我到本市著名的夜宵一条街上,挑了个摊位,坐下便报出一连串食物的名字。
  “张健,进了报社还习惯吧?”
  “唔……习惯。”
  我一抬眼对上他的眼睛,心又是一跳,赶紧低头吃喝。
  很奇怪,我感觉得到小唐不时在打量我,莫非……莫非……我脑子越来越乱。
  但他再没说什么,我也不多话,两人风卷残云吃完,开车回报社。
  把我送到宿舍楼下,临走时,小唐突然自摩托上回过身来:
  “会打篮球吗?”
  “不会……”
  “那……”他抓抓头,“就去看我打球好了,明天下午我们报社和电视台有场友谊赛。”
  “好……好啊!”我眼睛一亮。
  “呵呵,你在本市没有亲戚吧,我看你平时也没什么节目,其实报社年轻人多,玩得都很疯,以后我们有活动叫上你?”
  我简直喜出望外,脱口而出:
  “太好了!谢谢……”
  “呵呵,谢什么,其实早答应过程叔平时多照应你了。”
  我脸上笑容一僵,随即释然。
  是的,应当是这样才合理啊。
  时间过得真慢,第二天我上中班,掐着点等到了下班时间,如约去看小唐打球。
  看了才知道,他还是报社篮球队的主力。
  但我没有想到,这天他对我说的第一句话是:
  “给我水,好渴!”
  那是中场休息时,他径直走过来对我说的,下午五点多钟了,夕阳的光线完美地打在棕色皮肤上,他身上每一点汗珠都闪动着令人无法抗拒的诱惑,我就象是着了魔般把手里喝了一半的矿泉水递给了他。
  自从看了那场和电视台的友谊赛之后,我再没落过一场有他的比赛。我的目光不能自已地追随他充满阳光的身影,从单纯的看客到替他拿水扛包捡球,小唐和队友们渐渐习惯了我的存在,赢球之后,甚至都会记得叫上我去喝一顿。
  按一般的看法,我也算是他的哥们了。
  可他有那么多好友,男孩女孩一大堆,多我一个又有什么特别?
  高高的个子、开朗的笑、完美的身材和运动场上挥洒自如的魅力——在学校,这样的男生就是校园偶像,在单位,这样的同事自然也是小姑娘们芳心暗许的那一个。
  作为同性,我唯一能做的,不过是固执而沉默地站在他身边。
  不久,柳生在采访一个极限俱乐部时发现了“滑翔”这个新鲜事物,所以回来后索性在报社里召唤同好,愿意尝新的都可以报名。
  报社里的年轻人太会享受生命,都是二十啷当岁的年纪,大把青春可供挥霍,打球、出游、喝茶、唱歌、跳舞自不必说,连蹦极攀岩溯溪等极限运动都不乏拥趸——小唐似乎对所有新鲜玩意儿都有兴趣,跟着他,我能感觉到,自己个性中似乎也渐渐渗透一丝阳光。
  我知道自己轻微恐高,但当小唐兴高采烈跑来跟我说,他报名时把我的名字写上了,我马上笑笑说好。
  出发那天清晨,我走出宿舍,发现他们大都骑了摩托,正在楼下集合。
  滑翔地点自然要到地势开阔的郊外,这里的年轻人短途外出流行骑摩托,但刚工作的我还买不起,只能找人载。
  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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