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不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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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风不改- 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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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少商似乎也察觉了凝在自己脸上的目光,他抬起眼来回望,那样黑白分明的眼睛里仿佛永远没有分毫隐藏。 

顾惜朝终于垂下眼眸,声音轻得如同一片羽毛:“你不想杀我了吗?” 

戚少商讶异,不防他突然这么问。 
一石激起千层浪,最为尴尬而矛盾的旧话题轻易地被那人翻出来。 
杀,或不杀,哪里是他戚少商一句话就能决定的。 
“你放心,我既然答应了铁手就不会杀你。” 

不知过了多久,顾惜朝才背转身慢慢站起来,脸庞一点点转向戚少商,双目如刀锋。 
“既然恨我,又何必救我,嗯?” 

“……”戚少商皱起眉来想了想,然后“嘿”一声道:“这个问题有点儿难,我只知道我得先把你带到六扇门才行。” 

顾惜朝剑眉一竖,道:“你已经不是捕头了,还要管衙门里的闲事?” 

“总归是要把最后一次差办完了。”戚少商淡淡地开口,自然得仿佛在说一件家常事,末了还盘膝坐在草堆上大嚼起兔肉来。 

顾惜朝似笑非笑地扯了扯嘴角,声音中压抑着怨怼和绝望:“你可知道六扇门要如何招待我吗?斩首,或是在牢里待一辈子?我顾惜朝一身才华未能施展,你叫我怎能甘心?” 

“你不甘心?”戚少商把手里的兔肉撂在一边,浓眉一皱,“被你杀害的无辜之人又岂能甘心呢?” 

顾惜朝看他半天,竟然嗤嗤笑起来:“是啊,他们是好不甘心,怎么跟了你这么个倒霉的人!” 

“你……!”戚少商被戳到痛处,一下子跳起来揪住那人衣领,“你居然还能这样说?!” 
“我说错了吗?”顾惜朝挑衅般地扬起眉毛,声音更为清亮,“一切祸事本来就因你而起。连云寨,霹雳堂,毁诺城,神威镖局,哪个不是为了救你才……” 

左颊上一声脆响,五个指印处迅速肿起来。顾惜朝略偏着脸紧抿薄唇,伸手狠狠抹掉嘴角的一丝血痕,竟然惨笑道:“人在屋檐下,又怎能不低头呢。我顾惜朝如今身败名裂,落在你手里,莫说打骂羞辱,就是死了也无话可说。” 

“我又何时羞辱于你了?”戚少商脸上一阵白一阵青。 
顾惜朝却不再说话自顾自吃起兔肉来,任对方脸色难看地在屋里踱步,最终无法可施地坐在门边愤愤然地撕咬晚餐。 

有一双沉静的眸里闪动着得意的流光。
第五章 愿不屈负荒唐债,山水迢迢与谁同 

笠日,戚少商硬带了顾惜朝上路,几日几夜快马赶到六扇门。戚少商把辞官的事对诸葛神候简单说了,神候也不惊讶,只是叹气道:“你一身侠骨江湖气,原本也不是能长留在六扇门的人。” 

站在一边的顾惜朝却笑道:“戚少商当惯了土匪,就是穿上官衣骨子里也还是土匪。” 
诸葛神候这才走到顾惜朝跟前,面上依然是温和的笑容:“顾惜朝,水家一案疑点甚多,前日又得到线索,扬州芙蓉庄恐与此案有关。老夫知道你才识不凡,如果给你一个证明自己清白的机会,你可愿意?” 

顾惜朝闻言一怔,疑惑地看向神候。 
神候则捋一捋白须正言道:“不过当年逼宫作乱之罪不可免,你查清了水家的案子之后要立刻回六扇门来投案。” 
“你不怕我跑了?”顾惜朝笑睨着神候,眼中有精光闪烁。 

“那倒无妨。”诸葛神候转向戚少商,淡笑着道,“少商你虽然已不在公门,但如今朝局不定,我们六扇门实在分身乏术。就请你与顾惜朝同去,事后将其带回,不知这个人情老夫能否讨得?” 
戚少商听神候如此说自然不会推却,忙抱拳道:“义不容辞。” 

顾惜朝此时看看二人,心道:如果有戚少商同去,逃跑就不大容易了。不过只要身不在牢中,一切就还有转机,不如先答应了再见机行事。 
念及此处便不再犹豫,转头向神候一笑道:“那就多谢神候了,惜朝日后一定前来投案。” 

两人也不耽搁,当日就收拾行囊往扬州去了。 
这时候正是春天,柳丝垂绦,清风不改。细小石子铺的小路上一个黑袍白马,一个青衫白骑,这样的情境若被过路的墨客文人见了,免不得要入了画,题一行烟花三月下扬州罢。 

戚少商觉得微风吹在脸上有种春天特有的温柔,心情也不自觉地随之大好。转头看见顾惜朝一手仗剑,一手随意牵住缰绳,眼中是不多见的那种最为温和的神采,却并非柔软,而是清凛如风。 

似乎是不由自主地凝望,只觉得初初相见就是这样的书生,气宇不凡。只是还在相见恨晚的时候已经失去一切,连云寨,兄弟。那人一边杀戮,一边残忍而绝美地笑,如今沧海变成桑田,尸体早已经腐成白骨的时候,顾惜朝,他竟然还是最初的那个书生,一马一剑一青衫,好像什么都是假的,从未发生。甚至还有人正在抚琴,有人正在舞剑,有人正在饮一口炮打灯,叹一句知音…… 

等戚少商从遐想中回神,发现那人正瞪着一双眼盯着自己看,目光不善。 
“你……你看什么?”就像被窥到什么秘密一样心虚,舌头有点打结。 
顾惜朝这才转回头去一脸笑意不明,道:“不知戚大侠想什么如此入神?” 
“我……?”戚少商略显尴尬的干咳几声,如实道,“我在想如果没有那么多事发生,我们或许已经是很好的朋友,一起去游遍江南……” 

顾惜朝明显地一愣:“你在想的就是这个?” 
“怎么了?” 
那人立刻摇着头咯咯地笑起来,一边摆手连说“没什么”,一边大笑着纵马先行,笑声却越来越放肆。戚少商催马赶上,听他笑得不对味,自己也觉得讨个没趣。正在懊恼间,发觉顾惜朝已经止住笑警觉地侧耳倾听,自己也连忙暗查动静,果然觉得两旁草丛间有轻微的声响。 

顾惜朝神色如常地策马慢行,如春风般地微笑,一只瘦劲的手仿佛在不经意中探进腰间布袋。寒光一闪,鬼哭神号,兵器还没来得及出手就已落地,二十来号人接二连三地从草间翻滚出来,四肢五官已不齐全。 

顾惜朝收斧入袋,斜睨着地上血肉模糊的一片东西如同在看一堆垃圾,声音冷地让人发颤:“谁派你们来的?” 
地上立刻有人捂着半截手臂磕头如捣蒜:“大侠饶命啊,是一个红衣服的漂亮女人花大价钱雇咱们来杀人,不关咱们的事啊。” 
顾惜朝眯起双眼,心中暗自盘算。戚少商见那些人不死也去半条命,也不想赶尽杀绝,只是叫他们滚了了事。 

却没想到那个神秘女子派来的杀手不止这一拨,两人几乎每行一炷香的功夫就要应付一批三流货色,虽然未伤分毫,却实在像粘了一块狗皮膏药,走到哪儿都揭不下甩不掉。 

“我们快些赶路,再有一时三刻到了镇上,这班杀手就不敢再来恼人了。”戚少商一面叮嘱顾惜朝,一面纵马疾奔。没奔出几步路却觉得马蹄下虚空,竟然连人带马都陷了下去。 

有陷阱! 

戚少商在匆忙中堪堪用右手环住顾惜朝,左手按住侧壁缓了缓下坠之势。只是手掌都破了皮淌出鲜血,也还是一直落到坑底。没有预料中的钝痛,脊背着地的戚少商只觉得一片均匀的尖刺从下面顶住自己,不深不浅地刺入皮肉。虽然现在连动一动也难,他却不得不庆幸左手把下落的力道减了许多,否则这些坑底的尖刺早已经透胸而出了。 

被对方环在胸前的顾惜朝一停止下坠就立刻用手撑地想要坐起来,却被满处竹刺扎了手,半抬的身子重新倒下。几乎是同时,戚少商皱起浓眉闷哼一声,咬牙道:“别乱动,想害死我吗?” 

顾惜朝这才看清如今的处境,这个坑并不算深,最多一丈半。只是坑底插满了尖锐的竹刺,根本不能落脚。戚少商仰躺在一片刺尖上,虽然不至于死了,却也不可能逃得出去。至于自己倒是没有受伤,只是……,顾惜朝瞥见那人环在自己腰间的一条手臂,漂亮的长眉自然已经皱成一团。稍稍使力一挣,就听到有人倒抽冷气,浑身都痛得发抖。 

“看来又是那个女人干的,这招真是有简单又有效……嘶……”戚少商脸色惨白,脊背上的刺因为顾惜朝的不安分已经深入了几分。
第七章 说风是雨赤袍女,那知他朝作媒红 

这样过了很久,戚少商昏睡过去几次,每每醒转都是因为顾惜朝的发梢扫到脸侧,微微的痒。这一次睁开眼,天已经黑透了,可以看见墨染的苍幕上星星做的眼睛。 

“顾惜朝。”戚少商试探地轻唤。 
“放心,挖陷阱的人不会让我们就这样在这里待一辈子的。”对方似乎明白他要问什么,声音平静地好像一片玉鉴。 

“我当然不会让你们就这样一直待着的。”漆黑的夜里燃起火焰,手举火把的陌生女子抱臂而立。火光照亮她美丽的脸,一身衣衫红得像着了火。 
顾惜朝淡定地望过去,厉声道:“你我素不相识,何故百般刁难?” 
“素不相识?”红衣女子竖起秀眉,一双美目里有隐隐的泪光,“不错,是素不相识。既然不相识,你又为什么要杀我水家百余条人命?” 

“姑娘是水家的人,你要杀顾惜朝报仇?”戚少商听到现在多少也明白了大概。 
红衣女子随意用袍子抹去眼泪,右手拔出长剑直直指向顾惜朝:“我一直打听你的下落,皇天不负我水凤凰,让我擒到你这恶贼。当日你杀我全家,今天我只要你一人偿命,你也不该抱屈了!” 

“慢着!人不是我杀的!”顾惜朝见水凤凰就要把剑插下来,忙作辩解。 
“谁会信你的鬼话!” 
“水姑娘,这个案子疑点很多,其中扬州芙蓉庄嫌疑最大,我们这次去扬州正是要查出真凶。”戚少商强忍住背上剧痛,尽量平复对方的激动,“姑娘若错杀了人,岂不是让真正的恶人逍遥。”  

“这……”水凤凰面露难色,真的犹豫起来,忽而又像想起了什么,“咦,你……你莫不是戚少商戚大侠?” 
“正是在下。” 
“哎呀!”水凤凰尖叫一声花容失色,仿佛刚才那个凶神恶煞般的人不是她一样,“小女子早就听说九现神龙戚大侠是真正的英雄好汉,今日一见真是……” 

水凤凰正要说下去,却见那两人一个冷笑一个苦笑,脸一红立时就把剩下的话生生咽了回去。 
“呵……呵……既然戚大侠说还要详查,凤凰自然相信您了。我……我这就拉你们上来啊。” 
顾惜朝听了这番话也不仅莞尔,侧头道:“这回倒真是托了戚大侠您的福了。” 
戚少商什么也没说,只觉得温温的气息触在脖颈上,莫名地脸热。 

水凤凰寻了一条长藤把两个人都拽了上来,又见戚少商整个后背的衣裳都浸了鲜血,忙跑过来搀住他,道:“戚大侠,前面不远就有客栈了,虽然地方小了点,咱们也只能先将就了,我扶您过去吧。” 
戚少商勉强笑了笑,道:“有劳姑娘了。” 
“不劳不劳,咱们快走吧。”水凤凰弯着嘴角笑如春花。 

不经意地回头,瞧见冷冷盯着自己的顾惜朝,水凤凰竟然不由自主地睁大眼睛回望,片刻才转回头去眉开眼笑地尽和戚少商聊起天南海北来。 

果然走了半盏茶的工夫就看到一家悬挂着老旧灯笼的客栈,为了节省银两,三人就订了两间房。 

屋子里燃着一根蜡烛,桔色的烛光在小小的房间中投出一片暖意。 
顾惜朝把瓷瓶里的一些纯白粉末均匀地洒在戚少商背上,轻轻涂抹。 
“戚少商,今天算是我欠你一个人情,以后我会还你的。” 

戚少商也不出声,只是回过头若有所思地看他。顾惜朝却已经若无其事地坐在桌前,满满地倒了一杯茶,细细品啜。 
谁也不说话。 
静了半天,戚少商突然起身披了外袍出门,走到门口又回头道:“我……我去要壶酒,喝茶实在不够痛快。”这才打开门走出去。 

从什么时候起,和他说话会觉得尴尬。
第八章 笑骂当年初逢晚,半是知音半是仇 

“戚大侠,这么晚了还不休息啊?”水凤凰见了迎面走来的戚少商连忙招呼。 
戚少商原本心不在焉,这时候不禁愣了一会儿才回过神来:“……是水姑娘啊,我正要下楼去买壶酒呢。” 

“咦,江湖传闻戚大侠爱酒,果然不假哦。”水凤凰挑着秀眉,故意作出一副神神秘秘的样子,“这种小店怎么会有好酒呢,不过……我房里倒有几坛佳酿,不如进来尝尝。” 
戚少商只觉得酒虫作祟,情不自禁地移步,脸上却依旧是平静温和的笑容:“那就多谢水姑娘了。” 

房中,水凤凰从角落里搬出几个古旧的酒坛,看来确实是有年头了。 
拍开封泥,一股酒香立刻散出来,很温柔地席卷鼻腔。那种感觉好像是一层又一层的薄纱把人密密裹起来,浑身轻飘飘的。 

“果然是好酒。”戚少商没想到在这种地方还有这等口福,有些迫不及待地张翕鼻翼追随醇香。 
“这可是我祖父早年酿的上好花雕酒哦。”水凤凰原本兴高采烈地献宝,这时也不禁垂下眼睑,泪轻轻挂在睫毛上,却始终没有落下一滴,“说起来祖父也是嗜酒如命的人,生前最宝贝这几坛陈酿。没想到……没想到竟然还来不及尝上一口,就……” 

戚少商见水凤凰如此,心里也觉得不忍:“姑娘这么说,我倒有些不好意思喝了。” 
“那有什么,本来就是给戚大侠你准备的。”说话间水凤凰已经恢复了微笑,似乎所有的哀愁只在一瞬间,思绪一过就依然是那张如花笑颜,“当是预付替水家查出真凶的酬劳吧。” 
说着举杯相敬,畅快对饮。 

酒过三旬,水凤凰已经脸颊酡红,美目似闭非睁,和戚少商说起话来更是熟络。 
“我说戚大哥,你喝酒倒像是喝水,怎么喝了三坛一点也不见醉呢?” 

“这酒算什么,就是棋亭酒肆的炮打灯也醉不了我。”戚少商酒兴正好,难得遇到如此美酒,怎能不痛饮一番。 

“炮打灯?好奇怪的名字,是说像炮仗一样烈吗?”水凤凰拿手支住下巴,眼睛眨眨地问出一连串问题,像个好奇宝宝,“那棋亭酒肆又是什么地方,在哪儿呢?以后也带我去那里尝尝炮打灯好不好?” 

“浅浅饮一口,烟霞烈火。至于那个酒肆,已经荒了吧。”戚少商品着好酒,只是微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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