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屋2002-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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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屋2002-11- 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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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鹃声里过花期
? 刘诚龙
 
 
 
    郁达夫与王映霞的才子佳人恋,以卿卿我我始,以劳燕纷飞终,演绎了一场轰轰烈烈却又凄凄惨惨的琴瑟悲歌。初恋之时,爱得死去活来,到头来,又恨得吐心沥血,一对神仙侣成了仇怨偶,终竟让后人唏嘘。   
    达夫先生才华横溢,有名士风度却又身世凄凉。人之常情是爱慕佳人,究其底又偏爱才子,所以郁、王之婚变,大多同情达夫先生,多有责斥王映霞者。易君左在一篇文章中说:“然而,我总有一个定见:王映霞无论怎样美,嫁给一个郁达夫,总算是三生修到。我对这位朋友是深致敬慕的,他是一个人才、一个天才和一个仙才……单凭《达夫九种》,王映霞亦足千古。”易先生在文中流露的是扬郁抑王的情绪,虽不曾直骂王氏不识英雄,却也间接批评她“出了英雄而不懂得爱惜”。在郁、王之恋中起过“穿针引线”作用的孙百刚,事前对郁、王之恋不甚支持,认为达夫先生是使君有妇,而映霞却罗敷无夫,映霞不应嫁给“二道贩子”,事后却转了向。他说:“我一直认为,没有这一场婚变,达夫先生根本就不会投荒南下,因此,后来就不会不明不白地遭了日本人的毒手。”孙先生心底里是把王映霞做为达夫先生隐形杀手看待的,这是“现在想起他们的离合经过”,孙先生“反而要站在达夫这一边的原因”。鲁迅先生与达夫是好友,他看得当然不至于这么狭隘,却也有所偏袒达夫,对王映霞有点不太信任的意味。先生在《阻郁达夫移家杭州》诗中有句云:“钱王登假仍如在,伍相随波不可寻。”达夫后来想起先生这诗,才深懂此语之含意。他在《回忆鲁迅》中写道:“我因不听他的忠告,终于搬到杭州去了,结果竟是不出他之所料,被一位党部的先生弄得家破人亡。”这话似乎是说,鲁迅先生早就看出王映霞有背叛之心。   
    郁、王之恋到底谁是谁非,恐怕只有郁、王才知晓。婚姻是一双鞋子,合脚不合脚只有自家方可解会,而且即或是郁、王两人,也恐怕是各有心得,郁达夫穿着,有自己一番感触,王映霞穿着,又何尝没有自己的感觉呢?当年,王映霞初会达夫先生,正是豆蔻韶华,她长身玉立,体态微丰,面如银盘,眼似秋水,读书时节一向有校花之名,成年之后,天下女子数苏杭,苏杭女子数映霞,居当年杭州四大美人之首。达夫先生当时已有妻室,儿女绕膝,年长映霞十多岁,按世俗之婚配,达夫未必是映霞最佳人选。无奈达夫先生乍一见她,惊为天仙,顷刻间坠入情网,无从自拔。王映霞有倾慕,却乏爱意,她所倾慕的是一个才子,要去爱恋的却是一个食五谷的人,从倾慕到爱恋,犯点踌躇,也是不难费解的,但其中距离较近,几步即可逾越,故在达夫先生的凌厉攻势下,王映霞终于做了爱情的俘虏,十余年间,两人相濡以沫,各倾注一腔真情,恩爱无比,因而赢得了“富春江上神仙侣”之美誉。   
    郁、王之婚变缘起于第三者插足。达夫先生得信,将遭国民党之暗算,他深感上海险恶,因而不顾鲁迅先生等人的劝阻,移家杭州,几乎花了历年积蓄,在杭州筑下爱巢“风雨茅庐”。他说:“一九三六年春,杭州的风雨茅庐造成后,应福建公洽主席之招,只身南下,意欲漫游武夷太姥,饱采南天景物,重做些记游述志的长文,实是我毁家之始。”正在达夫先生南下期间,王映霞耐不住寂寞,当时亦算是达夫好友的许绍棣乘虚而入,于某夜饭后,把王勾上手,致王失身,并由此同居。达夫先生在诗中写道:“贫贱原始是祸胎,苏秦初不慕颜回。九州铸铁终成错,一饭论交竟自媒。”在达夫先生的眼里,王映霞之所以委身许氏,是因为王氏嫌他贫穷而位不显。先生曾直言:“映霞最佩服居官的人,她的倾倒于许君,也因为他是现任浙江教育最高行政长官之故。”先生又云:“姬企慕官职,以厅长为最大荣名,自对人自称厅长夫人,予以取乐。”现在想来,达夫先生此番言论也许是伤心怪罪之语,心中莫名悲愤却又莫名所以,故以映霞爱慕官僚不爱文人而罪映霞。达夫先生毁家之后,用语常失分寸,譬如:“许君究竟是我的朋友,他奸淫了我的妻子,自然比日寇来奸淫要强得多。”此话当然有锥心之痛,初读似乎看到达夫先生的“民族感强”,细细揣摩,对王映霞恐怕存有毒咒之意。王氏作为女性,当然有虚荣心,但是否因为见官而不惜失身,此论未必道着。映霞与许氏同居之日,正是达夫做官之时,先生应福建省党主席陈仪之邀,赴福建任省参政,据称,陈仪也拟任先生为教育厅长的,但虑先生文人气质较浓,口出常无忌以及人事有纠葛而作罢,任之为参政,实质拿的也是“厅级干部”的薪金,级别上与许氏无差,说王贪官恋贵,有失公允。事实上,达夫先生遭难后,王映霞也没嫁许氏,也没再傍大官,只与在重庆招商局任职的普通职员钟贤道结婚以度余年。   
    成也萧何,败也萧何。在郁、王婚恋与婚变之中,缘的是爱情,毁的也是爱情。王映霞当初义无反顾,冲破种种樊篱嫁给达夫先生,为的是爱情,同所有的女人一样,她要的是全部的爱情,而非一部分爱情,正因为此,她投奔爱情之始,便已埋下了爱情悲剧的伏线。达夫先生此前有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孙荃女士,在追王期间,他屡次要求离婚,王亦曾以此作为前提条件,奈何后来生米煮成熟饭,王也便低调处理,尽管达夫先生爱王胜过爱孙百倍,而在王映霞之心底,终究是一块疙瘩与难以愈合的伤痕,问题是,达夫先生常常不小心地去揭这块伤疤。达夫先生作为风流名士,其行为多有不检,不但偶有寻花问柳之举,而且还常常直接伤了王氏的自尊心。在其“五四”以来的新思想中,还顽固地残存着传统的古香之梦,其骨子里有着“家中红旗不倒,外面彩旗飘飘”,妻妾俱备的自鸣得意。他屡以妾直称王映霞,在婚变之后的《毁家诗记》中称之为“姬”与“下堂妾”,便是明证。即或在婚后不久,先生写了一首《登杭州南峰》之诗,其有句云:“题诗报与朝云道,玉局参禅兴正赊。”把映霞比作苏东坡的姬妾“朝云”,戳到了王映霞的伤心处。后来又以白居易自居,将王比作白居易的通房丫头樊素。也许这表面是个名分问题,究其实际,是爱情问题。在名分上,作为新式女子的王映霞也许不会多加考虑,她为了爱情是会赴汤蹈火的; 在爱情上,这又正是作为新式女子的她所不能容忍。她之红杏出墙,怕在内心也有你来我往的报复之心。她私通许氏,却又没嫁给许氏。达夫先生是这么说的:“在这中间,映霞亦似曾与许君交涉了许久,许君似不肯正式行结婚手续,所以过了两天,映霞终于挥泪别了许君,和我一起上了武汉。”此段叙述如真确,说明的正是映霞对爱情专一的执着,她是不愿过只有肉欲没有真情的生活吧。她说:“对于婚姻,对于女子的嫁人,那中间的辛酸,我尝够了,我看得比大炮炮弹还来得害怕。我可以用全生命全人格来担保,我的一生,是决不发生那第二次痛苦了。”这也许是王映霞咬舌斫指的真心感受,是一种痛彻肝肺的伤心悟道之语。她后来再次结婚,“既不要名士,又不要达官,只希望一个老老实实,没有家室,身体健康,能以正式原配夫人之礼待她的男子”。名士谁不爱?达官谁不欲?而这一切,她都不在乎了,她只有一个要求:要以原配夫人之礼待她。其中心情,是有“曾经沧海、除却巫云”那种彻心入骨之体验的,真是杜鹃啼血,只惜人生不复,杜鹃早已过花期。   
    现在,达夫先生早已魂落他国,王映霞也已云散香消,其中恩怨瓜葛也风流云散,已成为结了血痂的黄灯古卷。多年以后,我们再看郁、王之恋,谁对谁错又有何人能予分辨?只有那情恩爱怨,让人千古怆然泪下。
 
 
人脑正在电脑化
? 李海霞
 
 
 
  不久前报载,我国中学生花在计算训练上的时间,比别国的多三分之一,所以中国学生的计算能力最强。我们正在拼命使人脑做电脑能做的事,而不是解放人脑,腾出时间来进行复杂的思辨和创造性劳动,把许多较为机械的操作拿给电脑去做。这是一条与世界潮流背道而驰的道路。中国人在世界奥林匹克竞赛上经常获金奖银奖,人们习惯拿这个事实来证明中国人的智力高强。但很少有人知道中国在世界创造性设计比赛上老是不能入围,中国没有输出什么科学理论,总是引进。美国人在最近二十年来的奥林匹克数学竞赛上,几乎都是倒数第一二名,这似乎不影响他们输出数学理论。   
    大学生也未能免俗。他们汲汲于分数和考证的级别;独立思考变成了最没有意义的事情。他们讨厌学习“不实用”的基础理论,作业常取巧应付。一般学生希望老师只教最实用的知识技能,恨不得捡个便宜让自己明天就成功。就是“社交礼仪”这样“具体”的课,一旦老师讲到色彩学和内在素质修养,本科生也连连叫唤“不要讲理论,只讲办法和事例”。课堂讨论则被认为耽误时间,不如读书备考来得有用。对思考的冷漠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没有发展出原创性科学理论的民族,好奇心本来就很脆弱,还要用功利主义的锄头将它铲除在萌芽状态。笔者常劝告学生:“不要那么功利,要形成自己的见解,否则你就看不到个体存在的价值。”一些学生的反应却是:“我佩服你的独立,但是我不能超脱。”   
    人脑的电脑化,学者们起了推波助澜的作用。学术界同样重视人的工具性而轻视人的主体性,因为一般学者做学问也缺乏好奇心的驱动。这里只引一个学者对(智力)要素的解释:“学生自身的要素从小到大只有两个,一是记忆能力,一是思维能力。这两个能力可以用计算机要件做模拟解释。记忆能力相当于电脑硬盘的数据储存能力,思维能力则相当于电脑中央处理器(CPU)运算速度方面的能力。”〔1〕“思维能力”居然萎缩成“运算速度方面的能力”,难怪只会考试,人脑真的成了电脑。八十年代有人指出:“最初是不准思考,久之是不愿思考,再久已经不能思考。”现在的中国,“不能思考”的情况已相当严重。   
    学习和操作能力,动物界普遍具备,只不过人类的更复杂。动物行为学家发现黑猩猩已有一定组词能力。但是,思辨性的创造力动物没有,那是人类的骄傲。   
    人们总是说,先学习足够的知识,然后再谈创见。这是遁词。真正的学习本应是研究式的。死的思维定势一旦形成,要想改变极为困难;人的语言发展、动作发展等都有关键期,思维发展也一样。生长期丢失的东西永远找不回来。美国从幼儿园起就开始发展孩子的个人见解。   
    爱因斯坦说:“发展独立思考和独立判断的一般能力,应当始终放在首位,而不应当把获得专业知识放在首位。如果一个人掌握了他的学科的基础理论,并且学会了独立思考和工作,他必定会找到自己的道路,而且比起那种主要以获得细节知识为其培训内容的人来说,他一定会更好地适应进步和变化。”〔2〕 把获得知识技能当作唯一追求,放弃独立思考的“一般能力”,人最多只能成为专业机器,不是一个健全发展的个体。人脑电脑化表现着人生理想的低下。   
    人的价值的实现方式不是谋求承认,而是创造性地工作。只有认为自己的价值不如一台电脑,才会不遗余力地把自己“提高”成电脑。
注释:
    〔1〕戴贤远:《如何摆正应试教育与素质教育的关系》,《教育文摘周报》2002年3月20日第六版,引自《中国高等教育》。作者为北京师范大学经济学院教授。
    〔2〕爱因斯坦:《论教育》,《爱因斯坦文集》第三卷,商务印书馆1979年版,第147页。
 
 
人生如牌局
? 张远山
 
 
 

    上帝洗牌,他人发牌,自己出牌。

    每副牌都是一样的,每副牌都是五十四张。   
    每个人都是一样的,上帝给每个人的都是同一副牌。   
    每个时代都是相似的,上帝给每个时代的也都是同一副牌。   
    这副牌,用科学语言来说叫做DNA,人与猿的DNA只差百分之零点三,而人与人、民族与民族则没有差别,连男人与女人也仅仅只差一个X和Y。   
    今人与今人一样,所以人人生而平等;今人与古人一样,所以历史鲜有进步——起码硬件的进步不影响打牌的结果,做牌的纸张可能会随着文明发展不断改善,制作可能越来越精美,但打牌的结果无非是生老病死、悲欢离合、胜负盈亏。然而,每一个人、每一个时代又似乎都有所不同,这只因为每次玩牌前,都要重新洗牌和重新发牌,没有一次洗牌和发牌的结果完全相同。   
    负责洗牌的是上帝,而非凡人。任何人都不能左右上帝,任何人都不能自己洗牌,任何人都不能选择自己出生的性别、家庭、民族、国度和时代。不同性别、家庭、民族、国度和时代的人中,都会产生各种类型的打牌者,都可能得到任何一种结果;任何一种结果,都与性别、家庭、民族、国度和时代没有必然关系,而是取决于打牌者自己。

    上帝洗牌之后,他老人家也没闲心来管发牌那样的琐事,他把这事交给了凡人。大多数人都知道,抱怨洗牌的上帝毫无意义,因为他不可能改变DNA;因此大多数人都抱怨发牌者,同时希望自己有朝一日也成为发牌者——这是大多数人的终极人生目标。抱怨发牌者的人一旦成为发牌者,就一定会作弊,因为他知道,如果不作弊,那么即使由自己发牌,也不能保证自己一定能得到一手好牌。在没有成为发牌者之前,大多数人都认定,别人的那手牌比自己的这手牌好一些,甚至好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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