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屋2003-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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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屋2003-10- 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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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夫人、周恩来四人同餐。我畅述所见。”〔26〕毛泽东在谈话中,向黄炎培吐露了若干重要的大政方针,包括他所设想的国家前景,黄所领导的民建及黄本人在国家政治生活中的角色等等〔27〕。开国之初毛泽东为黄炎培在新政权中安排了一个重要政治角色:政务院副总理兼轻工业部部长。
  同是著名民主人士,柳亚子向毛泽东写信要官做,毛泽东不仅回信泼冷水,而且还劝他安静休养,不要“牢骚太盛”;相反黄炎培则在周恩来两次登门动员的情况下出任可谓在民主人士中最有实权的高官。
  本来,论反蒋态度和行动,柳亚子比黄炎培积极、坚决得多。柳亚子时常赤膊上阵,把蒋介石骂得狗血淋头,被称为国民党左派的激进人士。皖南事变后,国民党五届八中全会前,国民党中央海外部长吴铁城奉蒋介石之命,自南洋赴重庆途经香港面邀柳亚子赴渝出席全会。柳亚子严词拒绝,愤怒斥责国民党当局的反共行径,最后拍着桌子说:“我宁可像史量才那样被他(指蒋介石)暗杀,绝不参加这样挂羊头卖狗肉的会议。”〔28〕紧接着,国民党五届八中全会以“违反国策”罪开除他的党籍。柳亚子闻讯拍案大骂,怒不可遏,当即发表针锋相对的谈话,说早该以中央监察委员身份,提议开除蒋介石的党籍。论与毛泽东的交情,无论私交、以及诗交和对毛泽东的推崇,柳亚子也要比黄炎培好。早在革命处于低潮,毛泽东尚未成为领袖的时候,柳亚子就已对毛大力推崇了,显示出巨大勇气和远见卓识。1929年“左”倾路线当权派把毛泽东排斥在领导层之外,远在上海的柳亚子从报上看到敌人造谣的毛泽东遭到不幸的消息,悲痛地写下了一首悼念毛泽东的七律:“神烈峰头墓草青,湘南赤帜正纵横。人间毁誉原休问,并世支那两列宁”。诗后自注:两列宁即“孙中山、毛润之”〔29〕。1932年,白色恐怖笼罩着中国,蒋介石加紧对中央苏区的大规模围剿,柳亚子写了《怀人四截》的诗篇,其开头一截就是写毛泽东的:“平原门下亦寻常,脱颖如何竟处囊。十万大军凭掌握,登坛旗鼓看毛郎。”〔30〕诗中对毛泽东所从事的事业,予以热情的赞扬和殷切的期望,尤其对毛泽东个人的寄望之高,更是溢于言表。毛泽东对柳亚子也很赞赏。1936年6月毛泽东致函何香凝,称柳亚子“有骨气”,是“人中麟凤”,要她“便时乞为致意”〔31〕。1944年11月毛泽东致函柳亚子,很动感情地说:“广州别后,十八年中,你的灾难也受得够了,但是没有把你压倒,还是屹然独立的,为你并为中国人民庆贺!”直到1946年1月毛泽东还致函柳亚子,“相期为国努力”
  〔32〕。论年龄,柳亚子比黄炎培小九岁,1949年柳亚子六十三岁,黄炎培七十二岁。
  陈立夫曾对沈钧儒说过一句很实诚的话:“我们是拼了命得来的,你们要凭着圆桌上的空话说了去,哪有这么便宜的事?”〔33〕中共建政之初,中共党内也有一些人对安排那些民主人士、起义将领当大官,中共领袖与民主人士频频往来,感到很不理解,有怨气,甚至说“早革命不如晚革命,晚革命不如不革命,不革命不如反革命,小反革命不如大反革命”。因为既然放下屠刀就可以立地成佛,那么要立地成佛也可以先拿起屠刀。对此,中共高层人士甚至周恩来都要专门做一些解释工作。
  1949年4月22日周恩来在青年团“一大”的报告中说:“最近我们同国民党代表团谈判。有的同志说,国民党代表团就那么几个人,费这样大的功夫,多麻烦!虽然是几个人,但是他们后边有一群。在他们影响下的军队、政府、党部里边的人以及公教人员,总有几百万,加上这些人家庭里的妻子儿女,就是千把万。对于这些人,他们讲的话比我们讲的影响更大一点。他们有代表性。争取几个头子就影响后边一批,有利于我们渡江,就是渡江以后也会发生作用。所以,对于反动营垒中可能分化出来的人物,要争取他们,帮助他们。”〔34〕1952年6月19日周恩来在全国统战会议上,谈到毛泽东与黄炎培的关系时说道:“我看了一个同志的发言,他好像认为跟资产阶级做统一战线就是讲‘外交’、应付、说空话。这是不对的。难道毛泽东同志是在那里闲着没事做,把黄炎培找去聊天讲闲话吗?大家晓得,毛泽东同志没有这样的闲工夫。他找一个人去总是有目的的。毛泽东同志向黄炎培讲清道理后,黄炎培就给资产阶级写信,首先是给上海资产阶级写信,用他自己的口气向资产阶级转达毛泽东同志的指示,这有什么不好呢?”“为什么说黄炎培是进步分子呢?有的人还不大懂。我们说他是资产阶级的进步分子,就是因为他跟资产阶级有来往有交情,能够把他们的话说出来,又能够把我们的话经过他说给资产阶级。”〔35〕
  晚年薄一波回忆说:“记得在开国大典之后不久,我曾根据毛主席指示的精神,针对着一些同志认为民主人士、起义将领安排高位是否右倾的想法,几次在华北局干部会议上指出:毛主席常说,我们不能再长征了,我们要千秋万代长坐北京,没有党外人士进入政府就不行。安置他们(如傅作义、程潜)要各得其所,要用大位置才能安置。我还说过,安排民主人士好处很多:第一,可以‘赚’人,各方面的非党人物都有当副主席、部长、司令员的,‘朝里有人’,国民党不打自垮。……第二,可以‘赚’来四万万人民,赚来土地改革。第三,可以‘赚’一个社会主义。这叫做和平过渡到社会主义。所以要反对‘麻烦说’、‘捣乱说’、‘吃饭说’,要反对关门主义。”〔36〕
  毛泽东1959年8月11日在庐山批判彭德怀时谈到右派代表性人物:“反革命要改造,如杜聿明、康泽、宣统皇帝。至于罗隆基、龙云他们现在还有官做,那些人实际上是反革命,所以摆他们的位子,无非是以示宽大。因为有三十多万右派,我们摆他们几个,那些右派说,唉,我们朝中有人啊!这样有利于改造那些右派。(安子文:现有四十五万)好多?四十五万?哈哈,队伍不少!”〔37〕
  黄炎培就是这样的一个可以树立为“对立面”(不等于“反面”)的代表性人物。
  他是中国民族资产阶级的代表。1946年夏天,李维汉曾问在中共中央南京局和上海工委负责工商统战和经济调查工作的许涤新说,黄炎培是搞职业教育的教育家,你怎么把他列为工商界的代表人物。许涤新说,黄自己并不是资本家,但是,他多年办中华职业教育社,由该社毕业出来的学生,在上海的许多企业、许多工厂,都当了经理、厂长以至会计;他们是他的支持者。他也代表他们,为他们的利益说话〔38〕。不仅如此,他早年与南通张謇,后来与无锡荣家兄弟,与胡厥文为首的上海迁川实业家,与浦东穆藕初、上海刘靖基、南京刘国钧、天津李烛尘、四川民生轮船的卢作孚等等都有长年的交情,确曾起过实业家们的组织者的作用,因此毛泽东在1949年3月26日与黄炎培单独谈话中,希望新中国成立后,由黄炎培这个并非是实业家的教育家来牵这个中国实业家们的“头儿”。同时,毛还希望黄起到向实业家们专递、解释共产党政策的“中介”作用〔39〕。显然,毛泽东很准确地看到黄炎培将在“对资改造”运动——中共与民族资产阶级不大量流血的较量中可以发挥重大的作用,这种作用也就是前面引述的薄一波说的可以“赚”一个和平过渡的社会主义。
  他也是江南地主阶级的总代表,至少是总代言人,用许涤新的话来说,黄炎培“既是上海一部分工商界的代表,又是江南地主的总代表”〔40〕。1946年夏天,中共南京局的李维汉、许涤新在中华职教社与黄炎培、江问渔等民主人士就解放区土改问题进行过一场交锋。黄炎培说:“日本投降后,和平统一是中国人民一致的要求。要和平统一,对于地主的利益也应保护。但是许多解放区的农民,正在起来分地主的土地,分地主的房屋,地主都被扫地出门。这样干下去,地主的生活被断绝,国家的和平统一也就受到破坏。李先生,你看这将怎么办?”李维汉温和地说:“地主特别是大地主利用其土地所有权,年年对佃农作超经济的剥削。如果说地主的土地是用货币买来的,那么,在高额地租之下,没有几年时间就会把买地的钱全部收回。过此以后,地主每年从佃农身上刮取的地租,都是完全无偿的了。地主不仅对农民收刮地租,而且还有其他种种无偿劳动。地主对农业生产,一点都没有积极作用,甚至连买种子、买肥料、买农药的钱还要由整年从事劳动的农民负担。收成以后,地主的地租,在农产品的分配上,一般超过一半。地主因为剥取了地租,可以过着花天酒地、三妻四妾的腐烂生活;而农民呢,到了春天就没饭可吃。任老,你看这种情况,中国的农业生产还能发展吗?中国还能实现和平团结吗?”黄炎培说:“抗战时期我听说解放区实行二五减租,这不是在承认地主地租的合法性吗?这不是团结地主与农民的好办法吗?”李维汉说:“二五减租是为了团结抗日,那时的基本矛盾,是中国土地属于中国还是属于日本。大敌当前,只要地主不当汉奸,就会得到农民的让步。现在,日本投降了,农村的基本矛盾,又回到土地属于农民,让农民去发展生产,还是属于地主,让地主依然吮吸农民的血汗,去过着花天酒地的生活?”尽管双方在措词上都讲分寸,并不伤害感情,但论点却是针锋相对的。黄炎培最后说:“我对中共的土地改革在思想上是有抵触的。交换意见,对我们是一个启发。”〔41〕李维汉晚年回忆说:“关于土地改革问题,比较进步的知识界人士和比较开明的资产阶级人士,均赞成耕者有其田的政策,但一部分中间乃至偏右、带有封建性的人士,则不满于对地主的清算,甚至不赞成耕者有其田。经过我们的解释,他们大部分人还是同意土改的。比如黄炎培,在土改问题上与我们的看法有分歧,我和燕铭、涤新找他谈,整整谈了两天,他基本上同意了我们的观点。”〔42〕许涤新认为:“作为江南地主代表的黄任老,是尽了不少力量为地主辩护的,但是他毕竟是爱国者,随着革命的发展与胜利,他的为地主辩护的言论,也逐渐在变化。在解放初期全国实行‘土改’,他并没有站出来反对,这是他的进步。”
  〔43〕不仅没有站出来反对,而且配合毛泽东做了不少工作,的确如薄一波所说的是“赚来土地改革”。
  应该说黄炎培作为民主建国会主任委员和中华职业教育社创始人,作为具有很强组织能力的社会活动家,在中共建政前后,确实有些力量。而柳亚子尽管天下闻名,也只不过是一个以笔当枪的诗人。他单枪匹马,没有自己的圈子,至多是几个气味相投的诗友。中共建政前后民盟头面人物之一罗隆基曾经对叶笃义说过:“沈钧儒和章伯钧各有一个小圈子,而又互相合作,我们盟内一些无党派的人应当彼此多联系,否则一定处处吃亏。”“沈衡老和章伯钧在盟内各有自己的小圈子,我们也应当组织起来。统战部怎样对待我们就看我们有多少‘本钱’(意思就是说有多少人)。”〔44〕周恩来1951年4月13日在全国统战工作会议的第二次讲话中也承认:“统战工作是以有代表性的人物为对象的,但应该知道,我们所以承认这些人物,是因为他们有群众。我们所以要做他们的工作,也是要经过这些人物去教育其群众。”〔45〕1970年12月18日毛泽东曾经对斯诺说:“尼克松好!我跟他谈得来,不会吵架。”“我喜欢这种人,喜欢世界上最反动的人。”〔46〕1952年6月19日周恩来在全国统战会议上的讲话中谈到与民族资产阶级斗争时指出:“斗争就是改造。”〔47〕政治的斗争需要政治对手。政治“朋友”的一个含义,就是强有力的有大“本钱”的对手,毛泽东视黄炎培就是这样有着特定涵义的政治对手。他是地主阶级总代言人和民族资产阶级代表人物,而地主阶级和资产阶级都是中共建政初期进行的革命(包括土地改革和资本主义工商业改造)所要消灭的阶级。毛泽东看重他的一个重要政治原因,就是要消灭他所代表的阶级而不是在感情上喜欢谁讨厌谁的问题。
  更鲜为人知的是,在毛泽东眼中,黄炎培是一个不戴帽子的右派。1957年黄万里被划为右派分子后,毛泽东曾对平时在信函中尊称“黄任老”的黄炎培厉声说:“你们家也分左中右啊!”意思是批评黄炎培疏于教育子女。在反右运动中黄炎培因为有李维汉等人的保护过关而“幸免于难”。李维汉回忆:“工商界人士座谈会开始于五月中旬。这时,中央要反右的方针在我脑子里已经清楚了。当时胡子婴从西北视察回来,在会上讲了上海一批工厂搬迁西北,办得不好。黄炎培从外地考察回来,也讲了一篇类似的话。我看如果让他这样讲下去,将来要划为右派不好办,就宣布休息,请孙起孟去做黄炎培的工作,保护了他。”〔48〕尽管如此,毛泽东还是将黄炎培列为右派朋友。1959年8月16日在庐山中共八届八中全会闭幕会上说:“我喜欢交几个右派朋友,这是黄克诚说的,周围要有几个右派朋友,左中右都要,有道理。同章士钊、黄炎培我都谈得来,有个比较;连右派都不知道,那怎么行。在中国社会做工作,没有几个右派朋友,我看你首先就不正确。”〔49〕
  三、跑得比毛泽东还要快
  在“文化大革命”高潮中的1967年国庆节,民革中央副主席张治中在天安门城楼上观礼时,亲口对毛泽东说:“主席,你走得太快了,我们跟不上!我一向以为共产党的干部都是好的,怎么一下子这么多的好干部都变成了走资派了?”〔50〕此时谁都跑得没有毛泽东快,然而此前的二十世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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