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如桃杏嫁东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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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如桃杏嫁东风- 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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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碧城点点头。
  “施主放心下山,老衲断断不会让那珠廉秀跟去……咦!?他人呢?”
  珠廉秀已经在下山的路上了。他慢悠悠走了三五百米,坐在山路拐角的树阴下等碧城。
  山中的桃花仍然开得正盛,如一片片粉红粉白的轻云。珠廉秀突然想起很久以前,有个人陪着他在桃花树下喝茶,那人轻吟道:“多少好花空落尽,不曾遇着赏花人。桃花命薄,春梦一场,终是飘零。”
  珠廉秀记得自己说:“桃花谢了结桃子,桃子摘了明年又开桃花,年年如此。又是哪里命薄了?”
  一番对话竟暗示了两人未来的命运。如今那人已经化为尘土,没于大地,而珠廉秀却仍在世上漂漂泊泊却真真实实的活着。
  李青莲当年对月举杯,癫狂唱道:“君不见,李北海,英风豪气今何在?君不见,裴尚书,土坟三尺蒿藜居。”桃花依旧,原来物是人非,尘埃浮生,千年如一。
  碧城走到珠廉秀的面前,静静看他。
  珠廉秀站起来,拍拍屁股上的灰,说:“你真磨蹭。”
  碧城板着俊美的脸,没好气的说:“怕等人干吗不自己去。”
  珠廉秀边走边说:“我胆子小,没人陪不敢去人多的地方。”
  碧城忍不住嘴角抽筋,心想这不要脸的竟还敢一天到晚装柔弱,便不理他,径自加快了脚步。
  珠廉秀跟在后面小跑着追,说:“哎!哎!你别不信,我真胆子小,说回来你把刀还我吧,少一把刀我都睡不着觉。”
  碧城猛的刹住脚步,转过身来:“为什么?”
  珠廉秀盯着他黑亮的眸子,反问道:“你不也是剑不离身么?”
  碧城的笑容仿佛水面上被风吹开的涟漪般轻柔:“我的剑从不轻易出鞘,而你的刀却随时随地对着人。”
  珠廉秀一楞。
  碧城继续疾行,说:“所以想都别想。你的刀,有多少我没收多少。”
  珠廉秀火冒三丈,正想背后偷袭,山路上却上来一小队人。为首的有点眼熟,一看到珠廉秀,突然喊起来:“就是他!”
  电光火石之间两人就被团团围住。这些人都是军士模样,眼神里满是兴奋和跃跃欲试。
  碧城长剑清吟一声出鞘,突然听到身后珠廉秀混合着紧张的声音:“碧城,帮我一把。”
  碧城虚晃个剑招,将来人吓退半步,转身将珠廉秀抱起,双足轻点,斜斜飞出去,没入路边桃花林中。在树梢上微微一停后落地,又发足狂奔,仿佛林间穿梭的精灵,速度快的另人瞠目。
  谁知来人中也有几个高手,竟能远远跟着,始终甩不脱。经过一处空旷地,碧城干脆停了奔跑,静待他们送上门来。只是他们也看出了碧城的厉害,没人敢上前,彼此使着眼色,像是要等同伴追上再慢慢缩小包围圈。
  碧城等了半天,失了耐性,便对珠廉秀说:“你先下来,这些人烦的要命,我杀了他们算了。”
  珠廉秀连忙往他怀里钻:“别!别!我可不想被他们抓住。咱们能逃就快逃吧!”
  碧城暗叹道这人怎么成狗熊了,见他又不像是装怕,只好听他的。咬咬牙,速度竟然比刚才还快一倍,整整在山中兜转了两个时辰,才确信把那群苍蝇给甩掉了。
  珠廉秀看看周围地形,突然一指,说:“往上走二百步就有个山洞,我在那里捡过一只野猪。”
  碧城累的要死,正坐着喘粗气,便白他一眼,哪管什么野猪洞野狗洞。
  珠廉秀死拽活拉,两人终于在洞中坐下。碧城往洞壁上一靠,闭目调气,却发现珠廉秀安静的可怕,他犹豫了一会儿,开口问:“怎么了?”
  珠廉秀脸色苍白,勉强一笑:“我还是太大意了,不该随便出门。”
  “那些人是谁?”
  “我不知道。”
  “不知道?”
  “嗯,”珠廉秀轻轻叹息:“但我知道他们为什么而来。”
  他凑近碧城,指指自己:“为了我的脑袋。”

  第 6 章

  珠廉秀问:“你歇够了么?”
  碧城说:“干吗?”
  “回寺里去救老师父和空空,不知现在还来不来得及。”
  “放心,”碧城半躺下:“他们不在寺里。被弘法寺的方丈邀去了,至少半个月才回来。”
  “哎?”
  “我们一块出的门,他俩从后山下去了。老师父怕你和空空闹腾,所以没有提前说。”
  “是吗……”珠廉秀突然沉默了。良久才说:“怪不得你来的迟。”
  碧城看着他,突然问:“你是钦犯吗?”
  珠廉秀吓一跳,摸摸脸:“难道我脸上写着‘钦犯’两个字?”
  “那倒没有,不过,”碧城的眼神还是淡淡的:“你不认识那些人,我却认识。”
  “是谁?”
  “东厂的厂役。从腰牌上看,其中一人级别颇高,你非但是钦犯,还是要犯。”
  珠廉秀笑嘻嘻一摊手,也不瞒他:“六年前就是,都习惯了。”
  碧城好气又好笑,心想这样的性子,这样的长相,到底如何才能在天罗地网般的追捕下,逃了整整六年?而他年纪轻轻,与世无争,又是为什么会被如狼似虎的东厂所缉拿?那张美丽的笑脸背后,到底隐藏了什么样的过去?
  珠廉秀走到洞口探了探脑袋,回来说:“天黑再出去,他们现在肯定还在搜山。”
  碧城笑道:“你倒经验足。”
  “都是躲躲藏藏训练出来的。”
  “知道应该躲藏你怎么还往山下跑。”
  “哎哟!”珠廉秀抱着头说:“我都说了是大意了嘛,风平浪静时间长了,人就松懈了。”
  静静等待的时间总是显得特别漫长。
  珠廉秀的眼神忽而忧伤忽而轻嘲。长长的睫毛在秀美的脸上投下淡影,凌乱的头发披散在肩头。
  碧城轻拍他:“走吧,天色暗了。”
  一弯淡淡的月亮已经挂在树梢,朦朦的夜色渐渐笼罩了小山。
  珠廉秀领着碧城,在树林中深一脚浅一脚的走,不时有栖息在矮枝上的鸟儿被他惊开。
  小庙里漆黑一片,珠廉秀不敢点灯,借着微微的月光草草给老和尚和空空写了封信,藏在老和尚打坐的蒲团下。又拿了原来的包袱,在厨房包了点干粮,到后院牵了马,这才出了佛心寺。
  碧城还是空着手,一把剑,站在门口等他。
  珠廉秀说:“我要逃了,你去哪儿?”
  碧城看着这绝美的少年,反问:“你要往哪里去?”
  珠廉秀耸耸肩:“不知道,逃到哪里算哪里,我只是不想坐以待毙。”
  碧城默然,突然从他手里接过缰绳:“我反正也没有地方可去,不如一起逃。”说完牵着马缓缓前行。
  走出十几步,发现珠廉秀并没有跟上,便回头问他:“怎么了?还不走?”
  珠廉秀脚步轻轻:“我一个朝廷重犯,怎能和锦衣卫一起逃?”
  碧城的背陡然挺直,楞了半晌,才哑着嗓子问:“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第一天,我把你背回佛心寺的时候,你的腰牌掉出来了。”珠廉秀说:“象牙腰牌,上面写着‘锦衣卫——指挥使——碧城’。名字倒没有骗人,只是不知道你竟是这么大的官。”
  碧城嘶声说:“那又如何。”
  “没怎么样啊。锦衣卫指挥使,掌握数万缇骑,很威风吧。”
  碧城问:“你不信我?”
  月光下,他清俊无双的容颜笼上一层淡淡的怒气,墨玉般的眼睛更深更暗。
  珠廉秀笑笑:“要我命的人怎么能信?”
  “那你明知我的身份,为什么要把我救回来?”
  珠廉秀摸摸脑袋,突然痞痞笑起来:“谁知道啊。哦,对!桃花!我当时肯定是被树上的桃花精击了脑了。”
  “你……”
  “得了,得了,我信你。走吧,反正日后不是落在东厂手里,就是锦衣卫手里。锦衣卫里我至少还认识一个你,想必日子要好过些。”
  说完掠过碧城,哼着歌下山去了。
  这回换碧城落后了好远,他从内衣中掏出那块腰牌,对着月光慢慢转着看,喃喃说:“我是指挥使,那他又是什么人啊?”
  珠廉秀逃亡的第一件事就是偷衣服,还是偷女人衣服。
  碧城看他穿着那件乡野村姑的灰布裙,肘上还有个大补丁,忍不住好笑。
  珠廉秀自己挽了个乱七八糟的发髻,露出小半截细白的脖子,恨恨说:“笑什么笑。当年大爷我就是这么逃出来的。”
  “装女人?”
  “对啊,”珠廉秀眼波一转,竟像换了个人,那原本温和灵动的眼睛竟变得媚意四射。他软腰细步走到碧城面前,声音又柔又糯:“像不像?”
  碧城苦笑,心想这人果然是逃命逃惯了的,做起戏来,有板有眼,只好说:“像,像极了酒店老板家的花痴女儿。”
  珠廉秀一叉腰,装出娇俏可人样子,伸出纤纤玉指点点碧城的脑袋,咯咯笑道:“指挥使大人好厚道,竟然夸我。”
  碧城说:“美人如玉,除了瞎子不夸,是人都要夸的。只是这位美人,你的声音好生低哑。”
  珠廉秀捏着嗓子咿咿呀呀喊两声,苦着脸说:“不行,那样说话太痛苦了。我就装哑巴吧……好了好了,不跟你废话,过河!”
  他撩起裙角束在腰间,把裤管卷到膝上,赤着一双雪白的脚牵着马趟水过河。山中溪水清澈见底,流动颇急,珠廉秀踩在水底被打磨的十分光滑的石头上,走得摇摇晃晃,不时失去平衡,连连惊呼“哎哟!哎哟!”
  碧城却飞身而起,脚步轻飘飘在溪中几块青石上点了点,转眼就到了对面。
  珠廉秀看得呆了,回过神来心中恶骂一句,气鼓鼓继续前行。
  碧城在对岸的草地上坐下,好整以暇的看着那人。水珠溅湿了他的衣裳和长发,溅湿了他白的几乎透明的脸。尽管小心翼翼,还是免不了打滑,这使他神情紧张,战战兢兢,看上去像一只窘困可怜的小动物。“当然,”碧城轻轻说:“也可恶的很。”
  碧城抛句风凉话过去:“像你这种走法,逃不了两天就会落网。”
  珠廉秀远远的说:“只要选对了路,慢就慢些呗!”
  话说完等了半晌他才上岸,看看碧城,“扑哧”一声笑起来。
  “好奇怪,我们一个逃犯一个缉捕,结伴而行也就算了,你这缉捕还嫌我逃得不够快。”
  碧城也笑了:“要我亲自抓的人,个个都精明狡猾身手不凡。像你这样跌跌撞撞的,我都懒得出手。”
  珠廉秀理理衣服,诡笑:“我虽然无能,万一偏偏是个不得了的大人物,你也不抓么?”
  碧城牵过了马:“大人物?在哪里?我可什么都不知道啊,没听到,没看到,不关我的事。”
  珠廉秀做个口型说:怪、人。刚想抬步,突然一团黑影俯冲下来正中他的脑门,他惨叫一声跌在地上:“痛痛痛痛……痛死了~”
  眼泪汪汪四处搜寻,发现身边晕倒了只鸽子,珠廉秀捂着红肿的额头吼道:“他妈的,敢暗算你大爷,大爷我吃了你!”
  他伸出魔爪却被碧城拦住。碧城把鸽子拿起来,熟练的在它翅膀下取出一个小指粗细的圆筒,打开筒盖,扯出一张方寸大小的纸来。
  珠廉秀顾不得痛,好奇的凑上去。
  竟然是一封信,只有寥寥数语,大意是速速缉拿一个藏身于江南佛心寺的美貌少年,并不可声张,秘密送回。
  珠廉秀踮着脚伸长脖子看,又把那张纸抢过来,问:“谁给你的?讨厌,怎么连我躲在庙里都知道!”
  碧城不理他,匆匆在纸上画了个符号,表示知道了,又重新装捆好圆筒,把鸽子弄醒放走。这才回过头来对珠廉秀说:“走吧。”
  珠廉秀问:“你不抓我回去?”
  “美貌少年多了,谁知道是不是你。”
  “你也不问我到底是谁?”
  “你是泼皮无赖珠廉秀。”
  珠廉秀却把他扯回来:“你骂我?”
  碧城蹙了俊眉不说话。
  “不要小看我啊!”
  碧城吃吃笑了:“不敢。”
  “碧城,”珠廉秀沉默许久轻轻开口:“从前有个人告诉我,锦衣卫的指挥使身上,佩带着一种异香,天长日久香味就会渗入肌肤。这种香常人闻不到,对鸽子来说却十分浓烈,所以不论指挥使身在何处,鸽子都能找得到。”
  他直直看入碧城的眼睛:“鸽子能找到,人就也能找到。碧城,我跟着你走,其实时时刻刻都在他们的掌握之中吧。”
  碧城低着头,竟然不能发一言。
  “再见。”珠廉秀牵过马,扭头就走。
  碧城猛的抬头,却发现珠廉秀又折回来:“把我的刀还我。”
  他犹犹豫豫把刀递过去,珠廉秀一把抢走:“再见。”
  走出几步,又折回来:“哪边是西?”
  他指指路,珠廉秀点点头:“再见。”
  这一次却直接走了下去。
  碧城站在日光班驳的树阴下,闭上眼。因为浓密的睫毛,精致五官的便略略显得阴柔。他突然叹口气,蓦的睁开眼睛:“别走。”
  珠廉秀回过头。
  碧城慢慢靠近他:“我说过,你一个人,逃不过两天。”
  “这么确定?”
  碧城不回答,反问:“你以前是一个人逃吗?”
  “不是,还有十七个人。……不过到最后,也只剩我一个。”
  “所以,”碧城扳正他的肩膀:“你的逃脱根本就是十七条人命换来的。现在只有你一条命,四周围都是东厂的人,你怎么逃?你说你怎么逃?”
  珠廉秀把头转向一边,垂下眼帘。
  “但我,我至少能让东厂不敢下手,他们只敢远远的看,以为你是我抓到的人。你知道东厂的刑求吗?夹棍、脑箍、拦马棍、钉指……”
  珠廉秀轻轻说:“我受不了。”
  “那你还一个人走什么?你要是不愿意和我一起,我就寻个空子,派心腹把你送到西南边陲人迹罕至之处去。”
  “你干吗要救我?” 珠廉秀突然问。
  “我……”一句话竟然问红了碧城的耳根子。
  珠廉秀顿了顿,突然说:“我不逃了。”
  “嗯?”
  珠廉秀抱着马脖子,轻抚它的鬃毛:“从行踪暴露的那天起,我就知道自己逃不掉。只是觉得有些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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