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枪之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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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国枪之谜- 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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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章 乱线
  埃勒里独自走在被碾压得十分坚实的跑道上,屏息凝神地捕捉着运动场内的一切动静。身后渐渐远离的是那些默不作声的男女牛仔,把一个死人和一个泣不成声的姑娘团团围住,像一群身处异地的陌生来客。高处,喧噪的层层看台上,人们正像发疯的蚂蚁一样狂乱地飞窜;女人的尖叫不绝于耳,男人也在气急败坏地狂吼;杂乱的脚步声闷雷一样地持续轰响。远处,看台后方的各出口处都增添了一些穿着蓝制服的纤小身影,制服上的铜制纽扣在灯光下时闪时烁。大概是应紧急调遣而来的馆外警卫,已经在忙着维持秩序了。他们把观众推回座位,不放任何人离开体育场。
  主意不错!埃勒里暗自称道:脸上浮起一丝笑意,加快脚步朝前走去。
  他几乎是小跑着来到临时搭建的摄影平台前面站下,望着台子上身材小巧的科比少校——他脸色苍白而镇静,正平心静气地指挥他那些直眉瞪眼、手脚瘫软的摄影师们打理现场。
  「少校!」埃勒里喊了一声,竭力让自己的声音盖过满天嘈杂。
  科比少校朝台下瞥了一眼:「嗯?噢——什么事,奎因先生?」
  「不要离开平台!」
  少校做了个笑脸,转瞬即逝:「你不用为这个费心了。上帝呀,总算能歇口气儿了!对了,那边到底出了什么事?那老牛仔中邪了?」
  「那老牛仔,」埃勒里阴沉地说,「中了枪子儿了,这就是他中的邪。他被谋杀了,少校——子弹直穿心脏。」
  「我的天!」
  埃勒里眼神悲凉地朝上望着:「过来一步,少校。」——摄影指挥凑过去,黑亮的小眼睛眨了眨——「你的摄影机拍到了全部经过吗?」
  小黑眼睛闪出点点火花:「太棒啦!太棒啦!」他的脸顿甚至练红起来,「真是个奇迹呀,奎因先生,真是奇迹……是的,每秒钟的场面都拍下来了」
  埃勒里急切地说:「那好极了,少校,真是太好了。这可算是上帝对侦探这一行的绝妙眷顾。现在听着:继续拍摄,拍下你见到的一切——我需要记录下所有的细节,从现在开始,一直到我叫你停止的时候。明白了?」
  「噢,很清楚。」少校停顿了一下,又说,「可是,到底让我拍多久……」
  「你担心胶片费得太多?」埃勒里笑了,「我觉得你用不着担心,少校。你的公司能有这么个机会效力于警方,难得啊。想想吧,电影公司花起钱来有多么大手大脚,这点胶片,我认为算不了什么,划得来,划得来啊。」
  少校显然动了心,抚着小胡子沉吟片刻,点了一下头,挺直腰板,转身向部下布置任务去了。有一架摄影机把镜头对准了事发地点的那群人;另一架扫视全场,像个东张西望的独眼机器人;第三架镜头朝上,捕捉运动场高处的动静。录音师忙得不可开交。
  埃勒里正了正自己的领结,弹掉落在雪花呢上装胸前的一点灰尘,大踏步直穿表演场返了回去。
  奎因警官这位可敬的刑侦人员,如果说他头上顶着什么光环,那便是「艰苦卓绝地工作」。全纽约惟此一人可以被不带任何恶意地称作「肆无忌惮的批评家」。他的工作性质就是在细小而无足轻重的琐事中挑毛病的。他可算是个研究琐事的专家,一个热衷于细节的怪癖。然而,他并不会因为那只老而不朽的鼻子时常过于贴近地面而淡忘了保持综观全局的视野。
  ……眼前发生的事件,又给了他发挥专长的机会。一场谋杀就发生在完全开放着的竞技场地上,在足足两万人的全神贯注之下。而这两万个人中任何一人都有可能是谋杀巴克·霍恩的凶手!奎因警官生着稀疏灰发的头颅微微向前探着,手指不停地抚弄着衣袋里那个棕色的老式鼻烟盒,嘴里喋喋不休地自言自语;同时,他那亮晶晶的小眼睛一刻不停地观察着体育场里各处的动静,不容自己放过任何细微末节的可疑状况:大概是运气好吧,当他正在盼着总部派来增援的人手——也就是原来他手下的刑侦小队——尽速到来的时候,他意外地发现已经有为数不少的警官被部署在这里听命了。场地调度人员、体育场的专门官员以及谋杀发生时正在场内值勤的警员也陆续被差来听候调遣。全馆所有出口都被严密把守。命令以接力传递方式到达各处——任何人,无论大小胖瘦身份高低,均不得穿越警方的封锁线。奎因警官冷静地做出了这一决定:在对现场的两万人进行过彻底盘查之前,不能让任何人逃离这幢巨大的建筑物。
  附近地区的刑警也纷纷在紧急调遣下到达体育场四周,把整幢建筑团团围住,他们受命执行这项简单的任务,只需要确保不让任何人逃脱。几百双眼睛注视着钢铁围栏的四周。骑马的男女被隔离开来,集中到场地的一个角落。
  这些人已经下了马。马儿们此刻已经平静下来,蹄子安闲地踢踏着地面,不时还轻快地喷个响鼻,它们的皮毛由于刚刚过去的剧烈奔跑而变得湿热,看上去流光溢彩。
  两个镇守竞技场东西两大门的特别官员正尽职地坚守岗位,而且也分别得到了刑警的人力增援。整个运动场飞快地被封锁得水泄不通,没有任何人可以进出
  埃勒里跑上前来正看见父亲紧盯着一个极矮的牛仔——那家伙有一双混浊的眼睛和一对短小的罗圈腿儿。
  「格兰特告诉我,是你负责照看那些马,」奎因警官又单刀直入地问,「你叫什么名字?」
  小个子牛仔舔舔干涩的嘴唇:「丹努——汉克·布恩。我根本不知道打死人的事儿,警官。老实说,我——」
  「你到底是不是管马的?」
  「我是,先生,这没错儿!」
  奎因警官上下打量着他:「你刚才也跟在巴克·霍恩后边的马队里吗?」
  「没有!」布恩高声叫道。
  「那么,巴克落马时你在什么地方?」
  「远着呢,在西门的后边儿,」布恩咕哝着,「我看见巴克摔下来的时候,我就叫老鲍迪——那个守大门的人——放我进来了。」
  「有别的人跟你一起进来吗?」
  「没有,先生,只有鲍迪和我。」
  「就这样吧,布恩,」奎因警官转过头对一个警员说,「把这个人带到场子那边去,让他看好马群。我们可不想让马踢着。」
  布恩不易察觉地笑了一下,跟着警员拖拖沓沓地朝马群走去。场地那边设置了一个临时水槽,布恩立即过去牵马饮水。站在一边的男女牛仔们都冷着眼看他。
  埃勒里默不作声地站着。眼前这部分工作显然是属于父亲的。
  他四下看看,吉特裤腿上还沾着沙土,面色灰白得像即将消失的月亮,神情木然地盯着印第安披毯覆盖着的尸体。
  她左右各站着一个护驾的人——多么可怜的护驾者,有人也许会说,因为柯利那怪诞的神情就如一个突然失聪的人茫然伫立于一个无声的世界,而他的父亲僵直地站在那里,仿佛在猝不及防的情况下突然中了致瘫的邪风并且被原封冻结在一种苦不堪言的状态中。父子俩只知道傻呆呆地望着地上出神,对周围的一切浑然不觉。
  埃勒里也不是个铁石心肠的人,他的眼睛或盯着尸体或看着别处,就是不敢去看那个肝肠寸断的姑娘的眼睛。
  奎因警官在清醒地颁布他的指令:「晦,你!——是这个街区的巡警?——带上两个人,把那群人身上的枪统统收上来。对,每支枪都要没收!找点卡片标签什么的,把持枪者的姓名标上。如果枪是借用的,把枪主的名字也标上。另外,别光是询问,我要求对所有场地上的人,不论男女,一律彻底搜身。那些人都有身上暗带武器的习惯,记住这点。」
  「是,长官。」
  「还有,」奎因警官思索着,把明亮的目光转向尸体旁那三个站着发愣的人,「你或许可以就从那三个人搜起。那个老家伙、那个卷毛儿小子……对,还有那个女士。」
  一个念头突然闪过,埃勒里急速转身,放眼搜寻一个人。那人不在尸体旁的人群里。那个只有一条胳膊的人,马上的功夫娴熟得惊人……他的目光终于从场地对面捕捉到了独臂人的身影——那家伙正神情漠然地坐在地上,朝半空抛着一把匕首,上上下下地玩个不停。转回眼来,疯狂比尔·格兰特正顺从而笨拙地抬着胳膊接受搜查,眼神依然哀伤而呆滞。他粗壮的腰间皮带上挂着的枪套是空的,一个刑警正在摆弄他的枪。柯利突然明白过来,血色涌上脸颊,生气地张大了嘴巴。接着他耸了耸肩,无可奈何地交出了他的枪。很快就查清楚了,格兰特父子身上都没带着第二支枪。那么接着就轮到吉特·霍恩……
  埃勒里脱口说了声:「别……」
  奎因警官莫名其妙地看看他。埃勒里悄悄用指尖指了指那姑娘,摇了摇头。奎因警官转了一下眼珠,没再吱声。
  「嗯——你,先别打扰霍恩小姐。我们过会儿再问她。」
  两个刑警点点头,朝场地对面走去。吉特·霍恩对一切浑然不知,仍然用一种可怕的眼神死盯着盖在尸体上的毯子,仿佛在琢磨那上面的锯齿形图案。
  奎因警官叹了口气,用力揉搓着两手:「格兰特!」他叫道。老艺人立刻转过头来,「你和你儿子——把霍恩小姐领到那边去,行吗?一会儿要做的事情——你们最好不看。」
  格兰特哽咽地长吸了口气,红着两眼,碰了碰吉特的臂肘:「吉特,」他闷声叫道,「吉特。」
  吉特吃了一惊,抬起头诧异地望着他。
  「吉特,咱们离开这儿一会儿,吉特。」
  她又低下头去看着地上的毯子。
  格兰特推了儿子一下,柯利揉了揉眼睛,一副疲乏的样子。他们从两边扶起吉特,几乎是把她拖了开来。吉特突然感到恐惧,很想大哭出来,但是她已经哭不出来了,极度的刺激使她筋疲力尽,瘫软下来。格兰特父子只好架着她走过场地去了。
  奎因警官长嘘了一口气:「真是够她受的,不是吗?好啦,埃勒里,开始工作吧。我要仔细检查一下尸体。」
  他们示意几个刑警围过去,形成一道严密的屏障,把尸体从人们的视线中隔离开来。埃勒里和奎因警官留在了圈里。奎因警官振了振细瘦的臂膀,用力吸了一下鼻烟,蹲在跑道上,沉稳地动手掀开了毯子。
  那身不久前还神气十足的黑色骑士服此刻颇具自嘲意味地沾满了尘土、血污,一塌糊涂。那件衣服曾经黑得那么华丽和浪漫,现在,已经随着霍恩的命丧黄泉而尊严尽失,荣光不再,剩下的只是混着铁锈色的一团死气。扭曲的、形态怪异的两腿上还完好地穿着那双及膝皮靴,靴腰上刺绣的花边清晰可辨;靴子根部向内突出的马刺幽幽散发着冰冷的银光。长裤是黑色灯芯绒的,下半截裤腿塞在靴筒里;颈上的围巾也是黑色的,衬衫则是耀眼的白色,形成鲜明的对比。衬衫袖子高高挽到肘部以上,分别用丝带紧紧扎住; 手腕上戴着一副精致而时髦的黑色皮质护腕,上面刺绣着精美的图案并点缀着一些银亮的金属饰片。这些都是骑行牛仔们热衷追求的典型装饰:腰间系着一条柔韧结实的黑色皮带;肩膀到外胯之间斜披着一条装饰着花纹的很宽的枪带。上面缝制着一些携带子弹用的皮环;腰下左右两侧各挂着一个漂亮的黑色皮质枪套,但都是空的。
  如此这般,有许多繁琐的细节需要逐一观察和记载:奎因父子相互看了一眼,各自又埋下头去搜索更有意义的细节。
  霍恩穿的马甲华丽得夸张,但已经被马群强劲的铁蹄践踏得支离破碎,而且布满尘土。白色衬衫连同衣服下的肌肤裂伤累累,沾满血污:胸部左侧有一个弹孔,边缘齐整,清晰得像一个红色标记,弹孔的走向显然直指心脏:枪伤周围的出血少得出奇,只有一点黏稠的凝血把弹孔附近的衣服粘在了皮肤上。那张憔悴苍老的脸被死亡绷得紧紧的;生着银发的头颅有一侧明显凹陷了下去,就在耳后的位置,触目惊心地使他们联想到疯狂的马匹曾飞起铁蹄把死者的头骨狠狠踢陷了进去。然而,死者脸上虽然血污片片,五官却没有太大的损伤。整个尸体躺卧的姿态非常不自然——常人不可能做出那种别扭的姿势——这就是说,马群强烈的踢打和践踏使他的肢体多处骨断筋离。
  埃勒里的脸色有点苍白了,他站起来把头转向别处,用微微颤抖的手点燃了一支烟卷。
  「已经检查得很彻底了。」奎因警官喃喃地说。
  「我感觉,现在除了走个宗教性的过场,很难再干点什么了。」
  「哈?这叫什么话?」
  「噢,别在意,」埃勒里说,「我一向受不了血淋林的场面……爸,你相信奇迹吗?」
  「你到底说的什么鬼话?」老人说。他正解开死者身上的衣扣和腰带——那皮带的松紧合适地围在腰间,扣针别在第一个扣眼上,接着他又费力地想解下那沉重的枪带。
  埃勒里指着死者的脸说:「第一个奇迹:尽管马蹄踏遍了他的全身,他的脸居然没有伤着。」
  「那又怎么样?」
  「噢,上帝!」埃勒里咕哝道,「怎么样?死人才知道。不怎么样,这才是关键!如果一种现象能够解释,那就不叫奇迹啦,不是吗?」
  奎因警官懒得回答儿子那些显然荒诞的问题。
  「第二个奇迹,」埃勒里吹出一口烟气,「看看他的右手。」
  老人不由自主地照做了,尽管有点不耐烦,还是朝死者的右侧看去。那条右臂似乎已经断成两段,然而右手却呈现着健康的古铜色,没有丝毫损伤。手指紧紧扣握着一支长筒左轮手枪,正是霍恩刚刚还在场上挥舞的那支枪。
  「怎么啦?」
  「不只是奇迹,简直就是上天的安排。他掉下马来,很可能在落地前就已经死了,四十一匹马从他身上踩过去——而且,天知道,他竟没有松开握枪的手!」
  奎因警官舔了舔下唇,迷茫地望着儿子:「是呀,可这又说明什么?你该不是认为有什么……」
  「不,不是,」埃勒里烦躁地说,「这些现象都不可能是人为的。一切都在众目睽睽之下发生;不,这就是我称它为奇迹的原因。这种结果非人力所能及,正所谓另有玄机。所以这事处理起来很让人头疼啊……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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